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弈——西榕绿【完结】
时间:2025-03-27 23:22:16

  沈祁重新回到了那片竹林,停在那条分岔小道口,屏息感受林间声响。
  他想徐清往这条小路一瞥又将他一个人丢在这,要么是想让他知道点什么,要么是要让他留下些东西。
  总归,那徐四姑娘给他留了什么在这片竹林里。
  许久后他皱起眉,林间除了风声和雨水落下的声音别无其他声响,在雨中甚至连鸟鸣都没有。
  他想继续往林中走,又怕迷了路无法返回,于是将腰间别的折扇抽出展开往旁边的青竹甩去,青翠的竹身上顿时留下痕迹。
  留好记号后,他正准备抬步继续往里走,身后掠过尖啸的风声,他敛眉,身形一闪,躲过了暗器。
  沈祁看着陷入竹身的暗器,目光沉沉。他知道不管这暗器是谁放的,他已经失去继续探寻徐清留下什么东西的机会了。
  他该离开这儿了。
  自他和沈瑜到灾区拿出赈灾令牌时,就从客栈住进了徐府。
  他悄悄回到徐府,没有惊动小厮,只唤人打水来沐浴。
  沐浴完,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沈祁敲开了沈瑜的房门。
  第二日清晨,沈祁沈瑜二人至前厅与徐峰话别,并转达圣意。
  沈祁沈瑜即刻回京复命,徐家女不日启程前往京城兰家待嫁。
  兰家乃徐夫人胞弟家,数年前胞弟入京赶考,如今平步青云,亦是朝中重臣。
  前厅话毕之时,徐家姊妹正于廊下对弈。圣意传到廊下时,徐清刚落下一子。
  “如今朝局诡谲,舅舅乃朝中重臣,此番圣人让你我从兰家出嫁,你说,可是要将舅舅纳入静王瑞王这一势力?”
  话音落地,徐妗落下一子。
  “先前阿姊与我说,圣人赐婚是否为了制衡皇子们。”
  徐清执棋,在指尖把玩,迟迟不落子。
  “这静王乃先皇后之子,瑞王乃淑妃之子,而先皇后与淑妃乃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先皇后故去后,淑妃失宠,如今与青灯古佛为伴,按理说,失去母族庇护的皇子势力微茫才是,但若是……”
  徐妗见她不落子,也将棋子把玩于指尖,“但若是他们结盟了,也未必不能翻盘。”
  徐清点点头,终于又落下一子,徐妗瞧了,又扫了眼棋局落下一子,此局僵持。
  她轻笑了下,“看来,圣人并不想这二位王爷登上大典。”说完,目光从棋局上移到徐清面上,“清清,此局僵住了。”
  徐清又拿起一颗棋子,“我徐家自开国后便退居江南,世代偏居一隅,未曾离开,在江南一带民心深重,先前我与阿姊说过,陛下或许也想利用皇子制衡徐家。”
  徐家世代偏居一隅,自开国后便自发远离京城纷争,如今圣人要徐家入局,是既想牵制皇子,又想制衡徐家。
  徐清看向棋盘,“如今又想让兰家入局,圣人之意昭然若揭。”
  所有的开国功臣在岁月长久的积淀下成为了盘根错节、利益相交的世家大族。
  自当今圣人荣登大典后便开始除去这些势力,二十多年过去了,京城世家大族倒下大半。如此可见,圣人也必定不会放过徐家。
  “阿姊方才说,此局僵住了。”
  徐清抬眸对上徐妗的眸子,抬手抛出一枚棋子,棋子落入棋盘,一声响后棋子四散,棋局大乱。
  “这样,便破了。”
  若局势为必输之相,那便剑走偏锋,硬破出一条路来。
  沈祁沈瑜传达完圣意后,带着朝廷派来的人即刻启程返京。
  一行人启程后,徐清徐妗被徐峰唤至书房。
  徐峰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眉峰紧蹙,而后垂下眉眼,似有些无力。
  “圣命难违,但若你们不愿,为父可以……”
  不待徐峰把话说完,徐清抬眸,“爹爹,既然圣人要我们入局,便入了这局又如何,路是自己淌出来的,况且这局也不是死局。”
  徐峰抬眼,对上了徐锦贞清凌凌的眸子,再一转眼,是二女儿婉柔又坚定的笑靥。
  他微微皱眉,心道这局可不简单,一步错便满盘输,连百年前先祖将徐家迁至江南的初衷也会功亏一篑的。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沉沉地叹了口气。
  朝廷一行人出发半月后,徐家女启程进京。
  彼时沈祁沈瑜等人已入京面圣,朝廷亦派了人来接徐家女。
  阳光透过层层簇簇的树叶打落在地上,细碎的光落在一行人身上。
  宋阳骑着马跟在徐清的马车旁,不敢让人靠近。
  徐清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这把折扇是空白的,是先前她去洪水中救人时丢的那把,亦是后来与沈祁见面时,握于他手的那把。
  出发那日,宋阳将装着这把折扇的木盒交给她,虽未有一言,但徐清明白,这是沈祁抛来的橄榄枝。
  用她的东西向她抛来橄榄枝。
  徐清觉得有些好笑。
  她将折扇放回木盒中,抬手撩开帘子,后方的兰垣邻见状立刻打马上前。
  “怎么了?清清妹妹?”
