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这位骄傲的、刻薄的、坏脾气的布兰特二小姐，终于控制不住地捂住脸，哭了起来。
她的确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多年来的荒谬错误，也想用她的血来让母亲清醒清醒。
她终于无比后悔地意识到，这么多年，她和母亲都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
格蕾丝拍拍她的肩，随后拿上那只水晶鞋，不顾特曼妮夫人的阻拦出了房间，快步来到伊恩王子面前，道：“我穿不上，我的妹妹杜苏拉也穿不上，但我还有一位小妹妹”
拿了国王封口费的布兰特男爵立刻跳起来：“殿下，这不可能，那是我前妻的孩子，她瘦弱又肮脏，绝对不会是您想找的人。”
格蕾丝真想给他一个白眼。
眼界这么浅的傻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伊恩王子看了格蕾丝一眼，却心领神会地点头，说：“我是遵从上帝的旨意而来，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任何女孩都可能会成为王妃。”
他说，“请将那位女孩带来吧。”
瑞拉其实很紧张。
从早上听到消息后，她就明白了姐姐为什么要让她把水晶鞋留在那里，也等着伊恩王子来找自己试鞋。
只是时间越近，她越担忧。
“不要担心，瑞拉。”
想来见证故事结局的夜莺安慰她，“那是我为你专门定做的水晶鞋，全国只有你一个人的脚可以十分完美地穿进去且不痛苦，王子一定会选中你的。”
瑞拉摇头，说：“我并不是担心我能不能穿进去。”
现在的她，并不是舞会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她。
王子还能认得出自己吗？
认出她后，他还依旧喜欢自己吗？
她和伊恩王子之间实在跨越了太大的阶级，这种阶级在舞会的时候可能没有这么明显，在王子来到她家时或许就会发现，他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夜莺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太懂人类的心情。
在它看来，他们早就互通心意了，怎么还需要担心这种事。
爱情不是只要双方相爱就可以了吗？
它只能想了想，说：“没关系，瑞拉，如果殿下认出了你却不想选你的话，我就去啄掉他的眼睛！这是对背信弃义的人的惩罚！”
它相信，格蕾丝小姐也一定会同意她这么做的！
瑞拉：“……”
瑞拉忍不住笑了：“谢谢夜莺小姐。”
“瑞拉。”
阁楼的门被敲了敲，瑞拉抬眼望去，看到格蕾丝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该下去试鞋了。”
在走过格蕾丝身边的时候，瑞拉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她握了握，带着鼓励和安抚的意味，“别怕。”
于是瑞拉又安心了一点。
她走下阁楼，大大方方来到所有人面前。她今天身着一袭普通的白色长裙，用格蕾丝送她的发箍箍着金色的长发，虽然朴素，但收拾得十分干净，礼貌地给王子殿下行了礼。
伊恩王子看着她，眼底露出温和的笑意。
他并不觉得这样的瑞拉和舞会上的瑞拉有什么区别，她依旧可爱明亮，和初见时一样。
“布兰特小姐。”
他问，“你愿意坐下试一下鞋吗？”
瑞拉点点头，坐在椅子上。
伊恩王子拿着水晶鞋，半蹲下来。
他身边的仆人忍不住道：“殿下！”
伊恩王子却没有理会，只低头为瑞拉亲自穿上了那只水晶鞋。
水晶鞋同她的脚严丝合缝，半点不差。
伊恩王子笑了下，抬眼仰望着瑞拉。
“看来上帝的指引已经为我找到了我心目中的女孩。”
伊恩王子大声说完后，又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问她，“那上次的答案，你想好了吗？”
上次的答案？
瑞拉愣了愣，想起来是他们上一次分别时，自己还没给出口的答复。
他还记得。
瑞拉心底最后的那点担忧被风吹开，她望进王子的眼睛里，点一点头，轻声道：“我愿意。”
大家都知道是作秀，但那又怎么样呢？
