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说了,是我一个人家里也没意思,就想着过来给庶妃娘娘请安,顺道把你接回去。”
“那你这会子别去了,娘娘给我讲了一上午的故事这会儿刚歇下,你明天再来吧。”
禾嘉没戳穿他就是专门来找自己的,胤俄自然也就坡下驴乖乖转身跟着禾嘉往回走。
今天跟成亲第一天赶场子似的在宫里从头走到那头不一样,两人都多了几分从容,互相听着对方的脚步踩在宫道上的声音,就这么不紧不慢并肩走着。
天气还不算热,禾嘉穿着新做的粉绿芝麻纱氅裙。比起寻常直筒筒的样式禾嘉专门让乌云把腰线重新掐了一下,虽还是不贴身但好歹把整个身段曲线给显出来些。
胤俄看不大出自家福晋的小心机,就觉着自己的福晋穿衣裳都比别人好看。他先回的乾西五所,回去就把朝服给换了。这会儿穿了跟禾嘉一起做的同色系的便袍,从身后看两人是难得的般配。
“今天第一天上朝是什么感觉,人多吗?万岁爷有没有单独问你什么话。”
后宫不能干政,是成亲之前几个教养嬷嬷一再嘱咐过的,即便自己只是皇子福晋也得在这件事上小心再小心。禾嘉没打算非要踩这个雷池,想打听也得先旁敲侧击的试一试,看看这人愿不愿意自己过问。
“还真被福晋给问着了,你怎么猜着皇阿玛会单独问我的话。”
“你是第一天上朝啊,当阿玛的肯定要问一问。就跟我当年第一次替我额娘管家一样,我阿玛嘴上说不管我怎么折腾,还不是一天三遍地差人来我帐子里问。”
胤俄侧过头看着禾嘉说得笃定,他有点想告诉她万岁爷跟天下别的阿玛不一样,但转念一想今天在西暖阁的事,胤俄又好像不那么确定了。
初入职场的十阿哥走在去乾清宫的路上还挺高兴,总算不用再在上书房里混日子,那心情跟野兽出笼没什么区别,连顶子上的朝珠都细细密密直抖。
忠顺忠全跟在他身后,从背后怎么看怎么觉着自家主子嘚瑟得不像话可又不好劝,就只能盼着自家这祖宗能多记着些福晋早上叮嘱的那些话。
不过这嘚瑟劲儿也就维持到乾清宫门口,一脚刚迈入大殿胤俄就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之前明明在宫外和宫宴上见过的那些朝臣们,到了朝上又是另一个样子,连自己的亲舅舅法喀就在自己几步之外,他都没敢上去打招呼。
还是胤禟眼尖见着他,招手把人拢到自己跟前小声嘱咐道:“是不是有点害怕,没事儿也就第一天这样。我第一天也是看谁都都觉得没底气发憷,过两天就好了。”
胤禟几天前刚被康熙扔去户部,混了几天下来已经跟户部的官员熟稔不少,即便上头还有个四阎王镇着也不耽误他九爷花孔雀一样,翘着屁股到处开屏往来交际。
胤俄看着自家九哥那满脸的精明就是不入脑的样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到底什么都没说,一旁正跟四爷说话的胤祐往他这边上下打量了一遍,看他从头到脚被打理得很好,才微微颔首示意他稳住神别慌张。
手里还没办过差事的阿哥上朝,说白了就是公开露个脸,好让群臣知道万岁爷又多了一个能使唤的成年儿子。
胤俄站在胤禟身后听着朝臣们奏报,没分家的皇阿哥出宫的时候不多,这些事他有的听说过一点儿,大部分连听都没听过,站得久了思绪难免走神飘忽。
从莫名紧张到暗自琢磨中午回去是不是要让忠顺拿银子去御膳房要一小桌席面,再把前阵子成亲留下来的好酒搬一坛出来跟福晋一起喝点儿,只需要一场朝会的时间。
直到听见吊着嗓子的太监喊退朝,才回过神来跟在胤祐身边往外走。却不想刚出乾清宫大殿没多远,就有御前的太监急匆匆追上来,“十爷慢走,万岁爷召您去西暖阁觐见。”
“就我一人啊?”胤俄停下脚步踯躅了一瞬,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不怪他这么问,实在是这几年康熙单独召见胤俄的时候太少,仿佛温僖贵妃走后他这个儿子就跟着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除了康熙、太后寿诞和过年过节混在兄弟中间一起得些赏赐,胤俄都快不记得上一次被康熙单独召见是什么时候了。
“快去吧,别让皇阿玛等你。”看胤俄愣头青的样子,胤祐习惯性拿手肘杵了他一下子,发现不远处的胤禩也在往这边看,才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胤禟很熟悉地往小太监手塞了几个银角子,“皇阿玛看着心情可好,老十这会儿过去不挨骂吧。”
宫里人人都知道九阿哥大方疏财,宫里只要伺候过他的哪怕是最底层的苏拉也大多得过这位爷的打赏。收他的银子小太监收得毫无压力,“九爷您放心,奴才们保证伺候好十爷。”
御前伺候的人嘴都严实,能得小太监这么一句话胤俄就放了大半的心。进了西暖阁之后果然自己就是个镶边的,康熙见着儿子来了随手指了一旁让胤俄坐下,就把儿子给晾一边了。
下了朝康熙照例还要在西暖阁里召见大臣,胤俄在老爷子眼皮底下不敢放肆,哪怕已经听得困了也还是强打精神撑着,直到正事都说完连太子爷都走了,康熙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他。
