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一下、一下冲刷着礁石。
白色的浪花拍打在灰石上,在夜色下湿润反光,散发清爽的盐味。
像翻涌至温春的心脏。
她的呼吸慢下来,不知如何开口,陆焘明朗道:“不过,先欠着也是可以的。”
“毕竟你欠我的,不止这一个。”
温春立刻回神,蹙眉:“还有什么?”
陆焘拽拽地戳戳她的脸颊。
“还有个吻。”
他的指尖像一点火星,温春被触碰过的脸颊周围都开始升温。
“我们温春不会忘记了吧?”
陆焘笑眯眯:“我的初吻,可是被你夺走了哦,总得还我一下吧。”
温春瞬间瞪大眼:“那算什么初吻?我亲的是脸蛋啊!”
“脸蛋怎么不算初吻?!”陆焘振振有词,“又没有别人亲过我这里,你不能剥夺我们脸蛋的初吻权好吗?”
温春被这人的厚脸皮惊呆了,嘴唇嗫嚅,无言以对。
陆焘乐得见她这样儿,欣赏了一番,又趁她走神,捏了捏她的脸,仿佛在想哪里适合下嘴。
打破僵持的是一道轰响。
有人放了烟花,人群纷纷抬头,看天空的绽放。
陆焘的手指还搭在温春脸上,没来得及放下。
他整个人停滞住,没能去捂耳朵,因为人声鼎沸外,盛大的五彩烟花下,温春的嘴唇贴过来。
吻在了他的脸上,是同上次相反的一边。
她的双手也攀上陆焘的耳朵,轻轻地,严密地捂住。
时间仿若静止。
这个吻持续了一场烟花的时间,仅仅是相互挨着,都让二人在回民宿的路上一路无言。
因为行人很多,他们一路红着脸,手牵手回去。到了民宿却被通知因为客流量太大,从来没被旅游入侵过的小村落商户措手不及,希望一起来的客人尽量都能住同屋。当然,实在不行,也不用换。
温春和陆焘又沉默了半晌,同时开口。
“也不是不行。”
“我都行。”
三十分钟后,除了浴室就几乎只剩一张床,一个桌子的小房间里,陆焘冲完凉,换好睡衣出来,温春已经吹完头发,在被窝里玩手机。
他又一次闻到这个洗发水的味道。
用过,好闻。喜欢。
陆焘顺拐地走到刚铺好的地铺旁,慢吞吞钻进去。
温春:“睡吗?我关灯了。”
陆焘:“嗯。”
陆焘:“嗯?”
“这就睡了吗?不,不聊聊天什么的。”
温春把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我困了。”
“那就睡。”陆焘当机立断,起来帮她关了灯,“晚安,包包。”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开始放烟花。
陆焘翻了个身,看向温春,谁知和她对视。
两道声音再次同时响起:“你……”
温春停顿一秒,轻轻说:“你怕吗?”
“你怕的话,”她移开眼珠,“可以上来,地上也不舒服。”
床下没任何动静。
温春丢脸死了,翻身背对他,结果还没完全翻过去,身后就传来好大的动静。
陆焘几乎是裹着被子扑上来,又小心翼翼地把枕头和她的枕头并排放,轻轻躺在旁边。
温春后脑勺不用长眼睛,都能感受到那道过分炽热的目光。
而她长了耳朵,听觉完全被他错乱的呼吸声占据,连烟花噼里啪啦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本来是想教训他睡还是不睡,话一开口,又变成:“那个。”
“我听桃花源的婆婆说了你小时候被寻仇的事。”
温春手揪着底下的被子:“那帮人,怎么样了?”
陆焘眨眨眼:“你说那帮老孙子呀?都被收拾啦。”
他撑起脑袋,盯着她的耳垂:“担心我?”
