“回去了?”
“回去了。”
福春迈着小跳步甩起手,连带着被她牵着的手也一下一下扬在空中,陈悦目问她:“以后还来吗?”
来不来的福春想不了那么远,她一蹦一跳,“有好吃的就来。Linda说下次会请我去院子里玩狗。”
“你就惦记着隔壁的狗了。”
“不然惦记什么?”
“大闸蟹不好吃吗?”
“一般般。”
“看来我家没什么让你惦记的。”
两人走到车前,福春一个转身,接话:“有啊!“她手指轻捏住陈悦目下巴晃了晃凑近他面前回答,“惦记你这张嘴。”
陈悦目手一伸紧紧圈住福春腰身将她搂在自己身侧,俯下身要去舔她耳朵。
“等等。”
陈悦目不理,嘴被福春的食指挡住。
他拿下手吻了吻她的指尖然后握在手中,再次准备亲热时听见对方在耳畔说:“告诉你个秘密……”
偌大的家没有开灯,只有炽烈温柔的夕阳慢慢填进屋子。艾琳娜抱着一束康乃馨去岛台,路过冰箱时对着反过来放的猫头鹰莞尔一笑。
*
「分离才是原则,余者皆为偶然。」
工作日,陈悦目赶去机场为陈赏心送行。
佳佳已经由保姆先带回北京,陈赏心处理房产的事情多在北江留了两天。这次回去她没有告诉父母,临到机场才轻描淡写发微信说了一声。
陈悦目那边则是提前一天告知他。
陈赏心对于父母是有怨的。她是天之骄子,优秀到足以让周围人对她释放的都是善意,也因此忽略了家庭中那阴暗的一角。
对于陈悦目,陈赏心想尽力弥补,不知道会不会为时已晚。
“怎么走的这么急?”
“我已经出来太久了。”
说完这句两人皆是一顿,不知不觉间北江已经不算陈赏心的家。
“我的意思是……”
这份遗憾终究是无法弥补,连她自己也悄悄在心里划了界线。陈赏心垂下肩膀,平日意气风发的脸难得一见挂上惆怅。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陈悦目能理解,抱住她安慰:“我明白。”
只是在他们还没准备好时离别已经悄然发生。
“你是我弟弟,我们是亲人。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支离破碎的家若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那就是和陈赏心之间的亲情。
陈悦目清楚记得当初那幅“我的家”是陈赏心握住他的手一笔一笔教他画的。
“当然,说什么傻话。”
临别之际,陈赏心五味杂陈,走了几步想挨近陈悦目拉他的手又尴尬放下来与他并排走着。
“抱歉,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帮助。”
虽然现在说这个为时已晚,可她是真心为陈悦目担忧,“或者你跟我去北京怎么样?”
“姐,我没事。留在北江也挺好。”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当初陈父亲自去英国把他押回来的时候闹得天翻地覆。
“那是以前,现在我改主意了。”
“是为了福春吗?”
陈悦目不接话,低头清清嗓子扯开话题:“你喜欢吃的千层肉饼我这次买了好多,回去放冰箱里还可以吃两三天。”
陈赏心但笑不语,接过袋子。
走到安检口,两人做最后的道别。
“多给我打电话,有心事要跟我说。也让我帮你做点什么。”
“有你在这个家已经是我最大的帮助。”陈悦目侧头望着橡胶地板上两人的身影仿佛回到小时候,“我为你骄傲。”
她是这个家唯一的光亮,也是陈悦目心中无法割舍的牵挂。
感受到对面异样他抬眸,发现陈赏心正凝望他笑意盈盈,“不怪我?”
“怪你什么?”他从没怪过她。
对面没了平日的端庄沉静,微微歪头靠上前八卦:“你变了,我说不上来。陈悦目,遇到对的人要好好珍惜。”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悦目装傻,惹得陈赏心去掐他脸蛋。
姐弟俩难得打打闹闹。
“我在说福春——”
“是她珍惜我还差不多……土了吧唧的除了我谁要她?”
陈赏心看到陈悦目眼中奕奕神采。这种眼神陈赏心很熟悉,她常在丈夫身上看见。
机场广播在头顶响起,她没再多说,拍拍陈悦目胳膊交代:“好好生活。”然后转身进了安检。
回去的路上陈悦目心情颇好,特地绕去花店买了一束玫瑰。
到家时福春也刚回来,两人在电梯相遇。她大咧咧开玩笑:“陈老师,这么早回来啊!”
沉默围绕电梯,陈悦目眼睛盯着电梯显示屏中逐渐上升的数字。
“花真漂亮,能不能给我一支?”
空气变得闷热,逼仄空间内暗潮涌动。
他捧着花低头看了一眼,从中间抽出一支含苞待放的递给福春。
“喜欢吗?”
