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工作就是面对无尽的苦痛和恶意。
而我,我认为我工作的意义就是帮助他人。我也为此感到自豪。
可我死在了帮助他人上。
上辈子的我是个医生,是个已经工作了几年,还没有被磨平热情,但已经掌握了一些摸鱼技巧的住院医师。那天的我本来在疗区干活,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一切正常。
忽然间,疗区门口传来保洁阿姨的惨叫:
“刀!他有刀!”
我抬起头,避无可避地,和一个扭曲着面孔的持刀男人对上了眼神。
“快跑”,这是我大脑中纷杂声音中的一种,那个声音理智又疲倦,和身后的尖叫声混作一团。
我应该回头的,我应该什么都不管,就这样死命逃跑的。
我记不清那个人的长相了,我也不想记住。我只记得那个人手里有刀,刀在挥舞,在半空舞出呼呼的风声,就要砍向第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刀锋前那个被吓傻的人是一个刚进科的实习生妹妹,生涩,热情,就像是刚开始上班的我一样,会在中午溜到我摸鱼的房间来笑嘻嘻地黏着我,跟着我学习技能操作,笨拙又勤快地给我递各种东西,在下班的时候期待地等我第一个一跃而起。
她只是来这里学习半年,她还有灿烂的人生。
除了这个妹妹,我身后还有许许多多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他们是我的同事,宽容我帮助我的前辈,依赖我信任我的后辈,和我一起调班骂行政聊天吹牛查工资的朋友……我不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住砍向他们的刀。
我要救他们。
向着与存活相反的方向,我迎着刀锋,迈出了无可挽回的一步。
伸出手,我把实习生妹妹扯到身后。然后我抓起手中的病历夹,冲向挥刀人,狠狠地砸向他。
可我慢了一步。
那是我再世为人后都无法忘却的痛苦,之后的那几刀因为麻木而模糊,但第一刀的痛楚在我每一次回想时都清晰得如同梦魇。
挥刀人用的是右手,于是落下的第一刀就向着迎面而来的我的左肩。
在左肩喷出鲜血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
我知道自己很可笑。在这种时刻,真正的英雄应当九死不悔地继续和对方战斗,但我痛得畏缩了。
我痛得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脑海中那个疲倦理智的声音也变得尖利扭曲:“都说了让你快跑!”
我想跑,我后悔了,我想躲起来。
好痛啊……
但是他没有放过我,他站在因为疼痛而蜷缩的我面前,平平地捅出了第二刀。
之后的记忆混乱模糊,我难以回想,也不想记起。漫长的混沌之后,再度醒来,我已经成了伊芙琳·克劳奇。
没有所谓“我可能只是重伤昏迷,现在只是我躺在病床上做的一个梦”之类的侥幸,我知道,我一定是已经被砍死了。
毕竟我就是干这行的,知道我被捅了哪些地方之后,我就明白自己没救了。
罗曼·罗兰说过,认清现实后依旧热爱生活,这是世界上唯一的英雄主义。
在幸运重获人生之后,我认清了现实,努力想让自己快乐地摆着烂活下去。但我总会回想,我会好奇除我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伤亡,祈祷实习生妹妹能够逃脱,希望凶手被抓捕枪毙,还有……
一次又一次地诘问自己,为何当时要冲上去。
我的死,有意义吗?
我也同样年轻,同样前途光明灿烂,我那条如此珍贵的生命,凭什么就要因为这种事消逝?
如果我当时后退逃跑了,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万一实习生妹妹也没逃脱,那我是不是就白死了?
还有……下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我,还会往前冲吗?
嚼着小面包,我露出了一丝苦笑。
所以我才想去斯莱特林,那个会在伏地魔带着食死徒攻打来的时候全体离开的学院。
我真的很怕很怕痛,我不想让自己再经历一遍那种足以让人发疯的痛苦了。
左肩的幻痛至今还在折磨我,那个疲倦理智的声音一直试图拯救我热血上脑的每一个时刻,但我死性不改,在看到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即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我根本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好处,我还是会走上前,不,冲上前,像个大傻子一样伸出自己的手。
开学的火车上,明明莉莉很快就能自己调整好情绪,止住哭泣的,我作为陌生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去安慰她?
面对詹姆等人的嘲讽和挑衅,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横加干涉,为死对头斯莱特林学院的斯内普出头回击?
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小事,把羽毛笔和墨水借给别的同学,主动给人指路,给禁林边缘游荡的小动物带吃的……
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为什么我还在做这些并不会有什么回报的行为呢?
我恨自己万劫不复的同理心,但我依旧会为了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一点做出属于我的一点点努力。
我后悔面对砍刀时做出了冲出去的选择吗?
