腼腆.卫暄温和地笑了,良善地答应了。
兄长身后的雅贞抬不起头,她一眼也不敢看卫暄。
她可以不要面皮,但她不想在兄长面前丢脸。
见雅贞不语,崔雅凛推了推她,“阿贞。”
雅贞只能抬头,看着卫暄嘴角扯起一抹尴尬至极的笑容,吞吞吐吐:“玉臣哥哥。”
一抬头,卫暄面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但当看见雅贞红肿的眼睛时,他心中一动,有些愕然。
听见崔雅凛唤她的名字。
阿贞?
过后,崔雅凛与卫暄谈论游学经历,雅贞便先行一步。
回去的路上她心乱如麻,一时怕卫暄告诉兄长,一时又想究竟如何接近卫暄。
不知不觉到了屋里,她头晕目眩,抬手摸了摸额头不烫倒是有些冰。
整日胡思乱想……
看着桌子上那包精致的糕点,雅贞把弥桑唤来,“来尝尝哥哥特地带回来的糕点。”
她伸出纤指捻起一块送入口中,桃腮微动,咀嚼几下后雅贞觉得不对劲,神色大变,急忙拿出怀里的帕子,吐出口中糕点。
弥桑还未尝,见雅贞蹙眉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女郎,怎了?”
雅贞垂眸,淡声道:“里面有花生。”
听到此言,弥桑慌忙掰开几块,发现里面的糕点全都有花生。
可她们家女郎吃不了花生啊。
“弥桑,不用看了,兄长他只是不知晓罢了。”
弥桑刚想为崔雅凛辩解几句,看见雅贞眉眼间的冰冷的冷峻,瞬间说不上话来。
只留下一句。
“郎君也真是的。”
*
待崔雅凛离去,木樾看着一脸和煦的卫暄,想了想还是提了。
“郎君,有信。”
说罢,递上一封纸质粗糙的信,与接信人那如玉的手指恍有天壤之别。
卫暄翻折打开,信中只表达一个信息。
那个化名―学真的人告诉他,他可能继承不了茶庄了,日后可能要搬离京城了,不过他还在努力。
卫暄笑了,不知在想什么。
提笔回信。
中心只有一个意思:有困难可以来找他。
木H心软,还是忍不住插一句,“郎君,我看今日崔娘子是哭着回去的。”
见卫暄不语,木H说道:“她有些可怜。”
卫暄摇了摇头,想起了今日见崔雅贞时那双肿的如核仁般的双眸小心翼翼地望向他,他看过去时她又像受惊的兔子般躲在崔雅凛身后,似乎错的人是他。
我见犹怜,不怪木H会为她求情。
“作茧自缚。”
见卫暄下了定论,木H也不敢再说什么。
现在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天子病弱荒唐,郭家与杨家斗的不可开交,郭家作为外戚纵容郭皇后秽乱后宫乱杀良臣手都伸到前朝来了。
大渊的本就依赖建立士族的拥立与支持,君臣共治,而政治则是各个高级士族心照不宣的轮流坐庄。
表面的和平,掩盖不住其暗地里皇室与权臣斗,权臣士族之间,北方士族与南方士族之间,高等士族与低等士族之间,世家大族与寒门庶族之间矛盾重重。【1】
虽然卫氏本就身在局中,但郭家想拉笼他们站队,这种蠢事他怎么会答应。
崔家崔雅凛未必不能用。
卫暄温和地笑了,再次提笔给叔父写下一封信。
京中近来出了件奇事,才归京不久的温季将军,他的温筠幼女自从见过卫暄后便宣称“非卿不嫁”,可把温将军嚷的不轻,屡次前去试探卫暄态度。
而温筠也是个高调霸道的,屡屡在下朝路上拦住卫暄,还不让别的女子接近他。
京中欣赏女子的才华与风度,温筠这样“剽悍”的女子甚是少见。
卫越溪知晓了啧啧称奇,拉着雅贞道:“七哥性子温和,我第一次见他冷脸,那么直接拒绝一个女子。”
知晓卫暄拒绝了温筠,雅贞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若是与温筠争她定是争不过的。
“贞娘你觉得呢……?”
“要我说虽然女郎们都倾慕七哥的风度,但是真到考虑嫁娶的时候七哥反而不在选择范围内了。”
闻言,雅贞有些诧异,问道:“这是为何?”
卫越溪笑得爽朗,拉进雅贞,“我觉得大抵是七哥太完美了,让人有距离感不敢亵渎吧。也可能是七哥不像是会在意儿女情长的人。”
“像我就喜欢武功盖世、敢爱敢恨的潇洒儿郎。我钦慕七哥,但他完美如圣人,有时感觉确实有些难以接近。”
说罢,她转身看向雅贞,笑道:“贞娘,你怎么觉得呢?”
