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起长椅旁的球拍，看都没看双手抱臂的总教练一眼，大踏步的走上场地。现在的她已经听不到场外任何的劝阻和担忧，眼中只有对面垂手而立的少女。
今天在场的，除了赛场上的选手本人，也就只有教练组有权终止比赛。但显然他们并不打算这么做，即使野田上前请求，总教练也只是哼了一声没说话。
比赛继续。
真里自认心眼不大，但作为礼尚往来，她虽然不屑做出一样的人身攻击，可之后的网球也是招招都往松本的脑袋上招呼。很快，少女一头秀丽的长发便被“岚”的火焰热风烧的不成样子，焦煳的造型只剩下额前厚重的刘海不变。
伸手摸向自己的头顶，弯曲卷翘的碎发随风而落。松本整个人呆立片刻，随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幸村真里！你找死！”
场边众人面对如此滑稽的一幕没人笑的出来，都忍不住担忧的握紧了拳头。害怕看到接下来真里被报复的画面，刚刚那血腥的场面深深刺激到了她们的神经，都怕她再出个三长两短。
可没人知道，真里这并非简单幼稚的报复，而是为了等待现在这一刻。等松本暴怒而起之时，将招式从猛烈攻击的“岚”改为密集却平缓的“雨”。
宛若镇魂般的雨，强行洗刷了赛场的血腥气。靠着愤怒与血气叠加伤害的松本，兜头被泼了盆冷水，如同将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被堵，内里的怒气无处发散，生生憋出了内伤。
心理上应该是愤怒的，生理上却感觉无比镇定。
淅淅沥沥的雨雾中，松本觉得自己快要精分了，整个人被分裂两半。一半，叫嚣着要将对面的真里用鲜血染红，伤口开满全身；另一半，冷静的告诉自己暴力非长久之计，鲜血是罪恶的之花。
这招便是真里在和越前比赛时领悟出来的“雨”，当时她就是凭借这招，强行给越前降温，从而达到关闭对方“天衣无缝之极限”的效果。
现如今用在拥有杀戮心的松本身上，是再适合不过。
开局先声夺人的用“岚”连取两分，虽然中途受伤丢了一分，但凭借着“雨”的特性，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再下两分。
比分来到4-1。
不过，任何招式用多了也就失去了效果。对方好歹是樱花国U17代表的NO.2，要是真让她这么一路到达赛点，就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中场休息过后，看着对面重新冷静下来的眼神，她就知道“雨”已经失去了效果。手指抓住拍面，常规的比赛也不是不能赢，就是消耗太大，出其不意才是上策。
但距离融合十年后记忆和出院时间太短，她脑海中还有很多设想没时间实现。但现在也给不了她沉思时间，上就是了。
“哇！那是什么？赛场的球怎么变成了那么多？那个是真的？”
随着场边人的惊呼，侥幸拿下一球的真里扶了下额头的纱布。刚刚那招未完全的“云”，竟然在她场地瞬间增量，吓的她差点都没控制住。好险拼死挽回了脸面，不然开大炸死了自己，她都能想象到对面那群人的嘴脸。
在适应了“雨”的特性之后，松本那颗掩盖不住的杀戮之心再次爆发。哪怕真里及时作出判断，身体上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深浅不一的伤口。
将脖颈处用纱布缠好，无视了身后小宋和黑泽的哭泣。擦了把脸上的血珠，喝了口水再次上场。
有了之前打下的优势，在“岚”与“云”的交叉之下，真里艰难的拿下了与松本的胜利。
在下场比赛开始之前，有着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坐在长椅上的真里一边吃着香蕉，一边接受医护人员的重新包扎。就连脸颊上都贴了四五个创可贴。
“部长，给你毛巾。”红着眼眶的黑泽抱着几块新毛巾放到她身旁，上一块已经染上了斑驳的血迹，根本没法再擦汗。
旁边小宋对着那条染血的毛巾一边哭一边小声咒骂，仿佛在做着什么诅咒仪式。野田和星夜也都皱着眉沉默不语，她们有心想要阻止，可在对上真里那双亮晶晶的眼神后闭上了嘴。
一场反向下马威过后，比赛终是回到了她最初设想的样子。
10号田中的实力与星夜不相上下，拿手招式是曲线回球，有点类似海堂的蛇球。对于真里来讲并非难事，除了耗费些体力，跑动时抻着伤口有些疼外，赢下比赛并非难事。
一连赢下四场比赛，对手来到了7号第五场比赛。时间已至正午，没有一个人提出该休息吃饭的意思。一军的意图很明显，她们是绝不可能给真里喘息的时间，就是要一口气耗死她。
哪怕初中组这边有人提议，也都被教练组忽略而过。
第97章
摸着有些瘪的肚子，将香蕉一口塞进嘴里。她能感受自己体力的急速流逝，右手的肌肉也在发出抗议。在这一刻无比感谢幸村的教导与监督。
将球拍换到左手，在众人疑惑的惊呼声中，淡定的回头反问：“你们不知道我的左手才是惯用手吗？”
当然这只是她的随口胡说的，众人也是半信半疑，可当她用左手打出和右手一样的效果时，众人才不敢置信的相信了这个谎言。黑泽神情呆滞的喃喃自语：“我竟然不知道部长的惯用手是左手，我还是太弱了，在部长用右手放水的情况下都被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这里唯有小宋默不作声，她现在已经基本摸清了真里的套路，才不会像黑泽一样傻乎乎的，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注意到真里忍不住的笑意，就知道对方又在暗自窃笑成功戏耍了她们。
