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打破你的诅咒,那么你就必须躲过要杀你的人,将他绳之以法,再找一个想要杀死你、而非这具身体的人……杀了你。】
【除此之外,乌丸沙耶,你别无他法。】
乌丸沙耶:“……”
这样看来,这么多死亡下来,只有这个男人和小泉红子看出了她的诅咒。
难道这个男人也是小泉氏?
乌丸沙耶发散着思维,然后在漫长的一小时后,凌晨一点多,工藤新一呼吸轻浅,她在黑夜里确定了剩下的死亡经历中她依旧没有听说过小泉氏。
那难道是她感觉错了?或者说……其实是被诅咒之前?可是乌丸家一向合作的巫术世家是源氏啊。小泉氏?没听过,应该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氏族。
乌丸沙耶轻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去。大概是被子包裹她包裹得太严实,她有些热,索性掀开些被子轻轻翻了个身,翻朝回工藤新一那一面。
短暂地凉快让乌丸沙耶感到舒服,困倦更烈,她打了个呵欠,阖眸准备睡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一闪炽光晃过她的视线。
光?
乌丸沙耶一怔,又重新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的卧室房门紧闭着,然而门缝外却有光亮。
第037章 大火
工藤新一睡得不沉,但也没做梦,被拍醒时一个激灵,睁开眼就看到手机灯光照亮着一张脸。
白惨惨,像女鬼一样。
“呜哇——!”
他猛地惊醒,差点跳起来,就听见这张脸发出他熟悉的声音。
“我这张脸有这么可怕吗?”
声音倒是其次,主要语气独特,能同时带着不满、娇蛮、冷淡和不屑,工藤新一见过的人寥寥无几。
平宫算一个,鹤山算一个,再就是——
“神结小姐?”他揉了揉眼睛,困意全消,“你不睡觉,蹲在我旁边干什么?”
“哈?别说得好像我要对你做什么似的……我说,咱们上来的时候你关楼下的灯了吗?”
“灯?关了啊。”
他一脸懵地应着,就见手机灯光下,少女白惨惨的脸一下子沉了。
她说:“但外面有光。”
工藤新一一怔,下意识朝门看去,卧室的房门紧闭,但门缝外确实隐隐透着光亮。
“……我真关了。”
工藤新一喃喃着从地铺里起身,深夜离开温暖的被窝,他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冷。神结咲跟在他侧后方,轻轻揪着他的衣摆,他则朝门口走去,握上门把,轻轻地、没有声音地打开门。
光亮像书页般一点点展开,直到房门彻底敞开,楼梯间橘光照顶,热浪袭来,浓烟像死神周身不灭的黑雾,在视野里翻滚着朝长廊另一侧大开的窗户涌去。
火,迅速蔓延的火。
“是火,”身后的神结咲声音一颤,随即扬声,“他要放火杀了我们!”
-
滴滴——滴滴——
手机在安静的黑夜里响着,而地下室是老人震天响的呼噜声。阿笠博士趴在研究室的桌子上睡得正香,密闭的地下室全然看不见神结宅的情况。
而再隔壁,厚重的窗帘为熟睡的夫妻遮住一切光源,枕边睡眠模式的手机毫无反应,只屏幕里弹出一条未接来电的消息。
这是本该静谧的黑夜,人们都睡着,但在两栋房子的另一侧,黑烟滚滚从长廊窗户中涌出,散进黑夜,下面火焰熊熊。
长廊的另一侧房间房门紧闭,里面窗户敞开,水洒了一地,烟雾缭绕中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俯腰趴着,一条浸水的薄被笼罩住两人,他们拿湿毛巾捂住口鼻。
烟雾熏呛,工藤新一咳嗽着挂断电话。
“都不接!”少年声音焦急地从毛巾里传出,“没办法让他们搬梯子了!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跳窗!你家层高太高了!”
