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她是怎么跟外头那位传信的呢?我们这些人天天在院子里做活,那么些时日竟没发现她同人幽会?不会是我们这里头有跟她一伙的吧?”一个婆子甲怀疑地开口。
这婆子甲说完话,众人都开始打量起身旁的人,想一想就觉得婆子的话说的有道理,这林氏虽然是被打发回这老家了,但她为主君生了一儿一女,没人亏待她,听说这林氏手头上是有不少银钱的。莫不是哪个贪图她手里的银钱所以为她驱使了?
“也不用非得有人跟她一伙,她要是有心思,法子多的是。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在她身边,她天天在屋子里头,都不许我们近身伺候的,连夜间都不要我们守夜,要不怎么能那么久不被发现呢。就是有心算无心,要咱们哪个想都不敢想,但人家就敢做!”雪痕见众人对此事怀有疑虑,立马就引导大家转移话题。
“也是,你看她这个做派,主君都不在身边,还每天涂脂抹粉的,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婆子乙也分析道。
“她就是耐不住寂寞,这才回来几月,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勾搭了个野男人。幸好发现得早,要是再让他们苟合一阵,闹不好能造出个小的来,那时我们才真是没命活了。”婆子丙心有戚戚。
“我呸,提起她就觉得晦气,我要不是为了多拿几两银子能给我儿子盖房娶媳妇,我才不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这偷男人偷的倒好,我怕是看不到我儿子娶新妇了。”婆子丁说到伤心处抹起眼泪来。
众人听到她这话,都沉默起来,林噙霜给盛家主君戴了绿帽子是发生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的,她们看人没看住,还得知了这等秘事,怕是得不了好了。
“多说也是无益,大家都想想看,还有什么门路,只要能活着,把咱们送到旁处做活计也是一样的,早晚还能跟家里人团聚的。”雪痕在大家都没主意的时候说了这番话,还是有效用的,大家到底还是有了些希望。
等众人散去,雪痕眼神阴冷的走到林噙霜的棺材旁,静静盯了一会,冷哼一声,末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这林噙霜刚到宥阳时,还是挺老实的,大约是想通了,自已的两个孩子还在汴京,盛就是为了孩子考虑还是会接自已回去的,她只需静心等待就行,所以那些日子,林噙霜不仅整日茹素,还会抄一抄佛经。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林噙霜算算时日,觉得盛家一行人应该已经抵达汴京了,她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觉得自已应该再过个一月就能收到信,盛就该派人来接她去汴京了。
谁知,没有等到盛派人来接她,倒是等来了华兰即将大婚的消息,一并被送来的还有儿女给她的信,信中只说他们会找时机劝爹爹早日接她过去,却没有个具体期限。林噙霜想或许盛这段日子要忙华兰的婚事,实在腾不出空来接她,她也不放弃,借着给儿女的回信给盛写信,盼望着盛看到信能想起两人往日的情意。但林噙霜不知道的是她写给盛的信从没有送出去过,全被雪痕给她毁了。就这样,她能收到儿女的回信却一直收不到盛的回信,慢慢地她开始焦躁起来,每日里也没有心思抄佛经了,整日里就是顾影自怜。
第86章 林噙霜之死(二)
“那位这些日子天天把自已关在房里不出来,整日里也见不着太阳,越来越阴郁了,也越来越难伺候了,你说又不是我们把她发配到这乡下来的,成天为难咱们做什么?”一小丫鬟边擦地边跟吐槽着。
“谁让咱们生来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也是没法子,命不好来伺候这么个主,做得好得不着赏,做的稍有什么不顺她的意就要被打骂,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另一丫鬟说。
“里头那位比咱们还盼着这日子到头呢,整日里看信写信,嘴里念念叨叨的说什么“郎你好狠”、“郎你快来接我”的话,都快魔怔了。”先头说话的那小丫鬟接话道。
“我现在倒不想着能回扬州的事了,我就想着咱这主子能出来走动走动,看看园子的花啊草啊的,心情能好些,咱们的日子也就能好过些。”雪痕看时机成熟,把话题引出来。
“雪痕,还是你说的在理,想再多也无用,最重要的是当下能过得好。”另一丫鬟颇为认同雪痕的话。
先前说话的那丫鬟听了两个人说的话,不再搭腔,眼珠子却骨碌碌的转。果不其然,擦好地,那丫鬟就背着人往林噙霜的屋里去了,雪痕站在角落里看到那丫鬟进了林噙霜的房间又把门关上,便偷偷走到门边听她们的的谈话。
“今晨洒扫,看见这园子里的花开的正艳,姨娘何不出去走走,也赏赏花?”那丫鬟劝道,林噙霜根本没搭理这丫鬟。
这丫鬟也不气馁,接着劝道,“我们老家有个习俗,就是女子若是可以说婆家了,就每日里赞朵花戴着,说是能招来自已心里想的郎君,当然,春日里的桃花最好,可旁的季节没有桃花,簪旁的花也一样的。凡是簪了花的大多都如了愿。”
林噙霜听到这话,有了反应,“当真?”
