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夏点头,随即问道:“姐姐呢,你也告诉她了吗?”
姐姐和姐夫刚结婚没多久,还在度蜜月,前几天她们联系的时候,她说她在冰岛。
“嗯,我跟她说了”,江妈妈叹了一口气,“你爸爸要住院休养,公司离不开人,她说她立马回来。”
立马回来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到了,冰岛离得远,再加上转机,估计得十五六个小时的航程。
江挽夏点点头,在医院的沙发上躺下了,现在让她回家她也不安心,就在这睡吧。
她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的,她感觉自己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一直在逃命,等她睡醒了,感觉跟没睡一样,身心俱疲。
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爸爸已经醒了,此刻正靠在床头喝粥。
她兴奋地起身扑到了床边:“爸,你醒了!”
“嗯,吓坏了吧,爸爸没事。”
江挽夏点头,看着爸爸有些疑惑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心梗了?”
她爸爸身体一向健康,每年按时体检,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
江妈妈道:“谁说没问题,他之前就心绞痛,还找医生开了药。”
“我怎么不知道?”
江挽夏震惊,她的印象还停留在爸爸身强体壮的时候。
“年纪大了,什么病都来了,你平时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记得跟你说这事。”
这样啊。
江挽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心情有些沉重,感觉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实在是有些不合格。
“行了行了,饿了吧,过来一起吃饭。”
“嗯。”
第二天,江挽夏没等到姐姐姐夫回来的身影,她等来了医院的死亡通知。
江挽溪和郑心明从机场打车过来,结果出租车在高架发生了连环车祸。
众多车辆连环碰撞,高速冲击下,出租车在前后两车相夹间完全变形损毁,车子里的三人无一幸免。
妈妈在卫生间洗漱,爸爸还在睡觉,江挽夏听见爸爸的手机响了,就拿起来接了。
没想到却是医院传来的噩耗,姐姐和姐夫的尸体就在这家医院里,等着家属前去认领。
江挽夏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她看着从卫生间出来的妈妈,她好奇地望着她,不知道是谁给她打的电话。
她拼命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伸手指了指外面,佯装平静的转身出去接电话。
一出门,她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滴落下,她浑身颤抖,身子瘫软在墙边,握着电话的手摇摇欲坠。
“你好,请你有时间立刻过来这边一趟。”
“我马上过去。”
江挽夏站起身,一步步往医院的停尸房走,天旋地转的,她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前两天还跟自己通电话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给她打电话的人就在停尸间的门口等着她,一同等着的还有警察。
她越过他们,走进了房间,房间里三具尸体摆在那里,盖着白布。
她站在门口,眼里噙着泪水,有些不敢进去,仿佛只要她不进去,她不掀开那块白布,她们就还好好的待在冰岛。
她靠着门框蹲在地上,忍不住失声痛哭。
第54章
江妈妈还是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没办法瞒着家人的。
两人在停尸间恸哭,江挽夏鼓起勇气,掀开了白布,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血肉。
她抖着手松开了帘子。
外面的警察再次跟她们确认亲属关系。
“林芸,我是......”江妈妈颤抖着嘴唇,死者二字在口中酝酿半晌,还是说不出来,“是她母亲。”
“江挽夏,姐妹关系。”
确认他们的亲属关系后,警察给了她们一份死亡证明。
江挽夏和妈妈靠着墙,坐在地上哭了很久,江妈妈突然开口:“先不要告诉你爸,我怕他受不了。”
过了一会,她又说道:“......其实,瞒不住的,小溪总是不回来,他会起疑心的。”
江妈妈说着,又低下头抽泣。
远处有脚步声匆匆赶来,随之而来的是大声的质问和哀嚎,是其他死者的家属来了。
江挽夏有些麻木地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
她起身扶着母亲离开,爸爸一个人在病房,她们迟迟不回去的话,他该奇怪了。
两人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眼泪是洗干净了,空洞的眼神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你在外面再站一会,准备好了再进去。”
两人在病房外驻足良久,江妈妈看了江挽夏一眼,她状态太差了,一进去就得露馅。
她自己进去了,她一进去,江爸爸就发觉了她的不对劲,这么多年夫妻了,彼此之间不知道有多了解对方。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一想到你以后一直要吃药,我心里就难受”,江妈妈说着,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江爸爸握着她的手:“年纪大了就这样,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嗯。”
江挽夏在外面站着,听着里面的动静,更加不敢进去了。
她从下午一直靠墙站着,一直站到傍晚,等到妈妈都出来了,她还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妈妈低声道:“天都要黑了,你别在这傻站着了,进去吧。”
“我不行,我不行的。”
江挽夏摇头,她根本装不出来若无其事的样子。
江妈妈叹了口气:“上午永兴路那边发生这么大的连环车祸,新闻都报道了,你爸爸刚刚在电视上看见了,他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一点,他估计以为你姐姐受伤了......”
