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迪:“……”好一个缘分。
洛温笑了声,“真的只是顺路看看。”
诈骗犯给的地址是个小公寓楼,九层的高度,楼外贴着十几张相同的“招租”海报。
洛温“啧啧”两声,这公寓楼外观四四方方,周围热热闹闹,却这么急需租客,八成原因是眼高手低,价格定得太过离谱。
“还有一个原因。”
“嗯?”
“凶宅。”布兰迪在路边停好车,透过洛温那侧的窗户,深深望了一眼公寓楼。
噢……
说得过去。
洛温略带遗憾地望向公寓楼。
诈骗犯真是会挑。像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出坟墓后她找过好几日,但……不可遇也不可求。
两人默默注视着公寓楼,谁也没有下车走两步的意思。
“你一早就知道这里是凶宅吗?”洛温降下车窗,问道。
“只知道有这栋楼。”布兰迪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随时准备离开,“不知道就是这里。”
洛温又瞟了两眼,转头对布兰迪说道:“我们走吧——”
“留步!”车窗外传出一声暴喝。
两人朝外望去,一个跑得面目狰狞的男头伸了过来,两只手扒住车窗,一副要从窗口钻进来的架势。
洛温:“……”
她还没来得及出手把人锤回去,肩膀上休养的猫头鹰便“嘭”地一声撞了过去。
男人仰面摔倒,张着嘴,目光怔怔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洛温在“开车快走”和“询问情况”两者间短暂纠结了一瞬,随即坦然地选择了后者,朝男人友善道:“有事?”
此人连鸟都打不过,很难有什么威胁。
男人从地上爬起,身上的蓝白条纹衣服到处沾着灰。他表情凝重地凑近车窗,神神叨叨道:“你们不会是要在这儿租房住吧!这里不能住的!”
虽然近距离,但顾及猫头鹰,他还是停在了离车窗有十几厘米的位置上。
但已足够洛温将此人看了个清清楚楚:满眼血丝,眼瞳浑浊,像几天几夜都没合过眼。
“我们不住,谢谢。”洛温礼貌道。
今晚的噩梦全靠他这张脸了。
男人根本不在乎她回答了什么,只是疯狂地喊:“不能住……不能住!再缺钱也不能住!”
坐拥大庄园的洛温·格林:“……?”
男人激情演讲不过几秒,头便被飞扑过来的两个白大褂摁倒在地,嗯嗯唔唔地被滑地拖走了。
洛温……
洛温叹为观止。
第三个白大褂带着歉意,敲了敲他们的车框,说道:“最近两天医院人手短缺,不小心让几个病人跑出去了,打扰到你们,实在抱歉。”
洛温心说你们这医院不会是——
布兰迪在她身后,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精神病院确实挺需要人手的。”
白大褂点了点头,“没吓到你们吧?”
洛温摆摆手。
但对面人还没打算走,反而弯下腰,低声道:“不过说真的,你们最好不要在这里租房。”
“怎么说?”洛温也来了兴趣。
“在这栋楼里住过的人,现在都在我们院里续床位。”
这么夸张?
洛温手顿了下,那看来诈骗犯也是凶多吉少。
“不过,”白大褂转了个调,“如果你们真想住……”
“真不住。”洛温说。
白大褂直起身,宛如在完成第二人格切换一般,再次俯身看向车窗口时,已是一副亲切温柔到令人有点腻的笑容。
她打了个响指,循循善诱道:“这里南北通透,日常阳光充沛。想象一下,你住在这里,正午时分,暖暖的光打在你身上,彼时彼刻,你拿起一支笔,打算……”
洛温跟着她的话一起想象,闻言挑挑眉:“起草遗书?”
真住这公寓楼里,一天只留八封遗书,算她写字太慢。
白大褂:“…………”这人根本不需要走入住公寓的流程,完全可以直接入院。
她从口袋里翻出张名片递给洛温,语重心长道:“前台报我名字,诊疗费住院费打八折。”
洛温托腮看她。
白大褂眨了眨眼,觉得这事还有周转的余地,又劝道:“现在公寓楼没有任何人住,你们可以随便挑房间。”
嗯?
这倒奇怪。
洛温眼角噙着笑意,当着白大褂的面收好名片,若无其事地打听道:“噢,是吗?之前有人介绍我来,我还以为能和她做邻居呢。”
你又想住了?白大褂脸上的疑惑不像假的,她踌躇两秒,委婉道:“她跟你有仇?”
