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如愿收到女孩略显失望的眼神,似乎在等待着他说完好跟自己讨价还价。
深田龙介也看向了他。
“...就这样?”
然而就是这一刻,他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去展示自己和他的不同之处,总有什么是他能够轻而易举做到,而深田龙介没办法做到,甚至知道之后只能在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想通这一点之后,他故意看向了深田龙介,如愿收获到对方疑惑的眼神,然后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继续补充道:
“当然不止这样...我会帮你晾衣服...还有打扫你房间的卫生,整理你的书桌,你的衣柜还有你的...床铺....”
他这是赤裸裸的炫耀,晾衣服、打扫卫生、整理书桌、衣柜甚至床铺这些看似是小的事情,但实际在告诉深田龙介,借着白石家养子的身份,他能够多么轻而易举地做到那些亲密的、外人没有办法做到的。
深田龙介就是那个外人。
杀人诛心罢了。
聪明如深田龙介,一下子就领会到了对方的深意,眉眼间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下来。
平淡冷静的目光看向正暗喜的种田才生,又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又沉重。
我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暗潮涌动,而是十分惊喜地看着才生,不敢置信地开口:“真的吗?”
虽然是抱着想装装可怜谋取点福利的想法,但才生要是做到这种程度的话,这完全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只是这个馅饼真的是砸给我的吗?
“当然,”
他挑眉,一脸正色的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我骗你干嘛',
“说到做到,我什至可以给你提供每天叫起床服务和睡前服务.....”
哇......
这是真的天上掉馅饼了!
龙介却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男女授受不亲,这个就不用了吧....”
“我是她哥。”
“但不是亲的。”
.......
等等——
怎么又吵起来了喂? !
*
第二日的集体活动,我开始有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昨天在关键时刻扶住我的少年。当时疼痛让我无暇去思考对方的话,等没事之后再回想起来已经是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少年那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要沉湎在虚假的幸福里面。
--你要快点醒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虚假的幸福是指什么?
醒过来?
可是我现在就是清醒着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决定在今天的集体活动中找到并询问对方,我印象中,少年穿着的外套,是我们学校的冬季制服,所以他肯定也是我们当中的一个。
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对方,我便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
“那个...请等一下,那位同学....”
我呼喊着他,但是他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跟在人群最后独自走着。
最后我只能不断地描述细节,“那个黑色头发,蓝色眼睛,还有很严重黑眼圈昨天还帮助了我的男同学!请你等一下!”
前面的人都朝我的方向诧异地看过去,然后下意识看向最尾端沉默的少年。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这是在叫他,转过头来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又似乎因为不习惯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而表现得有些尴尬不知所措。
但他还是顶着众人的目光停下来等我。
“那个、昨天真的谢谢你...幸好有你在,我才没有跌倒...”
黑发少年表情有些错愕,眼睛在接触到我的视线瞬间又迅速错开,然后低头,小声说:“不、不用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举手之劳罢了。”
况且...最后送她去医院的人也并不是他,自己根本没做什么,所以、完全没必要特意来道谢。
察觉到他语气中那些微妙的自我否定,我转而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总之,就是要谢谢你啦~你及时阻止了一个美女在公众场合摔个狗吃屎的不雅状况,真的谢谢你。”
“ .......”
“不过,我想请问一下,你那个时候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不要沉湎在虚假的幸福中''要快点醒过来' .....这两句?”
“话说,你认识我吗?”
......我说的话?
他仔仔细细地回想那天的情景,每一帧每一幕都不愿意错过地在脑海中重复播放——他看见女孩面色苍白,脚步发颤,在马上跌倒的一刻他忠于自己的内心想法冲过去扶住对方,然后...对了然后呢?
....他好像恍惚了片刻,不,也许更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已经被那个阴郁冰冷的家伙夺走....然后就是他们三人离开的画面。
明明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是请她再坚持一下,甚至连名字都来不及问到,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见......可是她现在却如此笃定又具体地问他这两句话的意思,让他又惊又疑。
难道他在恍惚之间真的说过这么奇怪的话吗?
