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月点了点头,应道,“嗯!”一张雪白的脸泛着粉色春意。
因着这些日子治病的缘故,与宋鄂这个大夫日常相处极多,在其面前也不特别避忌,着着家常衣裳,柔嫩脸颊上的映着一道枕头压痕,神色慵懒,“睡了好一阵子,刚刚醒,精神倒还好。”
殿中天光自然,宋鄂探头望了一眼,瞧见姬泽凝视着顾氏的目光隐藏侵略和宠溺情意的目光,
昭国郡主似乎略有察觉,抬起头来,目光一触及皇帝便倏然躲避的神情,神情动人。
宋鄂知趣低下头去。
男人与女人之间□□微妙,宋鄂身为大夫,对于一些事情自有远胜常人的敏锐。猜到了之前内殿发生了什么事情。低下头来,笑的极为含蓄,“郡主瞧着气色不错。”
阿顾脸蛋微微一红。“有劳宋供奉这些日子费心诊治。”
珍珠帘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宋鄂替顾令月诊完脉,收回诊脉的手,“郡主这段日子身子调理的不错,药浴的方子增减一些药材,待会儿我重新开一张方子,着宫人按着方子重新熬煮药汤浸泡。另外另行开始配合针灸,因能见效快些。”
放下诊脉的手,出了帘子,在外室执笔写了一张方子,恭敬递交姬泽。
顾令月道。“给我看看。”伸手取过,二人肌肤交接之时感觉姬泽的在她鲜嫩的柔荑上摸了一下。微微愕然,狠狠瞪了姬泽一眼,小声斥道,“不准胡闹。”
“哎,”姬泽凑到顾令月身边小声道,“好阿顾,朕哪有胡闹?”
顾令月满面通红,扛不过姬泽厚脸皮,嗔道,“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方低头看着药方,吩咐道,“碧桐,交下去命宫人按方熬药。”
碧桐屈膝应“是。”接过药方退了出去。
顾令月坐在殿中,瞧着宋鄂微微启唇,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之色。
她初经人事之后,觉房事精疲力竭,不由生了一丝畏惧之心。自来对身子十分在意,担忧纵情声色伤了己身元气,不由生了几分问询宋鄂的念头,只是面皮薄,这等尴尬的问题哪里好意思直接问出口,踌躇片刻,“宋供奉,我的腿疾平日里可有什么忌讳?”
“倒也没什么大的忌讳。”宋鄂漫不经心道,“食忌什么我已经是交待了郡主身边的女官。其余的倒也没什么。”
瞧见顾令月微妙神情,猛的明白过来,不由心中生出好笑之意。
“哦,对了,”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提起,“房事倒是不忌的。”
“郡主久不能行,双腿气血不免失于凝滞,多行些房事对气血通畅有些好处。只是郡主元气偏弱,若太过放纵,不免会伤及根本,明日我再多开些补中气的食膳方子,倒才两全其美。”
他性子坦荡,落拓不羁,虽因着梅仙之故,心甘情愿被姬泽羁绊在宫中,但对于姬泽,终究有几分不满。这样说,明里回答的是昭国郡主,暗地里却有几分调侃这位大周天子之意。
只是姬泽脸皮极厚,听闻此语神情正常随意。
倒是昭国郡主满面通红,斥道,“宋供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宋鄂含笑道,“臣只是就事论事。并无他意。”
顾令月面上火烧火燎,只得撑着,“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到宋鄂退下,方等着姬泽发作道,“你瞧瞧,你做的好事情。”
姬泽闷声吃吃而笑,举手道,“阿顾你这可冤枉朕了,这和朕何关?”
顾令月又羞又急。
“宋鄂刚刚直言提及房事,定是看出了咱们此前的事了。若非是你做的太过,我怎么会丢了这么大的人?”顾令月□□了一声,又羞又恼嗔道,“我可都没脸见人。”
姬泽姬泽擒住顾令月粉拳,含笑道,“与朕一处,阿顾觉得丢人么?”
顾令月愕然,察看姬泽神色。见他唇边虽噙笑容,但面色板正,漆黑凤眸之中孕育难言威势。
心中微微一恼,“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我明明未有婚配,却传出纠缠一处的风闻。难道我一个女子,名声很好听么?”