可谁让对方是自己敬重的姐姐大人，难得看到她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小宋自然是不会拆穿她，还在一旁给添油加醋：“不愧是姐姐大人，全方位无死角。”
“美人加油！我也想你用左手和我比赛，你要是再次赢了我，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闭嘴吧，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找存在感。你要是敢影响幸村的比赛，我等下就活埋了你！”同为一所学校的队友不客气的堵住了内藤的嘴，恶狠狠的警告她不准继续胡言乱语，小心她们两个对她动粗。
委屈巴巴的内藤只好捂住自己的嘴，表示不再说一句话。
从7号这场比赛开始，显然对方也没预料到她能坚持如此之久，策略也从正面较量转变为拉锯战和恶意攻击。
球拍竖在脸前反击回又一追身球，因体力与对手层出不穷的恶心伎俩，让真里逐渐失去了耐心。只是她越急对面越是放缓了脚步，不再追求得分，而是转攻为守，将一切精力全部放到了防守身上。
在赢得又一局比赛后，野田紧锁着眉头审视着手中的计时器。比赛的持续时间已经超越了真里的最佳纪录，这不仅仅是因为体力的消耗，对手的实力也在稳步提升。
如果说10到5号，这其中的排名掺杂着各种人情世故，但5号以上，绝对是拥有与之匹敌的实力。
哪怕真里超出所有人的预期，赢下松本后还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可当目光看向长椅上，头搭毛巾、双肘撑在大腿低头喘息的真里时，野田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见证了她国中三年的变化，却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样子。在她们这群立海大的队员眼中，幸村真里就应该是那种云淡风轻，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眸光明亮的坐在教练席上。只要回身看到她，内心就能得到最大的慰藉，因为那是她们立海大的支柱，有了她在，她们就有无限的底气与勇气。
可如今视线扫过对面看台，野田遥脑海中突然回想起黑石离开那天说的话。背着网球袋的黑石神色平静，逆着夕阳的余光，回头指着这座腐朽的训练营说道：“加油啊遥，再等两年自会有大魔王来收拾她们，到时候你们这些爪牙可不能拖了后腿。”
“魔王的爪牙吗。可惜啊笨蛋，你说的大魔王来得早了些，我们这些爪牙还不成气候，还真是没用啊。”
一旁的星夜听到她的嘀咕，不舍将视线从那边移开，只是头往这边靠了靠，疑惑地问道：“学姐你说什么呢？”
双手成拳死死握紧，野田看着士气低迷的己方阵营，明明真里还在战斗，她们却先放弃了获胜的可能。吞咽了口口水，气沉丹田，用了她这辈子最大的音量开口吼道：“常胜立海大！常胜幸村！”
这一嗓门震的毫无防备，还近距离准备聆听的星夜脑瓜子嗡嗡的。在场的另外几名立海大成员也瞬间跟上，双手左喇叭状，拼命的呼喊着，稀稀拉拉的带动着不少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坐在长椅上调整呼吸的真里，掩盖在毛巾下的嘴角高高翘起。
休息时间结束，再次走上场地时她的双腿都在轻微的颤抖。上衣已经被汗水打湿，混合着斑驳的血渍和松垮变形的绷带，映照在半天的火烧云的红光中，整个人看上去宛若来自地狱的索命鬼。
作为早乙女之下的最后一人，3号徽章持有者三船又香，作为一军里面唯一的二年级，神色复杂的看着对面的少女。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趟这趟浑水。
听着初中组那边传来的加油助威，三船无奈的捋着额前的碎发。明明她什么都没做，现在却整的和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一样。她确实佩服能走到这一步的真里，也承认她有着与之匹敌的实力。
但赛前还是忍不住的说道：“事先声明，我并不想乘人之危，从始至终也没想过和你比赛。但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那么就让我们速战速决吧。”
勉强站在那里的真里闻言抬头认真的打量了一眼对面的少女，双手握紧球拍，轻笑道：“感谢前辈体谅。”
三船撇了下嘴，觉得真里这是在嘲讽她。不过看在她走到这里的份上，她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就送她回家。这要让她落到早乙女手里，鬼知道这姑娘今天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以表尊重，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压箱底绝招吧。”话说完，少女手中的球拍竟然幻化成了一柄武士刀，似有虚影从她身后浮现。
“阿修罗神道？三船什么时候？”