“我们老家那里的女子就是靠着这方法招郎君的,据我所知的,倒是真的都招来了自已的如意郎君。今日天气正好,姨娘不妨就去园子里走走,也可以簪朵花戴一戴。”
林噙霜心动起来,“那你来给我梳妆吧!”
雪痕在外头走到这,就去安排了。
林噙霜梳好妆便由那丫鬟陪着去了园子里,看着满园的姹紫嫣红,林噙霜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她走到花圃旁,摘了一朵开的最艳的芍药簪在了头上。
“这样好看吗?”林噙霜问那丫鬟。
“哎呀,今日真是天公作美,让我迷了路却有幸在这花园之中,遇见仙子下凡般的娘子。娘子您本就容颜妍丽,说是倾国倾城之色也不为过,那芍药花簪于您的发间,真真是相得益彰,更衬得娘子貌若天仙了。”一个男声突兀传来,尽管话说得既恭维又风趣,却还是让园中人吓了一跳。
“是谁?”林噙霜猛然转身。
透过植物的间隙,林噙霜看见一个头戴一顶精致的幞头,身穿一袭宽袖长袍,袍身上绣着精致的云水纹图案,腰间束以一条玉带,袍袖宽大,随风轻轻摆动,再配上他手里的那一柄折扇,显得他风度翩翩,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儒雅风范。林噙霜本欲呵斥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
“娘子莫怕,我是不小心误入,本无意打扰,只是娘子太美了,让我忍不住赞美。”男子的神色认真,观他面貌并不见轻浮,说的话便显得真切起来。
林噙霜被一个外男如此赞美,本该羞赧,但她内心里却涌出一股自信来,自已如今还不到花信年华,嫁给盛后又是养尊处优的,保养得宜,再加上本来就清丽脱俗的长相,什么夸赞当不得?
林噙霜微微垂首,“这里全是女眷,客人既是误入,还请快快离去吧。”林噙霜对着男人说完话,又转头对那丫鬟说:“送客人出去。”
那男子被丫鬟引出去时,还回头深深望了林噙霜一眼,那眼神炙热,让林噙霜不由得心跳加速。
等丫鬟回来,林噙霜问道,“客人送出去了?可知那客人何人?”