我后悔了,因为真的很痛,而且我不想死。
但我知道,如果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我一样会冲出去,不过这一次我有魔杖,会死的人是对面那个。
我用牛奶把面包从食管里顺了下去,莉莉已经气呼呼地走了回来,说:“我告诉波特,下次如果让我碰见他欺负你和西弗勒斯,我会告诉麦格教授,让他再也上不了飞行课!”
我把手上的面包屑拍掉,热烈鼓掌:“做得好!抓住了他的痛点,狠狠威胁!”
距离上课没有多少时间了,莉莉拎起书包,带着面包打算在路上吃。我和她并肩离开礼堂(路过詹姆和小天狼星的时候他俩谨慎地往前躲了躲,好像是怕我报复踹他俩椅子),她在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斯莱特林长桌,担忧道:“刚才波特跟我说,他看不惯西弗勒斯,所以要对他恶作剧,还让我不要管。我觉得以后他还是会欺负西弗勒斯的,怎么办啊?”
我却并没有太过担心。
“西弗勒斯不是小绵羊,他不会任由自己被单方面欺负的,放心。”
莉莉还想再说些什么,我搂住她的肩膀,亲昵地晃了晃:“你也要相信西弗勒斯嘛!好了好了,快把你的面包吃了,免得一会儿上课的时候饿!”
我没有胡说八道编瞎话安慰莉莉,因为我知道西弗勒斯·斯内普压根儿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他是谁?
他是小人报仇从早到晚的人,就连在他的课上犯错的学生都会被他揪住痛处一通狂骂。现在詹姆和小天狼星都欺负到他脸上来了,难道他会就这样默默地忍耐,被动还击?
我说要把詹姆和小天狼星裤子扒了吊在礼堂门口只是威胁口嗨,斯内普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斯内普才不是什么等着我拯救的柔弱阴郁男,他的武德比我充沛多了。昨天我有机会帮他打架也只是因为阴差阳错,在他被偷袭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顺手帮忙。如果真的正面一对一打架,我觉得斯内普的胜算并不小。
请叫我大预言家。
今天下午的草药课已经开始了十分钟,但格兰芬多的四个男生却一个都没来。
在大家已经开始铲土的时候,温室的门“砰”地被推开,脸上带着淤青的詹姆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向纷纷转头的大家,然后尴尬地挠挠已经很鸡窝的头发:“我,我不知道这个门的声音会这么大……”
斯普劳特教授没有计较,只是温和地让他们赶紧来听课。詹姆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身后是头发几乎和詹姆一样蓬乱的小天狼星,袍子边缘碎了一角的卢平,还有脸色苍白,畏畏缩缩更像老鼠的彼得。
小天狼星来到我身边的位置,抱过一个空花盆,用胳膊肘轻轻碰了我一下:“这节课讲什么来着?”
“观察流液草的根系,给它们换盆。”我说,尾巴嫌弃地往旁边甩了一下,“你别用爪子直接刨土,记得戴手套!”
小天狼星对我一笑:“谢啦!”
詹姆顶着脸上的淤青,厚着脸皮也凑了过来:“什么什么?这节课要做什么?”
“换盆,戴手套。”小天狼星简单地总结了一下,“行了哥们儿,下课之后你赶紧去趟医务室,你这脸上都青了。”
詹姆满不在乎地一笑,想在莉莉面前表现得潇洒点儿,却扯着脸上的伤口,嘶嘶地疼。
“你们这是去挑战打人柳了?”我问。
哦,对不起,我不该提打人柳的,因为我看到卢平明显地表情一僵。
詹姆轻描淡写地说:“没事,路上绊了一跤而已。”
小天狼星马上戳穿:“屁,他被斯内普埋伏了,差点被打出……打出……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把什么打出来?”
我心领神会:“把猪脑子狗脑子都打出来。”
小天狼星:“对,他差点被斯内普把猪脑子狗脑子都打出来,要不是我们三个在附近,不然他的裤子都要被斯内普扒下来了。”
我大惊失色,尾巴直竖:“西弗勒斯扒你裤子干什么?他没有特殊癖好!”
詹姆赶紧找补:“没有!他没扒我裤子!而且扒裤子什么的不是昨天你放狠话说的么,你才有特殊癖好呢……我俩只是正常地互殴,我没有被动挨打!我反击了!”
小天狼星:“哦,反击就是你的咒语一个没中。”
詹姆悲愤了:“兄弟,你怎么总拆我台啊!”
小天狼星摊了摊已经戴上手套的手:“说实话而已!我的行动还是一直帮你的呀,哥们儿,但你刚才确实是被斯内普压着打。咱们回头得多练练,不然总像今天一样也太丢人了。”
莉莉原本装作不在意,但耳朵竖起来一直在听。听到这儿,她扭过头,瞪了詹姆一眼,警告道:“练什么?打架不好!”
詹姆委屈地替自己辩护:“今天是斯内普袭击我!”