雅贞听了她的话,心中更加坚定,她只要卫暄,她就是要最好的,最让人羡慕的人,人人都不敢她就要做第一个。
而她心中也浮现出一个想法。
于是,片刻间她红了脸,白净的面庞上像浮上两片红霞,她不敢抬眼看向卫越溪,只答道:“嗯。”
卫越溪见状,心中警铃大作,“贞娘,你不会真的心慕七哥吧。”
眼前的女郎面色愈发红,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第8章
卫越溪一时无语凝噎,她也未有想到自己的好友会心慕自己的堂兄,不过堂兄那样的人也理应受人倾慕。
她想不到应是鼓励,或劝告。想来想去,只说:“贞娘我相信你,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可一抬头,她便看见雅贞那红润的面庞,霎时变的惨白。
对面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望向她,欲说还休。朱唇微启,饱含失落地吐出:“可是表哥让我不要再去找他。”
“什么?是七哥发觉了,是你........?”
卫越溪欲言又止。她想直接问问,可又担心伤了自己这个柔弱善良友人的心。
雅贞看出了她的犹豫与顾虑。
她知道这场戏她必须好好演,要演作那心慕卫暄至极的少女,演作那被拒绝悲痛欲绝的少女。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来了劲。
“是我一直打扰表哥了,才让表哥心烦。”
云袖掩面,雅贞一副欲哭含泪的样子,珍珠般的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嘴角微弯似是自嘲。
整个人便像那细雨中摇摆的娇花。
卫越溪见状,一把拉着雅贞的胳膊,安慰的话涌在心头说不出,却冲动道:“七哥也并没有直接拒绝你啊。”
“贞娘,别难过。”
“我帮你。”
看着她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袖子,眼神里全是信任与坚定。
雅贞垂眸长长的睫毛覆下。
她知道卫越溪自小都在边塞长大,才回京城不久,心思单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可能也不知晓自己与卫暄身份差之大。
或许她知晓但并不会主动拆穿自己可笑的妄想。
但,她必须利用她的单纯,利用自己唯一的朋友。
垂着眸,她能看清卫越溪袖子上绣着精美的木兰花,溪娘便如这花儿一般美好。
抬起纤细的脖颈,泪珠终于从她的面庞滚下。
不含假意。
只不过并不是为了卫暄。
雅贞低声软软道:“谢谢你。”
溪娘,你对我的好,等我做了卫夫人再还。
暗处雅贞微弯唇角。
在卫家的日子如同白驹过隙,这几日雅贞与卫越溪一同上学,并没有主动去叨扰卫暄,一是之前卫暄都那样拒绝她了,还没有由头的连着去实在有些没脸没皮。
二是她在计划另一件事。
距那日崔雅凛来访过了七日左右,崔家开宴,卫家也收到了请柬。
五郎不着家,九郎撑不起场面,应是七郎卫暄前去。
王夫人又念着雅贞的关系便又叫卫越溪同去。
崔雅凛是崔楷最得意的长子,他游学归来便也意味着他将入朝为官,宴会的阵仗着实不小,京中豪门世家无一不邀。
卫越溪和雅贞到的时候,宾客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看着宴会办的井井有条,流水的下酒菜盏种类繁多,各家郎君娘子络绎不绝。
雅贞本想带着卫越溪先去向兄长道喜,谁知最先遇见了她最不想遇见的人。
只见一明丽女郎身着薄粉衣裙,朝她徐徐走来,瞥见一旁的卫越溪,她笑起来眉眼弯弯,面上似有讽笑又像是单纯的开心。
那明朗的声音传来,“贞娘回来了?”
外人不知还以为是亲族间好姐妹的寒暄。
“卫娘子。”
崔安乐含笑示意。
表面客气寒暄一番后,崔安乐眼中挤出笑意,“不如同去园子看看,五姐姐和卫七郎正在下棋。”
“许多女郎和郎君都在看呢。”
说罢,又在卫越溪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瞥了雅贞一眼。
雅贞知道她在警告自己。
想到卫暄,雅贞还是点头了。
行至园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棋桌前身着碧衣的二人,卫暄与崔本柔相对而坐,卫暄姿态闲适捻棋对弈,崔本柔神色认真。
二人看起来格外登对。
卫越溪有些担心地看向雅贞,却见她面上一片泰然,便放下心来。
崔安乐当然也瞧见雅贞面色平静,发现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心中有些气恼,便出言:“贞娘,你在卫家学习这些时日,有没有见过卫七郎啊?”
