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戒指是我爸和我妈结婚时的婚戒。”
“我妈已经去世了,她那枚婚戒在我这里。”
洛夏榆右手拾起胸前的那枚婚戒,目光温柔的有些寂静的描摹了一圈戒指的模样。
失神了一瞬。
她很快抬起头,露出亲和的笑容,眼里有温柔的笑意荡漾。
“我妈说,这枚戒指留给我,如果有一天我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了路,又没钱,就拿这枚戒指换一张回家的票。”
“我爸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他不要这枚戒指了。”
“不过这枚戒指很贵的,就送给你吧,下次再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你就拿这枚戒指换一张回家的票。”
洛夏榆亲手为他带上了链子。
霍霁心口处的那枚戒指上还残留着洛夏榆身上的余温。
洛夏榆笑着,望着他。
孔管家走了过来,“小姐,警察已经到了,我们把他交给警察吧。”
洛夏榆点头,最后再用温润的语气叮嘱霍霁,“以后迷路了不要躲在暗处,要积极向人求助,当然了,也得仔细辨别,小心信了坏人。”
“好了,你跟着孔管家走吧,警察叔叔会送你回家的。”
霍霁跟在孔管家身侧。
走了没两步。
霍霁像是下定某种重大决心一般停下了脚步,那双漂亮的眉目看向了洛夏榆。
他要记住洛夏榆的模样。
记住比尔根山初雪中的红裙少女。
洛夏榆嘴角的笑弧刚落下去。
他又转过身来。
洛夏榆惯性一般的嘴角上扬,抬起手跟他打招呼。
“再见。”
会再见的,霍霁心说。
第2章
再见是在十二年后。
申城临海,入了秋的晨光剩下一层寡淡的金色,丝丝缕缕的光线从天端泄入人间。
携着雾气的日光照在霍氏集团总部大楼。
霍氏集团总部大楼高耸入云,顶层总裁办的视野几乎能将申城半个市中心揽入眼底。
集团总裁办内,坐在意大利手工沙发上的男人尊贵清冷,他如一块寒潭美玉。
霍霁伸手,法式衬衫袖口处带着一枚纯黑缟玛瑙的袖扣,边缘是一圈金羽花纹,雪白的袖口下露出一截冷白有劲的腕骨,腕上带着一款私人定制的golden ellipse。
那只手修长且骨节分明,劲瘦有力。
他端起一杯咖啡,淡淡的喝了一口。
霍霁身后是一面偌大的落地窗,外面的日光正在高升,千万缕光线落在霍霁的发顶肩头,给他镀了一层金光。
坐在他对面聒噪许久的禹天欢,不由自主的被这养眼的一幕勾走了心神,她突然安静了一瞬,只是静静的欣赏着这世界名画般的场景。
注意到她的停顿,霍霁淡淡挑眉,视线平定的看了过去。
“说完了?”
磁性且低醇的嗓音传入耳中,如同叫人饮了一杯佳酿多年的美酒,禹天欢的心神已有些飘飘然。
霍霁放下咖啡杯,目光扫过茶几上那个精致小巧的薄荷蛋糕。
蛋糕整体的颜色是低饱和度的薄荷绿,优雅清新,蛋糕的表层画了一片金羽作为点缀。
他很快平而稳的收回视线,慢条斯理的露出送客的神色。
禹天欢回过神,她鼓着腮帮子耍大小姐脾气,“我还没说完呢!”
“霍霁,我说你也太没有人性了吧!这个蛋糕我可做了整整三天时间,你一口不尝,太不给我面子了。”
“你可别跟我说什么你不爱吃甜食,我可听说这十年时间来,你尝遍了世界各地大大小小不下上百个品牌的蛋糕。”
“怎么我亲手做的蛋糕你就不肯赏脸了!”
禹天欢越说越气,甚至有了一丝委屈,不过赌气偏多。
“再说了,我这做蛋糕的手艺可是我外婆亲自传授的,我外婆去世前在瑞士开了一家私人蛋糕坊,可有名了,很多人想吃都吃不上。”
“这次要不是我妈让我过来跟你搞好关系套近乎,你以为本大小姐稀罕给你做蛋糕吗?”
她的嗓音如银铃一般,脆生生的,很好听。
只是霍霁听完她这一番话,不为所动。
他的目光深邃而遥远,就如同这个季节从天际上落下来的几指金光一样,高贵又不可触及。
“你好歹给我点反应啊,不然我回家怎么跟我妈编,我们两个人关系很好!”