听着场边人的惊呼，真里虽然没见过真的阿修罗神道，但作为正面感受第一人，却觉得这招只是看上去唬人，却应该并非真正的阿修罗神道。压迫感还不如什么都不用的平等院，招式威力惊人，却也没到能完全压制她的地步。
利刃撕裂虚空，真里步履沉重，左右闪避，似乎完全无法正面抗衡。
先声夺人，连下三局的三船有些无趣的开口：“都什么时候还藏着掖着，再不用出你的阿修罗神道，比赛可就要结束了。我可和你之前比赛的那些人不同，实力不掺一点水分。”
“三船那家伙！”
一军阵营中，听到她口无遮拦的地图炮，一群人被气的咬牙切齿，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愤恨的怒瞪着。
像是完全没发觉自己的一句话得罪了一群人，见真里还在试图用她已经见过的招式抵抗她的武士，继续不满的语言输出：“你这小鬼是在看不起我吗？不会真的以为能赢过我，然后留着底牌去打早乙女吧？我承认你很强，全盛状态下的你我可能有点悬，但现在都这样了，我再输给你，就能去跳我爷爷的悬崖了。”
真里何尝不知这场是碰上了硬茬，这个三船的实力显然还在松本之上。她也不是不想用阿修罗神道，而是她完全不会啊。被她闺蜜闹出的那场乌龙，又解释不清，只能沉默不语的装出一副高人模样，其实心底已经在默默垂泪。
挥舞球拍的手臂肌肉在隐隐发痛，就连光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脚底板都有股撕裂的疼痛。
她知道自己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绝无胜算。
“说好了速战速决，那我也拿出点诚意吧。”
“这才像话吗，早这样就对了。”压低身体，双脚不停跳动的三船兴奋的准备迎接对面的阿修罗神道，想要亲身体验一下一招就拍晕了早乙女的招式。
但注定要让她失望，真里说的速战速决并非她所期盼的。而是随着她话闭，在她周身浮现微弱电弧，缠绕全身如同赋予了她一件雷电铠甲。
整个人气势攀升，动作犹如闪电，场上只留下雷劈过的焦痕。哪怕是视力最为出众的选手，也无法捕捉到真里的动态。
三船不敢置信的奋力跃起救球，她没想到到了这地步，对方还保留这种底牌，她是不会累的怪物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招强行提升身体素质的招式会加快体力流失，在已经连续打满八场比赛的前提下，对方竟然还能使出这种招式。
她到底是强弩之末，还是却有其力？
一瞬间的突袭打了三船一个措手不及，武士的利刃也跟不上对方的雷电之躯。一次次的扑救，不停地奔跑反抗。三船恍惚觉得，自己才是打了八场比赛，正在进行第九场比赛的人。
动摇的心神与对手鬼魅般的身姿让三船陷进了自我怀疑之中，双腿似有来自阴间亡魂的拉扯，不论她怎么挣扎，那道闪电始终如影随形，逼迫她一步步迈进深渊深处。
“好久没看到小部长的精神诱导了，还真是怀念啊。”对手的表情让星夜梦回初中时期，那个时候她隔三岔五就会被对方拎上场地，感受来自地狱的呼唤。
“岚、雨、云、雷，果然部长也在不断地进化，这些招式都好强啊。”场边唯有黑泽一直沉浸在真里的球技之中，并且坚信她的部长会赢下所有比赛。
随着裁判的报分，比赛最终以6-4，真里艰难获胜。
赢下比赛解除“雷”的那一刻她双腿一软，身形晃动两下，差点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地上。幸亏三船手疾眼快的扶了她，神色复杂的将她搀扶到场边，交给已经扑上来的人手中。
第98章
在立海大一群人的精心照料下，喂水、按摩、擦汗、更换绷带等护理工作有序进行，旁观者们虽然无法插手，却都围成一圈，关切地注视着闭目养神的真里。
比赛进行到这个阶段，没有人能够再提出让她放弃的建议，即便是野田也难以启齿。她只能轻柔地为真里擦拭脸上的汗水，默默地为她做一些自己能做的小事。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当早乙女完成热身返回时，路过教练组的看台，总教练微微眯起双眼，低声地对她说了一句：“别下死手。”
到了这种境地，教练团队无一不为之动容。过去，为了顾及人情世故，他们对队伍的构成往往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坦白说，他们国家的水平即使再过十年也难以与西方国家匹敌。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么派遣谁上场似乎意义不大。多年来，只有早乙女给他们带来了一丝希望。否则，总教练也不会为了她，搭上自己全部人脉，联系上本想资助男网选手的赤司家。
当人们在黑暗中停留过久，偶然遇到一丝光芒，往往会下意识地认为那不过是夜空中的一只萤火虫，根本没可能照亮整个星空。
直到现在，真里以自己强悍的姿态，生生在他们头顶捅破了天。望着那明晃晃、刺痛双眼的光线，他们才意识到对方不仅仅是一只微弱的萤火虫，起步也是一盏探照灯。
所以再不情愿，教练组也不能放任任何人毁掉真里。深知早乙女脾性的总教练，在她路过时开口警告。只是真里的性子太过强势，还需经历社会险恶多加磨炼才是。原本“不准伤人”的话，出口后也变为了“别下死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