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小燕子却没有飞走，继续待在多莉斯的帽子里，跟着她们一块走。
格蕾丝：“……”
真是一款标准的口嫌体正直呢。
回到中央广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格蕾丝打了个哈欠, 对着他喊道：“快乐王子, 我们完成你的订单啦。”
“我看到了, 非常感谢。”
快乐王子的语调依旧缓慢,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虽然我无法离开这里, 但是还好有你们的帮助, 替我完成了我的心愿，而且比我想得更好。”
然而他却还在流泪,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天而降。
幸好格蕾丝这次很有先见之明地撑起伞, 处变不惊地问道：“你还有什么忧心的吗？”
“这个城市内不止一个贫穷的母亲, 我很感谢你们帮助了她, 可是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等待着被帮助，他们有的穷困潦倒, 有的饥寒交迫，有的孩子只能躲在桥洞里, 连一条被子都没有，只能拥抱着彼此取暖。”
他悲伤道，“我能看见他们的痛苦，听见他们的哀求，却不能帮助他们。”
“所以，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拿走我的蓝宝石以及我身上的金片，去帮一帮他们。”
小燕子有点着急道：“不行！快乐王子！那你就没有眼睛了！”
格蕾丝说：“但其实你明明知道，就算把你身上一切值钱的零件都奉献出来，你还是救不了所有人吧。”
“……”
快乐王子安静片刻，更悲伤了，眼泪大得如同倾盆大雨，“可是他们就在我面前受苦，我实在无法无动于衷。既然我不能离开这里，能把我的宝石和金片带给他们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好心的小姐，你们就替我跑个腿吧。”
格蕾丝将伞往后撑了撑，忽地笑了一声，道：“王子殿下，你活着的时候应该挺傻白甜的。”
快乐王子：“？”
在格蕾丝看来，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抱薪救火。
他或许是个理想主义者，但是却是个太过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快乐王子，这样，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格蕾丝说，“我和我的朋友呢，实在是很好奇你的灵魂经历，你说你有些想不起来了，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想，希望你能提供我们足够多的信息。”
“而我们呢，会想办法去帮助这个城市里正在艰难活着的穷人。当然，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提供宝石或是黄金，你依旧可以站在这里，看我们所做的一切。你觉得怎么样呢？”
十几米高的快乐王子，居然不由得被一米多的格蕾丝气场给震慑到，都没再掉眼泪。
快乐王子像是愣了许久，随后说：“我愿意试试……但我并不保证我一定能回想起来。”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格蕾丝道。
她对多莉斯说，“走吧，时间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你还得准备过两天的演出呢。”
“哦，还有小燕子。”
她微微弯一点腰，摸了摸它的脑袋，说，“你也该出发了，你的朋友还在尼罗河等你呢。”
她们当然可以收留小燕子过一个冬天，但格蕾丝想，燕子这样自由的生物，还是放它去自由自在地翱翔吧。
小燕子歪头看着格蕾丝：“你真的可以做到吗？”
作为一只小鸟，格蕾丝说的话它也有些听不明白。
格蕾丝平静道：“我可以。”
多莉斯连忙补充说道：“格蕾丝很厉害的！你永远可以相信格蕾丝！”
虽然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像放大话，但是燕子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交给这个人去做，它可以放心。
“好吧，我也选择相信你们。”
“那，那我真的走啦。”
小燕子扇动着翅膀，从多莉斯的帽子中飞出来，落在快乐王子的肩膀上，道，“快乐王子，等明年春年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会和你讲我在埃及的故事。”
快乐王子也道：“去吧，小燕子，祝你有一个温暖的冬天。”
小燕子又对着格蕾丝和多莉斯挥动翅膀：“再见了，好心的人类。”
“再见。”
格蕾丝向它挥手。
真好，它这次终于可以去尼罗河和朋友团聚，不用再冻死在这个冬天了。
送别小燕子，格蕾丝和多莉斯打道回府。
多莉斯刚刚替格蕾丝打了包票，其实自己也有点好奇：“格蕾丝，你要怎么做呢？”
“唔……我还得计划一下。”
格蕾丝说，“先准备你自己的演出吧。”
两天后，多莉斯在这个城市最大的教堂献上神使的演唱。
格蕾丝的宣传做得实在太好，好到超出她原本的预估，以至于教堂被挤得水泄不通，这个城市的所有人都想来看看神使的模样，试图能够感受神的光环。
幸好格蕾丝带的护卫军够多，当地的神职人员也来帮忙维持了秩序。
多莉斯一时又觉得压力颇增。
好在，开始演唱后她就找回了自己的状态，全情投入在歌唱中，向这座城市的居民献上了一曲和平之歌，再次感染了许多人。
等到结束散场时，一个穿着破烂又十分瘦弱的女孩挤到了最前面来，偷偷摸了摸多莉斯的裙子。
周围的人想驱赶她，多莉斯却阻止了他们，蹲下来问：“怎么了呀？”
“神使大人，对不起。”
她看起来年纪很小，说话还有点打磕巴，“我的母亲说如果能摸到您的裙子说不定会有好运，所以我才大着胆子这么做了。我的妹妹生病了，我希望能借您的好运，让我的妹妹快点好起来。”
多莉斯怔了怔，顿时感觉心底十分难受。
“神会保佑你的。”
多莉斯摸了摸那女孩的脑袋，祝福道。
做点什么。
多莉斯想，她明明有神使的头衔，她不该做点什么吗？
可是她没有神力，又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亲爱的，先别走。”
