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他这么兴致勃勃的,郭圣通只得又拿起钩杆来。
  两个人仰着脖子迎着刺眼的光影又摘了一个时辰,直把三棵香椿树都摘的差不多了才作罢。
  她低下头转了半天脖子才觉得缓过来些。
  出了偏殿,她在柏树脚底下发现了一丛小白花。
  小白花比手指头还小些,叶子绿的暗沉。
  刘秀见了却很是惊喜:“这还有芥菜呢。”
  “芥菜?”她吃过不知道多少次芥菜,但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芥菜,“这就是芥菜啊?”
  刘秀点头:“可惜了,老了。刚开春时吃着正好,煮了汤来滋味鲜浓。”
  到底是过过苦日子的,说起野菜来头头是道。
  她心道,这于百姓来说倒是好事。
  转到正殿,忽地望见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
  她很是惊喜:宫中还有竹林?
  江南之地竹林只怕是最常见的景致了,可在北方实在是罕见。
  吕不韦当年是真花了心思的啊。
  她徐徐上前,竹叶清新的味道随风漫来。
  刘秀也很高兴,“宫中竟还有竹林。”
  刘疆不懂父母的欣喜,他晃晃悠悠地走上前来,拽了拽郭圣通要她抱。
  是的,他终于走累了,走不动了。
  “来……”刘秀俯身抱起刘疆,“母后累了,父皇抱。”
  灿烂的光影浮动在翠叶上,投下一地斑驳陆离的光影。
  感慨过后,郭圣通想到了一个贴近生活的问题:“这儿会有竹笋吗?”
  竹笋是春天生的吧?
  “有。”刘秀很肯定地回答她。
  于是,两个人开始仔细地寻找竹笋。
  这一找就发现竹笋还真不少,有的刚冒出头,有的有两寸长了,还有些已经长成了嫩竹子。
  他们俩一口气拔了一竹筐的竹笋,剥去竹笋灰褐色的外衣,便露出白玉般细嫩的笋来。
  回到却非殿后,郭圣通真是坐下就不想起来了。
  她还是喜欢刘秀忙到到飞起的时候。
  刘疆也累得够呛,回来洗手净面后就睡下了。
  新鲜的香椿芽和竹笋被送到了厨下。
  齐越宝慢火炖开了乌鸡汤,放进笋滚着。
  又挑了顶嫩的笋,切成段,拿刀轻轻拍一遍,让它微微裂开口好入味。
  笋有点土涩味,一般是要焯水的,但这刚出土的嫩笋用不着,倘若焯了反而有些发柴。
  油锅烧开后,放进饴糖和酱油爆锅,再倒进笋段翻炒。
  待笋皮微皱,显出焉巴样子后就盖上锅盖小火焖着。
  一刻钟后,揭开锅盖一看,竹笋色泽红亮,鲜香扑鼻。
  在这一刻钟里,齐越宝又做了道炸椿鱼和拌香椿。
  拌香椿简单,香椿芽洗净了拿盐一拌就成了,连香油都用不着放。
  拌过香椿后,齐越宝一面调面糊,一面吩咐赵大江把香椿芽控干了水分后加盐揉。
  “轻着些揉,只要把盐抹均匀了就行。”
  赵大江应了声好,忙去洗了手,手脚麻利地动起来了。
  他如今学厨是来不及了,但总不能连打下手的活都保不住吧。
  因着有邯郸随侍的资历,冢宰特拨了间大厨房给齐越宝,命他平日里就专等着吩咐就是。
  如今日子可是比从前好过不知道多少,就是赵大江走出去都有一堆小黄门抢着巴结他。
  他撒了把细盐进陶盆里,一边揉一边听着隔壁的锅碗瓢盆声。
  两口大水井就在庭中,洗菜的小黄门们全都挤在廊下。
  他们一面干活一面说话,因为怕挨骂全都是小声嘀咕,乍一听来就跟一堆蚊子在嗡嗡一样。
  赵大江都不用听,就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小黄门的话题有限,不是互相开玩笑逗乐,就是聊新见识。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话题,那就是聊小厨房。
  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更有觉得自己时运不济而不甘的。
  但都不敢明说,只暗地里飞眼色。
  赵大江有几回气的想跟他们理论一番,他师傅怎么到他们嘴里就变成了半点本事没有,单靠着运气做到庖人的了?
  要是没本事,机会送到跟前,不也是白瞎吗?
