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院判适时出声道：“格格伤了身子，血虽然止住了，近期也不可大悲大喜，若是再昏厥过去，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格格了。”
“多谢柳大人提点。”完颜氏弱弱道。
“宫里头贵人们还在等着微臣配药，格格如今已经无生命之忧，这里有张太医守着，臣就先告退了。”
完颜氏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忙让嬷嬷送柳院判离开。
柳院判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不好去打扰九阿哥和九福晋，只让人传了话，便告辞离开了。
董嘉柔借口不放心完颜氏，一直耗着没睡，九阿哥也只得坐在炕桌边等消息，得知完颜氏已经无大碍，九阿哥站起身来，正打算休息，董嘉柔却道：“去格格那边瞧瞧，看还有什么需要，赶紧给送过去。”
九阿哥侧眸看向董嘉柔，她满眼的关切不像作假，“你倒是真转了性子了。”
董嘉柔对上九阿哥探究的眼神，垂下眼帘道：“为九爷分忧是妾身是职责，先前是妾身不懂事……”
九阿哥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又给爷整那套说辞，爷听烦了，今儿个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爷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好，先去书房了，明天一早也还得去查账，你这么能干，府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情你看着处理就行了，不用再派人来找爷了。”
“是，臣妾明白了。”董嘉柔朝九阿哥福身一礼。
九阿哥见她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完颜氏屋里伺候的于嬷嬷就来了董嘉柔的院子。
“老奴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于嬷嬷朝董嘉柔恭敬行礼。
“于嬷嬷这么早就过来，可是完颜格格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董嘉柔开门见山道。
于嬷嬷立刻红了眼睛，朝董嘉柔磕头道：“求福晋救救格格。”
董嘉柔眉头微皱，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柔和，“于嬷嬷，有什么事情直说，你这般作态，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我苛待了完颜格格。”就烦这种一上来什么都还没说，就开始砰砰磕头求救的。
于嬷嬷显然没想到，刚刚还和颜悦色的九福晋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不过她一个伺候格格的嬷嬷自然不敢跟福晋做对，忙擦了眼泪道：“是老奴心急，请福晋责罚。”
董嘉柔没再接话，一大早上着急忙慌地过来找她，难不成是来找罚的？
于嬷嬷偷偷看了九福晋一眼，心里有些没底，只得将张太医的话转述给了董嘉柔，“太医说，格格这次伤了身子，恐怕需要仔细调理几年才能慢慢恢复，太医给开了方子，别的药材倒是好买，只是其中一味百年老参，本就难寻，按照太医的药方，一株只怕也只能吃月余，格格这身子，至少需要吃上一年，求福晋帮着寻些……”
不待于嬷嬷说完，詹嬷嬷喝道：“放肆，完颜氏一个格格罢了，也敢劳动福晋去给她寻百年老参？”
