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而在这时,却非殿中传出了喜信来。
  皇后郭氏再次有孕。
  一时间,朝堂上尽是贺喜。
  刘秀喜出望外,也不顾男女未知,便大赦天下,诏曰:“顷狱多冤人,用刑深刻,朕甚愍之。孔子云:‘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其与中二千石、诸大夫、博士、议郎议省刑法。”
  他为此振振有辞:“倘若是个皇子,疆儿便多了个臂膀。
  若是个公主,那可更是第一份了,朕得为他们积福。”
  郭圣通被说得哑然失笑,但心底到底温暖到了极致。
  她已不再像从前那么害怕孩子的到来了,她想她能护孩子周全了。
  既如此,她便也盼望着是个女儿了。
  可想到前世她生育的全是儿子,不禁又有些头疼起来。
  欢喜过后,刘秀也有些发愁。他本已下定决心要亲自率军征伐五校军,可郭圣通现下有了身孕。
  她怀刘疆时,他便没有陪伴在身边,一直深以为憾。
  如今难道又要错过第二个孩子吗?
  郭圣通知晓后再三道不用担心她,刘秀到底也不是那儿女情长的,终于还是在八月初领军出发了。
  他走后,伯姬和刘黄时常进宫来,又有贾复夫人刘荷花说些洛阳城中的趣事,郭圣通倒也不觉得无聊。
  毕竟,光给刘疆解释为什么不能拉着她跑就足够有意思了。
  小小的孩子仰着脸看她,还不明白做兄长意味着什么。
 
  ☆、第两百七十九章 婚事
 
  七月二十八便立了秋,然而到底还在伏天里,暑热仍旧流连不去。
  昨天夜里痛痛快快下了场暴雨,可等太阳晒干水汽后,便连廊柱都是滚烫的。
  黄门们提了水过来,一瓢一瓢地扬在地砖上,哗啦一声如入油锅,蒸腾起一道道微弱模糊的白烟来。
  这下子,风再吹过来便带着丝凉气了。
  等把廊外庭中都浇湿了,黄门们的后背早被涔涔流下的热汗浸透了。
  他们也不敢歇,拎着空水桶屏声敛息地往回走。
  正好青素出来瞧着了,便叫一人给一碗酸梅汤。
  皇后和太子都在里间歇午,黄门们也不敢过来说话,只远远对青素行了一礼,便在廊下三五成群地蹲坐在一块,伸手接过那冒着凉气的酸梅汤,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几下就喝完了。
  而后拿衣袖擦了把汗,长出了口气,唇边的笑快咧到耳根上了。
  青素站在殿门口也跟着笑。
  她心道多像那时的自己啊。
  刚进宫时,她一口江南方言,听不大懂官话。
  那个时候,宫里又没什么正经主人,大家日子过的都苦。
  可不得寻着个能发泄的地方吗?
  于是经常闹笑话又没什么脾气的她自然而然地成了谁都能掐一把的面团。
  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不知道暗地里哭了多少回后,终于把那点怯懦抛下了,学会了看眼色,学会了巴结人,学会了暗箭伤人。
  她很快出了头,被调到了一个轻省的职位上。
  那会,她也是这样很轻易地就能开怀大笑。
  是什么时候再也笑不成这样了?
  她歪着头仔细想了半天,眼里渐渐起了雾气。
  应该是同乡带信过来告诉她父母去世了的时候吧。
  当时真是一道晴天霹雳砸下来,砸的她浑身都木木的。
  时过多年,父母的脸在脑海里都模糊起来。
  但血脉相连,仍是锥心刺骨般的疼。
  再之后,她再笑也只是抿着唇淡淡一笑。
  她越发勤勉,变得比谁都能吃苦。
  长久的努力换来了丰厚的回报,她在皇后初入宫时得着了为皇后引路的差使。
  幸运的是,皇后就此留下了她。
  更万幸的是,皇后身边的常夏和羽年都没有挤兑她的意思。
  她知道,再也不用过那种睡觉都得睁只眼的日子了。
  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旁人说句什么,她仍是要在脑子里面过上几遍,计较有没有什么别的含义后才会谨慎地开口。
  为了这,羽年多少次说她温吞,不够痛快。
  常夏每到这时都会瞪羽年一眼,说青素这样的才是宫里出来的稳妥人。
  青素就在旁边笑,抿着唇轻轻地笑。
  她想,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她不想未来再起一点变数了。
  所以,在羽年满怀憧憬地说起出宫嫁人时,她摇头说不要。
  但,她还是诚挚地祈愿常夏和羽年婚姻上都会美满幸福。
  入夏后,殿下已经开始帮常夏相看人家了,预备年末时把常夏嫁出去。
  结果到了上月中的时候,殿下诊出有喜来。
  这下,常夏就不肯嫁了,跪在殿下身前说要伺候殿下。
  殿下笑着打她,说又不缺她一个人伺候。
  常夏仍是坚持。
  到后来,还是殿下拿出了皇后威风来才叫她应了。
  年底既要出嫁,现在便得着手赶制喜被喜服了。
  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还是自己做的好。
  殿下便叫常夏把她的活分给青素和羽年,专心赶制嫁妆。
  她们两个虽较从前累了些,却也是真高兴。
  殿下给常夏定下的这桩婚事再完美不过了——
  护军校尉周岩,生的高大英武,刚过弱冠之年,和常夏年纪相当。
  家中父母都是一等一温厚人,上面还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阖家都对常夏满意的很。
  婚姻之事乍然听来不过是她嫁他,他娶她而已。
  所以许多少男少女都只以为两情相悦便可,至于外在的其他因素都是可以克服的。
  可是柴米油盐这些生活的琐碎事,很快就能消磨尽从前的热情。
  家里再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的,谁受得住呢?
