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询问边防警察,对方带她来到公务亭,安检人员花半分钟办理好撤关手续,贺屿薇就从员工通道出来。
五分钟后,她站在人群熙熙攘攘的机场出发大厅。
人类,从来没有让贺屿薇感觉到那么亲切过。
贺屿薇先跑到洗手间掏喉咙,把腹中的所有物品吐出来,整个人处于一种迟缓且晕眩的状态,反正就是头脑嗡嗡的。
唯一的问题是,她背着沉重的旧书包,身无分文。
幸好,机场大厅有网络电话,旅客可以打三分钟的国内免费电话。
李诀在被余哲宁药倒前,跟贺屿薇背了一遍余温钧的私人手机号,而像余温钧这种大人物,手机号码是一个很简单很易背的“靓号”。
贺屿薇自认脑子好,也算听一遍就能记住号码。
打,还是不打?
她徘徊了一会,握着话筒直到手指发麻,才终于有勇气拨打,
漫长的等待,无人接听。
滴……
滴。
贺屿薇打了第二遍,依旧是忙音。
她放下话筒后就脱力,蹲在地面。
安眠药的后遗症真大,腿软了。余温钧这种大人物,估计从来不接陌生号码。可是,除了他的号码,也不知道任何其他人的手机号。
……其他人。
她没有任何朋友,有,也记不住他们的号码。要不然,给咖啡馆打个电话?
贺屿薇在脑子里疯狂地想各种可能,突然间,她再次撑着墙,在脑海中回忆自己的高中学号是什么。
余凌峰好像曾经说过一句,他的手机和她高中学号一样之类的废话。
滴,滴——再次拨打电话。这一次,对方顺畅地接听。
余凌峰的声音还是那么有元气:“您!好!”
贺屿薇简直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您好!我是贺屿薇!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通知余温钧,就说有个陌生号码给他打过去,他能不能接听一下。”
“是你。”余凌峰接到贺屿薇的电话颇为意外,听到这语无伦次的请求也懵了,“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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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电话后,贺屿薇盯着脚底。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数到一,又再发了好一会呆,再次拨打第一次的手机号码。
刚响一下,对方立刻接听。
她没听过余温钧的声调能拔得那么高,声音带有强烈的情绪:“你是怎么想的?脑子是一个好东西,贺屿薇你能不能用一下?”
听到熟悉的男低音,贺屿薇闭上嘴,一滴眼泪快速掉下来。
她不敢回答,默默用手掌把眼泪擦掉。
余温钧确实没控制住脾气。
不知道两个小孩是怎么交流的。余凌峰硬是打他们集团的电话,转到总台,再转到秘书这里,再磕磕巴巴地转告自己让他接贺屿薇的电话。
她还真是,有各种出其不意的方法让他的理智破防。
但说完那句话也迅速冷静下来。
“现在身边有没有人?李诀怎么办事的?龙飞是死了么?还是说,我应该查查哲宁在哪里。”
余温钧推测事情原委的速度令人心生恐惧,她打了个寒战。
“如果不方便说话就嗯一声,或者,随便说一句别的。乖,没事的。你现在要我接你,对吗?”
贺屿薇这才开口:“我现在一个人,免费电话只能打三分钟。我来通知你一下,我挺好的。”
余温钧从没有这么迫切地想隔着手机去按住某人的脖子地想法,却又不知道掐谁。他左手青筋暴露,探身过去,跟前方的司机低语几句。
老陆再次超车。
余温钧镇定地说:“跟我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能随时随地出门。两年内我不打算怀孕和结婚。还有,”她再想了想,坚定地说,“和我有关的事情,你做任何决定要和我商量着来。”
余温钧的脸色极为难看,突然之间,捂住话筒再次沉着脸呵斥老陆:“提速。”随后,他的声音又恢复温和:“能跟我说这些话,看来你的处境暂时安全。薇薇,你不是自己逃走的吗?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你到底打算拿出走这件事跟我要求些什么,自己想清楚了吗?”
贺屿薇稍微交错脚,把身体换了重心:“要是有自己手机,就能给你发一条短信说明情况了。”
他冷冷说:“回去后把手机还你。其他的事好好商量。但外出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司机。”
贺屿薇恼火地说:“我是成年人!”
