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夏,浪费粮食可是不对的”,沈思远叹了口气,把勺子递到她嘴边,“姑奶奶,求你了,稍微吃一点吧。”
已经好几天了,再不吃真得该挺不住了。
江挽夏低垂的羽睫轻颤,终于肯抬眸看他了。
“我自己来吧。”
“你终于肯吃东西了!”
沈思远一脸惊喜,他把勺子递给江挽夏。
江挽夏抬手,只觉身体沉重疲倦,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手臂竟有些微微发颤。
面前的青菜瘦肉粥还在冒着热气,她腹中空空,却没有丝毫食欲。
她面无表情,一口一口吃着,味同嚼蜡。
沈思远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她只是机械的吞咽,脸上没有丝毫对食物的享受,不过,愿意吃饭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江挽夏吃完了一碗粥,这碗粥份量不小,她吃的时候不觉得难受,但是刚吃完,就想吐了。
她俯身趴在床边,对着垃圾桶呕吐,好不容易吃的东西又都吐出来了,她脸色比之前更白了。
沈思远心疼又无奈,拿着水杯给她漱口,又去把垃圾桶收拾干净,回来就看见她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趴在床头一动不动。
她太累了,又累又虚弱,连翻身都是件令人疲惫的事情。
“这样多难受。”
他说着,动作轻柔地将她翻了过来,长发散乱,遮盖着她的面容,他又抬手轻轻拨开。
“睡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沈思远坐在床边,看着江挽夏睡着才离开。
晚上,江挽夏醒来后卧室一片漆黑,她睁着眼在黑暗中保持静默,半晌眼睛适应了黑夜,隐隐约约能看见室内家具的轮廓。
她起身,一步一晃去了妈妈的房间。
她每天颓废着,都没来得及整理妈妈的遗物。
她身体虚弱,手指发软,东西一拿一放甚至都提不起劲,不过她也不着急,她有一晚上的时间慢慢收拾。
打开房间的灯,一切还是和从前一样。
她胡乱收拾了一会,才坐在床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一些妈妈平时常吃的药。
下面还压着家里的相册。
她将相册拿了出来,已经能想象到,妈妈坐在床头经常翻看的模样。
她轻轻翻开,这厚厚的相册,记录了过往无数的光阴,从一开始的两个人,到后面的四个人,再到五个人。
相册最后一张是姐姐结婚前夕,家人一起去拍的全家福,里面还有姐夫。
心如刀绞。
妈妈当初翻看的时候,该有多心痛。
她合上了相册,怔怔坐了一会,才起身去了另一边。
另一边的抽屉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封信静静躺在那。
她心中一颤,妈妈还给她留了一封信。
她抖着手展开信封,信上写道:
夏夏,妈妈要走了。
生病的时候,我好像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你要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是爱你的。
只是,我也爱爸爸和姐姐。
我真的想过陪你好好生活下去,我努力试过了,但是不行,即使病好了也不行,我还是想去找他们。
但是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样,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好好活下去。
妈妈希望你能继续你的学业,也希望你将来能遇见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那个人最好不要像妈妈一样,中途就退场了。
落款:林芸
江挽夏泪水无声落下,她蹲下身,坐在地上,抱着这封信痛快的哭了。
自从妈妈离开,她的心仿佛也跟着离开了,明明灵魂在痛苦嘶吼,身体却一片麻木。
她终于释放了自己。
第二天沈思远过来的时候,发现房间没人,顿时心中一紧。
他喊着江挽夏的名字,跑出房间,扭头看见另一间卧室里的场景,才松了一口气。
江挽夏靠着床,坐在地上。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想不开......”