小天狼星用胳膊肘又碰了我一下。
“喂,伊芙琳。下次要是你碰到斯内普偷袭我们,你会出来帮斯内普,还是来帮我们?”
我把流液草放到新的花盆里,松松地撒上土,随口说:“我谁也不帮,等你们打完了我再出来急救。”
小天狼星撇了撇嘴:“说的倒是好听,那昨天你为什么出来帮他?”
我说:“因为你们不光偷袭还二打一啊。我不喜欢这种欺负人的事情。”
小天狼星歪着脑袋偏头过来看我,很像歪头看人的狗狗。
……可爱捏。
“我知道你们不可能就这样收手,我也不喜欢掺和你们的恩怨,毕竟和我确实没啥关系。”我拍拍手上的土,“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人很容易热血上头,喜欢打抱不平。如果让我再遇到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人,就算你们要一起打我,我也会站出来对付你们的。”
小天狼星懒洋洋地笑了。
“行了,知道了,以后不会让你看见的。”
我抬起脚,从后面对他来了一记生气的扫堂腿。
臭男生!
第25章
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很快就来临了。
我本来还对着莉莉吹嘘说自己根本不怕考试,就算是周围的人都在狂学我也不会牺牲自己的日常生活来压榨自己疯狂复习。
就算不及格又怎么样,难道霍格沃茨会因为一年级就挂科开除我吗?
学习,学个屁!
……
“莉莉,你先回去睡觉吧,我还要再学一会儿。”
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壁炉前,我抱着自己的课本和笔记,神情恍惚地喝了一口咖啡:“学不完,我根本学不完。”
莉莉担心地晃晃我的肩膀:“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在一起复习吗?我觉得你的知识掌握得都挺不错的,没必要再突击复习啦。”
“知识已经从我的脑子里渗透蒸发出去了!”我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莉莉,你回去吧,这是我的命,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平时不好好学,考前开始熬夜突击,而且考前我不熬夜复习的话我的心根本就不踏实。”
这是上辈子养成的坏习惯!
听我这么说,莉莉也不好再劝。她回去休息了,再三嘱咐我要尽快睡觉,我点点头,继续闷头狂记。
霍格沃茨可没有什么历年题、真题卷、练习册之类的东西,复习的唯一方法就是对着上课的时候我摸索着记下来的知识点背诵,对我来说这种教学模式反而更加难以适应。
这帮教授竟然都不划重点啊!!!
好无助!
没有划过重点的课我复习不了啊!!!
我含着眼泪痛苦狂背,直到困得眼皮要睁不开了,才勉强决定打个小盹,睡个一两个小时然后再继续背。
但我还是高估了青少年的身体。当我醒来时,我看到的是已经明亮灿烂的天光,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嬉皮笑脸的男生。
刚才是他把我摇醒的。
“哇,你不会是在这里背了一晚上吧?我还以为今天会是我们四个起得最早呢。”詹姆惊叹道,“厉害啊,你怎么这么拼啊,平时也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学习。”
我瞬间清醒过来,课本笔记本从我的膝头滑落在地:“我睡过去了?!我不会把考试也睡过去了吧,现在几点了!”
小天狼星帮我把书和笔记本从地上捡起来,他拍拍灰尘,重新扔到我的椅子上,懒洋洋地说:“现在是六点半,莱姆斯提议早起多复习一会儿,所以我们就起来了。没想到一出宿舍就看到你在这里睡觉,呼噜震天响。”
我震惊万状:“我还打呼噜了?!”
詹姆和小天狼星乐不可支,卢平无奈地安慰我:“没有,没打呼噜,小天狼星在逗你。”
我一下子放松下来,泄了气,对他们翻白眼:“你们两个真是缺德死了。”
“加油背题啊,小学霸。”小天狼星笑嘻嘻地冲我挥挥手,“别在考场上也打呼噜喽。”
当然不会!
我去洗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下,然后在吃早饭前把知识点又过了一遍,就和刚起床的莉莉一起去礼堂吃早饭了。
真的坐到考场里之后我反而不那么紧张,卷子发下来之后我奋笔疾书,写完之后重新检查了一遍卷面,感觉信心大增。
基本上都答上来了!就算是不那么确定的题,我也把自己知道的知识点都写了上去,至少能拿到一点教授们的同情分。我的卷面也很漂亮,字迹很清晰,想来教授们批卷的时候也能在扣分的时候手下留情一些。
霍格沃茨全年级的学生也就三十几个人,大家很轻易地就被组织在同一间教室一起考试。
最后一门是变形术实践考试,考核内容是在麦格教授的注视下把老鼠变成鼻烟壶。
鼻烟壶这种东西我没怎么见过,考试前我还有点焦虑地拉着莉莉问鼻烟壶长什么样。好在麦格教授提供了一只参照物,让我们照着它进行变形,这样就帮了我这种缺乏常识的人的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