她觉得崔雅贞看见这一幕阖该自惭形秽,像从前一样垂着眼一句话也不敢说。
崔雅贞现在竟敢这样看着她。
雅贞正视她,笑道:“表哥为人良善温和,在学业上帮我良多。”
崔安乐听见雅贞叫卫暄表哥,又透露出与卫暄相熟的感觉,脸色倏然一变,却又要强撑地假笑,“那我就放心了。”
雅贞越平静,崔安乐越不安,她觉得这个盍该被她踩在脚下的堂妹竟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棋盘上的棋局胜负也有了定论,结果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平局。
显然,卫暄让了崔本柔。
崔本柔自谓清高才女。起身主动感谢了卫暄相让。
卫暄温和地回赞几句。
雅贞心叹他真是对所有人都是这样,温和有礼……
不过也是很少时候见到崔本柔这样认真与男子讲话。
只听,“也多亏了堂兄给我带回来的棋谱,不然我也未能与你对峙这么久。”
“堂兄细心,我们姊妹的喜好他都知晓,这从苏州回来给我们人人都备了礼物。”
崔本柔语气温柔,态度谦逊,一齐夸了两个人。
周围众人也对崔雅凛连连称赞。
雅贞藏在袖子下的手却掐得泛白。
见提到这茬,崔安乐唇畔漾着笑意,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道:“这是堂兄特地在苏州托匠人为我打的。”
她身旁的人听见她的话,都向她头上的簪子看去。
雅贞也注意到她头上那做工精细有些招摇的簪子。
一看就是她会喜欢的。
有好事人知晓雅贞才是崔雅凛的胞妹,便问雅贞得到了什么。
沉默一瞬,雅贞面色如常,缓缓道:“哥哥赠我一盒珍珠。”
“我很喜欢。”
周围人见稀罕却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便也没再追问。
开宴,众人陆陆续续离开。
那光风霁月的郎君侧首,恰好看到雅贞眼里闪过的那一丝落寞。
他知道了,她撒谎了。
回去的路上,卫越溪不知说什么,随口聊到今年秋猎。
“今年秋猎我定要去。”
“真是好久没大展身手了。只怕我娘又要说我。”
“贞娘,你想去吗?”
秋猎?雅贞从前并未关注过,毕竟父亲眼里她可是女子怎么能参与这种活动。
雅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顿了顿略带羞涩地问道:“表哥去吗?”
卫越溪笑答:
“肯定啊,我七哥文武双全,他肯定去啊。”
“贞娘,你……”
雅贞主动道:“那我也去。溪娘,能不能麻烦你有空教教我马术?”
卫越溪想起前段时日那事有些后怕,问雅贞,“你不怕吗?刚好李管事说那匹母马就要生了,些许就是最近。”
一瞬,雅贞想起那日的失重感,掉下马的如被扭断骨头的疼痛感。
“怕,但我要克服。”
雅贞看着卫越溪神色坚定。
*
卫家是为豪族,园中建设精巧,假山流水盆景各样。
几日后下学堂的路上,雅贞听见几个侍女在假山后面悄悄议论。
她本无意偷听,奈何话已传来,只好躲在假山后。
一个声音尖细的侍女道:“二姑奶奶人也太好了,二虎那病就是她治好的,一点也不嫌弃我们下人。”
另一个声音温柔些的侍女答到:“是啊,温和善良多好的主子啊,和当年的薛夫人一样。”
“G,你小声些提薛夫人你不要命了。”第三个侍女低声警告道。
“没事……这里没人。”
“要是被七郎君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雅贞没敢多听,心中却思绪万千。
七郎君,卫暄。
薛夫人。
有什么联系?
一转身,雅贞面色如常,拎着酸梅汤走向沧濯院,给院中的侍卫侍女一一送去。
起初他们未经卫暄点头不敢接受,只不过后来及得到卫暄的默认,大家便欣喜接受了。
连续几天,雅贞又温和没有架子,与卫家一些高傲的女郎简直有天壤之别。沧澜院的下人们也对她生出好感。
卫暄身边的木H端起一碗便一饮而尽,推了下一旁抱着手的木樾,“木樾,你不再来一碗?”
"崔娘子,也真是人好。"
木樾一时无语,白了他一眼,“我看你迟早要被她收买。”
木H反驳,“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我可是从小便跟着郎君......”
木H咕囔着,话还未说尽。卫暄便推开书房的门,徐徐道:“她又来了?”
二人共答:“是的,郎君。”
卫暄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木樾警醒,试探道:“郎君,是否要我.......?”语意未尽,在场三人皆明白。
卫暄摆头拒绝,轻笑:“不用。”我倒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木樾与木H心叹,郎君还是这么温和良善心软。
自从听了那日侍女们私下的议论,薛夫人这个三个字一直萦绕在雅贞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