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尖叫的民众虚脱地坐在地上，在精神识海的牵引下他们看向窗外，看向天空，夜幕在蠕动，像某种生物在进食，那道流光四溢的口子就这么被关上了。
蔓延在城市上空的污染慢慢褪去。
等地面的军队回过神来，江云清已经离开了。
“我去，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是精神体吗？还是联邦研制的武器？”
“你见过哪家精神体长那样？？”
“你别说，刚才天空中还真有个人，现在不见了……”
“妈妈说危险的时候会有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算了，英雄绞杀七彩祥云，带着黑色的不明怪物，其实也挺好的。”
江云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引起了轰动，在虚象图层入口彻底关闭的前一秒迅速遁入其中，剩下那些清理污染的任务就交给军区了。
【为节省算力维持星云图象，智脑已关闭百分之七十的功能，只留下基础的通讯以及军队系统。】
“是好事。”她在虚象图层的大门中穿梭，准备进入帕拉星区。
【目前针对虚象图层的反攻已进入稳定期，大量军队支援五区，混沌星域的污染维持在安全线上，但由于其复杂的能量与空间构成，目前的平衡岌岌可危，无法抵御宇宙潮汐的下一次冲刷，届时后方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江云清盗税淹贩，浅金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她知道阿比伽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她。
【由于潮汐发生装置尽数被摧毁，宇宙间能量正在逐步恢复稳定，但在此之前会有一次大冲击，这是宇宙潮汐的最后一次冲刷。】
好消息：快结束了。
坏消息：挺不过去。
她从虚象图层的出口进入帕拉星区-帕拉星，这颗星球正巧也有一个入口，省得她再借飞船。
原本江云清准备让阿比伽把大教堂地图放出来，结果抬头就是异常显眼的教堂光辉。
“大教堂在空中还有logo？这么潮？”她不可置信道。
作为无神论者，她只见过年代久远的教堂，还是在景区买门票参观的，没有一个像维序大教堂一样这么高调，不仅在天上打logo，还自带灯光秀。
但是这也方便了她赶路。
之前听说过大教堂区人群络绎不绝，现在却十分冷清，除了驻扎的军队，见不到任何市民的影子，更遑论教徒。
江云清身上一裹阴影，顿时消失在了原地。
“怎么了？”提枪站岗的士兵问道。
“刚才看树影抖了下，风吹的吧。”
“前线消息――轮岗了，怪物数量有增加趋势，我们要保证战火不会波及到大教堂区。”
“即便战火不会波及到大教堂区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一位神职人员说道。
另一位反驳：“大教堂区位于城市中心，战火不会蔓延到这，我们应该加入前线战斗，军区需要应对星区之外的污染，这样下去，他们人手不足是迟早的事。”
“那你的意思是大教堂就这么放着？万一虚象图层的口子开到这里呢？”
“我们可以分一半人留下来……”
尖顶教堂内两派神职人员意见不合，看上去吵了有一段时间了。
江云清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她不需要将精神力蔓延开便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在哪。
她对教堂的构造有点兴趣，外表看起来复古般的古朴，实际上内部结构相当精密，能量导管密布，而一切的中心则是布道台，它内部连接着某种反应物。
正当她在脑海中检索‘反应物’的时候，一道柔和的白光亮起，教堂墙壁上的花纹也流转着荧光，就像故事中的魔法阵。
江云清饶有兴致地盯着教堂中央的一团白色光球，她知道那是什么了。
“安托梅尼斯大人。”
光球出现的瞬间，神职人员停下了口中的争吵，恭敬地叫了一声光球的名字。
意识体啊……意识上传云端的人很少，因为变数太多，以及需要特制接口，很麻烦。所以即便是江云清也鲜少能见到这类人。
光团微微闪烁，安托梅尼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梅菲尔、拉文索，或许你们还记得教堂建立之初的目的。”
梅菲尔和拉文索就是刚才主张建立大教堂防线的神职人员。
此时他们都愣住了，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齐声道：“目的是为了庇护文明中的众生免受虚象图层的威胁，为他们提供心灵支撑，祝福他们，让他们能够不惧污染，在虚象图层中找到出路。”
“是啊，教会建立之初就是为了抵御污染，所以这种话题根本无需辩驳，从来都只有一个选项。”安托梅尼斯的声音回响在教堂中，周围的金光微微鼓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去安排吧，所有的战斗牧师与战斗修女分别编队，跟着军队进入前线。”