“不是把你当小孩子,是把你当女人。我的女人当然由我自己来照顾。”
她说:“我不希望你把自己贬低为一个工具。”
余温钧被说愣了。
什么工具?
“你不需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可靠、很有用且一手遮天’,让我离不开你。”贺屿薇深呼一口气,“我不是因为讨厌你才跑走的,而是……相反。我希望,身为男朋友,你在我身边也能自由活着。我一直知道你是很厉害的人,但是,我只能看到你身为哥哥和无耻大坏蛋的一面,如果我能够走出余家,多有点自己的阅历,肯定也能够更加了解你。”
余温钧森然说:“我还在想你冷不丁地瞎说些什么。这些话,都是哲宁教你的?”
她深呼一口气:“……你现在的情绪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你弟弟们。所以,我不生气。”
“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贺屿薇,我现在就是在对你生气!”
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在手机里幼稚地争执起来。
余温钧向来平静的面容和深邃眸子里,已经染上一层浓厚的浮躁和担忧。
整个人都被她弄得心烦意乱。
他松了松衬衫的扣子,深呼一口气,退后一步:“好好好,等见面的时候再跟我吵——你现在要不要我来接你?”
这男人虽然在两个弟弟面前很成熟,性格有极其孩子气,甚至很傲慢的一面。他就非要她来承认需要他来接自己是吧?
只可惜,她也很犟。
贺屿薇把航站楼报了,随后说:“听说北京有两个机场。”
余温钧哼了声:“只需要承认你需要我来接就可以,其他的,不需要操这份心”
这句话说出来,贺屿薇也猜到,余温钧绝对已经是在赶来找她的路上。
她松口气,但依旧无法娇滴滴说出“来接我嘛”之类的话。
“三分钟的免费通话时间要到了。就算是假装的,你也能不能答应一下我的全部要求?”
余温钧不吭声了。挑这种时候讨价还价,真是佩服她。
他无奈地“嗯”了声 。
贺屿薇就说:“那你慢点开,我不着急。你在路上也好好考虑一下我说过的话。”
*
余温钧真的被气得伸手想往怀里摸根烟来抽。
该说她什么好,是天真无邪,还是我行我素,还是欲擒故纵的高手。他这几天满脑子想得都是她,半夜的时候,这位精神小妹就趴在他胸口审视自己,完全没发现他根本是在假睡。
这个祖宗,比任何人都难哄,他一定是被诅咒了,越陷越深。他想把她当玫瑰一样滋养,看她尽情绽放,却又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手指。
余温钧便说:“你别站着等,去候机厅找——”
想说找个候机厅的头等舱等候室,他会打电话让她进去坐。但电话被无情掐断。
余温钧再打过去,已经无人接听。
他内心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却也有一丝隐约浮现的不安。
只打电话见不了面,是无法缓解的焦灼。
余温钧已经觉得,每天回到宅邸见到贺屿薇,是如同呼吸般的事情。
而这两天没见面,他在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整个人如同来到高原地带。
他依旧能够呼吸,但那是一种靠着反复挤压肺部,承受某种无法言说的痛楚,努力喘息数次还无法获得充足氧气的呼吸。
是损耗某种能量才能获得的“正常生活”。
余温钧咬着烟,打火,再次用修长手指盖住左手戴着的表面,拒绝看着流逝的时间。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完全没有用,再次催促老陆:“速度。”
第139章 列车效应
贺屿薇走到了标识着vip的候机室门口,但看到穿着工作服和化着浓妆的服务人员,又退缩了。
她决定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等待余温钧。
结束那通电话后,贺屿薇整个人放松了,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唉,她还是想去澳大利亚的。
以前想去澳大利亚,她觉得自己像活在下水道里的生物,想去往更明亮的地方。但是现在,澳大利亚只是她想去的广阔世界里的一个拼图,她想以自己的方式和节奏去完成拼图。
当然,希望和余温钧永远在一起。
*
“我……我也要努力,读点书,说不定,要考虑读大学什么的。唉,高中学历似乎不太够用。”
贺屿薇这么嘟囔着,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戴着口罩的长发女人。
她的手腕处纹着一个十
字架,举着的牌子上面写着“贺屿薇”。
对方的态度彬彬有礼,说她是余温钧请来的机场服务人员。
“余董请你去贵宾楼等他。”
贺屿薇最初没有任何怀疑。
她跟着对方,走出机场大厅。
门口停着一辆普通的白色大众车,也就是这时候,贺屿薇站住脚步。
长发女人也转过头。
贺屿薇疑惑地看着眼前那一辆脏兮兮的车,她顿住脚步:“我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小姐,你叫贺屿薇?”