“人生知己。”洛温笑意未减。
“……”
猫头鹰沉默捂脸。
“楼里没人住,近期也没有新的病人入院。”白大褂手插着兜,神态已然变回了良心医生,“要么她给错地址了,要么……”
她用眼神委婉地提醒道:谨慎择友,你被骗了。
洛温·格林风度翩翩地点点头,“谢谢,有机会把她给你送过去。”
白大褂:“等等……?”
临走时,洛温还友好地朝她挥了挥手:“报你的名字八折,我记着呢。”
“……”
*
回庄园的路上,洛温肉眼可见地精神困乏,靠着椅背,懒懒问道:“那个疯男人,也是怪谈么?”
“是被怪谈折磨的……人。”布兰迪说。
“医生是怪谈?”
“公寓楼是,医院也是,医生不一定是。”
洛温拖长声音,“噢”了两秒。
车内沉默了有几分钟,还是布兰迪主动开了口:“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洛温诧异道:“什么?”
“你的那位人生知己,诈骗犯。”布兰迪垂眸道。
“……”洛温扯了扯安全带,心说你要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重复说我扯的鬼话。
“当然是交给我们镇里勤劳认真的警局去追捕了。”洛温微笑道,“我能得到的信息,警局一定也能。”
“就这么算了?”布兰迪说。
洛温折着名片玩,眼眸垂着:“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热心群众,做不了什么的。”
布兰迪瘫着脸:“……好。”
抵达庄园后,格蕾丝站在主入口处,极为殷切地将车内各式各样的服装鞋子抱在推车上,又小跑着回到主卧室,背影看着分外愉快。
何等的工作热情啊。
洛温抓头,随口朝布拉迪赞扬了句:“这种员工,市面上挺难找的吧。”
“……”布兰迪:“是挺难找的。”
餐桌旁。
艾伯特顶着两只通红的眼眶,朝洛温鞠躬道:“格林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洛温实在没法忽视他凸起来的眼皮,问道:“眼睛怎么了?”
“切洋葱切的,谢谢您的关心。”艾伯特咬牙道。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本来没事,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
一世黑暗料理的英名,就这么毁在这假继承人身上不说,中午还受着猫头鹰长达几十分钟的挑剔和冷嘲热讽。
猫头鹰感受到艾伯特投过来的火热视线,朝他点了点头:中午饭做得不错。
艾伯特气得发抖:……奇耻大辱!
他吸取前两顿餐的教训,特地将洛温和布兰迪的两份餐分别提前准备好。一个,放了十足的“冷料”,保证让洛温·格林吃了后当场投湖。一个,是正常人类喜欢的口味。
艾伯特拉开椅子,假意惺惺地朝洛温笑道:“您用餐吧——”
洛温摆摆手,在艾伯特逐渐僵硬的目光中,绕过椅子,到了布兰迪的餐旁。
布兰迪之所以两顿餐都只看着她吃……恐怕是看中了她的食物。
更有可能的是,她来以后,艾伯特给他准备的食物便不再用心,甚至敷衍。
这一路上,她做过心理斗争。但既然决定会尽快开除他,那在这之前,给他点优待也不是不行。
洛温优雅地拿起叉子,眼神示意布兰迪坐下,体贴道:“我们交换着吃吧,没事。”
布兰迪:“……”
艾伯特:“……”
艾伯特还想阻拦:“我看还是……”
洛温动作迅速,切了一小块羊排,送进了嘴里。
嚼了几口后,她脸上的体面几乎快支撑不住——很久没吃到这么温暖、难吃的食物了。
与吃土质感无异。
他们竟然就给布兰迪准备这样的食物。
洛温脸沉下来:“艾伯特。”
艾伯特人还站在原地,实际上走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您说。”
洛温起了个头,其实也没想好后面说什么,只是抿着唇,手指点了点两份餐,“你知道的。”
艾伯特额头滑过一颗冷汗,难道她早就知道自己会这么做?现在只不过是敲打敲打他。
这回的假继承人……不是能用些普通手段吓走的。
“您……”
“好自为之。”洛温冷淡道。
她擦了擦嘴,离开了餐桌。
艾伯特转过身,面如死灰:“布兰迪,那个……”
“没事。”布兰迪脸冻得像冰块,“早知道会这样,已经吃过了。”
猫头鹰不顾及任何人的脸色,豪横地降落在桌上,舔了舔鸟喙。
布兰迪和洛温不吃,那它只能勉强收下了。
开餐前,猫头鹰转过头:“谢谢,真的很好吃。”
艾伯特:“……”
他想投湖。
*
洛温穿过走廊时,正赶着格蕾丝从卧室里出来。
她兴高采烈地朝洛温挤眉弄眼:“你一定要试试衣柜里的新衣服,它们都太衬你了。”
洛温客气点点头,心下并不打算这么做。
衬不衬的……
都是她试过才购入的精品,犯不着费那个麻烦。
格蕾丝见她兴致不高,咬咬牙,又殷勤道:“我排好的衣柜可能不太适合您,您可以自己试试。”
洛温敷衍道:“好。”
格蕾丝仍旧不放心:“一定要打开衣柜啊!”