  他从前还多多少少有些瞧不上齐越宝,但自拜师后却是越来越知道维护齐越宝就是维护他自己。
 
  ☆、第两百六十四章 发火
 
  齐越宝不让他说,“我们得了好,让人说几句算什么呢?也该知足了,再传出去就变成我们恃宠而骄了。”
  赵大江想想也是,此后便只当看不到。
  左右他们收了工,师徒俩回了住处炖个小锅子说说闲话,日子也确实舒服的很,何必惹这些闲气呢?
  他揉匀了香椿芽洗过手把陶盆递给齐越宝,自觉主动地坐到了灶火前:“师傅,火要大些吧?”
  齐越宝摇头,“炸东西是个细活,不能着急。”
  他一面把香椿芽挨个在面糊里裹一下就起来,一面忙里偷闲地给赵大江讲解:“别看只是炸个香椿鱼,这也是有讲究的。得裹的正正好好,多了半天炸不熟,薄了香椿芽就炸老了。”
  锅烧热后,齐越宝倒进小半锅冷油。
  待油滚开后,拿长筷子挨个把香椿条放进去。
  一面炸一面注意着翻,等四面一显出金黄模样了就赶紧拿大漏勺控了油捞起来。
  他忙着的时候,赵大江也没闲着。
  他盛出油焖竹笋,又拿汤罐装了老鸭鲜笋汤,最后再拿来食盒把拌香椿放在最下边。
  等着齐越宝摆好盘,他忙接过放在最上面一层。
  不等齐越宝说话,赵大江就笑道:“师傅您不用叮嘱我,我知道这什么东西都是赶热的时候好吃,我快快地送去。”
  出了门,廊下洗菜的小黄门纷纷望过来。
  有人热络和善地和齐大江搭话:“又去却非殿吗?”
  齐大江点点头,“大伙都忙着呢?”
  说完这句,他歉意地笑笑,意思自己着急的很。
  他听到有人在他转身后用刚好他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跑个腿而已,弄的跟自个个是九卿一样。”
  他没有回头去看是谁,只笑着不轻不重地扔下一句话,“陛下吃好了,这天下万民都跟着受福,怎么是小事呢?”
  身后安静了。
  齐越宝也懒得去管,他越走越快。
  到却非殿把食盒交给羽年后,他慢慢往回走。
  底层难熬,他能理解那些小黄门想出头的心。
  可身处底层,单是活下去就用尽了全身力气,爬上去其实不过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所以,很多人在自觉无望后便最见不得人好。
  他们把不多的心力全花在了尖酸阴暗上。
  他曾经也差点变成这样的人。
  …………
  “来,尝尝……”刘秀笑着坐到食案前,“这可是过时不候的时令菜,再过半月就吃不着了。”
  摆膳的小黄门很有眼色,把两道香椿菜和两道竹笋菜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什么鸡鸭鱼肉都靠后了摆。
  郭圣通先尝的是炸的金黄的香椿鱼,外酥里嫩,还带着香椿独有的鲜嫩味。
  “这适合当点心吃。”她说。
  刘秀笑笑,尝了口油焖竹笋,脆生生的,爽口鲜甜。
  “尝尝这个……”
  食本当不言,但这是两人辛苦劳作后得来的食材,只觉得吃来格外有满足感。
  “这是不是就是春天的味道?”郭圣通问刘秀。
  他望着她,沉默不语,细长的眼眸中飞过促狭的笑意。
  郭圣通被他弄的不敢说话,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叫她难堪的话,忙低下头专心吃饭。
  用过午膳后,两人在庭外散了一刻钟来消食。
  柔和的春风拂在脸上淡的紧,只到了耳畔才有些风声。
  他自然而然地牵上她的手:“方才怎么了?不过就笑笑,你怎么就吓住了?”
  郭圣通很想白他一眼,谁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能不吓住吗?
  我脸皮可没你厚。
  她直接跳过这个问题,说起了刘黄来:“大姐好像对太中大夫宋弘有些意思,时不时在我面前夸起他来。”
  宋弘?
  刘秀道:“宋弘品貌出众,大姐若是瞧中也正常。只是……”
  他有些为难地道:“宋弘早已成婚。”
  郭圣通:“……”
  那这可难办了,刘黄不可能做妾。
  而宋弘若是休妻,郭圣通和刘秀又都要瞧不起他了。
  她想了想,“还是再观察观察吧,我试探了大姐几回,大姐都说我想多了。”
  刘秀嗯了一声,拉着郭圣通回了殿里。
  刘疆已经醒了,他跑过来抱着刘秀的腿:“父皇……父皇……”
  刘秀把他抱起来,“饿了吗?想吃什么?”
