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皙请客去的只有这些同辈儿的堂兄弟堂姊妹,连保泰家的几个孩子都没收着帖子。要说亲近,确实是除了这些嫡亲的堂兄弟姊妹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人不多,男女分席中间架一座半透的屏风这就足够了,都是一家子人要是还分给内外院才是笑话。
再说弘皙也没成亲,难不成叫那两个通房来招待几个堂妹?真要敢这么干,用不着叔叔们动手,恐怕阿玛就得亲自把自己和弘晋重新抓回毓庆宫去。
连嫡亲的堂兄弟姊妹都交际不好,还想自己立足在宫外过日子?想屁吃去吧。
“以前没跟大哥三哥打过交道,这次去吃饭女儿觉得不错。”
直郡王府上的弘昱,尼楚格跟着禾嘉见过两回,都是大福晋想法子把儿子从王府带出来。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让弘昱能出出门,见一见外面是个什么样子。
“怎么个不错?”
“就是能说话,说话不烦人。弘晖主动提序齿这事他们也答应了,这不就是愿意跟咱们往来的意思。阿玛,对吧。”
第128章 尼楚格是真的……
尼楚格是真的聪明,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半懵懂的时候也曾无意识把心态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过,她能更敏锐感知到,藏在明面下被伪装得很好的尊卑高低。
“外面那些人忘性大,以为太子在毓庆宫出不来,大哥和三哥就没了倚仗。”
可其实尼楚格心里明白,这两个哥哥跟弘昱不一样,他们仨加起来又跟别的兄弟姊妹不一样。皇上对大伯和太子什么情谊,对这几个哥哥的心就是一样的。
今儿个明面上看起来是各府让小辈儿过去给两个孤零零从毓庆宫出来的侄儿撑腰,但实际上是弘皙和弘晋先摆了台阶,告诉众人毓庆宫的阿哥没打算心比天高,是想要跟大家伙打好关系的。
这些当叔叔的这般心大真就让孩子独自上门赴宴,也是在做给宫里的康熙看,‘咱们没打算孤立太子,咱们也不敢对太子所出的侄儿不好。’
尼楚格参透了这里面细微的不同,所以在弘晖提议给太子和直郡王家三个阿哥序齿时,尼楚格就是第一个应和的。
看吧,咱们做小辈儿的不光不掺和你们大人之间的事,还愿意带这两府里出来的兄长玩儿。
而弘昱也真就捏着鼻子当了什么劳什子二哥,当年恨不得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太子和直郡王,现在两府的儿子就这么混在一起序齿当兄弟,这要还不算亲近,那这世上就没什么亲近了。
“阿玛,您别操心我们。”尼楚格笑嘻嘻的从胤俄手里接过刚剥开的柚子,现在府里的人都知道,要是贝勒福晋跟俩小主子在一起的时候,屋子里不用留人伺候。
“别人怎么想的不好说,至少我跟弘暄都觉着大哥人挺好的。三哥也不错,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但今儿个大哥请客,席间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都是三哥在张罗。”
两个人说开府就开府,肯定有不周到的地方。但因着都是第一次独自出门赴宴,不光是尼楚格和弘暄,去了的都觉得挺好。
“弘昱好些,听说大伯府上的看守的侍卫已经少了大半。现在弘昱他们出门只要跟门房上的侍卫说一声就行了,并不过分拘着。”
弘昱是被直郡王放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这几年在直郡王府给憋得啊都快作下病来了。
比起跟太子的儿子一起序齿,他更在意的是什么时候能出城去他十叔的马场里转一圈,他也想要一匹像千里雪那样的马。
“倒是外边那些人,我看着挺不舒服。”散了席从贝勒府出来,门口停着的马车就只有赴宴的几家,“我和弘暄最后走,我们一走那府门口就只站着两个哥哥了,叫人看了挺不是滋味。”
宗室贝勒请客,从来都不止赴宴的宾客上门。多的是打听到了消息又没个上门机会的人凑上来,甭管是攀关系蹭进门房,还是干脆就在门口台阶下候着,这样的人都不在少数。
都是在等一个万一,万一里头的主子有赏,又或是自己送进去的拜帖被哪个贵人看见了。即便什么都没有,那宾客出来时他们光是蹭个脸熟,也不亏。
今天大贝勒府请客算不上多热闹,确实是弘皙只给各府同辈儿的兄弟姊妹下了帖子,别人去了也进不了门。