格蕾丝却过来了，她蹲下，拉住那个女孩子的手，问清了她的家庭背景。
原来她的父亲早早地去世了，母亲带着三个孩子艰难地生活着，最小的妹妹又生病了，家里连口热汤都没有，听说神使来到了她们的城市，她才大着胆子来见一见她。
事已至此，她却只向神使大人祈求好运，并不求其他。
多莉斯听了都有点想掉眼泪。
好悲惨的人生。
难怪快乐王子那么爱哭，他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看到了整座城市一切的苦难，他实在承受不住。
格蕾丝倒是表现得很平静，临别前，格蕾丝还塞了两颗糖给那个小女孩，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走了。
多莉斯眨了眨眼，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给她金币呢。”
毕竟她们家听起来也太不容易了。
格蕾丝摇头，道：“那挽救不了一个家庭，相反可能会造成更大的隐患，也许会出现有人强迫小孩过来卖惨编故事领钱的做法。”
“这也是我为什么说，快乐王子实在太傻白甜了的原因。”
“快乐王子想把他身上的黄金送给穷人，但是实际上，穷人，尤其是那些孩子们拥有了黄金可能也守不住，瘦弱的流浪者的钱会被强壮的流浪者抢走，即便没有被抢走，拿去换吃的也可能会被坑。”
快乐王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但格蕾丝也肯定，他是个没有执政过的好人，毕竟他死的时候还是个年轻的王子嘛。
只给钱是万万不行的。
“这个冬天的确难熬，不过我已经下令在城市中定点定量发放有些烙牙的黑面包，可以保证来领面包的是真的需要这一口粮食的人。”
“另外，刚刚在你唱歌的时候，我也让人观察了人群，并悄悄找了一些人，询问了情况。”
有些人是来凑热闹的，有些人是真的来寻求救赎的。
人到绝境时，往往会相信神作为最后的出路。
就像刚刚的小女孩，格蕾丝打听出了她的家庭，之后才能派人去精准扶贫。
多莉斯已经听得一愣一愣的，格蕾丝却还继续说：“当然，这些还远远不够。”
“德马克已经是一个富足的国家了，但再富足的国家，也总有黑暗的角落。”
在这个城市中的几天，她观察到了一些情况，并且决定写信给艾丽卡，总结状况，并让她向父王提出建议，直接从政策方面进行改善。
一个人的力量是微薄的。
即便她是一位公主，她所能做的也是有限的。
改善就医，救济困苦，这些是要执政者从宏观上来落实的。
只有从根本上改了，才能真正帮助到那些活不下去的底层人民，完成快乐王子的心愿。
当然，个别实在太困难的，格蕾丝能帮一把的也会顺手帮一把，不让他们在时代的车轮里等待太久。
多莉斯有点发怔地望着格蕾丝。
格蕾丝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点难理解？”
“不！”
多莉斯星星眼地望着她，崇拜道，“就是觉得格蕾丝公主果然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公主！”
格蕾丝：“……”
惭愧惭愧，只是职业病而已。
多莉斯又小心翼翼地问：“像刚刚那个女孩子……还有昨天我们看见的杰西卡，这样艰难活着的人类，还有很多很多吗？”
有些耳熟的一个问题。
格蕾丝想起了一些过往，轻声笑了下，说：“在哪里都很多。甚至德马克已经属于比较好的了。如果在斯威格，你会见到更多更多难以活下去的人。”
至少在德马克还拥有和平。
而在斯威格，忍受战乱，忍受饥荒，忍受烧杀抢掠的劫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多莉斯到这个时候才隐约明白，格蕾丝曾经和她说过的，有些人类觉得一百年的寿命都很漫长是什么意思。
她从前看到的人类都很富有，很自由，就以为全天下的人类都是如此。
直到昨天去杰西卡家里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小、这么破的屋子。
原来不是成为了人类就会幸福。
还有无数的人类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格蕾丝轻声说：“所以你追求的永恒有的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虽然是为了帮助多莉斯探究灵魂，但其实格蕾丝并不觉得快乐王子被禁锢在雕像里，连走都不能走是什么好事。
格蕾丝又说：“你记得我说过，我是个预言家吗？”
多莉斯点一点头。
格蕾丝说：“所以……我也能看到快乐王子原本的未来。”
“原本的未来里，他会因为想帮助所有人，摘下自己的蓝宝石眼睛，摘取自己身上的金片，最终变成灰突突的雕像，被人所撤走。”
多莉斯似乎有点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愣了愣后，试探着问：“那他会死吗？”
格蕾丝顿了下，回答说：“我会尽量不让这一切发生的。”
不过格蕾丝回想了一下。
在原故事里，快乐王子的铅心被扔进了火炉里，但最终这颗烧不坏的心脏还是被天使带上了天堂。
这点倒是和小美人鱼的结局有些类似。
出自不同作家笔下的两个故事，不约而同地共用了同一套逻辑，做好事就能在死后上天堂。
这会不会是这两个世界被串联的原因呢？
第87章 小美人鱼的公主（23）
格蕾丝依稀记得, 在小美人鱼故事的原结尾，天使告诉她，只要她积德行善三百年, 就能为自己创造出一个永恒的灵魂。
这样的灵魂获取方式才比较科学嘛。
爱不爱的实在太容易瞬息万变了。
但你做的每一个善举, 都将成为塑造你灵魂的一部分。
格蕾丝想了想，还是和多莉斯简单地提了自己的猜测，并说：“我并不保证它一定是对的，就连快乐王子自己说不定也不这么认为。只是它或许是一条思路。”
“要每天都做好事吗？”
多莉斯瞬间焦虑了下，“我、我今天好像还没有！我是不是应该出去找找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人类……！”
“……”
格蕾丝忍不住笑了，“你作为神使的每一天, 都在做好事啊。”
“有吗？”
多莉斯眨眨眼, 有点不理解, “我只是唱唱歌, 而且唱歌对我来说也是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并没有做什么有用的事情, 如果说帮助人的话, 不都是格蕾丝在安排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