  “虾虾……”刘疆一旦喜欢什么,就是长久的喜欢。
  厨下很快送来了鲜虾粥和几道小菜。
  等刘疆吃过饭后,刘秀陪着他玩了一下午。
  四月鲳鱼正肥,晚膳时厨下特意送来了清蒸鲳鱼。
  鲳鱼味鲜丰腴,细嫩可口,本就不多的刺被小黄门挑干净后,就是刘疆也痛快地吃了小半碗。
  直到睡前,刘秀都没看书,更别说见人理事。
  这一天他一直陪着刘疆玩,弄得刘疆心中最爱立马由母后变成了父皇。
  翌日起来,刘疆一睁眼就兴冲冲地问父皇。
  郭圣通按耐着小小的酸意耐心地解释道:“父皇去忙了,你睡过午觉后就回来了。”
  可这一天,刘疆一直等到天色发黑也不见父皇回来。
  他瞪着郭圣通,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
  他没哭没闹,只是满脸母后坏人母后骗我。
  郭圣通让他盯的压力山大,一面哄他说父皇今天事多,一面打发常夏去前殿问问。
  常夏刚走出中殿,就和一个黄门撞了个正着。
  她左肩被撞的生疼,整个人都晃了晃,好悬没摔了。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控制住情绪,“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小黄门忙不迭地道歉,一抬眼见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跟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样:“奴婢正要去见皇后殿下,还请常夏姐姐去回禀一下。”
  常夏蹙眉:“怎么了?”
  小黄门:“陛下也不知怎么就发起来大火,臣工们都吓坏了。
  中常侍叫奴婢来请皇后殿下过去。“
  中常侍是皇帝身边的近身黄门,历来是宫中黄门之首。
  如今的中常侍叫赵昌海,因为做事仔细认真,为人忠诚刻板,被刘秀从一个普通小黄门提到了中常侍。
  常夏和赵昌海打交道不多,但也知道这是个谨慎人,能让他使人来求救,情况肯定比他说的还严重。
  想想也是,陛下平素和气过分了,宫人们犯错什么的都从不生气。
  这下生气不定是多大的事呢,光是听听就叫常夏有些心下发颤。
  她忙带着小黄门往回跑。
  郭圣通好容易哄好了刘疆,正带着他在软榻上玩,常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吓了她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常夏按住胸口,“……殿……殿下……陛下……发火呢……请您过去……”
 
  ☆、第两百六十五章 抗令
 
  刘秀发火?
  前线战事不顺?
  可这也不至于发火吧?
  郭圣通:“怎么了?”
  常夏闪身,让身后跟着的小黄门上前来回话。
  小黄门扑通一声拜下,哭丧着脸对郭圣通说:“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着陛下发火……然后中常侍就出来……让奴婢来请殿下赶紧过去……”
  看样子这火发的不小啊!
  郭圣通心下发沉,她心知问小黄门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忙站起身来交代常夏看好刘疆,理了理衣衫就往外走。
  肩舆已经停在殿门口了,羽年扶她上去后,一行人就往前殿赶。
  小黄门急的不行,一路上不住地低声催促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哪怕刘秀平日里再如何平易近人,一旦发作起来人们还是噤若寒蝉。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啊!
  郭圣通坐在很有些颠簸的软榻上,目光越过重重宫阙直达天际边。
  …………
  好容易到了前殿,羽年上前搀扶郭圣通下辇:“殿下慢着些。”
  侯在门口跟陀螺一样打转的赵昌海一抬眼见着郭圣通,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还请殿下恕罪,实在是陛下……”
  他话还没说完,郭圣通就听到了里间的咆哮如雷。
  她没空听赵昌海的解释,开门见山地问道:“什么事?”
  赵昌海也干脆:“好像跟前线战事有关,可从前不管是顺利还是不顺利,陛下都泰然处之。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陛下真是勃然大怒,大司农都劝不住。
  奴婢就更不敢往上凑了,还是大司农给奴婢出的主意让奴婢赶紧请您过来。”
  大司农说的是宁平长公主刘伯姬的夫君——固始侯李通。
  李通父亲李守曾跟着编校《山海经》的名儒刘歆学习图谶之学,后被王莽任为宗卿师。
  李通自小耳濡目染,也极为相信图谶,后听得“刘氏复兴,李氏为辅”的谶言后,以为要应验在自家身上,便辞了新室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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