“是！”所有神职人员目光坚毅，手里紧紧抱着教典。
“敬文明，敬人类。”
随着安托梅尼斯最后一句话落下，教堂里便只剩他与站在大门处的江云清。
江云清望着浮在空中的光团，挑了下眉，最后一句话她喜欢。
“您来了。”
光团微闪，传出一声慨叹。
江云清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踩着地毯最后在第二排处停下，她没有问安托梅尼斯为什么知道她，这不是偶然，是早已注定的必然。
“您的东西就在圣徽中，您知道如何取出。”
她看了眼圣徽，没急着取，“事实上，如果凭现在的精神力能解决事情，我也没必要拿，放在这也未尝不可。”
“您的慷慨是对现文明最大的馈赠。”
江云清屈起手指敲了敲圣徽，材质很不错，里面还装有增幅器：“我以为你会稍微惊讶一点，这么冷静么……”
“这些年的沉睡中，我对您多少了解了些，诚然我确实惊讶，但更多的是‘果然如此’。”
随便聊了两句，江云清准备取回自己的东西，就在这时，教堂的大门突然打开。
她动作一顿，转头望去，是三个熟人。
“呀，回来了――”她抬手*朝斯塔打了个招呼。
一路踩油门冲回来的三人，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猝不及防就瞧见了本该“死”去的人。！
三人瞪着眼睛，毫不掩饰惊愕之意。
科里斯金色的眼睛瞪得圆溜：“幽灵？！！”
刚说完就被莎莎在头上敲了一拳，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死而复生”惊得优雅都散去了几分：“教堂哪来的幽灵！”
江云清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忽然利斯塔朝她大步走来。
“你在做什么？”起初的惊讶过去后，斯塔便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这般亵渎，要是被其他神职人员瞧见，恐怕已经当场发起神圣决斗了。
但令他意外的是家族的先祖居然坐视她随便上手。
见安托梅尼斯没有替她回答的打算，江云清便自己说道：“我来取东西。”
“取东西？”三个少年听得一头雾水。
江云清笑而不语，下一秒他们就瞧见了如同镜片般的碎晶体。
“等等那是――”身为教堂神子，他瞬间便认出来了江云清手里的碎晶体。
碎裂声响起，晶体化作粉尘消散。
江云清偏过头，微笑地说出足以令联邦上亿信徒惊得做噩梦的真相：“我的意识碎片。”
斯塔当场愣在原地，如果他是机器人当场就因为cpu过载进工厂重修了。
“所以……”他喃喃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江云清：“先祖起初感受到的启示与一直以来的净化力量全都来源于……你？”
江云清从容点头，没打算继续闲聊，阿比伽刚提醒了她时间，挥了挥手身影便消失了。
她离开后，教堂里一片安静，莎莎和科里斯大脑还有些混乱，下意识看向斯塔。
斯塔抬头瞥了眼自家先祖，心情十分复杂，他能说什么？
有什么比信仰对象其实是同校同学更让人来得破防的吗？
“斯塔。”
头顶传来先祖的声音，斯塔觉得更令人破防的或许也有，那就是那位同学成谜的年龄。
他揉了揉眉心，头一次这么身心俱疲。
“先祖，我们去支援前线。”
斯塔话一出，莎莎和科里斯不自觉松了口气，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堂。
“……”
“年轻就是好。”
第169章 归乡
在回首都星之前，江云清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站在火种本体前，注视着面前影影绰绰的人群，每一张面孔都熟悉亲切得仿佛要将她拽入回忆的旋涡。
“云清！真是的，身为一中的优秀毕业生，你好歹回校做个演讲啊――”
“江同学，旅游季要不要再去做志愿者？包吃包住还加学分！”
“你上次提的理论我反对，江院士，我觉得那有点离谱……”
“真不进军区啊？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再跟我打一场，不会怕了吧小江？”
“哎哎，听说大执政官要给你颁奖啊！那可是最高荣誉啊，清清！羡慕死我了――”
“江前辈，实验结束去玛格丽特姐那边吃饭！”
“云清，云清，云清……”
耳畔萦绕着一声声亲昵的呼唤，江云清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晃动的人影……模糊、扭曲，像是投射在石壁上的影子，时而拉长纠缠在一起，时而分裂变形成不可名状的怪物，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重叠融合，变得浮肿，长满疮孔。
“原来是这样啊。”她忽然道，干涩的眼睛缓缓转动，“从人格到人形，虚象图层的创造过程原来是这样，像捏橡皮泥一样，还是第一次见。”
【哪个人格占上风，最终结果就是那个人格的形象。】
影影绰绰的人群见江云清不为所动，口中温和的呼唤变成了刺耳的尖啸，空间也随之摇晃变动……一栋栋建筑出现在上空，川流不息的车声，街区的欢声笑语悬浮在她头顶。