并不妨碍这依旧是一段美好的佳话。
伊恩王子牵起瑞拉的手：“我会将她带回王宫，向全国宣布我找到了我的王妃。”
在众人的欢呼鼓掌声中，特曼妮夫人心中仍有不服，试图阻拦：“王子殿下！”
伊恩王子却很强硬：“这是神明的指引，谁如果阻止，就是对神的不敬。”
他说完后，又看向瑞拉，问，“你愿意和我回王宫吗？”
能够摆脱糟糕的家庭比什么都好！
如果是之前的瑞拉，肯定会毫不犹疑地点头。
然而现在，瑞拉还真的有点不想离开格蕾丝。
是姐姐一直帮助自己、鼓励自己，自己才有今天。
她看向格蕾丝的方向，稍稍犹豫，想到今后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不由得有点想哭了。
“姐姐。”
瑞拉看着她，想说点什么，“你”
“好啦好啦，是高兴的事情，不许哭。”
格蕾丝为她擦一擦脸，随后看向伊恩王子，神色严肃了点，道，“殿下，我想和你谈谈。”
她看了一眼伊恩王子身边的人，伊恩王子立刻明白了，屏退众人，只留下瑞拉和自己后，跟着格蕾丝来到家外面。
格蕾丝观察完周围环境安全后，才开口道：“殿下，您找到了瑞拉，我当然为你们感到高兴。但是……容我说一句不好听的，对瑞拉来说，王宫内也并不是十分安全的地方。我想，至少国王陛下一定会介意瑞拉的出身，您既然决定娶瑞拉当王妃，就一定要保护好她。”
家里不安全。
但王宫更是危机四伏。
即便瑞拉有女主光环的保护，她也无法全部放下心来。
“我会的。”
伊恩王子郑重地点头。
“另外，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格蕾丝说，“我听说边境正遭到外敌入侵，战况焦灼，骑士团不久后就要出征，是吗？”
伊恩王子脸色微微一变：“你怎么知道？”
国王下令将消息封锁，所以消息还没有传开，国内大多数臣民都觉得国家一片安乐，丝毫不知道遥远的边境已是战火连天。
格蕾丝并不回答，只道：“既然如此，我申请以随军医师的身份加入骑士团，和他们一起出征。”
瑞拉懵住了：“姐姐？你在说什么？”
伊恩王子也愣了愣：“……为什么？”
“我会一点医术，也稍懂一些军事。”
格蕾丝说，“但最重要的，是我想要建功。”
她看着伊恩王子，毫不避讳地开口道，“殿下，您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国王陛下的羽翼下，如今已经二十了，相信您也想走出陛下的保护范围中。”
从这次挑选王妃就可见一斑。
表面上是王子和灰姑娘的爱情故事，实则是王子和国王的一场博弈。
格蕾丝的语气锐利起来：“可是恕我直言，您要靠什么走出来呢？您培养了自己的亲信臣民吗，您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吗，您在国内的威望又如何呢？”
这些话说得十分冒犯。
连瑞拉也有点替她紧张，时不时瞧着伊恩王子的脸色。
但伊恩王子却没有生气，面色平静道：“的确，这些我都没有，甚至连选自己心爱的人当王妃都如此艰难。”
或许对臣民来说，国王陛下是一个还不错的君主。
但是对他来说，国王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国王以“为他好”的理由掌控着他的人生，压迫得他快喘不上气来。
可他也很清楚，论实力，他还太弱小了。
“但您很聪明。”
格蕾丝看着他说，“您选择了瑞拉，就是选择了布兰特家族，这个完全不在您父王掌控之下的家族，这是您走出陛下控制的第一步。”
“可惜布兰特家族虽然不是您父王的人但是也毫无用处。”
布兰特男爵是一个吃软饭的赌鬼，眼界浅薄，懦弱无能。
特曼妮夫人野心勃勃，也有殷实的财产，却不将心思用在正道上，盘算的都是怎么高嫁女儿，对政事一窍不通。
王妃的原生家庭的确糟糕，国王的担忧也没错，这样的原生家庭传出去的确不好听。
“除非，这个家族另有能人。”
格蕾丝口齿清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殿下，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您需要走出您父王的羽翼，我也要带着我的妹妹走出我母亲的控制。”
“我身为随军医师出征，是为了保卫国家。如果我真的有功，我希望回来能够得到您的封赏。”