“上朝什么个感觉,跟朕说说。”
“回皇阿玛的话,朝中大事儿子不敢妄言。”
“没让你议论朝政,就说你自己,咱们爷俩难得说会儿话别光想着怎么糊弄朕。”
“儿子不敢。”
胤俄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心中后悔早上不该没听福晋的话多喝一碗绿豆水,要不然这会子心里的焦躁应该还能压制得更好一些。
“上朝跟在上书房读书不一样,今天在朝上儿子听着全国各地禀承上来的诸事,心中只觉得惶恐。既后悔在上书房的时候没能听老师的话多读书,又自觉读再多的书恐怕用处也不大,倒不如不惶恐老老实实待着不妄言不出错,才是为子为臣的本分。”
胤俄说的是真心话,他刚进乾清宫大殿时紧张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可又不愿意朝臣们看出来他什么都不懂。
之后慢慢放松下来,是想明白了这玩意儿不懂就是不懂,急也急不来还不如不着急,自己才多大?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何必计较眼前暂时的不明白。
康熙自己也清楚自己放在胤俄身上的精力很少,一来因为钮祜禄家,二来也是因为儿子多了就没那么稀罕了。慈父之心早就被胤礽和前面几个皇子,留不下什么给小儿子们了。
他对胤俄一贯的印象就是四个字:“平平无奇。”读书和骑射都不拔尖也不吊尾车,偶尔闯些小祸又不讨人嫌。
今天把胤俄找来,说白了就是康熙都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擅长什么能干什么,想把他塞到六部里去历练,他都得临时把儿子提溜过来问一问。
却不想胤俄反过来给了他一个惊喜,他就怕胤俄跟自己说那些说了等于没说的套话,两个月前胤禟被叫进西暖阁,也被康熙问了同样的问题。
当时胤禟说了一大通要忠君体国的废话,气得康熙一口气把他晾了两个月,还是宜妃厚着脸到他跟前替儿子求差事,康熙才把人塞去户部。原因只有一个,户部有老四镇着随胤禟胡闹还是不管事,都翻腾不出大浪来。
现在看着起码有自知之明还能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的胤俄,康熙眉宇间终于添了几分满意,认真琢磨了一小会儿就想好要把胤俄往哪里塞。
“太老实也不行,都是成亲娶了福晋的人了,总不能老待在宫里吃你老子的吧。
从明天起你就去兵部学习,多看少说不许耍你那混不吝的性子,要是兵部把状告到朕跟前来,到时候挨了罚可别到朕跟前来求饶。”
兵部?康熙这个举措不光胤俄意外,禾嘉也没想到。
兵部是直郡王的地盘,他在皇子中年纪最大文武双全,作为皇长子早年间跟随康熙多次出征,在八旗和宗亲里的地位和声望都不是底下这些弟弟们能比的。
八旗兵丁和武将佐领跟文臣学子们也不一样,大部分士卒长时间泡在军营里连出营进城的自由都没有,那样的地方更讲究秩序和规矩,直郡王能在兵部站稳脚跟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空有个皇阿哥的出身去兵部,要么一直待在兵部衙门里当个吉祥物大家都省事,要是还想分一杯羹就必须要让底下的人心服口服。
但再难至少人是万岁爷主动送过去的,这便是求都难得求来的好差事。
要知道眼下兵部除了直郡王可还没有其他皇阿哥能沾手,胤俄这个初入职场的毛头小子能被分过去,怎么算都不能说不好。
所以即便没看清楚康熙的用意,禾嘉还是忍不住拿指腹在胤俄手心里捏了捏,“这可是好事,晚上喝一点儿吧。再让他们去御膳房要一小桌席面,咱俩关上门来高兴高兴。”
说是关上门来高兴,但又是要席面又是喝酒的,到时候康熙想不知道也难。
不过禾嘉要的就是康熙知道,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就该好好卖乖。要什么表示都没有,那以后有好事又凭什么再给胤俄呢。
第32章 ‘是吗?真的啊?怎么能这样呢?’……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商量晚上晚上要点什么菜。禾嘉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嗜辣,从进宫起她就没自己点过菜,一直在观察宫里的饮食口味。
有时候有些东西看着不起眼不要紧,却不能不知道。谁也保不齐以后哪一天有人在饭菜上下功夫玩心眼,要是禾嘉连原本宫里的习惯都不了解,到时候被人阴了恐怕都还找不出是因为什么。
一连十来天,份例里的菜色最多的是各色锅子,再不然便是蒸煮的菜色和饽饽点心。炒菜也有但总的来说不多,味道也偏向于食材本味。
禾嘉对此的态度是也能吃也不难吃,可要是以后天天都吃这些,那就说什么都受不了。
“御膳房有做川菜湘菜好吃的厨子吗?”