“奴婢打听了,那客人姓木,是个富商,是近日才到宥阳来的,今日是来同大老爷谈些生意上的事。”
“姓木?原来是个商人,看他的穿着打扮,还以为是个读书人。”林噙霜喃喃道。
“姨娘说的不错,那木老爷确实是个读书人,说是先前读得好好的,后来家道中落,家中供不起了,便弃文从商去了。”
“也是个家道中落的。”林噙霜感慨道。
今日的林噙霜没再期期艾艾的怨天尤人,她对镜发了一天呆。第二日,她不用那丫鬟提醒,早早梳好妆坐到了园子里,林噙霜也不知自已在等什么。就这样一连三天,林噙霜都等在园子里,终于在第三天,那个木姓商人又出现了。
“娘子今日眉宇间流露着淡淡的愁思,衬着清雅的着装,配上发间那朵茉莉,更显的娘子清丽脱俗了,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让人一见忘俗啊。”木老板一见到林噙霜仍是赞不绝口。
林噙霜眼波流转,“木老板谬赞。”
“今日有一物送与娘子,”木老板站在远处将手里一物放在地上,然后又对林噙霜说道,“我与贵府的生意没谈成,明日就要启程去往金陵了,那日一见娘子仿若窥见天人,便寻来了此物,算作离别礼。”说完,深情款款看了林噙霜一眼,转头离去。
林噙霜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里涌起浓浓的失落来,他竟就这样走了?林噙霜捡起他放在地上的礼物,是一只白玉簪子,顶部雕刻着一只芍药,林噙霜握着手里的簪子,望着远处出神。
夜间,林噙霜躺着床上辗转难眠,在翻身的间隙好像听到有人敲击窗户的声音,林噙霜本想喊人,可左右睡不着,就自已起来查看,林噙霜打开窗子,一个人影就在窗外,林噙霜吓得想要尖叫,对方快一步捂住她的嘴,“娘子,是我!”
林噙霜听出,这是木老板的声音,见他松开了手,林噙霜压低了声音问,“木老板这是做什么?作何夜半闯我寝室?”
透过并不明朗的月光,林噙霜隐隐能看出对方眼里隐含的情意,“娘子总是入我梦来,我实在无法入睡,便想再来看看娘子。”
林噙霜的手压在胸口上,想要按压住怦怦乱跳的心,“木老板可知我是有夫君的,你说这话,委实孟浪!”言辞并不犀利,木老板甚至从中听出了欲拒还迎的缠绵之意。
第87章 林噙霜之死(三)
“娘子,可否让我进去,我全靠双手支撑着才能不摔下去,娘子再不放我进去,我可就摔下去了。”那木老板是个善于洞察人心的,他不正面回答林噙霜的话,只说自已快要摔下去了。
林噙霜听后,怕他真的摔下去,赶忙把人拉进房间里来。木老板一进到屋中,就拉住林噙霜的双手,轻轻吻了上去,“月下看娘子,宛若月宫仙子!娘子不施粉黛也依旧清丽动人,和我梦中一样。”一番话将林噙霜说的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木老板不给林噙霜反应的机会,又含情脉脉继续说:“娘子问我可知你有夫君,”说到这顿了一下,林噙霜紧张的盯着他,“我当然知道,第一次见到娘子后,我就专门打听了娘子,娘子是从扬州来的,是这府里二老爷的姨娘,他们说是娘子犯了错才被送回这里。真是可笑,娘子这般绝色怎么可能犯错,定然错的是别人,你那夫君又怎能忍心让娘子你一人在他乡忍受孤寂?你那夫君委实可恨!竟让珍珠蒙尘!娘子,我知道你有夫君后,犹豫了两日,还是克制不住自已的思念,我还是想见你,你要骂我登徒子,说我浪荡都可以,可我就是相见你。”
林噙霜听着这些情真意切的话,望着对方眼中的自已,不由就想沉沦下去。
“娘子,我不想走了,我还想多看看你,我知你那夫君定然还要将你接走的,就让我陪娘子这一段时日可好?能得仙子垂青,我死而无憾了!”木老板说完话,试探着离林噙霜更近了一步,林噙霜没有动,木老板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林噙霜仍旧没有挣扎,自已为了盛弃了外头的正头娘子不做给他做妾,他却不知道珍惜,如今有人看见自已的好,这一日欢娱是盛欠自已的!
木老板本还想着再循序渐进,林噙霜却一把勾住木老板的脖子,亲了上去…
此后,木老板隔几日就要到林噙霜这里来,两人在这盛府做对快乐的野鸳鸯,好不快活!