“那怎么办,他现在这个身体,我不敢跟他说。”
江妈妈有些于心不忍:“明天,等明天吧,让他好好睡一晚,明天我跟他说。”
“你今晚回家去吧。”
江挽夏点点头,行尸走肉般走了。
回到家,她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她感觉自己很累,但是脑子里很混乱,想的东西太多了,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直到凌晨四点多,她才迷迷糊糊睡着,但是七点钟她的闹钟就响了。
她迷茫地睁开眼,一瞬间以为一切都是在做梦,但是房间里熟悉的布置,瞬间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回南京了,她在南京家中的卧室里,一切都是真的。
她闭上眼睛,在床上蒙着被子,无声地趴了一会,才起来去医院。
家里的阿姨刚准备好早餐,正打算送去医院,江挽夏伸手接了过来:“我正好要去医院,给我吧。”
阿姨看了她的脸,吓了一跳:“夏夏是没睡好吗,脸色怎么这么憔悴?”
她此刻苍白着一张脸,眼睛红肿,眼睛里也没了平日的神采。
江挽夏摇摇头没说话,拎着饭盒走了。
医院里,江爸爸在两人的注视下吃完早餐,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说吧,小溪是不是受伤了,伤得还挺严重的?”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昨天的新闻你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小溪和心明从机场过来,是不是经过那里?是不是出车祸了?伤得重不重?你昨天还不敢跟我说,是怕我受不了吗,你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
他话还没说完,江妈妈一狠心打断了他:“存誉,小溪和心明没了......”
江爸爸顿时僵住了,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阿芸,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小溪和心明才刚结婚一个月,美好的未来还在等着他们,他们怎么会没了呢?
病房里的三人,各自怔愣在原地,一时间为人开口说话。
半晌,江爸爸深吸了一口气:“带我去见见他们吧。”
江妈妈闻言立刻反对:“不行,医生说你暂时不能下地走路!”
“夏夏,你找个轮椅,推着我过去”,江爸爸斩钉截铁道,“不亲眼看看,我怎么能相信小溪不在了。”
这是他这么多年悉心栽培,视若珍宝的女儿啊,不去看一眼,他死也不会甘心的。
江挽夏和妈妈拗不过爸爸,最终还是找了把轮椅,推着他过去了。
江爸爸命令道:“推近点,我要看看你姐姐。”
江挽夏将他推到床边,他伸手掀开白布,江挽夏别过眼睛,不忍再看。
“去看看心明。”
江挽夏又把他推到了心明哥的床边。
她站在爸爸身后,看不见爸爸的表情,但是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她知道他在哭。
她从后边抱住爸爸的肩膀,眼泪跟着落下来:“爸爸......你别难受......”
江爸爸在停尸间待了一会,突然开口道:“夏夏,我有几件事交代你去办。”
“爸爸你说。”
“首先,去找个葬仪师,给你姐姐和心明休整一下容貌和身体,然后联系殡仪馆活化他们俩的尸体,最后”,江爸爸闭了闭眼,艰涩得说道,“最后,给他俩选个好点的相邻的墓地,让他们夫妻俩住在一起。”
江爸爸说完,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江挽夏在他身后听着他的话,哭得不能自已。
江爸爸厉声道:“听见没有!”