  只觉得枕边人越看越厌烦,无数缺点跟着冒了出来。
  所以,婚姻之事头一等重要的便是双方的家庭瞧的对眼,再次才是彼此钦慕。
  常夏很幸运,这两样她都有了。
  殿下特地叫常夏和周岩见了一面,周岩回去后很满意,常夏虽没说话只羞红了脸,但显见也是满意的。
  如此一来,青素和羽年都盼着她能顺顺利利地成婚,再也不肯叫她出来忙碌。
  现下本该是羽年在这伺候的,可少府来了人,羽年只得去应付。
  于是,昨天守了一整夜的青素便从被窝里被挖了出来。
  她本还有些发困,可瞧着这些很容易就满足了的黄门们想起从前的事来,这点困意便随着悠悠白云荡走了。
  黄门们喝完了酸梅汤后小心翼翼地放好空碗后,站起身来远远地又冲她行了一礼。
  她依旧抿着唇淡淡地笑。
  没想到,她也会有叫人诚心道谢的时候。
  从前多少人恨她啊,恨她的笑里藏刀,恨她的口蜜腹剑,恨她的不择手段。
  但没办法啊,她想活下来啊。
  人善心软顶什么用呢?
  她转身往里走,站在内殿门口等着吩咐。
  殿下怀着身孕热不得也凉不得,这冰山便就正摆在殿门口,好让这凉意慢慢地透进去。
  她先时在外头热着了,刚到这边上的时候觉得再舒服不过了,可时候一长心腔里都打起了霜花。
  好在又熬了两刻后,皇后终于出声了。
  她忙小碎步跑进去。
  到了皇后榻前,先挽起床帐再回身倒了杯温水递给皇后润喉。
  大夏天歇午,总不如春秋那么舒服。
  一觉醒来,郭圣通只觉得头昏脑涨的,她靠坐在榻上,一口一口抿着杯中的温水。
  纯白的绸衣柔顺地贴着身子往下垂去,露出她柔腻发光的皓腕来。
  喝过水后,郭圣通掀开被下榻。
  她问青素:“太子呢?”
  青素取过牛角梳来给她挽发:“太子睡的还正香呢。”
  她又问:“羽年呢?”
  青素:“少府来……”
  她话还没落音,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羽年回来了。
  她上前见过郭圣通:“少府听说殿下怀太子时头三个月吐的厉害,便叫了齐越宝特给您新开了张菜单子,方才特地叫婢子去看……”
  郭圣通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羽年便也不多说了,上前开了首饰盒挑了枝桃花簪子给青素。
 
  ☆、第两百八十章 惊猫
 
  162.220.12.37  等刘疆起来后,正是最热的时候,郭圣通不愿出去,便在殿里教刘疆识字。
  烈日照在庭中宽大的梧桐叶上,照开一地光影陆离。
  几只蝉藏在树梢顶端,不知疲倦地叫着。
  殿内凉气氤氲开来,刘疆仰着脸奶声奶气地跟母亲念道:“……人……人……”
  念上十遍后,小小的孩子便执起手中的笔在麻纸上写字。
  他人小,握不稳笔,一个“人”字叫他写的歪歪扭扭,仿佛要飞天般。
  郭圣通却一个劲叫好,“疆儿好棒啊。”
  她问羽年:“是不是写的很不错?”