直至八月十五前几天,说是宥阳有盗匪出没,可能会深夜潜入偷杀抢掠,盛家便也加派了人手来巡逻。那日,木老板依照她和林噙霜之前的约定前来,不想漏了行迹,被盛家巡逻的人发现,那巡逻的人以为他是盗匪,怕他还有同伙,就没有声张,去叫来了更多的人手准备御敌。等众人举着火把闯进偏院的时候,林噙霜和木老板更进行到关键处,一行人听到声响直接往林噙霜的房间来,他二人看到外面的动静还以为东窗事发,林噙霜推着木老板让他走,一行人举着火把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一个身影跳窗逃走,而本该清心寡欲反省自已的林姨娘衣衫不整,满室都是不可言说的气味,知晓人事的便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边的消息立马报给了盛维,因是内宅之事,盛维不好插手,便让李氏出面。李氏到的时候林噙霜已经收拾妥当了,只是屋里的味道还没散尽,李氏命人将林噙霜带到另一间屋子里审问,可林噙霜竟是梗着脖子什么都不肯说。李氏无法,隔着一房,毕竟不是自家的妾,也不好直接上刑,只得把人关到她自已房里,等待明日和大老太太商议之后再处置。
谁知,第二日丫鬟来送饭时,一推开门,就看见林噙霜吊在房梁上,自尽了,把人放下来时,都已经凉透了。
盛维见这情况,只好先将人收敛了,再来细细调查此事。经过一番审问,盛维也锁定了奸夫就是两个月前到自已府上求合作的木老板,可盛维觉得那人不可信,拒绝了他,不想后面竟还会发生这档子事。派人去寻那木老板,却发现对那人知之甚少,竟是找不到人,盛维又不能将事情闹大,只能任那奸夫逃脱了。但老家里发生的事还要写信告知盛,还要决定这些丫鬟婆子怎么处置,这些大都是盛后来买的人,不是家生子,盛维还要问过盛的意见,这便有了先前那封信。
盛维将信寄回后,又等了数日,收到了盛的来信,信中说,丧事就不必操办了,就依照盛维的意见,随便寻处地方埋了吧。再有就是在偏院伺候的一众女眷,不能将人留在宥阳,也不能送回扬州,更不能送去汴京,看盛家哪里还有产业或者庄子,寻些偏远的地界送过去吧,送走之前要好好敲打一番,再给些封口银子。盛维一一照做。
…
雪痕站在去往汴京的船上远远眺望着远方,内心很平静,她终于报仇雪恨了!林噙霜下葬后,她们这些知道实情的丫鬟婆子一人拿了一笔封口费就被盛家远远地打发了,她被送到了松阳去,到松阳没多久,她就写了封家书给哥哥槐轩,信中将所有情况都说明了,槐轩拿到信自会想办法传给卫姨娘。果然,没多久,绿竹就收到了回信,信中有她的身契,还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绿竹收到信找了个机会就跑了,庄子上丢了人也不敢声张,绿竹顺利坐上了去汴京的船,她先前往汴京去看看哥哥一家,之后决定就在汴京附近找个地方安家。
随着船只缓缓前行,船底与河水轻轻触碰,发出一种沉稳而深邃的“咕嘟”声,沉稳而有力,让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与宁静,还能隐约听到船帆在风中鼓胀的声音,那是一种自由与力量的象征。绿竹静静听着,思绪回到林噙霜悬梁的那一夜。
绿竹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到了林噙霜的房外,林噙霜还没睡,绿竹想她也是睡不着的。她朝林噙霜的房里丢了一张字条,然后就在门外静静听里面的动静。
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展开纸张的声音,然后她听到林噙霜哭了,听到她喊“枫儿,墨儿,是娘对不起你们,是娘给你们蒙羞了”,又听见撕扯布条的声响,声响听了听见林噙霜说,“木郎,来世再见”,最后是木凳倒地的声音。
听到这个动静,绿竹推门进去,正看见林噙霜挣扎的样子,脸已经开始由涨红转为青紫,绿竹就那么静静看着,直到林噙霜的四肢不再摆动。绿竹在桌边找到了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绿竹拿走纸条,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