温春当然不会理他。
陆焘的心情却没受丝毫影响,他掖好温春的被子,正要放下手回归枕头,细细的声音飘过来。
“嗯。”
“担心你。”
窗外的烟花又炸开了。
但好像也并不是烟花。
这张床不大,不知道是不是对两个人的重量难以承受,陆焘感到身下,乃至心脏与脑海的下陷。
他飞到了某天夜晚的月亮上,开始失重。
良久,旁边的呼吸变得均匀,陆焘轻轻弯眼,俯下身,亲了亲那块觊觎已久的脸颊。
他悄无声息地躺下,闻着她的发丝入睡。
被单传来极其细微的响动,他没听见。
被子下,温春的指腹按着床褥,眺着放个没完的烟花,眨了眨眼睛。
……还好她今晚有洗头。
———
陆焘昨晚克制成那样,温春以为这位爷良心发现,消停了,结果一大早起来就听他嚷嚷:“包包,你昨晚睡了我,要对我负责啊!”
温春:???
温春:“谁睡你了?”
陆焘哼了一声,趾高气昂、一脸我骄傲我自豪:“挨着睡了也是睡了,我可是地地道道的黄花大闺男,你必须要了我。”
温春:“。。。。”
温春:“那大闺男你知不知道,聘则为娶奔则为妾,你这种私奔来还睡一块儿的就……”
陆焘头一次中断温春说话,捂着她嘴巴就哄人去逛集市吃早点。
等吃了当地特色的早点,散了会儿步,二人转悠到一辆冰淇淋车旁。
这家卖的是甜筒,温春确认过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土耳其冰淇淋后,才开始选。
店员好笑道:“我也不喜欢土耳其冰淇淋,每次等半天都吃不上。”
温春点头,嘟囔:“就是的,我第一次吃那个人还把我的球玩到地上了,连着玩没了两个,气得我偷偷发企鹅空间吐槽他。”
陆焘表情瞬间就不对了。
他碰碰温春的胳膊肘:“你屏蔽我?”
温春:“啊?”
陆焘严厉指责:“我可是翻过你全部朋友圈和企鹅空间的人,我怎么没看过这条!?”
温春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和一脸姨母笑的店员对视,心虚道:“你还真是快住在我朋友圈里了。”
她仔细回忆一番,接过冰淇淋:“大概是我发那条的时候选了仅私人可见吧。”
温春现在越来越意识到她脾气其实,嗯,不太好,然后素质也就那样。
当年骂不还嘴,都不是因为不想还,是不能还,虽然养成了窝囊的性格,但私下里小动作非常多。
比如谁欺负了她,不出一小时就会出现在她和好友的聊天记录里,有的吐槽太毒舌了,对好友也不好意思说,温春就会发仅私人可见的动态,每个平台都有。
陆焘在旁边缠缠绵绵求看,温春犹豫了一路,终于说:“这些动态就和大家的浏览记录一样,不能见人的。文艺点说,我把它们都当成小乌托邦,所以不会对任何人开放,不止是你,亲人也不会。”
而且里面不止有吐黑泥的内容。
温春前几天还发了条吐槽陆焘的,吐槽他打篮球表演赛不好好打,投一个球看她一眼,赢球后还当着全场观众的面对她飞吻,起哄声震耳欲聋。
这怎么可能给他看……像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压根不会反思,反而会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出现在了她的朋友圈里。
海风卷着阳光的温度,温春脸微微发烫。
他们已经走到昨天那片海岸,人群散去,只有远处时不时路过三三两两行人。
陆焘和温春一前一后地走着,他是倒退着走,面朝她的,她能看出他噘嘴的表情。
温春抿抿唇,扶了一下草帽的帽檐:“你有点失望。”
陆焘:“是有点儿。”
“不能了解我们包包的全部了。”
温春:“你还不了解啊……”
但陆焘对她确实没有半点秘密。
连那个都……
草帽漏了点点缝隙,清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钻进来,落在睫毛上。
温春和他无声对视,走了几步,捏紧帽檐。
“那。”
“你会因为这个,对我失望吗?”