贺屿薇点点头,对方说:“你肯定听过我的名字,我叫Sarah。”
有一瞬间,贺屿薇内心疑惑地重复一遍。
在日常生活里,她还从来没见过用英文名进行自我介绍的人。
但随后,贺屿薇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她,好像是余温钧的前女友。
机场有巡逻的警察遥遥地走过来,Sarah突然笑靥如花地说:“别闹脾气了,不就是接你来晚了。妈在车上等你。”
她拉开车门,半搂半推地把贺屿薇塞进去。
贺屿薇立刻就要反抗,后座还坐着一个彪形大汉,牢牢地压住自己的手。
车已经快速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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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发生的第二场意外变故。
驶离机场环线后,有两辆黑色的越野车无声地跟上来。
恐怖像棉被一样重重压在胸口,她的心跳快得几乎无法承受,久违的晕车症状再次出现。
余哲宁挟持她来到机场,贺屿薇大部分时间处在安眠药的药效中,但除了吃惊,也没有害怕。
她抱有一种天真愚蠢的信念,认为余哲宁是好人,他不会伤害自己。
反正,大不了就跟他出国逛逛嘛。
但面对突然冒出来的Sarah,贺屿薇只有不祥的预感。
他们要做什么?
不,问题应该变成,他们挟持自己,想迫使余温钧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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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rah坐在前面,一直扭头观察着贺屿薇。
“晕车?把她松开一点。”
车里有五个人,只有Sarah在说话。
她的声音,就像肮脏浑浊的停尸房里响起八音盒的音乐般悦耳和令人不安。
贺屿薇努力凝聚着视线,这辆车的仪表盘显示着,时速120迈。这种情况下。而随着司机几次变道,车钥匙也甩来甩去。
她再仔细地盯着车的档位。这是一辆自动档的汽车,如果抢过来,她应该会开,但是,手被人牢牢地握住。
Sarah继续看着她,柔声说:“你还真是像传言中那么乖和安静。哈哈,我允许你问一个问题。”
贺屿薇沉默。
Sarah等了一会开始不耐烦起来:“什么都不问吗,还是说,你就自信觉得,世界上的人都害怕余温钧,我不敢对你做点什么吗?”
以前,贺屿薇经常会担忧很多事,但唯独不害怕死亡。
然而现在,这个女人的眼神让她后背发凉。
她不想死。
Sarah柔声说:“是不是很后悔?要是你跟杨娴走,现在也不用遇到这一劫。但世事难说,也许孤身在澳洲,你的下场会更惨。”
开车的司机终于出声警告Sarah:“让你跟来不是让你乱说话的。”
贺屿薇心中一动。他们似乎不是一伙的?
Sarah硬是从副驾驶座靠过来,按住贺屿薇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贺屿薇下意识地往后躲,但右边的一个大汉正粗鲁地搜她身上和书包里,是否有手机之类的。当然,什么都没有。
其中,大汉看到了被胶带绑着的蓝色曲奇饼干盒,他啧了声,开始撕胶带。
贺屿薇的心都快碎了,Sarah还在按着她的脸。
余温钧曾经说过,他能看上的人物都不是善茬。
这话是真的。
能入余温钧眼的,是和他一样性格极其鲜明的人物。他们身上有一种目标性很强,而且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的气质。
即使贺屿薇处在恐惧的边缘,她也愿意承认,Sarah依旧是平生所见过最漂亮的一个女人。皮肤白皙,五官像混血。但从眼下的纹路来看,岁数应该和余温钧差不多,甚至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