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幽灵。
也就只有幽灵走在大街上,怕被别人看见面容吧?
鲍勃恐惧地吞了吞唾沫:“好、好的!”
一番相处下来,任慈性情随和温柔,鲍勃不再畏惧了,但男孩仍然害怕弗兰肯斯坦。他飞快拿走钱和食物,转头拔腿就跑。
吩咐完鲍勃,任慈关上房门。
“收拾好桌子,”知晓博士曾经的工作地点,她心情不错,“洗个澡吧!”
系统给予的生活包,虽然目前还没像回档功能一样起到什么关键用处,但对任慈来说却是救命了。
她飞快烧水,然后当着弗兰肯斯坦的面,脱下了衣服。
这几天下来,任慈也习惯了被“旁观”洗澡,反正弗兰肯斯坦像动物般懵懂,他什么都不知道。
泡进木桶里,任慈靠着桶壁长舒口气。
只是这次,她刚准备抓起香皂,就感觉到一道黑影笼罩过来,影子投射在波动的水面之上。
任慈昂起头,对上了弗兰肯斯坦的眼睛。
他走到了浴桶前,俯下()身。
浅到近乎白色的长发,就这么垂了下来,遮住了任慈的视线。怪物伸出手,瘦削却骨节分明的指节,小心翼翼地抚上了任慈因昂头而彻底暴露在外的脖颈。
弗兰肯斯坦的五指位列喉咙两侧,刚好按住了动脉的位置。
只消略一用力,任慈就能死在这里。
但怪物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长发之间,他的浅蓝眼睛中浮现几分困惑。
“任慈,没有。”弗兰肯斯坦说。
“什么?”
脖颈之间的压力消失了,怪物将指向了自己的脖子。
摘下围巾之后,他的脖颈暴露在外,一圈重重的黑色缝合线就这么呈现于任慈眼前。
其实她很想知道,尸体是怎么拼起来的?
弗兰肯斯坦的存在无疑超出了科学范畴,但除此之外,任慈还没在这个世界碰到任何灵异事件。
她情不自禁抬手。
指尖穿过怪物淡金色的头发,抚向他脖颈的手术线。
皮□□上了,那骨头呢?血管、神经和肌肉又是怎样处理的。如果把这根线拆开,弗兰肯斯坦会身首异处吗?
“任慈没有线。”怪物说。
“嗯。”任慈泡在浴桶里,轻轻点头,“你是被拼起来的。”
“那任慈呢?”
“我不是。”
弗兰肯斯坦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他慢吞吞地总结:“我和任慈,不一样。”
任慈一凛。
那只大手再次覆盖住了她的脖颈,只是这次,弗兰肯斯坦抬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摘下手套之后,手腕自衣袖伸了出来,同样的缝合线露了出来。
“我……”弗兰肯斯坦看着自己的手掌,出言发问,“是怎么来的?”
轻言细语落地,刹那之间,任慈终于明白觉醒值过40后,弗兰肯斯坦的变化在哪里了。
她昂着头看向他,视线盯着弗兰肯斯坦头顶的数值。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值:75,觉醒值:40。】
【好感度:0。】
刚吃过晚饭,饱腹值自然增加,而不论觉醒值如何稳步增长,他对任慈的好感度始终岿然不动。
哪怕是弗兰肯斯坦对她表现出依赖,哪怕她领着他在伦敦奔走,就像是鸡妈妈带着鸡崽。
可他的好感度依旧是0。
“你我的不同,不止是有线和没线。”任慈说。
弗兰肯斯坦看着她脖颈的视线下挪。
他的掌心也随着目光行动,到任慈的锁骨,再向下,指节划过封()丘。无骨的脂肪组织因稍稍发力而在指缝之间变换形状。
任慈屏住呼吸,却没有阻止。
弗兰肯斯坦的行为不带任何其他意味,他仅是好奇。碰触本身是没有其他意义的,是人类社会将其复杂化了。
“我没有。”弗兰肯斯坦说,“下面,任慈和我也不一样。”
在这之前,怪物就与任慈坦诚相见。
“是的。”任慈莞尔,“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
他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比起脂肪组织,弗兰肯斯坦更在乎的似乎是任慈的心跳。他的掌心停留在了她的胸口,隔着胸腔按住,“噗通”、“噗通”的声音,清晰传递过来。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饱腹度-20,当前饱腹度:55。】
任慈诧异挑眉:“你饿了?”