洛温:“……”
整个衣服而已,还指望着她看到整洁的衣柜后,多给这位发几份工资么。
抱歉,她可是个一言不合就打算裁人的黑心资本家来着。
第10章 “谁想的设计?”
格蕾丝坚持:“真的有惊喜!”
洛温:“……好好好。”
折腾了七八个来回,才终于把人好言劝走。
洛温长舒一口气,确定人走远后,才握上门把手。
刚拉开门,人还没迈进去,水坝泄洪般的白雾便迎面糊了她一脸。
洛温:“……”
雾持续两秒,又忽地自己散开了。
洛温抹了把脸,心说这就是格蕾丝准备的惊喜?
她这进门的排场倒是开的大。
卧室内一片昏黑,只有盏昏暗的床头灯亮着,往外吝啬地散着惨淡的白光。
洛温陷进床前的软沙发里,透过落地窗,望向后院。林木稀稀疏疏。再远处,是连着庄园的湖泊。
暗色调的窗景里,突然闯出一个不和谐的白影。
洛温直起身,眯了眯眼。
法兰克?
这是扫到后院来了?
她友好地朝着白影挥了挥手,而后拉上了窗帘。
在上床之前,洛温还是打开了衣柜。
要说码得整齐,倒也整齐。但除此之外,她没看出这有什么特色。
她拿出件当作睡衣的宽松短袖,拉扯间,一只布娃娃从衣柜里滚了下来。
这也是格蕾丝的惊喜?
洛温俯身拎起布娃娃的脑袋,和它大眼对小眼地互望了十几秒秒。
橘头发、黑眼睛、蓝裙子。
做工粗糙,顶着大脑袋长着短腿,上肢却很细长,两只布手垂下来,能摸到它的脚底。
洛温拨了拨它的纽扣眼睛,嘀咕了句:“谁想的设计?”
装死的布娃娃:“……”
再奇怪,好歹也是格蕾丝的一份心意。
洛温随手将布娃娃摆在床边,转身去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若有若无地在卧室内回荡。
布娃娃脸上,用线制成的嘴巴,阴测测地朝上勾了勾。
昨晚它等了一夜。
它没法靠自己推开衣柜门,又担心错过行刺机会,苦等一整晚,直到天亮。
整整一夜。
“咔哒”。
浴室门开了。
布娃娃瘫倒在床上,继续装死。
洛温浑身水汽,绕过一时半会儿也没打算躺回床上。
她拉开窗帘,本意是想坐下欣赏一会儿窗景,没承想,窗外的法兰克还没走,甚至比先前更靠近了。
……真是敬业。
洛温无奈地拉上窗帘。
短暂思考过后,准备去起居室。
那边的视野范围也不错。
走之前,预防见到其他人,她还特地又拿出白天穿的风衣裹在身上,确定看着不至于太奇怪后,才离开了卧室。
走过长走廊,起居室和餐厅连着,再往里便是厨房。
洛温过去时,正巧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
大晚上的,艾伯特还在努力?
她叩了叩厨房门,里面人动作一顿,沉默了好一会儿。
“艾伯特?”
“是我。”声音是和她跑了一天的某人。
洛温推开门,布兰迪穿着件白色围裙站在水槽前,垂着眼,手还湿漉漉的。
洛温:“……”怎么莫名有种微妙的尴尬感。
她看向正工作的烤箱,“怎么不让艾伯特做?”
晚餐时她语重心长地劝过后,艾伯特表情愧疚异常,看着不像作假。
“他下班了。”布兰迪说。
“不在庄园里么?”洛温说出口,自己反而顿了一瞬。
心真黑啊。
就是在,也不能全天无休的工作啊。
布兰迪低头收拾台面,犹豫两秒,还是说道:“嗯,不在。”
蹲在他肩上的猫头鹰打了个哈欠,心说是是是,睡在地下室的棺材里,不算住在庄园里。你最好祈祷洛温·格林一辈子不去地下室。
两人说话间,烤箱“叮——”了声。
布兰迪戴上白色棉手套,转头问道:“你要么?”
洛温还在内心谴责,闻言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