“一般般。”
叮咚!电梯到达楼层。
福春把花骨朵掐下来插在陈悦目衬衫口袋,刚踏出电梯就被一股力道扯住。脚下步伐踉跄,两人还没进门已经吻在一起。花束被挤得要掉不掉,一片片花瓣顺着脚步落在地上。
陈悦目猛地抵开门,几乎把人拽倒。
屋子天旋地转,鞋子被踢飞,家具左右晃动,门没关严又让穿堂风吹得更开,楼下货车蓄势待发。福春半天推不开身上的人,见缝插针去问:“又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你怎么知道是开心事?”
“猜的。”
“猜的真准。”陈悦目埋首于她身上急切亲吻。
鞋柜上的香薰差点被撞倒,香味剧烈发散,她像探出水面的鱼大口呼吸。
“你开心时做不开心时也做,我俩一天天的净做这点事了。”
他们之间的快乐永远只停留在生理需求上。
陈悦目在她话中嗅到一丝不满,脑袋从她颈间离开,“不想做吗?还是只想让我用嘴?”
福春推开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顺手捞起掉在地板的玫瑰。
“那你想吃什么?”
“除了做就是吃。”
“食色性也。不搞这些我们还有别的可干吗?”
是啊,他们之间不做这些也没别的了。
她手指拨动花瓣,随口问道:“花是送我的?”
“嗯。”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送我花?”
“是好日子。”
“学校发工资了?”除此以外福春也想不到还有什么称得上好日子。两人在精神追求上相差太远,要不是还有身体关系维系早分道扬镳了。福春知道陈悦目嫌弃自己是个乡巴佬。
“你猜我基金涨了都比这靠谱。”
“那是什么?”
“只是想送你不行吗?”
“我会吃掉的,你又不准我吃花。”虽然这样说,福春也没有去吃,反而很珍惜地捧着埋下头闻味道。
“第一次收到花?”
“嗯。”
“要不要约会?”陈悦目放缓声音,蹲下身去拉她胳膊肘说道,“只有我们两个。”
福春双眼从玫瑰花束中抬起,盛开的花朵遮住她大半脸庞。她看着陈悦目跪在地板,就跪在她面前,拿起她的脚放在自己之上。
她天生四肢纤长,手好看脚也好看。脚趾圆润干净,脚型细瘦,在黑色西装裤间来回摆弄像一支白船。
“去哪?”
“看展,听讲座。不喜欢的话就去看电影,逛街。”
福春来了兴致。
“逛累了就在星巴克休息。我们可以在电影开场之前顺便去楼下Armani取羊皮手套,然后你再帮我挑几条领带。”
“那晚上呢?”
陈悦目捏捏她脚踝,“想看夜景还是想吃麻辣火锅?我一会订位子。”
福春惊喜:“突然对我这么好?”
“这算什么?”仅仅是情侣之间的普通约会就让她这么开心。陈悦目对福春的反应泛起一丝怜爱,他开口承诺:“以后带你出国玩。”
“去一次阿尔及利亚怎么样?”
“那是个什么地方?”
陈悦目闭上眼,任由她乘风破浪。
“在北非,首都是阿尔及尔。”
福春笑他:“你居然也会去名人故乡打卡。”
他的心被福春扯开一条裂缝,海水澎湃奔涌,卷着他翻滚在浪潮之中。
陈悦目开口,唇上的红一直染到脖子,“结婚吧,蜜月旅行带你去阿尔及尔。”
他喘着气,舔舔唇又重复一遍:“跟我结婚。”
福春呸呸吐出花瓣,还没明白发生什么。
“本来想让你先说,不过这事由我来开口也不是不行。”
花被丢在一边,陈悦目紧紧握住福春脚踝,脚下滚烫仿佛抵着把利剑,声音一字一句清晰传进福春耳中。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答案吗?
“我说了你也要给我答案。”
福春睁大眼,被窗台的水晶吊坠闪了一闪。她撇头后躲,心脏咚咚直跳,听到对面已经开口:“你问我是不是爱你——”
福春猛地扑过去抱着陈悦目将吻迫不及待覆上。陈悦目一怔,随即闭上眼反客为主。
结局属于意料之中,福春的反应比想象中更热情。
两人都专心致志像在比赛。福春不知道哪来的牛劲,做到最后他们筋疲力尽。
陈悦目心中从未感觉如此踏实,梦海之中他重新拿起画笔勾勒,画上是他和福春两人的家。
这场美梦一直做到第二天中午,空调的冷风灌进他胸膛。
陈悦目睁眼,发现福春跑了。
第26章 痴汉
一大早,鸡在院子里叫个没完,吵醒了睡在屋里的人。刘芯捂住胸口痛苦呻吟:“知道了知道了,饲料都在你窝里,自己拌点吃吧。”
墙外拖拉机嘟啦啦路过,跟鸡叫声一唱一和,还留下一堆熏死人的尾气飘进屋中。刘芯慢慢坐起来,伸手叫醒睡在身旁的人:“小熙,小熙。”
隆起的被子下慢慢伸出细长手脚,被窝里的人晃悠悠坐起来,背心吊带搭在胳膊上,福春顶着一头乱发咧开嘴问好:“早啊,姐。”
这两天刘芯和福春准备出远门,估计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两人走之前在家收拾东西,把一些不穿的衣服洗干净收起来。
院子里撑起晾衣绳,拉里拉杂五颜六色的全挂满了。
福春拿小马扎坐在墙根正吭哧吭哧洗外套。
“小熙,扔洗衣机得了,干吗用手洗?”