江云清抬头一看，是一座繁华城市的虚影，她心心念念的旧日之都化为了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朝着她的灵魂，毫不留情落下――
“你们真的惹火我了。”
江云清轻笑了声，城市瞬间陷入夜幕中，两股污染开始对抗蚕食，黑色的斑块逐渐遍布整个空间，遮盖了所有的色彩。
城市里清脆的声音霎时扭曲成了层层叠叠的呓语……
紧接着，虚幻的城市被夜幕碾碎了，她面前影影绰绰的非人存在被一同摧毁，他们的呓语回荡在空间里，但事情还没结束。
“阿比伽，准备进入现实世界。”江云清留下这一句话，抬脚踏出了虚象图层。
她速度一再提升，追击着前方逃窜的白袍影子。
说来也是巧，子规开启的入口居然就在江昀他们的狙击范围内，江云清瞥了眼场上的情况，意外发现唐故和牧流也在。
“0004星？”她恍然大悟，军队已经进入了尘埃星区，她记得这是唐故的家乡。
虚象图层无论在哪都最受关注，所以当江云清一脚迈进现实的那刻，自然而然成为了众人目光集火的中心。
唐故瞪着眼睛，惊呼：“云清你没死？！”
“卧槽！诈尸了？！”这是牧少爷，他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从怪物堆中闯出，一出来就瞧见了自己那“死”了数月的同学，一脸见鬼的表情。
其他士兵也听过这事，现在皆是一脸惊愕。
江云清有点想扶额，现在是走到哪都会被问一句，或许再晚一点她就能赶上自己葬礼了，活两辈子，头一次感到这么荒谬。
但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事的时机，她必须尽快杀死戎鹤他们，这一次杀完，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见到类似的产物。
就在江云清的精神力刺穿子规的心脏前，一柄黑色长剑抢先一步，将戎鹤钉死在了一面石墙上。
她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利用精神力进行短暂的空间穿梭，站到了利亚的身后。
“虽然他们之前被我重伤，但也不是你可以杀死的。”她平静道。
利亚紧攥着剑柄，眼神极其冰冷：“我知道。”
江云清微微挑眉，出乎意料的冷静，既然如此……
她探出精神力丝缠上利亚手中的黑剑，做完这件事，她便转身消失在了原地，去追捕剩下的人。
建筑间的阴影抖动一瞬，江云清的身影浮现，她看了眼早就到位的江昀，巨大的精神体踩着珞珈，尖利的獠牙已经刺入对方的脖颈中……
正常人都应该直接毙命，但珞珈没有，他一半身子较为完整，眼珠尚在转动，另一半仿佛融化的奶油，软趴趴的，一层叠一层，在地面扩散开。
江昀正和阿秋他们打在一起，明显落了下风，江云清扫了一眼，二话不说之间放精神力，开污染力场，眼看就要击杀他们的时候，一道由远及近的呼唤声止住了她的动作。
她和江昀同时顿住，偏过头去，是一位匆忙的女人。
看到女人的模样，江云清怔愣片刻。
“请，请等一下！”女人气还没喘匀便急忙开口，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其中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子规。
江云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子规被她重伤，还没完全恢复，有一部分保持着皮囊原本的模样，这个皮囊她曾见过――在柳烨身上。
“奥、奥尔米伽，是你吗？”女人的眼眶殷红，声音有些许颤抖，“你去哪了？你怎么能就这么留下我和艾礼？”
江云清无声叹了口气，她想起了那个以父亲为目标的孩子……最终抬手，在女人想要靠近的时候拦住了她。
‘奥尔米伽’歪了下头，无机质的眼睛盯着女人看了半晌，一道艳丽的色彩炸开，形成两只枯瘦的爪子，猛然袭向对方――
江云清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抬手，五指合拢，‘奥尔米伽’的攻势瞬间被打断，整个人被黑色的触腕紧紧攥着，骨头劈啪作响。
“观南女士，这不是你的丈夫，只是一群可耻的偷盗者。”
说完，‘奥尔米伽’便被彻底捏碎，连带着还有其他人，珞珈、阿秋……
“清清姐――”
江云清侧头，入眼的是青年明媚的笑容，对方朝她竖起大拇指――
“清清姐就是厉害！”
声音戛然而止，苏黎在她眼前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吞噬，这一次，故人的面庞彻底消失了，想来以后也不会再见。
她托着泣不成声的观南，面无表情地望向远方，辽阔的天地间，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微乎及微的叹息，转瞬即逝，如梦泡影，反应过来只剩下无尽清风。
江昀注视着不远处的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与这片宇宙隔离开，哭闹欢呼都与她无关，她第一次感觉她们之间距离这么远。
“……”江昀抿了下唇，大步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