“不会对吗。”
他还没回答,温春先小声说,“…对吧。”
“你还,”她放慢脚步,“会像之前一样喜欢我吗?”
阳光缀在海浪上,一声接着一声,像反复缠绕与松开的线团。
浅蓝色的澄空下,陆焘停下来。
他看着温春继续向前走的动作,一步比一步迟,慢,但一直在朝他靠近。
咫尺距离。
陆焘笑了一声,融化在盐味的海风里。
“温春。”
“我爱你。”
“比上次说520的时候,更爱更爱你。”他认真道,“私密空间做你网上的乌托邦,那我就来做你现实里的桃花源吧。”
风吹动牛角包编发的丝带。
咫尺演变成毫厘。
陆焘双瞳轻震。
温春并没停下,而是用没拿冰淇淋的那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好吧。”
她在湿润的石子上踮起了脚尖。
“陆珠玉。”
“别在前了。”温春晃晃陆焘的手指,“——要不要上位,当真正的未婚夫?”
一秒之内,陆焘的眼圈就红了。
温春心跳加速,紧接着,又看他红了脸蛋,哪里还有平时撩她时那种张口就来的样子。
她微小地吞咽了一下,等他动作,却手一松。
陆焘掉头就跑。
温春:“…………………………”
她有的时候真的想把他做成铁!锅!炖大鹅!!!
温春双拳紧握,刚要转过身去生气,视野内,慌慌张张的背影又掉了个头。
原本是朝民宿的方向,现在跑向一台很近的自动贩卖机。
她倒要看看这人在搞什么鬼。
然后决定怎么惩罚他……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
不到一分钟,陆焘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脸更红了。
他喉结滚动,极其顺滑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打开易拉罐,难得瞅都不瞅冰爽好喝的饮料一眼,举起拉环。
“我把戒指放行李箱了。”
“回去取的话你得等太久了,先用这个将就将就,别嫌弃哦?”
温春惊得忘记生气,下意识回:“你居然真的带了?”
“那当然。”陆焘抬着眼睛,笑眯眯看她,“你以为那天晚上后备箱里的户口本和戒指是闹着玩儿的?”
要不是听了她以前被逼着选择低头的经历,他原本打算借着那个要求,绑也要把这只牛角包绑去民政局。
到时候合情合理还合法,他持证上岗,铁证如山,什么男朋友,陆焘可是堂堂老公。
温春:“……”
温春受不了他了,没办法地跟着笑。
她特意把冰淇淋换了只手拿,伸出左手。
小小的易拉罐环套了上来。
陆焘随之站起来,眸光涌动。
呼吸再次交缠在一起,又紧张起来。
温春被捉住手,完全地包裹。他的脸和肩膀都越来越近,整个人像要圈住她。
海浪和天空、行人一起变得无限遥远。
陆焘俯下身,指腹摩挲在她的虎口,朝他那边拉扯。
——又是这个场景。
他头颅偏低,嘴唇对准的方向,赫然是那根冰淇淋筒。
温春福至心灵,彻底清醒了过来,在心里先是无语地哼了一声,又得意地哼了第二声。
在那张唇微微张开的一刹那,她眼疾手快,把冰淇淋背到身后。
唇角还没有勾起来,陆焘毫无停顿地亲上了她的嘴唇。
温春呼吸骤停,此后无比混乱。
耳畔尽是绵密的水声,都分不清是海浪亲吻礁石,还是陆焘在吻她。
冰淇淋滴在手背,她没有发觉。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相缠的舌尖。
他像要把她吞咽下去,含吮完又咬,不重,很痒,咬完了知道安抚,从上颚安抚到齿龈。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分开,牵出细细的银丝。
陆焘舔舐掉,又亲走她嘴角的残余,扬起眉,笑得意气风发:“终于吃到了。”
“我的牛角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