  羽年比她还要自豪:“太子殿下可真聪明。”
  青素在旁又忍不住抿嘴笑。
  这一下午便在这样的欢声笑语中度过了。
  申时末,太阳西沉,刘疆有些坐不住了,闹着要出去。
  他知道不能像从前那样拽母亲了,便拿眼睛一直看她。
  郭圣通很快便受不住了,她一面叫人收拾书案,一面牵着刘疆往外走。
  出了却非殿上了复道,母子俩走走停停,不觉又转到了安福殿。
  安福殿西北角处的荷塘荷花开的正盛,母子俩被缕缕荷香吸着,很快就站到了荷塘边。
  椭圆偌大的荷叶你挨着我,我靠着你,紧密到都没有缝隙。
  鲜红的荷花高出水面老高,在风中摇曳着。
  风从水面刮来,天然便清凉无比。
  母子俩都受用的很,便在荷塘边多站了会。
  眼见太阳已经沉到宫阙下了,母子俩才往回走。
  刘疆没走两步便去拽青素的衣袖,青素会意俯身笑着抱起他。
  羽年趁机道:“殿下也坐肩舆回去吧,歇歇脚。”
  郭圣通本想说散散,但觉得快些回去也好。
  昨天刘秀写了信来,她得回信,拖久了再忘了他又该不高兴说她没良心了。
  她点了点头。
  羽年朝后招了招手。
  八人抬的肩舆便从后面跑来。
  她既坐了肩舆,便叫青素也把刘疆放上来。
  母子俩都有些累了,坐上去后便靠在一块闭目养神。
  谁知道,正在半睡半醒时,肩舆猛地摇晃了一下。
  一只橘猫从宫墙上滑了脚,失足跌下来,正砸在抬肩舆的黄门身上,带得肩舆一晃。
  郭圣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护怀中被惊醒的刘疆。
  羽年和青素唬的脸都白了,这殿下还怀着孩子呢,可不能动了抬起,忙叫停了肩舆。
  郭圣通见刘疆也没吓着,便松了口气,她摆手道:”我没事。快别大惊小怪了,起辇吧——”
  惊了皇后和太子,可不是小事。
  那猫从高墙上跌下来立时叫人捉住,要摔死了了事。
  这能惊第一回就保不准惊第二回,还是趁早了结了的好。
  猫是最灵性的,被人拎到手里后立马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偏生被揪住了双耳,抓咬都没用。
  它拼命挣扎起来,凄厉嘶喊。
  黄门被它叫的心直突突,唯恐惊吓着皇后和太子,只恨不得立时就了结了它。
  可皇后和太子哪能见这血腥场面?
  还是快走吧。
  抬肩舆的宫人和黄门是一个想法,他们脚下加快,虎虎生风起来。
  郭圣通听着那猫的嘶喊声,怪不落忍地,便叫停了肩舆,把那猫送上来。
  青素忙劝她:“您快别看了,再吓着您和太子。”
  郭圣通摇头:“没事的。”
  橘猫很快就被拎到了肩舆前。
  这是只很漂亮的橘猫,从头到尾都是黄灿灿的橘色,只有肚子是雪白的,它瞪着琥珀色的眼睛盯着郭圣通,不叫了。
  羽年忍不住道:“这猫可真聪明,知道您能做主,立时便不叫了。”
  郭圣通望着那猫,觉得熟悉极了。
  她认得它。
  黄门在旁吞着口水解释道:“这猫原是有人养的,后来开春野惯了就拘束不了了,便成日在宫里头乱走。
  奴婢们早该将它处理了的,还请殿下恕罪。”
  青素心跟明镜似的,找什么这样那样的借口。
  定是这猫从前的主人死了,弄得猫也没人管了,只得跑出来自己觅食。
  猫是个稀罕贵重物,一般的黄门宫女谁能养起?谁又有空养?更别说处置它,这回也就是怕皇后吓着了才敢把它打杀。
  她叹口气,看向皇后,预备向皇后求个情。
  好歹也是条性命,饶下它也算为皇后肚中的孩子和太子积福了。
  左右这猫也是自个儿想失足跌下来的。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怔住了。
  皇后竟站起来,伸手要摸那猫似的。
  青素忙制止:“殿下,摸不得摸不得,这猫狗的爪子都是有毒的。
  又是野惯了的,再伸手挠您一爪……”
  郭圣通回过身来,吸了口气坐回去。
  不是它,不是它……
  她语气低柔:“把这猫放了吧,就当给孤和殿下积福了。”
  黄门忙躬身应是。
  郭圣通想了想又道:“这猫也是觅食才闯了祸,把它带到却非殿配殿喂起来吧。”
  青素和羽年还要再劝,被郭圣通一眼瞪了回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