弗兰肯斯坦很是惊讶:“什么?不,任慈为什么问?”
因为系统提示响了啊!
他也不该饿,这吃过晚饭还没半个小时呢。总不至于是系统判断出错了,任慈端详着他的面孔:“我是觉得,你似乎有些想法没同我说。”
水汽氤()氲,笼罩住怪物近在咫尺的面孔。
昏黄的灯光,白色的水雾,为他柔美的五官镀上一层梦幻。
“我……”
弗兰肯斯坦垂下眼眸,他突然看起来很悲伤:“我不知道。”
怪物松开了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了他自己的脖颈上。弗兰肯斯坦轻轻抓着那条缝合线:“没有人有,只有我有。任慈不想别人看见,我很……胸口涨涨的,很酸。”
任慈:“……”
觉醒值过了40,弗兰肯斯坦拥有的是自我认知。
这是鲜少生物拥有的天赋。
猫狗看向镜子时,并不知道那之中的倒影是谁。唯独人类和海豚能够意识到在镜中做同样动作的就是自己。
因为知道“我”是“我”,才清晰地分离出你、他,乃至社会,乃至整个人类文明。
而对弗兰肯斯坦来说,他的第一个认知,是自己与所有人不一样。
胸口涨涨的,怕是源自孤独吧。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被排斥在外,无疑是一种天生带来的惩罚。
自我认知引起情绪波动,情感需求,怎么不是一种“饱腹”呢。
任慈苦笑几声。
她起身,“哗啦”水声引起弗兰肯斯坦抬起眼眸。
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她的身躯滑落,任慈依旧坦荡地站在水桶里。
紧接着,她朝着弗兰肯斯坦伸出了双手。
沾着水的手臂将他的衣领泅透,任慈稍稍踮起脚尖,才环过了弗兰肯斯坦的脖颈。
温暖扩散开来。
任慈枕着他的肩头。
“你和别人不一样,难道我不是吗?”她低声开口,“你看到大家身上没有线,难道没有看到,大家也没有黄色的皮肤和纯黑的眼睛吗。我和你,和所有人,也不一样。”
弗兰肯斯坦愣了愣。
怪物没有种族的概念,经过任慈提醒,他回想见过的所有人,才惊觉确实如此。
“所以,我和你才会在一起啊。”任慈理所当然地说,“只有你我不一样,也只有你我能够彻底拥有彼此。”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人性觉醒度+2,当前觉醒度:42。】
居然这都不加好感度。
任慈暗自腹诽,却也大概推测出了缘由。
在这个世界,好感度恐怕是个特殊数值。
但任慈的话还是起到了作用。
弗兰肯斯坦的掌心扣住了她的腰肢,他低了低头,用自己无比美丽的脸颊蹭了蹭任慈的黑色鬓角。
“拥有。”他低声开口。
那双眼睛看起来不再悲伤了,朦胧雾气之间,看向任慈之时,居然有些欣喜和……温柔。
“嗯。”弗兰肯斯坦第二次重复,“拥有。”
任慈勾了勾嘴角,解开了他的纽扣:“好了,你也得洗澡。”
她本以为这次小小的自我认知“危机”就这么过去了。
洗澡、睡觉,一切如常。
直至第二天清晨,鲍勃一大早就将任慈需要的面罩送了过来。看到做工简单却结实的皮革时任慈顿觉微妙,幸而这次不是包裹全脸的,充其量就是个口罩。
口罩也不错,至少这样就不用担心掉下来了。
鲍勃离开没多久,洛伊斯小姐的车夫就上门,要请任慈和弗兰肯斯坦到府上一叙。
任慈点头:“请稍等。”
她转身拿起刚到的口罩,举到弗兰肯斯坦面前。只是当任慈准备将口罩挂到怪物的耳朵上时,他却突然伸手。
“只是,我戴?”弗兰肯斯坦浅色的眼眸紧紧看着任慈。
“什么意思?”任慈侧了侧头。
“拥有彼此。”弗兰肯斯坦开口,“任慈说我美,不愿意别人看到。”
前半句和后半句,都是任慈对弗兰肯斯坦亲口说过的。
怪物冰蓝色的眼睛里全是任慈的影子。
“任慈也美,”他说,“不愿意别人看到。”
“……”
好家伙。
任慈看着他无比认真的模样,突然有些头疼。
越来越像个人,也越来越麻烦了!