霍霁薄唇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那样深邃而又锐利的目光落在禹天欢身上,显得过分安寂。
“我很忙。”霍霁慵懒的坐在手工沙发上,裹在西装裤下的一双腿修长而有力。
他气质尊贵,不动声色的望来一眼,就叫人血脉喷张。
禹天欢一直都知道,这样高贵有如神祗的他不是自己可以触及的人。
她同样也知道,这些年来各大豪门的千金模样性情各式各样,个个削尖了脑袋想要去触碰这如同月光一样高贵的男人。
只是霍霁从来不近女人,禹天欢应该算是这些年来能离他最近的人了。
禹天欢知道原因。
因为她从来都对霍霁不敢生出妄想,霍霁也明知这一点,所以放任禹天欢像是一只吸不着血的蚊子一样,时不时围着他绕两圈嗡嗡两下。
禹天欢默默的收回观望着霍霁的视线,眸子里的光暗淡了一瞬。
她嘟着嘴,无情的拆穿霍霁的话术,“借口。”
“霍霁,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我这个面子吃一口蛋糕,我就在你办公室不走了。”
禹天欢跟他耍赖。
霍霁云淡风轻一笑。
他抬手,拿起金制的甜品勺,“你把时间用在了错的地方。”
霍霁不止一次这么提醒过禹天欢,他也知道,禹天欢对他来说没有爱,她是崇拜。
禹天欢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反正她又不是第一回听这话了,这种话根本就伤不到她。
她赌气的用余光侧视霍霁,霍霁浅尝蛋糕,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霍霁性感的喉结处。
他的喉结滚了一遭。
突然,霍霁那种无关风雨平静的眼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那双深邃的眼底如同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了光缝的万丈深渊崖底。
禹天欢捕捉到了霍霁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她燃起了一抹不该有的心存妄念。
她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了星星点点的期待。
“怎么样?好不好吃?”
霍霁的目光没有一刻落在她身上,他垂目,明明看着面前的一块蛋糕,可视线却如同蒙了一层浓雾的模糊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找到了。
找到了当年那个红裙少女口中最爱的蛋糕品牌。
从未想过,霍霁找遍了世界各地,甚至将瑞士所有的蛋糕店都要翻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记忆中的味道。
有一天,会以这样令人意外的方式和记忆中的感觉重逢。
霍霁搁下了甜品勺,他的目光露出了不属于禹天欢的温柔。
就是那样如同月光绸缎一样温柔的目光看向了禹天欢。
那一瞬间,光照在禹天欢身上,但那并不是属于禹天欢的月亮。
“你外婆在瑞士开的蛋糕店叫什么?”
“Beloved。”
意思是:意中人。
禹天欢在霍霁的身上看到了过去多年来从未见过的重视。
但那样温柔又在意的视线似乎透过禹天欢看向了更遥远的一个人。
一个在霍霁心中任何人和事都无法比拟的人。
禹天欢注意到霍霁孤寂清冷的眼里亮起了一盏光。
她垂下了眼睫,“那是我外婆退休后开的一个私人蛋糕店,五年前她去世之后,那家蛋糕店也关门了。”
呼吸一滞。
霍霁薄唇微抿。
禹天欢再次抬头,看着他说,“不过我外婆把做蛋糕的手艺传给了我。”
“前几天我妈突然提起外婆做的甜品,所以我就突发奇想开了一家蛋糕店。”
“店的名字就叫Beloved,而且我外婆生前还经营着蛋糕店的公众号,公众号有几万粉丝。”
“前几天我的蛋糕店开业时,我在公众号上更新了最新动态,评论里还有几百人说要专门跨越大半个地球,来这里吃我做的蛋糕呢。”
禹天欢高兴了起来,她掏出手机点开评论区和霍霁分享。
霍霁一眼看到屏幕上蛋糕店的门面照片,以及下面一行小字清楚的标着地址。
地址距离霍氏集团总部大楼不远,就隔了一条江。
“蛋糕我尝了。”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霍霁起身,拿起外套便往门外走。
步履优雅又透着上位者威严的他形色从来是从容悠缓。
可今日他步子生风,那种想要见到某个人或某样东西的急切感和向往尤其鲜明。
“你要去哪?”
Beloved.
意中人。
将近中午的日光一层一层缓慢升温,干净整洁的街道通透而又安静。
霍霁站在beloved店面门口,日光一丝一缕的交织在霍霁宽肩窄腰的背影上。
后背微暖。
霍霁抬手,推开了玻璃门,上午时间,店内的客人不多,只有两位安静品尝甜品的女士。
他一露面,角落里的两位女士不由的心脉汹涌。
“那个男的好帅啊,不会是哪个男明星吧?”