该死。
乌丸沙耶在心里暗骂,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没办法,明明同样都是两层别墅,但神结宅远比工藤宅层高要高,二楼的卧室窗距离地面几乎有八米,而且下面还不是草坪,结实的水泥地在八米的高度下宛如铁板,猛然跳下去还不如等待救援,反正至少119是拨通了的。
可出警大概要八到十分钟,火势比他们想象的迅猛的多——估计是凶手还浇了油——浓烟已经蔓延到二楼,从门缝里抑制不住的钻进来。
乌丸沙耶和工藤新一都明白,火灾中死亡的概率中毒远比烧死大的多。
她咳得厉害,烟雾熏得她眼睛痛,头也跟着又痛又晕,她半靠在工藤新一的怀里,右手骨节泛白,正紧紧握着工藤新一。
“神结小姐!”工藤新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们试着——”
“不行!”乌丸沙耶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工藤新一,“现在二层楼都是这种情况,以——咳咳!咳咳咳!以木质房的建造方式,一楼一定走不通的……”
剧烈的咳嗽让乌丸沙耶声音沙哑,正说着,楼下“哐当”一声巨响,用实际情况证明了乌丸沙耶的话是对的。
她好像听见工藤新一一声咒骂,但她有些晕,听不清他具体说得什么,只恍惚间想到了过去。
不是火焰上灼烈的炙烤,不是刺痛的灼烧,而是同样缓慢窒息的死亡。
太久以前了,那是太久以前的一次死亡了。
同样是火海般的别墅,烧断的书柜倒下,砸断她的腿,将她彻底困在浓烟、火焰和绝望中。那时鼻腔的味道似乎也是这样,呛得她肺疼,嗓子早就咳得咳不出声了,又干又哑,嘴唇干裂,头皮焦麻,皮肤被火舌舔舐,她昏厥过去,不记得自己死在了烟雾中还是火焰里。
一如现在,或者……就是现在。
乌丸沙耶呼吸间已经尽是熏呛味道,她听见耳边好像有人喊着什么,但她听不清,甚至张口都困难。
但就在意识恍惚间,她脑海里忽然响起一句话。
【如果能帮神结小姐抓到凶手……就算是丢掉我的命,那也没关系。】
那是少年的话,和少年一样像风,在这一刻驱走零星烟雾。
对啊……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在她旁边……她不是一个人。
这个笨蛋,把自己的命说得那么轻飘飘……可她怎么允许他兑现这句话?
她可以一个人死。
但她不能……拖累他死。
她乌丸沙耶……
她乌丸沙耶——
【绝不能再拖累任何人死了!】
“咳咳咳——咳咳!”
乌丸沙耶剧烈地咳出声,眼睛被烟雾熏得流泪,但她强撑着睁开,顺便撑起身体。
少年被她的动作一惊,连忙惊喜地扬声:“神结小姐!神结小姐!你还好吗?!”
他显然比乌丸沙耶状态好些,但嗓子也沙哑,似乎以为她已经昏了过去,只一个人在旁边费力地干着什么。
“长毛巾……”她不理会工藤新一的询问,只嘶哑着嗓子道,“撕开……系起来……”
然而她话刚落音,工藤新一就把撕好的长毛巾塞到她手里。
“哈,看来——咳咳……看来神结小姐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撕好了,也把它们系在一起了,长度够用咳咳咳……现在得用它把咱们两个的手腕捆在一起……”
乌丸沙耶眯着眼睛,任由工藤新一将她左手的手腕缠绕。
长毛巾绕过她的手腕,再绕过工藤新一的左手手腕,一圈又一圈,将他们缠在一起,他缠得非常紧,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好——咳咳!好了!神结小姐帮——”
工藤新一还没说完,乌丸沙耶已经强撑着坐起来,空出的右手捏住毛巾一头。
“系。”她简单地嘶哑出这么一个字。
她看到少年的手一怔,随即烟雾里好像响起一声轻轻地笑声。
两只手此刻默契地像同一双手,打上死结后他们两人各自扯着一头,乌丸沙耶紧咬着牙和工藤新一相互扯着,系紧了那个死结。
然后她和工藤新一相互搀扶着起身,烟雾已经完全填充了这间屋子,两人系紧的两只左手反着握紧窗框,另一条腿迈出窗户。
只要此刻他们同时翻过去,四只手就能在外面扳住窗框,他们会悬在外面,但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坚持最多五分钟,救火的火警车就会来,连带着看见他们的位置,直接从外面救下他们。
这几乎是现有情况下最完美的计划了。
毕竟他们没法赌未来几分钟火会不会冲破房门,连带着几乎让人窒死的烟雾一起袭来。
乌丸沙耶捏着窗框的骨节白的厉害,她听见工藤新一低低的、带着些笑意的声音。
“必须握紧啊神结小姐,如果这下不——咳咳……不握紧……那咱俩可就都要非死即残了。”
乌丸沙耶抿唇沉声:“知道了……别啰嗦。”
她明白。
这双手,她必须抓紧。
工藤新一扯了扯嘴角:“那我数三声,咱们一起翻。”
乌丸沙耶没说话,工藤新一垂眸,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他右手就在身侧,这只手原本是应该在他翻过去的那一刻握紧窗框的,但他虚虚扶着,落在来少女的腰后。
然后他开口:“三……——!”
他刚开口,甚至“三”的尾音还未落下,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痛,伴随着的还有惊人的力气。这力气一下将他掀翻出窗台,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他脑袋一空,右手反应比思考更快,直接一把狠狠扳住窗台,成功悬在了窗外的空中。
新鲜空气和风一同唤醒他,工藤新一瞳孔震惊地看向依旧留在窗里的神结咲,下一秒就想两臂用力翻进去,却被乌丸沙耶厉声喝住。
“不准翻上来——!”