第079章 弗兰肯斯坦12
12
觉醒值到40后, 弗兰肯斯坦明显不好糊弄了。
任慈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睛,坚决的目光表示弗兰肯斯坦决计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话题。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可是, 你我也是不一样的, 不是吗?”
弗兰肯斯坦坚持道:“所以戴上。”
任慈:“我走在外面,不会招惹危险,但你会。”
弗兰肯斯坦微微蹙眉。
他不明白任慈言辞的含义,但也没反驳,只是乖乖地看着她, 等待任慈进行解释。
“大家的身上没有黑线,可你也见到了, 有些人和你长得一样:浅色头发,浅色眼睛。”任慈说着向前, 轻轻抚摸着弗兰肯斯坦垂到肩头的长发,“是不是很多都和你一样干净呢?”
很简单的社会阶级道理,但弗兰肯斯坦无法理解,任慈只能这么解释。
倒不是说浅色头发的人都有钱, 而是能保持原有发色、勤快洗去脏污的都有钱。
在贫民窟,金发在长期缺乏搭理的情况下,也会的像枯黄杂草一般。
弗兰肯斯坦的长发柔顺到像是金线, 这一瞧就不属于贫民窟——这也是任慈要他把头发也藏起来的原因,他白净的皮肤和漂亮的长发,已经是明晃晃的引人过来抢劫偷盗了。
“而我呢,和我长得一样的人,都是穿着旧衣服, 也都脏脏的。”任慈耸了耸肩。
“任慈,不脏。”弗兰肯斯坦抗议开口。
“但确实穿着旧衣服, 对吧?”任慈莞尔,“他们会觉得,你不应该和我在一起,然后带走你,安排到更为合适的地方。”
“我在任慈身边最合适。”
“他们可不怎么想。”
“他们是谁?”弗兰肯斯坦问。
任慈忍俊不禁:“警察、贵族,你顶着这张脸走在伦敦东区,说不定还有强盗和人贩子。”
没法和弗兰肯斯坦讲述他是被不同尸体拼接起来的,他的头颅可能属于某个贵族,露面会招惹麻烦——任慈自己还搞不明白把尸体拼成活人的原理呢。
但至少,她说的句句实话。
弗兰肯斯坦搞不懂别人想把他从任慈身边带走的理由,但他也找不出反驳的话。
“你不想离开我,”任慈放缓语气,“所以才要藏起来面容。而我,我不戴面罩,也不会有人把我从你身边带走。”
听到这话,弗兰肯斯坦才放心了。
他不想别人盯着任慈不放,但更不想离开任慈。
弗兰肯斯坦斟酌了一下孰轻孰重,最终不情不愿地让步:“……好。”
【攻略目标:弗兰肯斯坦觉醒值+2,当前觉醒值:44。】
妥协之后居然还加了觉醒值,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任慈再次举起口罩,撩开了弗兰肯斯坦的浅金色长发。
柔美精致的面容被皮口罩遮住一半,黑色的皮革衬得他的长发更为显眼。
这可不行,于是任慈又拿出来自己的发绳,替他把头发也扎了起来、再塞进兜帽里。
确认这次弗兰肯斯坦的特征不会露出来后,任慈才放心带着他出门,登上了洛伊斯小姐的马车。
马车一路离开市区。
十九世纪的伦敦,基本就是个乌烟瘴气的垃圾场。富人们往往走住在郊外的庄园,洛伊斯·格林也不例外。
车子停在了格林家的后门,洛伊斯小姐亲自出面迎接。
“抱歉,任慈女士,”洛伊斯小姐看起来很是愧疚,“你是为亚瑟而来,这件事情不能让父亲知道,我只能请你从后门进入。”
“没关系。”
任慈知道自己华裔的脸有多罕见,何况她更在意真相:“能找个说话的地方吗?”
洛伊斯小姐点头:“请到我房间来。”
尽管是秘密拜访,可洛伊斯小姐尽到了该有的礼数。她不在乎任慈和弗兰肯斯坦的旧衣服会弄脏自己的沙发,热情招待他们落座,并喊女仆端上了昂贵的茶点。
任慈直奔正题:“我是为亚瑟·伯尼斯的事情而来,小姐。”
洛伊斯阖了阖眼,一声叹息:“我想我得从头给你介绍,任慈女士。”
说着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桌边,拿出了一份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