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步军统领衙门和刑部一起动了,大晚上地抓走了不少官员,有些人家甚至是一家老小都被抓走了。听说刑部的牢房不够用,还有一部分人被关去大理寺。
这一招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万岁爷人没在京城手却没松。看着把亲信都带在身边,感情京城里还埋伏着大事。
这一手接一手的操作,让整个京城都安静下来,像是一瓢冰水从头顶往下浇,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偏偏这还不够,又隔了两天一道传索额图去德州给太子侍疾的口谕,彻底把留在京城里的人都打懵了。这是要干嘛?万岁爷这到底是要干嘛!
这次被抓的官员里有太子党的也有直郡王党的,还有极个别骑墙的还说不清背后站着的是哪尊大佛,现在连索中堂都被弄去德州了,这明面上给太子侍疾是恩典,可谁都觉着索额图这一去,恐怕是回不来了。
索额图出京没多久,圣驾就从德州启程回銮了。
从德州到京城硬是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有,以往隔着老远就会召儿子出京迎驾,这次一点消息都没有。禾嘉直到前一天晚上,才由外头的掌柜递信进来,说是圣驾明儿个应该是要进京城了。
内书房除了禾嘉还有巴雅尔、赛音、戴鹏和马佳巴海。马佳巴海就是当年南巡路上认识的那个参领,他的夫人富察氏就是那个大冬天往禾嘉这里送干菜腊肉的那个。
当年那些东西从参领府中运出来的时候,富察氏还被巴海同僚的夫人太太们很是笑话了一场。京城阿哥府里什么没有,竟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巴巴的送去,可别马屁没拍成反而得罪了贵人。
富察氏听了这话只笑笑没说话,马佳巴海是庶出,在京城也是一大家子人,上头有个在吏部当郎中的阿玛,可府里还有三个嫡出的兄弟在前面排着。
如今旗人尊贵是不假,但要是没法子找个地方当差,天上也没地儿掉银子下来。府里倒是有月例发,没成家的少爷每月十两,成家了没分家的每月十二。
巴海是庶子,要是真傻待在京城等着分家,顶天也就能分几千两安家银子,一处小宅院,田产铺子又恐怕位置也偏僻得很,毕竟长子嫡子都在上面压着,他算什么东西。
所以当年跟富察氏成亲之后,他就硬着头皮去正院求了一次。不求能在京城安排个好差事,只要差事过得去能养活得了自己,外放也行的。
巴海的姨娘出身不低,这些年在府里他们这一支在大太太眼里跟肉中刺差不多。现在巴海主动提出要外放,大太太很快就托了她娘家的关系,把人一杆子支南边去了。
从那以后巴海就从南到北什么地方都待过,人家一问也是京城大户人家出来的爷,可真要巴海和富察氏说,两人都多少年没回过京城。
连姨娘都早些年就被大太太以巴海这边没人带孩子做借口,连同两个丫鬟一个嬷嬷一起送到自己这边来。
那会子都快入冬了,老姨娘带着几个老奴才哆里哆嗦从船上下来,那凄惨的样子至今巴海想起来都觉着心疼。
自那以后,姨娘就也再没回京城,所有人都觉得巴海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地方上当个不大不小的官,算不上窝囊也谈不上多出息。
所以,当富察氏拿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往禾嘉跟前送的时候,谁都没当回事,都觉得这夫妻俩就是想回京想疯了,什么歪招都想得出来。
谁知还不到一年,三年一度述职的时候,前锋营正好空出来一个位置,胤俄想法子把他给塞进去了。从地方的参领到前锋营里的副参领,明面上还降了半级,但这里面的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前锋营是禁卫,除了跟侍卫营一起贴身护卫皇上,也负有宿卫宫禁的职责。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是能在万岁爷跟前露脸的好差事。
巴海的履历是极漂亮的,只需要胤俄抬抬手托他一把,他入前锋营并不会招来多少非议。如今他算得上胤俄手下很得用的人,这次胤俄出京想法子把他留下,就是看家的。
“都到城外了还不叫咱们知道,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吧。”问这话的是周志咏,话说出来就知道这话不该说,立马缩了缩脖子坐在角落不出声了。
“福晋,听说八贝勒已经派人守在城外了,看样子是想准备迎驾。”巴海没往周志咏的方向看,周志咏办事的能力有,但读书人嘛书读多了,人情世故方面就还有得练。