“哪个明星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逛街,不是明星,不过我看着比明星还更帅!”
“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
霍霁并未关注店内一隅的窃窃私语,他点了一杯咖啡,女店员心潮澎湃的将咖啡送到他面前,夹着声音,甜甜的道了一句“用餐愉快”。
自始至终,霍霁的注意力分毫未分散。
霍霁拿出手机,点进了beloved的公众号。
最新的动态是三天前新店面的开业消息,再往前一条博文停留在五年前,这条博文应该出自禹天欢之手,她告诉Beloved蛋糕的忠实拥护者,她外婆已经去世,所以店面关停,很感谢大家这些年来的支持和喜爱。
霍霁点进公众号里最新一条博文,点赞5299,评论648。
霍霁浏览着评论区。
在数百条评论里,他突然被一个人的头像画面吸引。
点进她的头像,观察大图,画面是比尔根山的漫天雪景,纷繁的雪如同褪了色的蝴蝶于寒风中翩翩而舞。
霍霁的目光在画面上停留了三秒,突然被旁边出现的女生打断了思绪。
“你好,可以加个vx吗?”打扮精致洋气的姑娘已经主动的亮出了二维码。
她的同行朋友更是一脸按捺不住的欣喜,一遍又一遍用目光无声的疯狂告白。
“抱歉。”
霍霁很淡的拒绝。
话语斯文,可拒绝的力道无声中掷地有声。
一窗之隔。
洛夏榆拿着手机,追寻了一路,找到了世界上第二家beloved蛋糕店。
洛夏榆握住了玻璃门的把手,刚打开一条缝隙,手机便震动不止。
洛夏榆垂眸,注意到屏幕上那个跃动的备注名时,呼吸不由的停住刹那。
苏婷婷。
她的后妈。
一个令人头痛,夜里会噩梦缠身的女人。
洛夏榆的掌心贴于木质的门把手片刻,掌心的温度缓缓渡到了木把手的表层。
她等了一下,想等她自己挂断电话。
等待以分秒计时的煎熬时刻过去间,洛夏榆不经意抬头,对上了一个男人的狭眸。
他的狭眸深邃如同海上明月,那一瞬间,洛夏榆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想要深入那双眼底。
隔着一面干净明朗的玻璃,洛夏榆在门外,霍霁在门里。
而他们共同沐浴在来自1.5亿光年外的日光中,来自8分20秒之前从宇宙深处奔赴而来的光芒里。
和他的眼眸对上的瞬间,洛夏榆的眼睫一颤,心脏像是过了一遍电流。
一眼万年。
这一眼很是短暂。
洛夏榆掌心中握着的手机震动猝不及防消停,她刚要松一口气,下一刻,洛正辞的电话打了进来了。
垂眸间,洛夏榆眼中来自遥远星河的日光如同熄灭。
她转身,没有进店,迈下了台阶,接通电话。
将手机附在耳侧的刹那间传来了苏婷婷夹枪带棒的话。
那一声“爸”甚至只出了一点气音,还未喊出口,便被扼杀在喉间。
“洛夏榆,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你从奥斯陆回来,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万一你在回国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我订了个酒店给你接风洗尘,时间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你记得准时参加。”
“今天你回国,宴请了很多亲戚,这样的重要场合你别像十年前一样不露面,害的你爸以为你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我们的婚礼只能草草结束,害得别人以为我对你不好你故意躲起来!”
“听到了吧!”
“嘟嘟嘟嘟……”
洛夏榆的心脏一点点收紧,直到听到冰冷机械的嘟嘟声,她才重新呼吸过来。
苏婷婷女士就是这样,她只能在外人面前装出对洛夏榆好的样子,在没人的角落她装不了一秒。
就像这通电话,她强势的发泄了一通洛夏榆没有及时接听她的电话的不满,通知完了重要的事情,一句话都不屑于跟她说。
洛夏榆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垂在身侧。
路边停着一辆劳斯莱斯。
司机打开车门,恭敬的低下头,“小姐,老爷吩咐我送您回家。”
秋季的日光不应该是徒有虚表薄薄的一层吗?
可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洛夏榆纤细的身子被日光有些灼热了。
洛夏榆上了车。
司机为她关上车门后回到了驾驶座。
劳斯莱斯车内温度适宜。
洛夏榆看向车窗外。
再一次对上了那双迷人又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注视着她已经良久了。
那样的视线并不让人反感,反而在一瞬间让她忘记了烦恼。
洛夏榆拿起手机,看来只能下次再来尝尝这家蛋糕店的味道正不正宗了。
她点进自己的个人账号,与我相关处多了一个+1的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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