  兰垣邻是舅舅家的大公子,也就是徐家姐妹的大表哥。
  徐清看向他,摇了摇头,笑着说,“无事,只是闷着慌,想看看景。”
  兰垣邻闻言也笑了笑,点点头,“再忍忍,再过五日便可到长安了。”
  徐清笑着应了一声。
  夜色笼罩的时候,一行人找了个驿站休息。
  徐清坐在窗前思索,听着歌瑾汇报京城的情况,忽然听见隔壁屋有些响动。
  隔壁屋住着徐妗。
  歌瑾也一瞬间噤声,二人对视一眼,眸光微凝。
  下一瞬,一道白影从窗边飞掠出去。
  徐清看了眼窗外随风而动的树影,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刚放下茶杯就听到有人敲门。
  徐清打开门,微微歪头疑惑地看着门外的宋阳。
  宋阳面色紧绷地抬手作辑,“我听到这有些响动,想问问徐四姑娘没事吧?”
  徐清笑了下,微微侧开身子,好让宋阳可以看清房内情况,“我没事。”
  宋阳顺势往里一看,面色仍是紧绷着。
  他扫了一圈屋内,随后看向徐清,“方才我见歌瑾姑娘进来了,她人呢?”
  还不等徐清回话,他目光又一转,看向那扇开着的窗。
  徐清面上笑意微凝,将身子重新侧回来,隔开了宋阳的视线。
  “宋公子是在监视我吗?”
  宋阳闻言抬手作辑,“姑娘误会,在下只是为了确保姑娘安全。”
  徐清瞧着他,面上笑意悉数褪去,连开口的嗓音都有些凉,“那我该多谢宋公子时
  刻盯着我以确保我的安全了。”
  说话间还特意咬重了“时刻”和“盯着”。
  宋阳听着她的阴阳怪气面色不变,只是又行了一个礼,“姑娘若有事,随时唤我。”说完便转身离开。
  徐清看着他进了自己的屋子后才关上房门。
  一转身就见一人着一身黑衣坐在窗边的茶几处。
  恰是她刚刚坐的位置的对面。
  来人自顾自的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手低头轻抿了一口。
  室内一时静默,徐清站在门边看着来人的动作,面色平淡,眸光微凝。
  风从窗外吹来,拂过徐清的发丝和衣袖。
  “徐四姑娘。”来人率先开口,“我家主子为了彰显结盟的诚意,特让我来送上一份礼物。”
  徐清不接话,发间簪子折射出一丝银光。
  来人受了冷待也不介意,笑眯眯地放下个精致的木盒。
  徐清瞧了眼那个木盒,仅一瞬就移开了目光,眸色更加冷淡。
  来人站起身作了一楫,“希望这份礼物能让徐四姑娘喜欢,我家主子说了,若徐四姑娘也有意结盟,姑娘到达长安的那日,主子在缘尘楼等姑娘。”
  说完,又看了眼桌上的木盒,不再等徐清回应,行了一礼道:“那在下就不再叨唠徐四姑娘了,姑娘早些休息。”
  在脚踏上窗台时,来人忽然又一回首,意味深长道:“徐二姑娘这么晚了还出去怕是不太安全啊。”
  闻言,徐清微微抬首那瞬眸光敛起,手腕反转间,腰间的折扇飞出,扇柄狠狠敲在说完话准备跳窗离开的来人背上。
  下一瞬扇子卡紧窗沿,来人的身影也消失在窗边。
  徐清走到茶几边,拾起那个木盒,打开,看清是什么后,她瞳孔微微一缩,手中的木盒“嘭”地一声合上。
第7章
  驿站后面是一片广茂竹林,夜色下的竹林间漆黑非常,不见一丝光亮。
  徐妗站在一棵竹子旁,手扶竹身,一手放置胸口处,面色不虞地看着眼前人。
  她是被人扛在肩上一路快速过来的,此时胃中酸水翻涌,十分难受。
  眼前人一身暗色衣裳,隐在夜色中,唯衣袖裙裾上金色的纹路彰显他尊贵的身份。
  “得罪了,徐二姑娘。”眼前人笑着开口,“本王不便露面,只好用这样的方式请徐二姑娘一叙。”
  徐妗缓了缓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而后调整好站姿,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背脊挺直,端庄中又带着江南姑娘的温婉。
  “不知是哪位王爷?用此种方式让臣女来此又是为何?”