于嬷嬷吓得连忙伏地，不敢多说。
董嘉柔道：“詹嬷嬷，我库房里好像有几株百年老参吧？去取了给完颜格格送去吧。”
“福晋！”詹嬷嬷显然不乐意。
董嘉柔摆手道：“药材就该用在需要它的人身上，我没病没灾的，留着那些做什么，若是保管不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董嘉柔这么说，詹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不情不愿地亲自去取百年老参了。
于嬷嬷连忙磕头道：“多谢福晋救命大恩。”
董嘉柔摆摆手，“你好生照顾格格去吧，一会儿我让人将东西送过去。”
于嬷嬷再次磕头，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詹嬷嬷捧着一个木盒子从外面回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董嘉柔道：“福晋，不是老奴说您，您也太纵着完颜氏了，她不过一个格格，生孩子，您给她请了太医院院判不说，现在还将您自己私库的百年老参给她。”
“就是就是！”紫苏连忙附和。
“要知道，这些都是董鄂家花了大力气替您寻的，也是备着给您保命用的，您倒好，随手就给完颜格格了。她完颜家不是厉害吗？连药膳嬷嬷都能寻来，怎么不给她寻些百年老参？”
“嗯！”绿芹也点头应和。
詹嬷嬷说得越发起劲了，“还月余就要吃一株，她当百年老参是大萝卜不成？也不怕虚不受补……”
眼见着三人开始同仇敌忾了，董嘉柔连忙道：“行了行了，你们给人送过去吧，福晋我身子好着呢，用不上这个，再说，这东西只要愿意花银子，还怕买不到吗？到时候你们让人去外头药铺打听着点，遇到合适的就买。”董嘉柔现在又不差钱，当真是体会到了，钱能办到的事情都不是事！
詹嬷嬷这才不再多说，亲自带人将三株百年老参一并给完颜氏送了过去。
接到老参的时候，药膳嬷嬷都惊讶了，她以为九福晋碍着面子会拿出一株老参给完颜氏，没想到九福晋竟然将三株老参都送了过来。
她是药膳嬷嬷，自然对药材格外关注些，当初九福晋让她有什么需要只管去库房拿，她可是一早就发现了这三株老参，她原以为九福晋能给完颜格格一株应急就不错了。
药膳嬷嬷看着那三株老参，好半晌没回神。
詹嬷嬷冷哼一声，这才拉回药膳嬷嬷的神志，她连忙叩谢道：“老奴替格格谢福晋恩典！”
药膳嬷嬷从未有一次如现在这边真心诚意叩谢九福晋恩典。
送走了詹嬷嬷，药膳嬷嬷抱着那个装着三株老参的木盒绕过屏风来到完颜氏床边，“格格！”语气中难免带着难以压制的激动。
完颜氏偏过头，“不用你说了，我又没聋，听得见。”
第4章
“过些时日你回去后，记得让我额娘寻了老参来还给福晋！”完颜氏虚弱中带着倔强道，她不想欠福晋人情。
药膳嬷嬷皱眉，“格格，福晋让人送来的老参可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这起码得是三百年以上的老参了。”
完颜氏皱眉，转头看向药膳嬷嬷，满眼不可置信，“她能这么好心？”
药膳嬷嬷垂了眼，“福晋是什么心思老奴不敢乱猜，但是这老参都是上好的品相，老奴不至于看走眼。”
话落，屋中响起婴儿的啼哭，完颜氏皱眉，“孩子不是交给奶嬷嬷照看了吗？”
于嬷嬷赶紧抱起孩子道：“格格，这会儿天冷，奶嬷嬷的屋子不如格格这边暖和，老奴瞧着小格格不哭不闹的，便做主将小格格放在格格屋里睡觉，也好多同格格亲近亲近。”
说话间，于嬷嬷将小格格抱到完颜氏跟前，蹲下身子，将襁褓中的小婴儿对着完颜氏，道：“格格，您瞧，小格格多乖，老奴一抱，她就不哭了呢。”
小格格努努嘴巴，砸吧砸吧小嘴，忽然又“呜哇呜哇”地哭了起来。
完颜氏皱眉，于嬷嬷忙道：“小格格这是饿了，老奴这就去叫奶嬷嬷过来。”说着就要将小格格递给了药膳嬷嬷。