“跟着出去的人多吗。”其实这个时候胤禩带人出城迎驾不能说不对,毕竟就算是康熙也清楚,他不传消息回来他的这些儿子们就真的不打听了?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巴海算了一下,还真就一半一半。
一半人觉得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不去说不定皇上更加怪罪。一半人觉得既然皇上一路都没让人传消息回京,那就是不想要人去迎,现在非要去,那就是不听话。
“除了八贝勒,三贝勒府上也派人去安排了,比八贝勒府的人稍晚些。”
得,这就是连皇阿哥之间也各有各的琢磨。禾嘉想了又想,突然想到胤俄那混蛋玩意儿一直就没走私人渠道给自己送口信,但这就已经摆明了他的态度:一切看皇上的安排,别作别瞎琢磨。
“那我们府里不去了,明儿个所有人都给我老实待着,府里除了采买上的人,谁也别出去。”
第78章 娇弱京城里风声鹤唳,德……
京城里风声鹤唳,德州行宫里的氛围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万岁爷白天把七贝勒和十贝勒狠狠训斥了一顿,这会子人人都提着心呢。
“爷,十爷来了。”
“那还不请进来,等着我请呢。”
胤祐一出声儿,把底下的奴才噎了个半死,还是紧随其后进来胤俄抬腿在人腿边轻踹了两脚,小太监这才顺势麻溜的滚出去。
“这个时候过来干嘛,白天不是在皇阿玛跟前把我挤兑得挺高兴的。”
“哥哥,你要跟我挑这个道理,我可真要冤死了。你说今儿个要不是我把那话接下来,你是不是就真被他们父子夹在当中间下不来台了。”
胤俄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夹杂了几分嘲讽。圣驾停在德州这么久了,底下的大臣一问就说是太子病情不明,圣驾不能动。
可圣驾不动,底下的人不能真就这么干等着啊。胤祐负责礼部,南巡这一路所有的仪仗规制到本地官员怎么接待,这都是要提前安排好的。
南巡不是闹着玩儿,沿途的官员都已经动起来了,再是皇帝,你说不去就不去了,沿途的官员和百姓是不是不会多想,这是皇上不好了还是朝廷出事了,到什么时候动摇民心的事都不能干。
再说了,回銮理由呢?太子病了?别逗了,这么偌大的江山,什么时候都不会因为一个人耽误了大事,储君也不行。
还有百姓和南边的学子,入关这么些年,南边的大儒学生不说个个都有反心,但不管过多少年根和老祖宗是忘不掉的,满汉一家亲这话说也就说了听也就听了,谁又能把这话当真。
也正因为如此,康熙这个当皇帝的才要一次又一次的下江南恩威并施,要真的死抱着所谓‘老祖宗’那一套,当年元朝怎么滚回的草原,大清就得怎么滚回关外去。
作为礼部的实际负责人,胤祐是必须上奏继续南巡的。甭管您老人家到底是因为什么心血来潮南巡吧,但出了门就不好这么回去了。
他是这么想的,等到康熙把几个伴驾的儿子召集到一起议事的时候也就这么说了,虽然措辞委婉许多,但意思就这个意思,听得康熙脸色铁青。
康熙看着站在底下儿子,想问一句你们就这么不把你们二哥当回事。知道你们心里都嘀咕太子的病是真是假,可圣驾在德州驻跸这么久,太子一直就没露面,难道就一点点儿兄弟情谊都没有。
都是当儿子的,胤俄抬眸偷瞄了一眼自家亲阿玛的脸色,就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心里虽纳闷这人怎么还年纪越大越矫情,还是不妨碍他往前一步站出来,“皇阿玛,儿臣以为还是早日回京为好。”
胤俄给的理由也很站得住脚,如今圣驾停在德州行宫肯定是安全的,前锋营侍卫处和亲军营一层套一层把行宫内外围了个严严实实。
可停留的时间越长,后续的宿卫和沿途的安全就越难保证。前朝的遗民和后代都还没死绝呢,别说什么螳臂当车鸡蛋碰石头的话,万一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放在什么时候都讲得通,尤其胤俄还是从直郡王手里接来的半路差事,底下的官员将领虽没有一个敢在这个褃节上使绊子,但胤俄自己心里忍不住犯嘀咕啊。
一个提议继续南巡,一个觉着应该回京,两个同为永寿宫出来关系比同母兄弟还好的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虽没在康熙跟前争得脸红耳赤,但都被康熙找茬骂了一顿,总之人万岁爷是这也不对那也不行,把剪除索额图同党的气全撒在胤俄和胤祐头上了。
“哥啊,你人在礼部,甭管心里怎么想都得劝着皇上以大局为重继续南巡这没错,可人家正为了太子爷难受呢,能有你的好?”