但在京城这个街面上什么时候那些想要攀附高枝的人,是非得有帖子才上门了的?真要是这么知情识趣了,各府门口那装拜帖的箩筐早就该落灰了。
“人性生来就是趋利避害,很不必为了这个不快。”
禾嘉把胤俄刚剥出来的一小碟松子仁拿到自己跟前,吃得开心,“你怎么就没瞧见你大哥和三哥两人的府邸,只花了不到一个月就收拾出来了。”
两个这么大的府邸,再是说不破旧,但要收拾得能住人也不是一件多小的活儿。各处细节修修补补,屋里的摆件用具甚至小到一针一线,都得人用了心才能准备好。
“都是收拾府邸,把外边弄得干净利索能看得过眼是收拾,用心把府里的东西都备齐也是收拾府邸。那些炭火厨房里存下的菜和鲜果,难道都是凭空变出来的。”
要是以前,禾嘉说不定也会像尼楚格这般爱憎分明。但这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胤俄这人在一起久了,满身的锋利不知不觉就这么软和下来。
“那些人只要敷衍一点儿,弘皙和弘晋此刻就得处处不趁手。更不用提现在这个时候请客了,光是怎么把府里整理出个能住人的模样来,都够他们焦头烂额的。”
“额娘,女儿知道了。不要看他们明面上做了什么,而是要看两个府里过得好不好。那些私底下尽了心出了力的人,今儿个不也没来。”
尼楚格点点头,她确实是没尝过这种人情冷暖。府里再是不娇惯尼楚格和弘暄,但自从尼楚格懂事起胤俄就已经掌管统领衙门了。
她没受过旁人的冷眼相待,自然无法知道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己。不是说不往来就是真的疏远了,也不是说亲亲热热就是待人以诚。
不过这事不着急,尼楚格够聪明但年纪摆在这里,就是有很多事还看不明白,要是现在就事事都能看透,那才是出了鬼了。
阿玛额娘和姐姐说这话,弘暄自己睡自己的还真睡着了,胤俄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枕在自己腿上,盖好小被子任由他睡,又忍不住跟禾嘉吐槽。
“倒是弘晖那小子,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老四怎么生出来个这么长袖善舞处处周全的儿子来的,这可真是有意思。”
“四嫂那性子多周全啊,我看这就挺好,真要是再生一个小号的四贝勒,我都不敢逗孩子玩儿了。”
不是个省油的灯的弘晖,这会儿正老老实实在四爷书房里罚站。
弘皙府里的事四爷自然原原本本都知道,脸黢黑的四爷等儿子一回来,就把人提溜到书房里站了一下午。
直到天色将晚屋子里昏沉沉的,乌拉那拉氏硬着头皮进来给四爷点灯换茶,四爷这才伸手牵住自家福晋挨着身边坐下。
“说说吧,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主动提及序齿的事。”四爷是真生气啊,今儿个弘晖过去四爷连多嘱咐一句都没有,就是想着什么要他们什么都别干,安心吃顿饭回来就行了。
至于弘皙和弘晋该怎么对待,那是自己这个当叔叔该操心的事。自己该怎么善待侄儿不在嘴上,得长长久久做给皇阿玛看,这事用不着孩子掺和。
却不想弘晖自作主张,弄了这么一出来。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明明就比弘晋小一岁,还好意思睁着眼说瞎话。就几个哥哥大他们都还小,小哪儿了啊?
“儿子就是想着弘皙和弘晋从毓庆宫里出来不容易,我知道您和几个叔叔怎么想的,想着把这事做得自然些,别叫他们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他们过得舒坦了,宫里皇上也就放心了。”
弘晖今年十二,正好到了变声期,说话粗嘎嘎的语调里又还带着孩子气,偏生说出来的话早不是孩子话,听得四爷怎么看自己这个好大儿怎么别扭。
是孩子吗?好像长大了。不是孩子吗,可这眨巴眨巴眼看着自己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还没长大的样子。
“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自作主张,想要跟你皇玛法表忠心,这法子可太粗糙了。”
“不是表忠心,是儿子就是这么想的。”弘晖摇摇头,“阿玛您想要自然,但其实再自然皇玛法也知道你们都是装的。不光我们知道,弘皙和弘晋难道就不知道?