“.....抱歉,我不太记得了,也许只是当时情况比较混乱我乱说的......”
最后他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诶?乱说的吗?
可是明明准确地喊出了我的名字呢...难道是我痛的出现幻听了?
眼见少年一副为难地苦思冥想的样子,我也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对了,我叫白石冬花,你呢?”
我如此问到。
少年再次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我叫、我叫乙骨...忧太。”
原来她全名叫白石冬花。
白石...冬花...
*
今天的行程是仙台北面附近的山区,据说山上有一座寺庙,信奉着这一带居民世代守护的神灵,很湿灵验,所以很多同学都对这趟旅程抱有很大的期待,都希望在庙中获得一些神灵的庇佑。
我也是这样准备的。
所以在听完带队老师那冗长又沉闷的讲解之后,我迫不及待拉着才生和龙介两人过去那颗据说只要把自己心愿挂在上面,神灵就会保佑并且让心愿实现的神树上。
需要起码两人合抱粗的大树拔地而起,有两层楼高,即便现在正直冬季仍然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靠近底部的树枝上见缝插针地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布条,上面挂着的就是前来参拜的人的心愿。
龙介给我拿来了笔和布条。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写道——
“爸妈、龙介、才生身体健康,冬花考上好大学....”
还有——
“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永远在一起。”
负责挂上去的人是才生,他运动神经比较好。
而且据说挂的越高,就越容易被神明看见并且实现愿望,所以他还搬来了梯子辅助。
上去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心愿条给我暂时保管,同时还不忘了提醒我:“...不要偷看我写的愿望。”
不是,谁会、并且谁想偷看你的愿望啊喂? !
我不甘示弱地回答:“才生才是,等下不要趁机偷偷看我的愿望!”
他嗤了一声,然后转身开始爬树。
片刻后,他爬到一个足够稳的位置后,他低头看向我,朝我伸出了手,“条子给我。”
我不假思索地递了上去,只是眼睛不经意地一瞥,就看见了那布条上那一行简短的字,因为太短了以至于短短一秒钟的视线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读出来。
上面是——
“和冬花永远在一起。”
第79章
那个心愿对我的震撼和影响可不比龙介此前对我表白的来的小。
我的第一反应是, 这家伙是不是喜欢我。
然而这样的想法刚一冒头,就被我强行用其他、我认为更为合理的解释给压制下去。
我和才生生活在一起太久了,两个原本独立的个体早就千丝万缕地纠缠在一起, 难以分割。可即便事实如此,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才生,又或者龙介中的任何一个永远在一起。
毕竟、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而非恋人。
更何况即便是恋人, 也未必能够永远在一起,合则一起,不合就分开。
总之, 永远这两个字实在是太沉重了。
我想也许只是因为才生小时候的经历所致,他认为父亲抛弃母亲,母亲又抛弃他们自杀,最后就连自己的亲兄弟龙介也选择跟曾经扔下自己的男人离开...只有我一直在他身边,他才会对我产生这样令人胆战心惊的依赖和独占欲。
他只是希望我这个可靠的伙伴能够始终如一地陪在他身边而已。
他只是讨厌改变,讨厌被抛弃。
所以、并不一定是因为喜欢我他才写下那样一句暧昧不明的话。
我这样自我说服道。
只是......
“冬花,你在发什么呆?”
才生的声音将我散乱的思绪拉回来,我抬头看去,只见早就将心愿条挂好的少年正皱着眉俯视着我,扶梯有些摇晃,他朝我伸出了手,少年的掌心白皙细腻摊开在我面前,
“快点扶我一把!”
我应该要去扶他一把的。
但是那个瞬间我浑身僵硬,少年的目光深邃悠远,明明是和龙介如出一辙的眼睛, 但是他的永远给我一种比龙介更黑更深的感觉,也许只是因为他的性格所致...对不起扯远了, 只是这一瞬间,我看见他眼里全是我,那样全世界我只把你放在眼里的感情就这样直白地传递给我,以至于我当下竟然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后知后觉地准备伸手出去,一边的龙介先看不过去率先伸出了手去接他。
“...不用你假好心。”
才生却冷漠地拒绝,无视对方朝他散发的好意,也不等我回应,便自己下了扶梯。
动作熟练,安然无恙。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哪里是需要人扶的样子啊喂! ?