依附索额图的人这次康熙抓了不少,就连索额图到了行宫以后也被看管起来,每天除了一日三餐送饭进去的奴才,就再没有人能见着他。
在康熙眼里这些人都是带坏了太子的混账,死不足惜。可人抓了他反过头来又还是心疼太子,觉着太子如今势单力薄,说不得底下的这些贝勒阿哥,就要生不该生的心思了。
所以,胤祐这次不管怎么做,这个骂都是要挨的,是康熙要借着这个由头告诉众人,太子还是太子是储君,就连南巡这样的大事也要为了太子靠边站。
“我让你接了?”胤祐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自从圣驾在德州行宫驻跸,自己就没干过一件顺当的事。
每一件事不论大小必定要被挑刺,总之好像太子这会儿病得不露面不是老爷子下手太狠,都是他这个主持礼部的弟弟办事不周到,对太子不够关心不够重视。
“我占着礼部就知道这次肯定讨不着好,骂就骂吧总不能因为这事把我的爵位抹了。你说你凑上来算干嘛的,一天天兵部那些事忙不够是不是,尽给自己找难受。”
胤祐嘴上没好气,手里却没停。剥了个橘子递到他手边,胤俄从小喜欢吃橘子又不乐意手上沾了橘皮的味道,这都当阿玛的人了,也就胤祐还把他这点儿臭毛病一直惯着。
“我站出来,咱们俩唱一出对台戏,不就能替你分担一半吗。”胤俄特自然的接过他哥给的橘子,说话时眉宇间又添了几分桀骜,“毕竟也就咱们俩能挨这个骂了不是。”
这话说出来,兄弟两个都好半晌没说话。两人一个因为身体残疾,一个因为身份敏感又已经娶了蒙古福晋,在众人眼里都是板上钉钉不可能继位可能得皇子。
所以即便眼下太子不稳,皇阿玛也能毫无顾忌的用两人。不好了责骂一顿好了多赏些东西,都很难延伸出其他含义,更不怕那些个有野心的大臣,把宝押到两人身上。
除去太子和直郡王,旁的儿子康熙多少得小心一点儿,万一哪天太子真的折了,谁继位他还得从剩下的儿子里挑拣。也就哥俩如今多给些差事不操心,多摔打责骂几次也出不了事。
看明白了亲阿玛给自己的定位,要说心里没有苦涩那是假的。可心里再不得劲儿也只能忍着,谁让自家的阿玛跟别人不一样呢。
果然,骂完胤祐胤俄之后,只隔了一天御前就传下口谕来说要回京。这下兄弟两个才算松了口气儿,随即又紧跟着忙碌起来,准备圣驾回銮的事宜。
圣驾是踩着清晨第一道阳光进的京城,道旁跪着三贝勒和八贝勒还有好些从各种渠道得着信,半夜就出城门来迎驾的官员。
康熙坐在銮驾里没露面,太子的车架跟在后面也没见着人。索额图倒是骑在马上跟在太子的马车旁,之前召他去就是给太子侍疾,这会儿还得伺候着。
四爷和胤祐自己看了出城迎接的人群里没有自己府上的人,就先松了一口气。胤俄管着兵部消息更灵通些,这会儿骑在马上安心得很。
圣驾回宫这一路气氛不算好,康熙也清楚这回算是把儿子们折腾得够呛,总算开恩了一回没再让儿子们跟着进宫,早早地就打发他们各自回府了。
胤俄骑马刚拐进自己府邸的路口,远远地瞧见一个穿着月白衣裙外头披着火红狐裘大氅的人站在府门口,连模样都还看不清胤俄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这一笑才觉着自己自这次出门,都好叫没笑过了。
接到人,禾嘉不问路上好不好,伸手拉住胤俄瘦了不止一圈的手腕往里走。进了屋先洗澡洗头,等他从捎间浴室出来饭菜已经都摆上了。
羊肉锅子,酸汤鱼,酱牛肉,清炒藕节,小鸡炖蘑菇、腊肉炒鲜笋都是极家常的菜色,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碗面条,禾嘉自己动手煮的。
“尝尝还行不,我煮的面。”禾嘉确实不大会厨房里的活儿,煮个面从夹生到熟,她自己就试吃了好几回。总算觉得不生了夹起来端过来,好像又有点煮过头了。
“好吃,这一路折腾的啊,就得吃些软和的面。”胤俄是真觉得味道不错,三口两口的就把鸡汤面给打扫干净了,“还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