沈思远一边说一边走近,看见了她手中的那封信,他目光一闪,伸手轻轻抽出了那张纸。
江挽夏没有阻止,没有任何举动。
他低头看了一会,把信放到了床头柜。
江阿姨的病情明明好了很多,他以为她们就要苦尽甘来了,谁知道她却选择了自杀。
他看着江挽夏此时毫无生气的样子,有点害怕她会步了江阿姨的后尘。
“你到我家住一段时间吧,我现在就给你收拾东西。”
沈思远这次态度强硬,但是江挽夏不愿意。
她摇了摇头,不愿意离开这里。
“给我点时间,我会没事的。”
她脆弱有执拗,沈思远拿她没办法。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就接到了秘书的电话,最近因为江挽夏,他经常迟到早退,秘书都找不到他人。
“饭菜放在你的房间了,你记得按时吃,我会让家里的阿姨过来照看你,这你不能再拒绝了。”
他必须要回公司,只能匆匆交代江挽夏几句,然后就离开了。
江挽夏消沉了一个多月,情绪才稍微好转起来,只是人变得更加清冷沉默了。
她又翻出了妈妈的信来看,这已经是她这一个月内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妈妈让她上学,那她就去上学吧。
已经五月份了,她的休学好像满两年了,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她想联系自己的导师,但是手机里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江挽夏摩挲着手中的信纸,想了一会,想到学校官网应该会有卡斯特尔教授的邮件地址。
她打开学校网址,果然找到了。
她给卡斯特尔教授发了一封询问的邮件,简单说明了一下打算复学的计划。
没过几天,她就收到了回信。
卡斯特尔教授很惊喜,长久联络不上的学生,突然有了回信,回信还这么及时,真是太好了。
她如果再晚一个月,说不定校方真得要退学处理了。
现在还来得及。
她甚至还在邮件的末尾,留下了自己的电话联系方式。
江挽夏输入号码保存,立刻打给了她。
卡斯特尔教授又是惊喜又是气愤,怎么休学了就失踪了。
江挽夏道歉:“对不起教授,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实在是没有心情考虑学业上的事情。”
她也是决定去读书才发现,自己当初匆匆离开法国,留下了很多没有处理的后患。
唯一还算值得庆幸得是,她在法国租的房子,一次性付满了三年的租金,所以现在,她的东西应该还好好的待在里面吧。
江挽夏决定去读书了。
知道这个消息,沈思远简直喜极而泣,这表示什么,这表示她终于看开了,终于要重新出发,开始新生活了。
他当即表示:“我送你去,顺便给你请个保姆照顾你!”
“不用了”,江挽夏摇头,“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顿了顿,又说道:“临走之前,我请你吃个饭吧,未来几年,我可能长居法国,就不回来了。”
沈思远闻言抬起头,她神色清淡,面上没什么表情,和从前的江挽夏看着大不相同了。
“短期内,我不想回国了,你如果有时间,就......就帮我去看看家人吧。”
从前,这里是她的故乡,现在这里是她的伤心之地。
她在这里的每分每秒,她走过的每条街道,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无声的折磨。
沈思远明白她的意思:“好。”
两人一起去吃了饭,吃完饭江挽夏就要动身去法国了。
隔天沈思远送她去机场,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沈思远张开双臂:“抱一下吧,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江挽夏眉眼舒展了几分,脸上的沉郁之色顿时消散不少,她往前两步,抱住沈思远:“这段时间谢谢你,真得帮了我很多。”
“跟我还客气什么,到那边好好生活,有事说话。”
“嗯。”
江挽夏拖着行李来到了法国的家,站在客厅里,恍如隔世。
这里还是她走时的模样,一切如旧,只有她不一样了。
江挽夏放下行李四处看了看,家里太久没人住,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得狠狠打扫一番才行。
她将散乱的长发随意挽了起来,就开始大扫除。
卧室的床单被罩,统统被她拆掉扔进洗衣机,被褥则放在外面暴晒。