“有是有,好不好吃不知道。宫里南边来的后妃本就少,蜀地和湖南的压根就没有。当年要不是在郡王府尝了新鲜,我都不知道南边的菜那么好吃。”
宫里永远是主子喜欢什么奴才们就专攻什么,康熙是个地道的满族汉子,即便他本人汉学极好又一直在推动满汉融合,但他的生活饮食习惯都还是老满族人的根。
后宫里满洲大族的姑奶奶占了大半,剩下一小半里面又以汉军旗为主,很多人的习惯都在往满人这边靠。
还有少数几个出巡时或是底下官员送进宫来的汉妃,宫里谁也不会真的把她们当回事,份例里有什么吃什么。
自己想吃新鲜的就花银子去御膳房买,好吃不好吃地道不地道反正只有她们自己喜欢,谁去操那份闲心。
“先要几道拿手的试试,要是不好咱们也学庶妃娘娘的,腾出一个角房来弄两个炉子。要是馋了自己把东西弄了来,让徐嬷嬷给咱们做。”
徐灵手巧,打定了主意要陪禾嘉来京城以后,专门跟王府里的厨子学了手艺,就是怕禾嘉进了宫连一口顺口的饭菜都吃不着。
一听禾嘉有这个打算,胤俄忍不住连连点头,“御膳房的菜好吃我们也腾个角房出来,还要在宫里住这么久,能自己弄点东西吃咱们更方便。”
这几年胤俄身边的奴才不能说不尽心,但跟以前有贵妃在的时候不一样,现在身边多了禾嘉明明还没做什么,他就是觉着乾西五所那个院子里都多了许多人味儿。
两人说得兴起,本想回了院子就去收拾屋子,没想到拐过弯就看见乌云站在院子外面。禾嘉清楚自己身边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等在外面,旋即快走几步迎上去:“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来人了。”
“回福晋的话,方才爷出去没一会儿八福晋就带着好些礼物过来,奴才本要差人去找您,八福晋知道您是去了永寿宫不许奴才们去催,这会子被月娥带去西厅等着了。”
一听说是大名鼎鼎的八福晋,禾嘉后脊梁骨都忍不住一哆嗦。但人来都来了还是带着东西来的,禾嘉心里再抗拒脸上还是摆出一副高高兴兴样子,不让胤俄察觉出自己的异样。
“你先去前面书房补个觉,我去跟八嫂说说话。”
“八嫂是个厉害人,等会儿她要是说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你就派人去前边找我,千万别吃亏。”胤俄一听是郭络罗氏过来,脸上的表情都僵了一瞬。
郭络罗氏外祖是安亲王岳乐,阿玛明尚虽获罪问斩但郭络罗家没被牵连,出身在这些妯娌中算得上一等一的好。
郭络罗氏从小被养在安亲王府,当时胤俄和胤禟私底下还替他们八哥高兴。能娶这么个身份尊贵的福晋,就说明皇阿玛在有意给他助力,想要补一补他母族低微的不足。
却不想郭络罗氏嫁过来没多久,大伙儿就都发现八福晋这脾气是真有点过了。
皇子大婚前后院里都会赐下侍妾格格,赶上大选有合适的还会先选出个侧福晋下来,这是从直郡王起就有的规矩。
八福晋前头那么多福晋和太子妃过门谁家都这样,偏她受不了胤禩院子里有旁人,硬是各种理由把八哥后院的格格全给发落了。
发落也就罢了,等出了宫搬到贝勒府,她是福晋想怎么收拾侍妾都是她一句话的事。可这主儿醋性实在太大了点儿,愣是连一个月都没等得及,就在乾西五所闹了一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