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这计划都有了,不会真是认真的吧?
  她任由他打量,眉眼冰冷,真是见不出半点嗔怒之色。
  他有些发慌,却还是硬撑着继续哄她:“真是逗你的……你认真干嘛?”
  她笑笑,竟有了心思和他解释:“礼不可废,这后宫迟早是要热闹起来的。”
  他这下是真摸不准她这到底是气话还是真有此意了,哪有这样一心劝夫君纳妾的女子呢?
  除非……
  除非她不在乎他。
  他知道她是被迫嫁的他,他又大她十五六岁,平素里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他们之间的隔阂本就很深,所以他并不着急。
  他以为天长地久的相处终会让她明白他的心,明白他说的所有都是发自肺腑。
  可如今看来……
  一股疲倦感从脚底窜上来,他瞬间便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停了片刻后,不欲再和她争论不休,便道:“纳妃一事容后再议。”
  什么叫容后再议?
  她心头的那股无名火猛地窜到了天灵盖。
  刘秀以为事情到这就完了,又来夺她的笔,想拉她出去用晚膳。
  她一下没压制住火气,抬手就把笔用力丢了出去,洁白的长毛地毯上染开墨渍,叫人格外堵心。
  她望向刘秀,声音里终于有了情绪:“陛下还是不要拿对臣子的那套往我身上使,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这是生气了吧?
  他竟松了口气,但等听完她意味深长的话他的心又有些发凉。
  他凝眸看向她,满是疑问。
  她为他解惑道:“陛下忘了臣子们一遍遍的请您称帝了?”
  他一下明白过来。
  她这是在讽刺他,说他从前本就有称帝之意,却一而再地拒绝,直到群情汹涌了才作出一番勉强之色称帝。
  郭圣通见他反应过来了,“陛下若想要什么,就直说。我愚笨不堪,猜不透陛下的用意。”
  他的心凉的更厉害了。
  他在她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他直直地看向她,脸上悲喜不辨。
  “郭圣通……”
  他很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唤她了。
  “我待你的心,你真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为什么就不信呢?”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若想纳妃,还用这样?”
  “我不知道你介怀什么,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的心就这么多,天下和你各占一半。”
  “我们两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走下去呢?”
  他语调淡淡,声音中满是疲惫。
  她大为触动,定定地望着他,似乎是想分辨他的话里有多少真心。
  雾气渐渐氤氲了她的双眼,她嗫嚅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秀说的没错,她确实不该这么对他。
  可就算没有阴丽华,她仍然害怕,能有什么是永恒的?
  与其指望别人庇佑自己,不如自己成长为参天大树。
  她以为看淡情爱是挣开苦海,是早日解脱。
  她以为她已经变得足够勇敢,再无所畏惧。
  可如今看来,她还是个怯懦者。
  她如果真勇敢,就还该像前世那样炽热地去爱。
  难不成天意注定了她是失败者,她就不敢去争取了吗?
  她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属于他?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吗?
  那她就该试一试才是啊。
  为什么不敢往前走?
  现在的他,完全不是前世的他不是?
  就如她一样,他们都是全新的自己。
  “在真定王宫春影堂时,我折枝立誓,字字句句,皆是真心。”
  “你究竟是不信?还是不屑?”
  “我就没有半点叫你看的上眼的地方吗?”
  她摇头,眼中的水雾终于凝结成泪。
  前世种种早就该丢开了,是她过于偏执。
 
  ☆、第两百六十一章 寿礼
 
  其实只要往前走一步,这世界就大不同了。
  她何苦要如此为难自己?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就是了。
  他望着她,唇边绽开笑来。
  她跟着笑,心下前所未有地轻快。
  从前种种,早该如昨日黄花一样埋在雪下。
  他将她拥入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他们早就该这样交心的。
  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
  四下里静的连熏香冉冉上升的声音都听的见,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卧榻上的刘疆醒来。
  …………
  纳妃一事很快就被更重要的军国大事湮没了下去,半点浪花都没有激起。
  彼时人们谁都没想到,这会成为郭圣通霸宠的开端。
  正月二十三时,刘秀下诏书令冯勤总录尚书诸事。
  冯勤受如此重用,无人说半句不可。
  郭圣通难免有些讶异,便向宫人问起此人。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冯勤也是官宦世家出身。
  冯勤的曾祖父冯扬在孝宣帝时任弘农太守,其祖父冯偃也是二千石的高官。
  冯勤投于刘秀后,先给魏郡太守铫期做功曹。
  铫期很是赏识他,将其推荐给刘秀。
  但刘秀身边人才太多,冯勤一开始都没引起刘秀注意,还是铫期反复提醒,刘秀才给了他一个郎中职位。
  冯勤凡事力求尽善尽美,很快便被喜欢认真的刘秀所亲近。
  今次刘秀大封功臣,便令冯勤主持诸侯具体封赏。
  这并不是个露脸出风头的事,相反,一个不慎,还极易得罪人。
  可冯勤较真仔细的劲一上来,硬是办得大家都觉得公充,没有一个人来挑毛病。
  郭圣通听到这忍不住道:“原来这是早有伏笔啊。”
  贾复那样文武双全的人,初被刘秀重用时,诸将还纷纷排挤他呢。
  这要是冯勤没点本事,他们哪能依?