做完这些,她又去了浴室,拿了以前洗澡用的毛巾,这毛巾是不能再用了,索性直接拿来当抹布。
卧室、客厅、厨房......折腾了一下午,也不过勉强收拾干净。
江挽夏额头沁着汗,走到了玄关处。
玄关处挂着她以前常背的包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包灰蒙蒙的,她想扔掉,但是看着上面的涂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自己清洗吧。
傍晚,她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新的四件套和一些日用品,再就是食材,她现在已经习惯自己做饭了。
江挽夏忙活了一天,回到家只觉浑身疲惫,她太久没锻炼了,以前胳膊上还有些肌肉,现在全没了。
把院子里的被子收回来,她费力睁着眼睛,床单被罩一铺好,就忍不住躺了上去,也不想吃饭了,只想睡觉。
这一觉是个难得的好觉,因为身体的过度疲倦,她一觉睡到了天亮。
日光透光百叶窗照射进来,在室内形成斑驳的光影。
床上的人睡颜恬静,下一刻,她就突然睁开了眼睛。
江挽夏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呼吸,刚才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个怪物追着她跑,她无论如何都躲不掉。
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她甚至已经知道,该如何从梦中脱离出来了。
她在床上坐着缓了一会,起身去了客厅。
昨天从超市采购的一大袋东西,被她随手放在了客厅餐桌上,她从里面翻出新买的浴巾,拿着去了浴室。
她要洗个澡。
洗完澡,江挽夏已经将梦境抛诸脑后。
她用浴巾裹着头发,在厨房煮上鸡蛋,又返回客厅吹头发,等头发吹得半干不湿,鸡蛋也就差不多了。
她现在早餐一个鸡蛋就够了。
吃完饭,江挽夏拿着准备好的复学材料,背着包去了学校,正是上早课的时间,校园里不少学生都在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江挽夏也要往那个方向去,不过,她不是去教室,她要去卡斯特尔教授的办公室。
卡斯特尔见到江挽夏吃了一惊,两年不见,她瘦了很多。
她以前的身材就很匀称,现在瘦得有些过分了。
还有气质,她看着清冷内敛了很多,身上再也找不到半点从前阳光明媚的影子。
她变化太大了。
“看来这两年你确实遭遇了很多事,whatever,既然你回来了,就说明事情已经结束了,未来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江挽夏嗯了一声,感谢教授的体贴,没有追问她具体的事情。
两人就着复学的事宜交谈了一会,江挽夏就辞别卡斯特尔教授,去了学校教务处。
她休学的时候,研一正好结束。
现在回来,也就算是抓着研一的尾巴,等到暑假结束,她就是可以升研二了。
江挽夏跑完了复学的流程。
她站在校园里仰头,望着路边的还未泛红的枫叶,终于有了重新入学的实感。
卡斯特尔教授没有因为她的变化,就对她产生任何的怜惜,她依旧给她安排大量的任务,这也正是江挽夏希望的。
她在完成教授给予的任务的同时,自己也会在网上接一些笔译的工作。
生活的忙碌让她终于有了新的重心。
她坐在书桌前埋头伏案,沉浸在书籍资料中,每当这时候,她的心灵似乎也得到了抚慰,就会变得格外宁静。
***
2015年的权至龙格外忙碌。
时隔三年,他们组合再度整体回归了,带着系列数字专辑《MADE》回归。
公司对这次的专辑很重视,他们几个成员也因为专辑的事情陷入了无尽的工作中。
前两年,他是不是就飞往法国,在门口徘徊的时候,总是幻想着江挽夏突然打开房门,或者突然出现在拐角处。
但是那个院门从来没打开过,江挽夏真得离开的彻底。
江挽夏的邻居,那个年轻的法国女人,她去年就毕业了,毕业前她特意给权至龙发了消息,告知了这件事。
她不知道自己的邻居出了什么事,突然就消失了,但是这个总是来找她的男人,她还是抱有几分好感的,她衷心期望他们能够重逢。
权至龙收到短信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久到邻居都结束学业了,她还没有出现。
那天他难得的露出了几分颓唐,他一直竭力掩饰着的悲伤,又再度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