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之动作一顿,停下追问道:“皇上哪里错了?”
“朕...呜呜...朕不该骂你是妖妇...”
当然不该。
“还有?”
慕凉傾趴在榻上,一手护着屁股,一手去擦眼泪,嘴上虽是求饶,心中哪里是真的服气了?
一听凤鸾之又问错在何处,更是气的大声嚷道:“朕都知道错了,你有完没完?”
凤鸾之无奈的摇了摇头,举起手,戒尺毫不留情的又落了下去。
紫鸢站在一旁听着皇上的哭声不忍,悄悄的退出了大殿。心中不免感叹,皇上也是可怜人。
刚出生就死了娘,五岁又死了爹,唯一的皇奶奶跟皇叔还惦记着他的皇位。
可她更知道,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姐今儿能如此不顾纲朝礼制大动干戈,不单是要在后宫之中建立威信,更是诚心想要教导皇上,从最基本的礼义善恶开始。
五岁孩儿哪能还不断奶?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牙。况且,堂堂北凉皇上唯小小乳母马首是瞻,成何体统?
将来是要一统天下的人,既然注定有此命格,就该懂得取舍。
可小皇帝哪里能知凤鸾之的心?
紫鸢无声的叹了口气,为她家小姐以后的艰难之路感叹不已。
何其难,何其难啊!
她刚迈出建章宫便瞧见院中站着的一个宫女佝偻着腰正欲逃走,想必是要求外援去。
她端正的立在殿门之外,神情淡漠,背脊笔直。眉眼中,竟有几分凤鸾之身上的疏离气质。
侧眸看了眼立在她身边的掌事宫女琉裳。
琉裳是凤鸾之刚入宫时首辅大人推举来未央宫的,虽然只有十七岁,但是从开国皇帝先祖爷的时候便在殿前侍奉,又曾侍奉了先帝,算算日子也有六七年之久。为人机敏,心思玲珑,行事稳妥,懂得察言观色,是个得力的人。
有些事,她看了便能知晓其中含义,即便不晓得,也断不会多嘴多事。
琉裳对着紫鸢点头,示意明了。随即带着几个未央宫内的宫女快速的追了过去,将企图报信的宫女控制住后,又将建章宫悄无声息的控制起来。
殿内,慕凉傾见识了凤鸾之的狠辣,终于意识到了害怕,不敢再耍无赖,规规矩矩的趴在榻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细数着自己的过错。
软糯糯的声音里夹杂着哭音儿,委实让人心疼。
“朕...朕以后会按时上早朝,还...还有什么,朕不知道了,呜...呜呜...”
尽是委屈!
凤鸾之褪了慕凉傾的裤子看了眼红肿的屁股后,又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白釉莲花瓣纹的小瓷瓶,伸出嫩如葱白般的手指剜了块儿乳白色的药膏一边温柔的替他擦药,一边说:“皇上一错错在口不择言。
你是一国之君,是北凉的君主,即是领袖,就该有表率的样子,怎可像那市井的泼皮无赖一般破口大骂,更何况,哀家是你的母后。”
冰凉凉的乳膏涂在屁股上,柔软的指肚轻缓游走。
慕凉傾身子一紧,瞬间回过神来。
怎能如此凉?
心中不免跟着腹诽道:随身带着药,莫不是早就打定了要威慑朕的主意?
气呼呼的连忙伸手去挡,口中急道:“别碰朕,男...男女授受不亲。”
胡乱扯着幌子,实则不愿让凤鸾之碰他罢了。
凤鸾之不点破,只轻轻打掉他的手。
“皇上二错错在冠屦倒施,尊卑不分。奴才到底是奴才,怎能坐于龙榻之上?”口气明显严厉了几分。
慕凉傾闷闷的趴在龙榻上不吭声,任由着凤鸾之训斥。
心道:妖妇,等朕长大了后,定要你好看。
凤鸾之又道:“既是君主,就该一言九鼎言行必施,要有自己的主见,不可受他人思想无端左右,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一切以国事为重,可懂?”
“懂。”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口气。
凤鸾之收起小瓷瓶后,又让人伺候着净手。
“皇上体弱,依哀家看,多半与饮食有关。许是建章宫的宫人伺候不周,从今儿起,皇上日后与哀家一同用膳。”说着,接过宫女递过的巾帕擦了擦手。
慕凉傾抓着裤子爬了起来,他可不愿与那歹毒心肠的妖妇一同进膳,万一毒杀他呢?