  不过这也是好事。
  她可不愿见到汉室复立不久,就出现尸位素餐的情况。
  “母后……”
  刘疆见郭圣通半天没理他,响亮清楚地叫了她一声。
  她忙喜笑颜开地答应他。
  孩子也真是奇怪,从前一直含含糊糊地说话,冷不丁地就口齿清楚了。
  只是……
  她望向伸手要够玉摆件够不着,急得冲羽年叫“母后”的刘疆扶额。
  疆儿还不懂意思,见谁都叫母后。
  昨天一句母后把刘秀叫的一晚上都开心不起来。
  说起刘秀,她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地就更深了。
  自从因纳妃的事闹了一场后,她往前勇敢地走了一大步。
  她开始放任自己的感情宣泄出去,她开始关心刘秀,开始在意刘秀。
  但她没有就此放弃让自己强大起来的念头,她想着暖和起来后她要办场宴会和功臣列侯们的家眷都亲近亲近。
  这日,刘秀回来的很早。
  他心情很是愉悦地告诉郭圣通:“邓禹已经进占长安了。”
  去年关中大旱,长安城百姓受劫掠之苦不肯再支持赤眉军的嚼用,豪强大族地又坚壁清野,赤眉军只得在腊月引兵东撤。
  刘盆子受其兄教诲,想趁早退位避开赤眉之祸,言于赤眉诸将:“公设置县官而为贼如故,吏人贡献辄见,剽劫流闻四方,莫不怨恨不复信,何此皆立,非其人所致,愿乞骸骨避贤圣,必欲杀盆子以塞责者,无所离死诚冀诸君肯哀怜耳。”
  却不想反而给了樊崇一个机会,他领着赤眉诸将避席顿首:“臣无状负阶下,请自今以后不敢放纵。”
  而后簇拥着刘盆子又回到长安去,赤眉诸将各闭营自守三辅。
  百姓以刘盆子英明而重回长安,然而长安到底被赤眉军糟蹋的太厉害了。
  城郭皆空,白骨蔽野,赤眉军的军粮依然没有着落,只得出关东归。
  邓禹趁机率军进占长安,拜谒祀祠高祖庙,收存汉室先帝牌位,派专使奉送洛阳,并巡行诸帝陵墓,派遣吏士看守。
  诸帝牌位到时,洛阳城万人空巷,纷纷涌上街头迎接汉室先帝们。
  刘秀为此热泪盈眶,抱着怀里未满一岁的刘疆道:“天下万民思汉,思的便是列祖列宗的贤明啊。太子虽小,却也当谨记。”
  二月初五,是郭圣通的生辰。
  而刘秀今年既没有郭圣通送珠宝首饰也没有送金银玉器,他有感于她一向的怜悯体恤宫人,下诏“民有嫁妻卖子欲归父母者,恣听之。敢拘执,论如律。”
  诏书下后,伯姬进宫来说洛阳城中有百姓要为她立生祠。
  郭圣通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神仙……”
  她道:“多少奴婢都是在这乱世中被迫成为奴婢的,我都不敢问宫中宫人为何在此。陛下能下如此诏书,是确实体谅天下万民的难处,希冀能为他们做些实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伯姬总觉得三哥和三嫂比从前更亲近了些。
  她抱过刘疆,点了下他的鼻子,低声道:“小姑猜我们疆儿很快就要有弟弟妹妹了。”
  郭圣通没听清,“伯姬你说什么?”