才生抱着扶梯去归还。
我转头看去,龙介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漠然地看着才生离开的背影。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看上去多少有些勉强。
我想他心里一定不好受,毕竟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弟弟。
“那个...龙介你不要介意,才生那家伙平时在家也是对我或者爸妈也会这样,冷冷的拽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几百万一样的...他. ..”
应该不是针对你...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那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也许我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又怎么能够用这种拙劣的借口去说服龙介不要在太在意...
“...对不起。“
最后我如此说到,然后低下头。
我刚才不应该发呆的,如果我及时伸出手的话,或许就可以让两人免于这场尴尬了。
少年澄清的目光似乎在我头顶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叹气。
“冬花。”
“嗯?”
我下意识抬眸,不解地看他。
“冬花不需要替才生替我说对不起。”
他语气有点无奈。
我一愣,然后立马手忙脚乱地摆手解释:“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刚才我及时伸出手的话,他就不会...”
龙介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语气难得变得强硬、富有侵略性起来。他朝我所在的位置走近了一些,微微弯下腰试图与我平视,此时我们两人的脸相距极尽,甚至给我一种如果我们两个人同时眨眼,两人的睫毛就会因此而相互触碰的感觉。
我不敢眨眼了,只能干瞪着一上眼睛不解地看向他。
他一字一句道:“...他没碰到你就最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是我的表情太过呆滞懵懂,紧抿的嘴唇微微扬起一点弧度,从中泄露出沉闷的、又像是叹息的笑意。
黑眸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目光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的身影牢牢地缠在里面。
“ ...冬花,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伙,也是个混蛋青春期异性啊...可是冬花总是对他没什么防备...”
我嘴巴微张,本来想解释说才生也算是我的哥哥,最后还是没有。
然而龙介好像非常清楚我想说的话,当下便继续解释道:
“...又不是亲生的...冬花,我才是他的亲兄弟,双子之间会有一些特殊的感应,那家伙脑子里对冬花的想法,可不比我的脏.. .”
等一下,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瞬间瞪圆了双眼。
少年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褪去了一贯邻家大哥的成熟可靠,用这个年龄正常男高该有的顽劣的语气说道:
“冬花想听听看吗?关于青春期混蛋异性脑子想的....比如说,把冬花逼到墙角、或者其他任何冬花没有办法逃离反抗的地方,然后把冬花亲的呼吸不过来,泪眼汪汪眼角发红一副被欺负的很惨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或者是用手指...”
“等等等——等等!”
我急忙打断他的危险发言,吓得后退了一步,却不料脚步一虚,龙介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我的腰,结果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近到他略显冰凉的嘴唇会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鼻尖,注意力全都被那个地方吸引了过去,我下意识地盯着对方的嘴唇看去,少年的唇色很艳很红,嘴唇偏薄,常有人说这样的薄唇的人也很薄情,但我想以龙介这样的外表就是薄情最大的资本。
这样若有似无的碰触,反而比真刀真枪的亲吻来的更加勾人。
我这样想到。
等一下,我在期待什么?
...期待龙介亲我吗?
就在这个时候,龙介却放开了我,退回到了原本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捏了捏我的脸,最后叹息道:“冬花,不要把我当成青梅竹马,又或者是邻家的哥哥...我希望冬花把我当作一个异性...一个全心全意倾慕于你的异性...爱是排外的,所以我一点都不希望才生那家伙碰到你。”
“不仅是才生,任何一个异性,甚至是同性...我也希望冬花能和他/她们保持距离...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对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表现出亲近和依赖的情感,哪怕是冬花的父母也不可以...很失望吗?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家伙。”
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
明明是那么可怕又吓人的宣言,但是我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悸动,心脏好像不受控制一样狂跳,然而他却表现的非常冷静镇定,就好像是一个优秀的猎人,懂得如何扰乱猎物的心理,从而达到自己预想的目的。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最后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谎称自己找老师还有点事先离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