“叫什么奶嬷嬷，还不快将她抱去奶嬷嬷那边，吵死了。”完颜氏有些没好气道。
于嬷嬷和药膳嬷嬷交接孩子的动作一顿，却不敢再说什么，裹紧了小格格，于嬷嬷就抱着孩子出去了。
药膳嬷嬷知道完颜氏身子还没大好，也不敢多劝，完颜格格有多想生个小阿哥，她们是知道的，完颜格格之所以大出血，就是因为得知自己用命博来的竟然只是小格格，情绪激动，一下子就大出血了。
药膳嬷嬷劝道：“格格现在只管好好调理身子，将来日子还长着，旁的不要多想。”
完颜氏没接话，只呆呆看着帐顶，怎么能不多想，她费劲让自己赶在送子娘娘送男孩的时候生产，就是为了能生下九爷府里的大阿哥，她疼得差点没了性命，怎么竟是生的小格格？
若不是产房都是自己人，完颜氏真要怀疑，她的小阿哥被人换走了。
完颜氏不明白，怎么别人最近都能生男孩，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了？
莫不是她还是耽搁了，送子娘娘那船男孩到她这里刚好送完了？
……
另一边，张太医因为要给完颜氏请平安脉，先来董嘉柔院中请安。
董嘉柔客气道：“完颜格格那边还要张太医多费心了，务必让她快些恢复。”
张太医却道：“微臣恐有负福晋所托，完颜格格生产时伤了根本，微臣回去后同院判对过脉案，完颜格格两三年内恐怕不能再生育了，至于往后，还得看调理情况。”
“这么严重？”董嘉柔倒是没想到，这么说来，那三株人参倒是没有浪费，完颜氏是真切需要。
张太医道：“昨日凶险，幸得院判大人出手，不然，完颜格格怕是……”
董嘉柔点头，让张太医尽心医治，又给了些赏银，便让人送张太医去了完颜氏那边。
张太医刚出去没多久，绿芹就脚步匆匆地回来了，进了屋子就来到董嘉柔身边低声道：“福晋，奴婢打听清楚了。”
董嘉柔一边接过紫苏递来的帕子擦手，一边道：“嗯，说来听听！”
一旁的紫苏连忙往炕桌上摆好瓜子点心，也凑了过来竖耳倾听。
绿芹道：“正如詹嬷嬷猜测的那般，完颜格格是因为听信了那则近期送子娘娘的渡船里的都是男孩的传言，自己将自己弄早产的，只是没想到，拼死生下来的是个小格格，完颜格格那日大出血，就是因为得知生下的是小格格，生生将自己气得大出血了……”
紫苏大惊，“完颜格格凭什么嫌弃小格格，小格格好歹是九爷的孩子呢。”说完就被绿芹瞪了一眼，紫苏自己也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偷眼看向董嘉柔，生怕那句“九爷的孩子”刺激了自家主子。见董嘉柔没生气，紫苏才偷偷舒了口气。
“有没有查到那则送子娘娘渡船是男孩的传言是从哪里传起来的？”董嘉柔道。
绿芹低声道，“已经让人去查了，是郎格格屋里的丫鬟小娥最先在采买的时候听说的，回来同郎格格说的时候，不小心被完颜格格听了去。”
不小心？董嘉柔觉得，朗氏和完颜氏同为格格，入府的时间也没差多少，说起来，朗氏还在完颜氏先成为九阿哥后院的格格。董嘉柔觉得，这种消息朗氏哪里会那么凑巧不小心被完颜氏听去，还能让完颜氏信以为真？
董嘉柔点头，“这两日先别查了，等小格格洗三礼过了再说，别在这关头生出什么事端。”
虽然是九阿哥府里的第一个孩子，到底只是一个格格所生，洗三礼并没有大办，完颜氏娘家送了些礼，还有宜妃给了些赏赐。
董嘉柔倒是没想到，小格格的洗三礼，宜妃给她的赏赐反倒是最多的，一堆赏赐下来，小格格得了个如意锁，完颜氏得了一套头面，余下的竟都是赏给她这个当家主母的。
完颜氏娘家感念董嘉柔的照拂，又是一通答谢的金银和礼品。
董嘉柔成了洗三礼的最大受益者。
看着桌上一大堆赏赐，董嘉柔真切体会到了如今这个身份的美妙，这是随机掉落“绩效奖”？她一定将“福晋”这份工作干好，这简直是“金饭碗”。
九福晋这个职位，在九阿哥府里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上辈子拼死拼活，职场中她也就一般般，这辈子一转眼居然坐上了这么高的“职位”，这么一想，董嘉柔更觉得神清气爽。
