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夫没想到还有人上赶着给自己安坏标签的。
“死去活来,记吃不记打。”戴夫嘴上仍是一句好话都没有,但是手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那些灵魂捧了起来,“不是狗是什么。”
颤抖的、如微弱火苗一样跳动的灵魂被送到芙拉黛尔的眼下,又穿过她无实质体的心脏处,像是搁浅的抹香鲸一般停留在海滩,带动着呼吸的鳃和紧张的心一同懂了起来。
先是视线,灰蒙蒙的视线逐渐明亮起来,然后是触觉,灵魂好似化作心脏跳跃的节奏,像极了活人的触感。
在其次是听觉,在然后是嗅觉。
她嗅到了冷空气的味道。
…
啊,为什么感觉全身都在痛。
脑子好痛眼睛好痛耳朵好痛嘴巴好痛耳朵好痛手好痛四肢好痛内脏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心脏好痛。
“我要吃东西!”芙拉黛尔强忍下不适,选择用其他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同时检测一下自己的味觉是否也一并回来,“我要吃啊啊啊啊啊好饿我好久没吃到东西了。”
“实际上,你现在还只是个灵魂,吃不了东西。”戴夫自觉开始给她解释这一切,“你,准确来说是玩我编造的游戏的你,是最后缺失的那一片灵魂。”
“被丘比带走,然后被使用、污染过后的【爱】。”
具体丘比做了什么,戴夫并不知情,他只知道被恶魔带回的那片灵魂几近消散,却又在进入之前家里的那刻骤然转笔,凝结为短暂的实体。
被污染的爱反转,只剩下恨。
“因此你忘记了所有幸福的事情。”戴夫陈述道,“当然,爱恨不分家,某些时候你也忘记了恨,只剩下了本能的痛感。”
“如果放任你这样下去,你只会连自己是谁都忘记。”
所以我才选择做了这个游戏。
好吧,还好芙拉黛尔最喜欢的游戏是像素风,还不算太难画,不然他真的要去某个艺术学院进修一下吗?
“嗯,然后呢?”芙拉黛尔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实际上她现在最想摆脱的就是灵魂的阵痛感,虽然比起一开始已经小了很多。
“什么时候安排我复活?”
她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一开始就只认定了这一个结果。
“不。”戴夫百口莫辩,“我不是逼你复活,这需要你自己去选择。”
“我知道。”
“你真当我傻呀?”冷下来的猫眼扫过前方,直直地看向戴夫的眸子,“如果我不想,谁逼我也没用啊?”
凌厉的眼神与熟悉的面孔,芙拉黛尔逐渐和戴夫记忆里的另一个希尔重合、分离、又再次重合起来。
“我当然要继续下去。”
母亲骗我是复活的阵法,我会继续研究下去,直至带她回来。父亲被自己蒙在鼓里所受到的伤害,罪魁祸首理应弥补,破镜重圆。
至于芙拉黛尔自己?
“死去那年,我只有十七岁吧?”芙拉黛尔冷凝的脸突然破开来,把与伊维雅相像到部分全部撕裂开来,“现在是一年后,也就是说,我才十八岁。”
十八岁,或者说即将十九岁,芙拉黛尔国际意义上刚刚成年的人,年轻的生命才就此开始。
芙拉黛尔和伊维雅最不同的点在于,关于预言者身份和纠缠其中的死咒,伊维雅在眼间交织的未来里尝试、弥补、妥协,选择脱离苦难的身体,走向人间的边缘;而芙拉黛尔不一样,她在生死间挣扎、痛苦、歇斯底里,死亡是她的归宿,但她也并不想屈服于此。
活着也许没什么好的,但芙拉黛尔不想死去。
也许之前单单只有“我必须要活着”、“我要让其他人、让其他希尔们看见我好好的活着”这种念头,现在大概多了一种“有人在等我回去”的朦胧概念。
前十七年,芙拉黛尔一直在追随着伊维雅向着死亡而生存。
伊维雅离开后的那年,她把自己送向生存的边缘。
“也许伊维雅她自己不想活呢?”戴夫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的,死亡是假的,是伊维雅自己选择抛弃了肉/体而已。”
“那就让她亲口来跟我说。”
猝不及防地‘死’掉,还不允许我未经允许召回她的灵魂吗?
“胆小鬼。”
芙拉黛尔对戴夫出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你们俩都是胆小鬼,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正因为如此,才越走越远,直至再不相交。
冬末春始,天气依旧湿冷,伦敦也许早就无法摆脱这样奇怪的鬼天气,但不伤大雅,爱这所城市的人不怪于此,芙拉黛尔曾经恨伦敦变化多端的天气,恨其他希尔的冷漠、恨伊维雅的疏远、也恨自己的弱小。
“我不会到此为止。”
……
倒转的莫比乌斯环,逆转的生死存亡者。
她的人生才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