  自称“本王”的人走近徐妗,“本王,沈桉。”
  徐妗了然一笑,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原是周王,见过周王。”
  沈桉站在徐妗面前,伸出手想扶她,却被徐妗不着痕迹地躲开。
  他也不恼,只是笑笑道:“徐二姑娘不必多礼。”
  徐妗正了身子,微微偏头打量了一下周遭。
  还未等她思量出个一二三来,就又听到沈桉说话。
  “二姑娘不必担心,本王请姑娘来自然不会伤害姑娘。”沈桉微微后退了一点,“只是听闻徐大人在江南一带治理有方,民心甚重,想必徐大人教导出来的女儿也一定不一般,这才冒昧地请姑娘来。”
  闻言,徐妗柔和的眸光刹那间变得有些锋利,她笑了笑,微微放松了僵直的身子。
  “王爷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桉看着她,“徐二姑娘是个爽快人,既如此,我便直言,二姑娘再有几日便入京了,再过不久,便是我的弟妹了。想必二姑娘对皇城如今的形式该有些了解,我此番贸然请姑娘前来,是想向姑娘抛个橄榄枝,二姑娘可愿与我结盟?”
  徐妗微微偏头似是不解,“臣女惶恐,臣女自幼在江南长大,又怎会对皇城的情形有所知晓呢?王爷想与臣女结盟,亦让臣女不解。”
  沈桉听了这话挑了挑眉,又向徐妗靠近一点,突然抬手扶正了徐妗因刚刚一路颠簸而歪的发簪。
  一阵异香传来,徐妗刚刚放松的身子一瞬间又僵硬起来。
  沈桉微微弯腰,面上笑着,眼底却未见一丝笑意,“徐二姑娘,装傻可没意思。”
  徐妗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眨了眨眼,不说话。
  沈桉做完一系列动作,直起腰,“本王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但二姑娘是个聪明人,应当知晓此番进京本就是入局,与我合作有益无弊,二姑娘可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往徐妗身后的漆黑看了一眼,随后眯了眯眼。
  “看来有人来接二姑娘了。”沈桉将目光移回徐妗身上,笑了笑,“二姑娘好好考虑,本王,期待姑娘的回应。”
  话音刚落,沈桉迅速回身抽出一旁侍卫腰间的剑,猛地向徐妗的身后掷去。
  剑身在月光下泛出银光,从徐妗鬓边飞过,击落了发簪,恰是刚刚沈桉扶正的那只。
  黑暗中,“铮”的一声,那把剑落地。
  徐妗像是被吓了一跳,眼睛睁大,面色苍白地看了眼地上的簪子,又抬首去看沈桉。
  此时沈桉已经带着他的人消失在夜色中。
  徐妗眸色一瞬间从被吓到后的惊慌变为平静。
  她抬手抚了一把鬓边乱了的发,弯下腰一手拾起被击落的发簪,一手快速抹去唇角溢出的血。
  刚转过身,就见歌槿从刚刚剑飞出的方向走出来。
  “二小姐,你没事吧?”
  徐妗苍白的脸上绽出一点笑,“没事,我们回去吧。”
  歌槿往她身后又看了几眼,确定人都走了后,护着徐妗回了驿站。
  回到屋里,徐妗将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里头是一个花纹复杂的玉佩。
  这是临出发前,徐峰交给她的。
  徐家先祖当初选择偏居江南,守一方平安,远离京城是非,是怕太祖过河拆桥,最后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虽然远离了京城,但先祖仍是未雨绸缪,自己组建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里许多人都是开国时随先祖四处征战的人,即使先祖在建国后还了兵权,但这些人仍跟着先祖。徐峰给她的这枚玉佩就是号令这支队伍的。
  不过太祖到死也没有动,不管是在京城扎根的,又或是如徐家、齐家远离京城的任何一家。但徐家的这支队伍却一代代地留了下来,且队伍愈发壮大。
  徐妗取出玉佩,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着,目光看着玉佩,眼神却有些空,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索。
  另一个房间里,徐清把木盒收好,恰此时歌槿护着徐妗回来了。
  “怎么了?”
  歌槿面色严肃,“周王找上了二小姐。”随后将刚刚在竹林里发生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最后我看周王离二小姐越来越近,还上手碰了二小姐的发簪,便故意发出了些动静,他们发现我后拔了剑往我的方向掷来后就离开了。”
  闻言,徐清挑了挑眉,想起刚刚木盒里的东西。
  “你护着阿姊回来,阿姊可有让你带话给我?”
  歌槿摇头,“没有,二小姐与我回来,一路无话。”
  徐清垂眸,点了点头,“知道了,去休息吧。”
  距离到京城还有三日,徐清在半道上见到了一位熟人。
  是江南富商许家女儿许钰的婢女寻竹。
  “徐四姑娘,我家小姐失踪已数日,至今不知所踪,此前小姐特意嘱咐,若有事便来寻姑娘,寻竹这才来求助姑娘,望四姑娘能帮帮小姐。”
  寻竹跪在徐清跟前,面色急切。
  徐清听了面色一变,上前扶起寻竹,“你先别急,我问你,阿钰何时丢的?”
  寻竹低着头,因着急切和张惶,不停地落着泪,听了徐清的问话,赶忙回答,“就在二位姑娘出发后的第三日,那日小姐上街逛了逛,觉得无聊,便说要自己去游船偷偷闲,让奴婢在岸上等她,后来船越驶越远,奴婢着急,便赶紧让一个阿翁划船带我过去,等好不容易追上小姐那艘小船的时候,小姐就已经不见了。”
  歌槿为寻竹倒了杯水,并递了张帕子给寻竹擦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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