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想了想,这猫被放了回头再冲撞了皇后呢?
倒还真不如养着,回头皇后想去看的时候抱着她的腿不叫她去不就完了吗?
黄门楞了楞,止不住地羡慕起手中这猫来。
这闯祸闯出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也只能是这猫狗了。
他响亮了应了声诺,寻思着要不要去伺候这猫,回来还能在皇后跟前露个脸。
但到底还是作罢了,皇后如今怀着身孕哪是能养猫的?
等孩子生下来也见不得猫,他这去了不就是坐冷板凳坐到底,还是算了吧。
猫被抱回却非殿后,饱食了一顿后趁人一不注意跑丢了。
青素忙叫人去找,这野性子看来还真得养着,总不能叫皇后为了避着它不出门了吧?
郭圣通在里间听着后,没有说话。
这夜,她折腾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有只橘猫。
长的和今天遇着的一样,也是肚子雪白。
她叫它豌豆。
豌豆可爱极了,刚来时还只是半大猫,淘气的很。
什么都是它的玩具,窗纱床帐都没逃得了它的魔爪。
案上的玉器也不知被它打碎了多少。
她从不曾打它,只微微一笑叫人收拾干净罢了。
可它总疑心她会生气,犯了错总要躲出去。
它跑的快极了,到殿门口也刹不住脚,撞的门沉沉一声。
她心疼地站起来,唤它:“豌豆——”
它便乖觉地往回走。
她搂了它入怀,摸着它柔顺的皮毛叹气道:“你说,你这么通人性,我怎么舍得打你?那些死物,打了也就打了。”
☆、第两百八十一章 安慰
一 因着她的宠爱娇惯,豌豆很快变成了永乐宫一霸。
它爬上屋顶瞎逛,下不来了就坐在吞脊兽头上冲底下一个劲喵喵叫唤。
宫人们忙搭了云梯吸着气颤颤巍巍地去救它下来,它一落了地又跑的没影了。
没过多大会又在大槐树顶梢上叫人,真是能把人气笑。
不攀高的时候,豌豆更叫人头疼。
它拿爪勾住一拂黄的花枝荡秋千,一下一下晃在养花黄门的心尖上。
他拿来煎鱼干引它:“豌豆,豌豆,听话,下来,来……”
豌豆理也不理他,直到那花枝经不住压折断了它才跑开。
黄门一张脸皱巴到一块去,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豌豆娇贵,种花师不敢骂它,又心疼花儿,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罚他呢?
觅灵在旁看不过眼便道:“到时候种花师责骂你,我替你解释。”
黄门感激不尽,忙向觅灵行了一礼谢过。
觅灵小女孩心性,还颇喜欢猫狗的,平时也愿意逗弄着豌豆玩。
可豌豆实在是太淘了,它又分不清轻重,常常闹着闹着就把觅灵的衣衫挠破了。
几回过后,觅灵也不招惹它了。
豌豆是我不理你可以,但你不能不理我的性子。
碰了次钉子后还记恨上觅灵,总要趁她不注意打她两巴掌。
可一只猫能把人打的多疼?
偏生它打完后还要得意洋洋地跑开,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豌豆不止在人前扬威,还欺负廊下的鸟儿们。
它常常爬到高处,作出跃跃欲试要扑鸟笼的样子。
鸟儿们被它吓的胆颤心惊,在笼里跳个不停。
豌豆每到这时就会眯起眼来喵一声,心满意足地跳下来。
觅灵忍不住在郭圣通跟前抱怨了几回,说豌豆又打烂了什么摆件,又抓坏了什么孤本。
郭圣通只是笑,还是没有要管教它的意思。
因为,豌豆是刘疆送来的。
这孩子不担忧自己岌岌可危的太子位置,也不抱怨母亲没用帮不上他半点忙,只怕母亲伤怀特送了豌豆来给母亲打发时光。
她怎么能不爱豌豆?
又怎么忍心打它?
更何况,看着无法无天自由自在的豌豆,也是种安慰不是?
她在睡梦中不自觉绽开清浅的笑容。
大概是梦着了豌豆,所以虽做了一夜的梦,可第二天醒来时没有精神萎靡不振。
她有些舍不得梦里可爱顽皮的豌豆,躺在床上不愿起来。
有关豌豆的记忆又往出冒。
豌豆怕冷,冬日里总不肯睡给它准备好的窝,常趁人不备跳上床榻来。
它从床尾钻进来,舒舒服服地窝在她怀里,打着呼噜睡去。
她那时失眠严重,怕孩子们担心都是瞒着的。
多少个夜晚她都是一面摸着豌豆,一面回忆着往事熬过的。
想到难过处来,也在暗夜里无声无息地哭。
猫睡的轻,豌豆很容易就被它弄醒了。
它从她怀里钻出来,坐在枕边看着幽暗光影中哭成泪人的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豌豆看她的目光充满了心疼。
她被看的哭不下去了。
多大的事呢?