于是急忙开口争辩,“跟饮食无关,朕体弱是因为玄明大师预言说朕的寿命......”话语未落,凤鸾之回身,一个冷眼看了过去。
慕凉傾只觉心中一寒,从头皮凉到脚下,剩下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到底是个孩子,话不过脑,急忙间,险些将皇家一大密事抖露出来。
凤鸾之亲自为慕凉傾净脸更衣,动作虽是轻缓,难免不会笨拙。
毕竟还未像这样伺候过别人。
“九门提督五营统领章炎龄章大人刚刚喜得麟子,他夫人找了几个奶口都不满意,遂来求了哀家。哀家寻思着既然满娘还有奶水,皇上这个年纪也无需再用,不如哀家做主,把满娘送到章大人家中去。”
“不行!”
慕凉傾当即板起脸来,刚刚哭过的眼睛还是红彤彤的,此刻却像只炸毛的狮子似的厉害反驳。
“朕的奶娘,岂是他章家用得起的?”
凤鸾之停下为他整理头上冕旒的动作,垂眸看着他,耐心道:“章炎龄乃是一品大员,统军三万,掌管京城及皇上安慰。
他的夫人章林氏是工部尚书林文杰之女,两年前的江南水灾能及时治理就是因为她上表的奏疏,为此,先皇特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如今皇上刚刚登基,外有南晋西唐虎视眈眈,内有前朝余孽举旗造反,根基尚不稳,难不成要为了一个小小奶娘与掌管城中百姓安危的将军和救江南数万百姓于灾难中的诰命夫人大动干戈么?若真如此,日后谁还会忠心于你?北凉还想称霸天下?不如趁早打消这念头罢了!”
慕凉傾被唬得一愣,梗着脖子涨红着脸,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紫鸢走了进来,委身施礼,道:“皇上、太后娘娘,文武百官们已经在宣和殿候着了。”
“既然皇上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慕凉傾撅着嘴巴,委屈的眼泪含在眼圈内,看了眼跪在地上同样泪含满眼的满娘,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着急。
实在不行就去找皇奶奶,朕不信这妖妇还敢忤逆皇奶奶。
哪成想慕凉傾前脚刚走,琉裳后脚麻利的将满娘送去了章府,哪里给他搬救兵的时间?
而且没过几天章府就传来消息,道是满娘盗窃府内财物畏罪自杀了。
为此,皇上大闹了三天,非要杀了章炎龄泄愤,结果被凤鸾之好生教育了一番,他气不过,非要闹些幺蛾子才肯罢休,若不是紫鸢拦着,怕是免不得又要挨顿揍。
当然,这都是后话,至于那恃宠而骄的满娘到底是不是盗窃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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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宣和殿的路上,凤鸾之伸手牵着慕凉傾,他多有不愿,倒也不敢再言语什么,别扭扭的闷闷不吱声,黑如曜石般的眼珠子却转的飞快,似是打着什么坏主意。
凤鸾之只笑笑。
她不怕他顽皮捣蛋,只怕他不求上进不思进取,若真是那样,别说十年,即便再来几个十年,他依旧无法真正的一统北凉,还不是个傀儡皇上?
到那时,葬送的可不单单是北凉慕氏王朝,还有她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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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内侍尖尖的一声“皇上、太后娘娘驾到~”文武百官跪地叩首,大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话音刚落,一个着一身玄色镶金边龙袍的小人儿突然从龙椅上蹦了下来,往前跑了几步后,回头怒视着正坐于珠帘之后的凤鸾之,大吼道:“妖妇,你胆敢对朕用私刑,来人啊,还不把她给朕拿下,拖出去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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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顾朝生当傻子的这些年,只学会了一件事,疼媳妇。
后来傻病治好了,疼媳妇的病根儿倒是落下了,自此,再也没好过。
“疼媳妇?”初甜气的咬牙,“踏马的,夜夜把老娘压在身下往死里欺负不哭不罢休的男人也敢说自己疼媳妇?”
顾朝生:“难道不是你先开始的?”
初甜:“挖槽,我那是替你治病。”
顾朝生:“没见过谁家治傻病还摸命根的!”
☆、较量
慕凉傾眸色锋利,字正腔圆,吼出来时倒是有几分气势。
到底是皇家子嗣,那种与生俱来的龙威似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一样,有摄人心脾的气势。
文武百官之中,除了内阁首辅凤知名与包衣佐领凤翎淡定如斯、老神在在的模样外,其余人皆是大惊失色,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传闻凤家有女凤鸾之,谦懿成姿,温婉贤淑,受上天眷顾,有过目不忘之本领。三岁可通篇背诵《六子全书》【注1】与《十三经》【注2】,更是以一首《凤游》七句诗名震四方,一时间,引得天下文人骚客径相前来拜访讨教。
四岁被微访到凤府的开朝先祖爷选中,钦定为太子妃,言道:无论下一位皇帝是谁,她都是北凉的国母,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是何等举世无双的殊荣?