刚领绩效奖的董嘉柔决定好好工作，少摸鱼，坐稳“九福晋”这镶金边的工位，于是带着丫鬟婆子亲自去完颜氏那边看看小格格。
刘格格那日陪着在廊下站了许久竟直接病倒了，这会儿怕过了病气给别人，缩在自己的屋中养病。
完颜氏正裹着厚厚的衣裳坐在桌边同朗氏欣赏宜妃赏下的那套头面。倒不是她没见过贵重首饰，这可是宜妃赏的。
“妹妹真有福气，往后，妹妹算是有依靠了，生下九爷的长女就是不一般，连宜妃娘娘都送赏赐过来了。之前听说宜妃娘娘得了一套西域进贡的蓝宝石头面，各宫娘娘都羡慕得紧呢，想必就是这套吧？”朗氏夸奖道。
完颜氏笑着看着那套蓝宝石头面，谦虚中带着小得意，“嗯，姐姐往后也会有的。”
朗氏道：“嗯，福晋仁慈，我们遇上这样的福晋也是我们的福气，宜妃知道咱们福晋是个慈悲人，妹妹这次生产多亏了福晋，宜妃赏了福晋不少东西呢。妹妹这次伤了身子，往后可要好好养着，咱们这样的身份，还是得盼着早日生个儿子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完颜氏的笑容微微僵硬，袖笼下的手指用力握紧。
“格格，福晋看您来了。”得知董嘉柔过来了，于嬷嬷连忙去通知屋里的完颜氏。
完颜氏缓了缓面色，连忙起身。
朗氏也跟着起身。
不待二人出门迎接，紫苏已经先到门口，立在门口道：“福晋体恤完颜格格还在月子里，特命奴婢先来传话，让完颜格格在内室候着就成，不必出来迎接。”
朗氏看了完颜氏一眼，完颜氏却没与朗氏又眼神交流，直接垂了眼，对着屋外的方向福了身子道：“婢妾谢福晋体恤。”
朗氏不敢耽搁，朝屋外行去。
福晋免了完颜氏不必出门迎接，可没说连她一起免了。
在一声声“福晋吉祥！”中，董嘉柔进了完颜氏的屋子。
屋子门窗紧闭，有股说不出来的闷味，董嘉柔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直接走向炕桌，一边对正行礼问安的完颜氏道：“完颜格格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董嘉柔说完就扫视了一圈完颜氏的屋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完颜氏的屋子。
兰苑是完颜氏和刘氏、朗氏三位格格住的院子，小院不大，两间正屋给先入府的完颜氏和朗氏一人一间，刘氏住在朗氏那侧的偏房里。
完颜氏生产那天，屋子直接当做产房，丫鬟婆子外加太医，一屋子人忙活着，董嘉柔没有进屋，如今看来，那天这屋子里是真的没法动弹了。
一圈看下来，竟没有见到跟婴儿有关的任何物品，“小格格呢？”
“回福晋的话，小格格由奶嬷嬷照顾着，这会儿在小格格屋里歇着。”完颜氏应道，转头对于嬷嬷吩咐道：“让奶嬷嬷抱小格格过来给福晋见礼。”
于嬷嬷躬身应道，就要出去。
董嘉柔道：“小心着点，孩子要是正睡着就别抱来抱去的了。”
“老奴替小格格多谢福晋体恤。”话是这么说，于嬷嬷既然过去了，哪里会因为小格格在睡觉就真的不抱过来见福晋，奶娃娃嘛，除了吃就是睡，手脚轻些，也不会惊动小格格。
董嘉柔同完颜氏例行问候身体状况，让完颜氏好好养身子，没几个来回，于嬷嬷就带着抱着小格格的奶嬷嬷进来了。
奶嬷嬷抱着小格格朝董嘉柔行礼问安。
董嘉柔道：“快将小格格抱过来我好好瞧瞧。”
奶嬷嬷抱着小格格上前，董嘉柔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抱在怀里，倒是让一旁的奶嬷嬷微微一愣，要知道，小格格的生母完颜格格从未主动抱过小格格。
新生儿样貌都差不了太多，董嘉柔抱着出生三天的小格格，闻着小婴儿特有的奶香味，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