窗户里的神结咲紧闭着眼,浓烟已经让她眼角坠着泪花,五官因为熏呛挤在一起,皮肤不再白净,甚至灰扑扑的,看起来狼狈的厉害。
但她还是开口了。
她说:“我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抱着床脚。即便你现在——咳咳……现在两只手都松开,你也会因为和我系在一起……而悬挂在空中……”
“我不是担心我——!”工藤新一难以置信地扬声,“我是——”
“但是——!”神结咲撕扯着嗓子打断他的话,“但如果……咳咳……如果你翻进来……我也不会翻出去的……你刚才明明也是打算……呵,打算对我这么做对吧……”
工藤新一一噤,确实,他打算在数到“2”的时候用同样的方法把神结咲推出去。
那一刻,他们竟然都想让对方活下去,哪怕自己死。
“别进来……工藤新一……”
神结咲的声音在上面慢慢响起,被风、火和烟雾递送紧他的耳朵里。
“要么,我们一起获救……要么,你要活下去……”
她声音轻了些,工藤新一甚至怀疑此刻自己的错觉,但神结咲的声音的的确确、真真实实,带上了恳求的语气。
这个不可一世、高傲狂妄、性格恶劣、随便指使他做事、对什么都满不在乎、轻易就生气……那么那么多不算好的形容词堆叠出来的大小姐,在此刻,恳求他。
“别让我……再害死一个人……”
这句话轻轻飘进夜色里,下一刻,“轰”的一声,屋内房门骤然坍塌,火焰狂妄地连带着烟雾冲进来,浓烈的烟直冲冲涌出窗口,饶是工藤新一在窗外也在这一瞬被呛得厉害。
他眼睛也被呛得通红流泪,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扳着窗框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握着。
工藤新一明白,这是神结咲在无声告诉他——
我还活着。
别上来。
第038章 甜梅子酒
九岁那年,雪夜,为乌丸沙耶拿了一条薄被的小侍女死在寒冬里,这是她为帮了乌丸沙耶而付出的代价。
自那之后,没有任何仆从敢帮她,哪怕她再被罚跪在祠庙,哪怕她又冷又饿,膝盖跪得青紫,人饿得发昏,也没有人敢给她薄被和食物。
她的膝盖因此落了病,白天不明显,但冬夜会疼,需要热敷止痛。
每每这时候,热毛巾裹着草药汤湿敷在她的膝盖上,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味,膝盖隐隐作痛,她看着面前小心绦毛巾、连视线都不敢与她相对的侍女,就会想起那个为她拿薄被的小侍女。
帮她的人因她而死,从此至今,无人再敢接近她。
父母只当她是继承乌丸家的工具,弟弟只妒忌她能够有资格继承,所有仆从对她避之不及,她一下子竟成了孤寡之人。
于是,她索性放开性子,仿佛这样就是她赶走了所有人,而非他们主动远离她。
再后来?
后来她被诅咒了,膝盖不会再在冬夜疼痛,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次更加折磨的杀害。
一轮又一轮的死亡让她喘不过气,她不再有闲暇的时间对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侍女产生些酸涩的情绪,更很难再想起这件事。
但今天,乌丸沙耶忽然想起了她。
为什么呢?
膝盖痛的厉害,似乎和当年的痛也差不多。她睁不开眼,一片黑暗里,火似乎在身后灼灼撩拨着皮肤,火风吹掀起她的烧尽她的衣服,灼痛她的皮肤……
竟然却是凉的。
果然她已经烧傻了吧?火怎么可能是凉的?
但没关系,都没关系。
她在火里,证明工藤新一在窗外。
这就够了。
她恍惚着想,又觉得有些可笑。第一次是她推开工藤新一,第二次是她赶走工藤新一,第三次又是她把他推出窗外。
三次,她想让工藤新一救她三次,却最后都是她差点害了他,然后又由她救下他。
工藤新一……她想,这人怕不是克她吧。
如果再来一次……下一次,她还要找他吗?
不了吧。
不了吧。
当年她披着薄毯跪在祠庙,会知道那个小侍女会冻死在林间吗?
她不知道。
不知道在那个吃人的宅邸,究竟谁才是更冷的那个。
可她明明该知道的。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
她是高门贵族,高门贵族不能滥杀仆从,但冬夜,仅仅是逐出宅邸,就能借寒风杀一个人。
规则尚且能变通,那么她以为前面无数次经验都指向了凶手的目标仅仅是她,不会伤害其他人——这仅仅是经验,怎么就能作为规则?
差点被炸死、差点被捅死、差点被烧死……她要是工藤新一,她都不愿再靠近这样一个被死神追着逃亡的人。
……嘛,但工藤新一是个笨蛋,他或许和她不一样吧。
所以还是她不要再找工藤新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