怎...怎么与传闻不大相符,哪里温婉贤淑了?竟然动手打人,打的还是当今圣上!
一时间,大殿上吵闹如市井菜场,议论纷纷。
易冲动的几个武将气的大吼,话语直接,道是女人无才便是德。
扬言凤鸾之枉顾祖宗礼法辱打陛下,实则就是辱打北凉军民百姓的脸。后宫干政,紊乱朝纲,难不成泱泱大国无人可用了?非要用个小丫头不成?
年老的几位皇帝派系的大臣捶胸顿足般摇头叹道:有损龙威,北凉将亡啊!
凤鸾之透过珠帘看了眼站在最前面,一脸正气的年轻男子。
竟是池弈。
凤鸾之唇角半勾,嫣然一笑,缓缓开口,问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哀家听闻池大人的祖母池方氏可是前朝太子太傅方彦德爱女,曾与太子以师兄妹相称,其母池杨氏师从文圣欧阳修 ,另妹更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这么一来,你池家从你祖母池方氏开始再到另妹,祖孙三代可真是够缺德了!”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池弈僵在原地,脸色涨的通红。
这...这不是骂人么?
他嘴巴张张合合,又觉得凤鸾之说的那些确是事实,一时间不知做何辩解。
谁料凤鸾之猪八戒倒打一耙并未完,仍旧用那凉凉的声音继续道:“《礼记》有云:孝有三,大尊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池大人公然在朝堂上辱骂尊亲,三占其二,有失为人。若不惩治,倒是显得哀家有失公允了。来人啊,卸了池大人的官帽脱了他的官服,此等不尊不孝之人,我北凉百姓怎敢用?责令五十军棍后驱除境内,以儆效尤!”
声音轻柔柔的,貌似并未生气只是玩闹一般。
连‘我挨揍了我有理’的慕凉傾都穆然一愣,这...这这这...这罪从何来?怎就被削了官职还要被驱除北凉?
刚刚还吵闹如菜市场的朝堂此刻安静如斯,甚至连官员呲溜鼻涕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几个宫人犹犹豫豫的上前,立在池弈身边,小心翼翼的瞄了他几眼,指望着他能自己将官服脱下。
“怎的还不动手?难不成要哀家亲自来?”
声音较刚刚明显带着怒气!
是时,众人才彻底清醒,感情太后并非闹着玩儿。
池弈脸色由红转白,双手紧握成拳头,又认命似的突然松开。
事已至此,能怪谁?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想要去摘官帽......
这时,不知是哪个不长脑的突然上前帮衬着池弈说情,他义正言辞的拱手道:“太后娘娘,池大人不过是听闻皇上挨了...被...”这话怎么说都不对,只好绕过话题,继续往下说:“池大人乱了分寸,一时间慌不择言,但是对北凉的忠心日月可鉴啊,还请太后三思,从轻发落!”
随即又有几人跟着求情。
凤鸾之垂手把玩着金漆木雕花椅扶手上的一颗红宝石,一双凉凉的丹凤眼里带着浅笑,勾勒着双颊的梨花窝若隐若现。
她似漫不经心般,反问道:“乱了分寸?池大人可是武将,战场上也是这般鲁莽性子?随便听闻个什么消息就不知所何?不妥不妥,这官他更是做不得了!”
众人:......
好一张巧舌如簧!
凤知名始终神情怡然的站在百官最前列,见时机已成熟,终于开口做了和事佬。
“启禀太后娘娘,池大人虽然言语上多有冒犯,但其祖父池老将军可是开朝元老,立过赫赫战功,父亲池渊更是在与南晋一站中战死沙场。池家人丁单薄,到池大人这一脉,就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还望太后娘娘不看僧面看佛面,从轻发落。”
凤鸾之“哦?”了一声,显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池家竟是满门忠烈啊!”
那一声感叹更是气的池弈半死。
连他外祖父的事儿都调查的门清的人,怎会不知晓他祖父与父亲之事?
好一个会演戏的毒妇。
装疯卖傻!
还没由得池弈腹诽完,凤鸾之接着又道:“即是如此,哀家怎么也要给池老将军些薄面。权当是孩子们犯错,这事哀家也就不追究了。”
还孩子们?谁是孩子们?你才孩子们。小爷我今年二十了,足足长你六岁!!!
真是气死了!
池弈心还没放到肚子里,凤鸾之又扔出来一个更重量级别的炸.弹。
“若是哀家没记错,池大人还尚未娶亲吧?”
池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虽未娶亲,但却有位非卿不娶的世家小姐,只等女子过了三年孝期便完婚。
这事京城很多人都知晓,毕竟池弈不过弱冠之年便官拜从三品,面如冠玉、器宇不凡,家世又简单。
绝对顶顶的一门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