福春仰起头,拉出外套里面的长标签,“你看,上面写了不能机洗。”
“没那么讲究。”刘芯端着喝水缸子坐在旁边砖头上,“这件就在地摊上买的,一件35洗坏了再买。”
福春已经养成习惯,一时想改也改不过来,“洗都洗了,顺手的事。”她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也一起丢盆里。
等家里打扫好她们就进城找阮晓柔。那边房间也已经收拾出来,小小的屋子阳光特别好,昨天打视频时晓柔还给她们看来着。
“柔柔他们也快搬了吧?”
福春扶了扶搓衣板,把肥皂用力刷在衣服上,“别担心,搬哪都得带着你。”她把泡沫抹在刘芯脸上,“你是福将。”
阮晓柔现在住的地方是从她老公亲戚那租的,屋子两室一厅夫妻俩住刚刚好,只是总面积不大,未来要一家三口生活就稍显拥挤。
“我怕给她添麻烦。”刘芯坐那絮絮叨叨,“她还大着肚子,万一我出点什么状况还要反过来她照顾我。”
“那你不会不出状况?”
她一脸委屈:“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衣服洗好,两人一起扭干,福春笑说:“你看,你一身牛劲能出什么问题?”
刘芯丧着脸站福春身旁,大的快突出来的眼睛一会看她一会看地,最后憋不住:“这次过去不就是去看病的。”
“看完病就好cy 了!”
福春不吃她这套,她转身回屋将放在床上的衣服一件件塞进行李箱。
“到时我去上班就住宿舍了,你有啥事跟二瓜直说,别一个人别别扭扭坐床头唉声叹气。”
“行,我不叹气,唉!”
院子外有人敲门,福春上一秒还在笑话刘芯下一秒就跟受惊的鹌鹑扑棱进被窝。
门又敲了几声,刘芯出去开门,是村头卖猪肉的来找她借个扳手修三蹦子。
“你要出去呀?”
她随意把扳手拿给他,一边回话:“去城里住两天。”
“还回来不?”
“兴许吧。”
“你那鸡咋办?有人给喂吗?”
“不知道。”
“那你卖我得了,省得没人养又跑出去。”
刘芯回答:“随它去吧,要走也拦不住。”反正鸡肯定比她活得好。
螺丝拧紧,她拿回扳手,听到身后的人又问:“老汤家闺女和你还有联系吗?”
屋内咚地一声,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
她赶紧咳嗽两声扶墙拍胸口虚弱回道:“不知道啊,我一直病着呢!她欠你钱了?”
对面拧了拧把手发动车子对她说:“没啥大事,她家老太托我打听打听她是不是死了。”
“哦。”
三蹦子启动扬起一阵灰扑了刘芯一脸。她回身,发现福春不知什么时候躲在她后面。
“咋出来了?”
福春鬼鬼祟祟拉着她进屋问:“说我啥事呀?”
“没啥事,你奶问你是不是死了。”
“那就好。”她拍拍胸脯,“家里没有别人来找我吧?”
“这谁知道呢?”
福春东张西望,总觉得有人在监视她。
*
陈悦目坐在椅子上,直直看着前方。
学校考试周,他被安排监考。大阶梯教室里两个老师商量好轮流巡逻。陈悦目坐在前面讲台,瞄一眼手表生无可恋。
上学期作弊现象严重,有学生拿手机偷拍期末考场放到网上引起舆论发酵。学校连夜彻查紧急开会,三令五申强调考场纪律。轮到这次期末不仅学生从严要求,连老师也不允许带手机进考场。
天气转凉,挤满人的大教室里仍然闷窒,一点也没有入冬的样子。陈悦目望着窗外的榆树,一片落叶掉进窗台。
一眨眼三个月过去了,福春至今没有一点消息。
后排的老师走上前来,陈悦目冲他点点头起身交替巡逻考场。
他在人消失的第二天就跑去找福春的两个朋友,人被他翻来覆去问了又问。挖坑,威胁,软的硬的都来了一遍就是一点线索都问不出。警局那边托人查过也是石沉大海,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