“您可以完全信赖我，因为我亲爱的妹妹瑞拉将会是您的妻子，我们天然是同一个利益共同体，如果您需要，我就是您的第一批力量，第一块基石。”
伊恩王子身在高位，却没有实权。
他当然也想培养自己的亲信，但是现在贵族大臣都是他父王的人，他根本无从下手。
格蕾丝给他一个新方法。
我是你的外戚，你只要支持我，我就能给你挣回来。
她甚至暗戳戳想，如果伊恩王子不答应，她就把陆斯恩也提一提。
陆斯恩算她的人，那就代表着国家最精锐能打的骑士团就暗地里归属于他，这么好的交换条件，她不信伊恩王子不心动。
伊恩王子沉吟片刻，开口说：“格蕾丝小姐，你是一个女性，你知道你上战场有多危险吗？”
这话就说得格蕾丝有点儿不高兴了。
但客观上，她承认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伊恩王子的担忧也是正常的，于是想了想，打算说她可以女扮男装时，却听到伊恩王子继续说。
“所以，我会封你为圣女，并赐予你能指挥骑士团的权利。”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会派人保护你。”
伊恩王子说，“我的条件只有一个，等着你凯旋。”
第54章 灰姑娘的继姐（21）
格蕾丝眼睛一亮：“指挥权？”
这可比她想得还要好！
原本她只是以随军医师的身份出征, 就算立功恐怕封赏也高不到哪里去，但王子为她挂了一个圣女的名头，还有实际的指挥权, 那地位就完全不一样了。
惊喜过后, 她反而有些迟疑地问道，“殿下这么信任我？”
这可是战争！
骑士团是国家最精锐的士兵，交给她一个没有经验的医师，难道就不怕她翻车吗？
好妹夫，虽然我是你的关系户，你也不用这么相信我吧？
伊恩王子却道：“我相信格蕾丝小姐, 是一位聪明的、会审时度势的人。”
伊恩王子这么做, 当然并不仅仅因为格蕾丝是瑞拉的姐姐。
而是他发现, 格蕾丝的确有能力。
她在和自己阐述想法的时候神采奕奕, 思路清晰, 每一条规划都如此有条理, 且每一条都能说进他的心坎里。
这证明她很有头脑。
指挥官不仅需要懂得兵法, 更需要能判断准局势。
而格蕾丝就有这种能力。
她并不需要真的完全懂兵法, 但指挥权交给她的手里，她会用人, 她有大局观, 伊恩王子也相信她能带好骑士团。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格蕾丝·布兰特出身平民, 在母亲改嫁后也只是进了破落贵族, 却有一种天然的掌权者的气场。
即便和自己说话时她的语气礼貌谦虚，但是伊恩王子就是有种不自觉地被她的气场压制的感觉。
这种气场甚至会让当惯了上位者的他有一些微妙的恐惧, 但伊恩王子还是相信自己的识人能力。
而且，目前孤立无援的他的确需要助力, 才能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他乐于和格蕾丝做这场交易。
哦豁。
年纪轻轻，看人还挺准。
格蕾丝笑了一声，开玩笑说：“感谢殿下。不过，殿下这么滥用神明的名义，看来您似乎不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找瑞拉也好。
封她为圣女也好。
无疑都是借神的名义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伊恩王子却正色说：“我认为我做的都是正确的事，上帝也会同意的。”
格蕾丝：“……”
格蕾丝：很好，很唯心主义。
格蕾丝又问道：“那您确定国王陛下能够同意吗？”
从先前的接触来看，这里的国王陛下和《白雪公主》世界内的弱智国王不太一样，不是那么好骗。
突然封王妃的姐姐当圣女，他也许会察觉出来王子有培养自己势力的打算呢？
伊恩王子道：“其实封圣女的想法，我先前就和他提过。父王一直忧心边境的危机，拼命压下消息不想传到国内来，无非也是想维.稳人心。”
上次骑士团的战败给国王陛下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他知道这一点，所以之前就向他建议过，骑士团上次战败，士气低迷，再上前线恐怕也无法发挥出他们百分百的能力，需要借助一些信仰的力量。
例如，可以人为塑造一个上天派来保护骑士团的圣女，有了她的庇护，骑士团一定会奋勇杀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