越是这个时候,小女儿越是要立起来,自己也老了,以后可就没人护着她了。
江挽夏抽抽噎噎回答:“听见了。”
“对了,选好墓地后,给我和你妈也预定上。”
“爸,你说什么呢!”
“你想多了,我跟你妈是想着将来能跟你姐姐葬在一起,所以现在让你提前给我选个好位置,免得到时候好地方都卖完了。”
原来是这样,江挽夏稍稍放下了心。
下午,她就办完了爸爸交代的第一件事,她请了个女葬仪师,给姐姐和姐夫修容打扮一番。
殡仪馆预约了明天上午八点,他们那边派人派车来接。
最后是墓地的事情,她三天时间跑了十几家墓地,最终选了一个靠山的墓地。
这里有山有水,视野旷阔,应该算是个安息的好地方。
只是,这里不仅有单穴墓,还有双穴墓,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于是打电话给爸爸。
爸爸思忖了一下,让她定了两个双穴墓。
她当即和陵园负责人签了合同,刷卡付款。
做完这些,她才松了一口气,爸爸交代给她的三个任务,她总算是没出差错的完成了。
她这几天来回奔波,晚上有没睡好,现在走路都打颤,她开着车准备回家睡一会再去医院,结果路上开着车,眼睛差点闭了起来。
等她再睁开眼,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女生正在斑马线上横穿马路。
不好,江挽夏心中已经,她一个急刹车,车子猛停在距离对方不足一米远的地方。
对面的小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摔倒在地上。
江挽夏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她走到女生旁边就立马道歉,结果一个大鞠躬,她自己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手掌膝盖砸在地面上,传来一股钻心得疼。
她躺在地上不动,等脑海中的阵阵眩晕过去后,才撑着手爬起来,她这副颤颤巍巍,目光无神又精神萎靡的模样,把对面的小姑娘吓得够呛。
明明她是受害者,却丝毫不敢多留,爬起来就往马路对面跑,一副生怕她反讹上她的模样。
江挽夏也不敢自己开车了,她把车子停靠在路边,翻找着联系方式,得找个人来接她。
她目光在第一位的小火龙上面停留片刻,就迅速掠过,她打给了沈思远。
“有时间来接我一下吗?”
“江挽夏?!你不是在法国么,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我去哪接你?”
江挽夏坐在驾驶座上,闭着眼睛声音有些虚弱地报了地址。
“卧槽,这个位置够偏的啊,你怎么在郊区?!”
江挽夏感觉自己眼皮沉重,浑身的力气都逐渐消散了。
沈思远的话也是忽近忽远,听着不甚真切,此时此刻,她甚至觉得张嘴都是一件费力的事。
她只说来得及说了句‘快来’就彻底闭上了眼睛。
她的手从耳边滑落,手机一瞬间掉在了车坐下面,发出一声响动后就再无动静。
沈思远察觉到不对劲:“江挽夏,喂,江挽夏......”
无人应答。
“操!”
沈思远迅速起身,外套钥匙一把撸下来,就往外面冲。
三十分钟后,沈思远压着限速线赶来,他一眼就看见路边停着的熟悉的车。
他下车后就迅速往这边跑,透过车窗,江挽夏闭着眼仰躺椅背上的模样,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握拳使劲锤着车窗,车窗发出震天响:“江挽夏,江挽夏,你醒醒!”
江挽夏没甚么反应,一看就是晕了过去。
他四下看了看,周围都是树林,荒郊野岭的,什么也没有。
他都打算回车里找点工具破窗了,结果江挽夏幽幽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外面模糊的人影,皱着眉头使劲辨认,半晌才分辨出是沈思远。
她这才放下心,用力抠开了车门。
一个车门,她硬生生扣了一分钟才扣开,沈思远在外面都要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