  伯姬捂嘴笑道:“没什么。”
  建武二年的头开的很好,桃花开遍枝头的时候,刘赐来降汉。
  刘赐是刘秀族兄,他和刘秀一样父亲都去的早。
  他和哥哥刘显相依为命地长大,后刘显杀人被处决。
  刘赐不服,变卖了家中田产请游侠杀了抓捕刘显的官吏。
  此后刘赐带着侄子刘信亡命江湖,遇王莽立继后大赦天下才重回乡里。
  后刘秀兄弟于舂陵起兵,刘赐带着侄子加入。
  舂陵军败于小长安后,并入绿林军。
  刘玄被拥立为天子后,册封百官,刘赐被任为光禄勋。后,刘玄大封宗室,刘赐得封广信侯。
  刘秀北上河北终以成行,刘赐在其中是出了力气的。
  他首先提出让刘秀去河北,又在诸将反对中反复劝说刘玄。
  赤眉军攻破长安后,刘赐听说刘秀已称帝,便前来归顺,得封为慎侯。
  刘秀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直说从前刘赐全力助他,如今他也能回报他一二了。
  四月,刘嘉来降。
  刘嘉也是刘秀族兄,刘玄称帝后任偏将军,封兴德侯,后迁大将军。
  刘玄定都长安后,刘嘉被封为汉中王、扶威大将军,赴封国南郑。
  后延岑反叛,攻围南郑,刘嘉败走。
  延岑后为李定所败,逃亡天水,公孙述乘机派侯丹占领南郑。
  刘嘉本想收回南郑,但不成,便退守河池。
  邓禹率军西征后,刘嘉至云阳投降。
  但刘嘉没有雪中送炭的情义,不过是迫于情势来降,刘秀并未像刘赐来投时那般高兴,更不要说封侯了。
  于是,作为刘秀后宫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郭圣通第一次受到了礼。
 
  ☆、第两百六十二章 清白(两章)
 
  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
  江南的四月恐怕已算得暮春了,但洛阳的四月却还是春光正盛时。
  郭圣通常牵着摇摇晃晃能走路了的刘疆在晴日里踱步于却非殿中,小小的孩子在满了周岁后能说的话越来越多。
  他时不时拽着郭圣通的衣袖问她:“母后……后后……那那……”
  她躬下身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她告诉他,洁白无瑕的是玉兰,灿烂金黄的是迎春,殷红如雪的是桃花,粉嫩娇俏的是樱花……
  却非殿走的差不多了,小孩子好奇的天性便引着他往更远的地方去探索。
  于是,母子俩便走上了去北宫的复道。
  所谓复道,上覆以屋顶,长有七里,用来连接南北二宫。
  复道有三道,中为御道,左右为两侧臣子宫人通行。
  复道上,每隔十步便有兵士执戟而立。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南宫既为君王群臣议事之地,北宫便自然而然成为了后宫。
  只是如今天子只有一后,南宫又荒废已久,故而郭圣通仍旧住在却非殿中和刘秀一起起居。
  但长久看来也是不行的,天家毕竟不是寻常百姓家,哪有帝后和太子挤在一起的。
  上月时便有人进言请修皇后和太子寝宫,天子许之,指了高帝曾住过的长秋宫为皇后寝宫。
  太子年幼,尚离不得母亲,等三岁后再迁宫,但仍指了东宫为太子宫。
  这两处宫殿规模都不小,哪怕只是翻修也是极费功夫的。
  快的话,郭圣通明年这时候能住进去。
  刘秀不愿郭圣通和刘疆住出去,说是一家人偏要分几个地方住,闹的像是一人一家了。
  他们因纳妃的事闹过一场后,彼此间的感情突飞猛进,说是一日千里也为过。
  他实在不愿两人又冷淡下来,便明里暗里地不断地表白他的心意。
  一会说长秋宫修好后郭圣通过去住住就当去离宫了,一会又说长秋宫比却非殿大,还是他也跟到却非殿去吧。
  郭圣通被他闹的哭笑不得,但每每都还是笑着应好。
  北宫中花事最盛的要数安福殿,听说因着这名字寓意好,连带着花木都比别处的茂盛灿烂。
  郭圣通抱着刘疆还走在复道上,便被身下那姹紫嫣红的花海所征服。
  母子俩目光陷在里面,好半天才拔出来。
  进得殿门后,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馥郁清香的花味,一路直往人心田里钻。
  郭圣通的目光凝在洁白丰腴的栀子花上,不禁笑道:“春日虽有百花齐放,但论香味栀子花到底还是独占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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