姬泽闻言怔然,心中倒生出一丝歉疚之意,抱着顾令月歉疚道,“是朕的错。”
论来自己应该先迎顾令月入宫封后,再求两相厮守。
只是皇后之位干系重大,纵然自己是皇帝,也并非事事皆可一意孤行推行。此前宫中传出他与昭国郡主轶闻,朝臣虽只略略劝谏,见他坚持便缄默不言。却只是因为朝臣虽觉此事不妥,但认为是帝王后宫私事,并未十分看重。
但若自己此时提出策封顾令月皇后之事,却又是另一回事。
虽则顾令月在他心中千好万好,但一则身体足疾未愈,二则有些前缘纠葛,贸然提起此事,朝臣定然不会同意。届时朝堂物议汹涌,引发轩然大波,反而对顾令月己身不利。
如今既然顾令月足疾医治有望,倒不若待痊愈后再重新设法。
只是按着宋鄂的说法,顾令月足疾绵延,也不知道治疗要延滞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痊愈。
旁事不得不暂时搁置,如今却正是彼此生命中最好的年华,若因着一些有的没的因由,生生浪费,却不免太过可惜。
他也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忍耐,却低估了佳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自己正值盛年血气方刚,心中既然认定了顾令月,午夜梦回便时时怀想,对其想念欲望越来越浓烈。又逢那新罗使臣刺激了自己的煞气,方撕破了面皮,强令顾令月与自己一同沉沦。
如是这般,虽则此时自己如愿以偿,满心欢喜,但论起来,到底是委屈了顾令月。
歉疚望着佳人,“朕一时无法做到最好,却偏偏迷恋美色,盼着早日与你携手,方令你陷入如此境地。”
顾令月心情黯淡下来。她明面上虽然洒脱,哪个女孩儿不希望有一段正大光明的婚姻,与夫郎恩爱相守,生儿育女?
若是如玉真公主一般养几个面首便也算了。偏偏是与这位大周天子一处,情分虽然甜蜜,到底心中带了一丝不踏实之意。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咱们之间约好的,只谈情分。这些有的没的何必再提?”
姬泽闻言淡淡一笑。有些事情确实不必口头频繁提及,一点点的暗地里做到更显诚意。没有再纠缠此话题,转开话题。
“此事朕心中有数,日后必给你一个说法。”姬泽啄着顾令月绯唇亲吻片刻,忽开口道,“阿顾,你在宫中伺候的人稀少。朕再给你置一个人。”
顾令月抬目奇道,“什么人?”
姬泽扬声吩咐道,“让人进来。”
殿外应声道,“是。”一名女子随在高无禄的身后入殿。“奴婢梅仙拜见郡主。”
顾令月瞧着女子形容,知道这位小娘子便是宋鄂念兹念兹的心上人,不由眉毛高挑。“梅仙?”
梅仙恭敬再拜,“婢子在。”
“你起身吧。”
“圣人?”转头问姬泽。“您这是什么意思?”
姬泽含笑,“这位女子便是宋供奉一心惦记的梅仙。”
“宋鄂应允入长安为你医治,一心念着给这名女子脱籍。朕此前应允,梅仙脱籍之后一时也没个去处,索性放在你身边服侍。不知你可瞧的上?”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终于抢准点了一次!
第七十二章
顾令月闻言微微愣怔。心中微微一转,已是明白过来。心知姬泽将梅仙安置在自己身边, 一则是示恩。
梅仙虽然脱籍, 到底曾经身在教坊之中, 名声不好,一介女子独自在外讨生活,颇是不宜。置在自己身边伺候, 也算是给一种荣耀, 日后得了自己照顾,能抬一抬身份, ;且与宋鄂日常医治也能相见,也算是安抚宋鄂之意;
一则则是钳制,将宋鄂的心上人控制在手中, 由不得宋鄂不尽心效命。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一时间心思复杂, 抬头望着梅仙吩咐道, “抬起头来。”
女子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容颜, 秀美温婉, 眉如烟柳。
“倒果然是个聪明剔透的佳人, ”顾令月含笑赞道, “难怪……”
定了定神,问道,“适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是宋神医看重之人,宋神医此前求过为你脱籍。如今应诺已经解除你的乐籍, 你可自由选择来去命运。是想要就此出宫,此后做一个普通百姓平安度日,还是留在我身边,做个伺候婢人,你可想明白了?”
梅仙听闻顾令月问语,不由露出怔忪之色,心思复杂,思虑片刻,向着顾令月恭敬再拜,“民女多谢昭国郡主宽容,此后愿意留在郡主身边伺候。”
顾令月闻言心中微松,含笑道,“如此甚好!”
面上泛起一个笑容,“你初来乍到。让碧桐带你下去先休息。过两日再上来伺候。”
梅仙恭敬屈膝应“是”,缓缓退下。
顾令月瞧着梅仙退下的背影,感慨道,“瞧着宋供奉风流放骸,倒有一两分神仙中人的风范,偏生没想着竟对这位梅仙娘子这般痴情。”
“凡事间一物降一物,正是这个道理。”姬泽含笑道,“论来,宋鄂闲云野鹤,医术超群,也算是个人物,偏偏记挂此女。若心中了无牵挂,朕也不敢将他置在你身边。”
顾令月闻言心中微沉,忍不住望了姬泽一眼。
姬泽为帝王者多疑,虽看重宋鄂医术,却也只有手握其人软肋,方敢重用。将梅仙送到自己身边,既是他的手段。
若对待宋鄂一介大夫亦用了这般手段,那自己作为他的枕边人,是否某些当事的时候,也经过这样的考虑思量?