既如此不如坦诚些,告诉弘皙和弘晋,咱们是打算敬着他,但那是把他们当兄长一般敬着。也告诉旁的堂兄弟姊妹,咱们都是嫡亲的关系,大点儿小点儿有什么所谓,都是一家子骨肉。”
“再说,还有弘昱呢。不序齿光敬着弘皙和弘晋,剩他一个人多尴尬。
让弘昱和他们俩一起序齿,太子二伯在毓庆宫出不来,以后有什么事除了阿玛和叔叔们,我看大伯那边肯定也得主动搭把手,对吧。”
这种尴尬是暂时的,等大家习惯了把弘皙、弘昱、弘晋放在一起当兄长,时间长了就自然而然成真的了。到时候或许也会有性格不合关系不好的兄弟,但绝没有故意把这几人排挤在外的事了。
这主意都算不上阳谋,但从弘晖嘴里说出来,还好像有点道理。四爷运气想说什么,运了两轮什么都没说出来,还是乌拉那拉氏看不下去,冲儿子摆摆手,让弘晖赶紧滚蛋别搁这儿碍眼了。
“儿子大了,能这么办事爷别处处管着。”
“我管他?爷倒是敢呢!他们白天干的事这会儿老爷子肯定都知道了,我敢插手吗。”
不光不能插手,还就得这么着由着孩子们去相处。这么下去肯定有相处得好的也有死活处不来的,但越是这样皇阿玛那里才越放心。
不怕兄弟之间关系不好,太子和直郡王不也大半辈子关系不好,只要别排挤胤礽所出的那一支,能叫他们在宫外立住脚就行了。
第129章 今年冬天冷得早也……
今年冬天冷得早也冷得急,十月初三弘皙请客,下午天色阴沉下来,当天夜里就洋洋洒洒下起了雪。
只一晚上的功夫屋顶就白了,看得尼楚格扒在玻璃窗户上高兴得不得了,“洒金,赶紧把前儿个新做的那件银红折枝纹镶银丝云纹的袄子找出来,今儿穿那个。”
“格格,那袄子薄,光穿那个可不成,外边得罩氅衣。”
“穿斗篷吧,把那件狐裘斗篷找一找,白色的那个。”
银红的缎子是从福晋那里哼哼唧唧磨来的,这母女两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光性子像眼光也像。
浮光缎是下边贡上来的,分到府里的一共八匹。
红色占了四匹,其中一匹胭脂红被福晋早早挑出来,要留给阿玛做过年穿的大氅,还有两匹正红的这时节倒是用不上,就收进库房里去了。
那颜色正得特别好看,艳而不俗。禾嘉说是说留着以后再用,但都知道这就是在给大格格攒嫁妆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过了年尼楚格的虚岁就算是实岁了,也就是说禾嘉从蒙古嫁到京城来也实打实有十来年了。
十年!写在纸上含在唇齿间,看起来听上去多吓人,但其实回过头再去看,好像也没有那么漫长。反正好与不好身边都不曾孤单,细想一下真真是自己的运道了。
也许是被‘十年’刺激了,最后剩下那匹银红的缎子本来是要留给自己的,也被尼楚格稀里糊涂的哄了去。
等到晚上胤俄回来,看着背对着自己后脑勺都透着一股子不高兴的福晋,把在外间当值的银屏叫进来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管大晚上的,硬是又让宝音把刚收进库房里的缎子给拿了回来。
这会儿缎子已经成了斗篷收在柜子里,跟胤俄的胭脂红的氅衣放在一处,只等着一场大雪落下来,两人就能一起穿着出门了。
去哪儿胤俄都已经定好了,去年他新得了一个温泉庄子就在城外。等下了雪,正好就出城去住几日赏雪泡温泉岂不美哉。
这事连尼楚格和弘暄都不知道,胤俄说了到时候两个孩子要么送到胤祐府上去,要么送进宫跟成妃娘娘住几天,总之就他们俩出城玩儿去,不带孩子。
不知道自己因为一匹缎子,就被亲阿玛狠心抛下的尼楚格,还美滋滋的挑耳环金簪。最后红裙白斗篷的从屋子里出来,衬着刚落下来的初雪,那叫一个喜庆啊。
“额娘,瞧瞧。”尼楚格巧若翩然的从外边进来,银红的袄子雪白的斗篷,把本就明艳的容貌衬得越发娇俏动人。
禾嘉放下手里的话本子,看着已经开始知道爱美臭美的女儿,心里又那么一丁点儿的难受。自己这还天天为了话本子里的痴男怨女躲着哭呢,怎么孩子转眼就这么大了。
“额娘,您看看我啊,好看不。”
“好看,就是这好看是不是有点热啊。”
禾嘉伸手把白狐裘的斗篷给女儿脱了,就算外边还在下雪可这才十月,这狐皮斗篷秋天做的时候就是等到过年前后穿的,现在穿上光生个好看了,一摸脑门和后背全是热出来的汗。
“有点儿,不过忍一忍就行了。”
尼楚格脱了斗篷笑嘻嘻的坐到禾嘉身边,“额娘,三哥那边也送了帖子来,说是明天在他府里办炙鹿宴,您说我和弘暄去不去啊。”
“故意的是吧,嫌我跟你阿玛昨天啰嗦多了是不是。去了弘皙的饭局不去弘晋的,真敢这么干用不着你阿玛动手,你皇玛法就得把你们这些小家伙一个一个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