思及此,心中不由蒙上了一层阴翳之色。
姬泽见着顾令月神情,眸色渐深,问道,“阿顾在想什么呢?”
顾令月神思不属,敷衍道,“没什么。”
姬泽凑近佳人,啄吻唇瓣,气息亲昵,“阿顾如今对朕而言,是朕的骨血,朕的半身,朕恨不能将你拴在朕的身上。剖心以待,诚心诚意天地可鉴。”
顾令月闻言愕然。“您胡说些什么呢?”
她的记忆中,皇帝素来是性情严谨肃然的模样。如今二人关系改变,姬泽陡然变的没脸没皮的,什么不成模样的话都能说的出口,自己着实不习惯。
“朕可并非胡言。”姬泽吃吃笑道,“说的都是朕的真心话。”
顾令月听着这般话语,一时没了脾气。话虽如此,适才心中涌起的一丝阴翳之意到底消散了开来。
……
***************
贞平七年的春风吹彻长安大地,一片欣欣向荣。
国宾馆
新罗使臣居住的院子却依然一片寒冬。
崔真熙打开门扇,接过馆中婆子熬好的药汤,吩咐道,“这药汤交给我,你先进去吧。”
婆子屈膝应道,“是。”
崔真熙端着药汤托盘来到高孝予的门前,静默片刻,轻轻叩响门扇。
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随即响起一道声音,
“进来吧。”
他推门而入,便见屋子里门窗紧闭,灯光幽暗,弥漫着一股潮闷的气息。整个屋子暮气沉沉的。
高孝予卧在病榻之上抬起头来,不过小半个月,身子就已经瘦脱了一圈,形容惨淡。
大半个月来,高孝予着实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天差地别。
此前昭国郡主盛宠煊赫,高孝予得到昭国郡主的青睐,长安众人啧啧称奇之余,不免对高孝予恭敬讨好。馆丁恭敬异常,对新罗使臣院中的日常供奉可谓是热情周到。及至新年之后,渐渐传出昭国郡主和圣人的绯闻消息,新罗使臣院前登时变的门可罗雀。
冬日苦寒,院中供应的炭火却不足,高孝予夜中便得了风寒。便是送过来的小半袋也是烟雾很大的杂炭,每日咳嗽不已,日子过的颇是凄凉。见着崔真熙,便惨然一笑,“难得崔君还肯前来看我。”
“你说的什么话。”崔真熙胸中情绪激荡,重重道,“咱们一道从新罗出使前来大周,可谓唇齿相依,如今虽偶有一些波折。可熬一熬总是能过去的。可若是您自己都失了心气,就当真没有指望的。”
高孝予微微一笑,神色颓唐,“这可不是轻易就能够熬过去的。”
说话间,喉咙之中泛起一阵酸软之意,伸出袖子捂着嘴唇拼命咳嗽。
咳声撕心裂肺。
“这病缠绵了好一阵子,总是好不了。”高孝予咳了好一阵子,方缓了过来,神情一脸惨淡,
“这辈子,我怕是要埋骨他乡,再也回不了济州岛啦!”
崔真听着高孝予这般话语,心中也是伤感至极,“事情何至于如此?”
“你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捧起药碗,“按照大夫开的药方多喝几次药也就好了。哪里至于如你说的那般凄凉。”
高孝予轻轻推开崔真熙的手,“我这病,喝这药是好不了了!”
“怪只怪我眼瞎心高,惹上了不该惹的因果。”面上略略出现一丝潮红之色,激动道,“我自己孤家寡人,如何都可以,但若是因此连累了太子殿下。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啦!”
崔真熙闻言心痛如割,眼圈渐渐泛红,忽的握拳猛的站起来,“我这就去宫门处求见皇帝陛下——虽说昭国郡主乃是贵人,咱们不该招惹。可你也不知道郡主和圣人之间的事情,说到底也是无心之失。圣人若是明理,不该迁怒于我等,这等磋磨是何道理”
“回来。”高孝予陡然着急起来,猛的起身牵扯崔真熙衣襟,姿势急剧,几乎险要从榻上跌摔下来。
崔真熙吃了一惊,连忙回来扶住高孝予。“你又何必如此?”
高孝予苦笑道,“崔君又何必自欺欺人?我等都是男人,将心比心设想,若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与旁的男人有了感情牵扯,你心中又若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