值得这样吗?
都怪这长夜漫漫,引出了她的愁思。
她止住泪水后,伸手要把豌豆抱进来。
它不肯,按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舔她的手。
猫舌头粗糙,她被舔的很不舒服,便抽开了手搂它进来。
她伴着豌豆的呼噜声很快睡着了。
她的失眠就这么不药而愈了。
豌豆没能如她所愿的活到耄耋之年。
它在五岁时生了场重病死去了。
在它生命的最后时刻,它忽地挣扎着坐起身来。
郭圣通以为它要食要水,忙叫宫人拿来。
可它仍是拒绝——
郭圣通哽咽着伸手去摸它的头,问它哪难受?
它仰起头来舔了舔她的手,再低下头时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她摸着它还温热的身体,怎么也不相信它死了。
直到它浑身僵成一块了,她才流着泪站起身来吩咐人把它埋在槐树下。
豌豆去后,她又开始失眠。
她整夜整夜的想它。
想的很了,便开始怨它,怨它的冷清。
猫是极优雅高贵的动物,哪怕被疾病折磨的痛苦不堪,它也不肯丢了它的体面,一直咬牙忍受着,不曾失声哀嚎过一声。
更别说像狗一样在死之前望着主人哭,来表露自己的不舍。
它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骄傲,不屑像狗一样以主人为天地活着。
她觉得自己这么想念它很有些好笑。
后来,有人告诉她,猫妈妈安慰小猫时会给它理毛。
她坐在那,猛地泪如雨下。
原来,她哭的时候豌豆舔她是安慰她。
原来,它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还在担心她。
原来,是她没有读懂它……
她懊悔不已,只恨时光不能倒流。
昨天坐在辇上见着那被黄门掐住脖颈拎在手中的橘猫后,她真以为是她的豌豆回来了。
可是,不是。
豌豆是刘疆送她的,最起码还得十多年呢。
更何况,虽都是橘猫,但郭圣通总觉得长的也是不一样的。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倘若是豌豆,她一定会认得它。
现在想想也真后悔,豌豆刚来时她全没想过它会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也没问问疆儿是从哪弄来的,如今想找都没处去寻。
她这一躺足足躺到疆儿起来。
洗漱梳妆时,他凑到她的梳妆台前,玩着她的首饰。
她笑看着他胡闹,只在他要往嘴里送的时候忙不迭地制止他,告诉他吃不得。
他点头放下,乖巧的不行。
用过早膳后,她照例在书案上摆开笔墨纸砚教刘疆识字。
小孩子专注度不高,没多大一会他便坐不住了。
郭圣通便叫青素抱他到庭中去玩会。
刘疆出去后,她想起昨天夜里那猫跑丢了,便问羽年:“猫找回来了吗?”
羽年说起这个,便有些感慨。
“找回来了。
原来,那猫还带着三只小猫呢。
难怪四处觅食不说,有了着落还得跑出去……”
小猫?
郭圣通抬起眼来:“现如今在哪?”
羽年见她似有意去看,忙拿话挡:“殿下,那猫是野惯了的,身上备不住带着毒呢。
这要挠您一下,那可不得了……”
不等她说话,羽年又道:“您也别担心,婢子吩咐了专门的人来伺候它们。”
郭圣通哭笑不得:“怎么说的好像那猫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呢?”
她站起身,不容置喙:“走,领我去看看……”
羽年没法,只得皱着眉头引路。
☆、第两百八十二章 来过
一 她一路絮絮叨叨:“殿下,您可不能摸,就远远地看一眼……”
郭圣通被她念叨的好笑又好气:“羽年,你今年是不是四十九?”
配殿是闲置的,向来没什么人气。
猫来后还叫殿中有了些热闹气氛,只是那橘猫护犊子,不肯叫人近前逗弄它的小猫,所以小宫人们都在门口望着。
皇后一来,众人吓了一跳,行过礼后一哄而散了。
橘猫聪明的紧,知道昨天能活命是因为郭圣通的缘故,并不排斥郭圣通近前来。
但郭圣通没有摸它,也没有摸那三只小猫。
动物保护幼崽是天性,橘猫还是有咬她的可能。
而且,羽年说的也没错,她现在肚子里怀着孩子,万事还是稳妥些好。
橘猫的三只幼崽长的都不像它,两只橘猫肚子都没有白毛,另外一只还是纯黑的。
全都睁着清澈见底的眼眸盯着她,动人之极。
豌豆刚来时没有这么无所畏惧地看过她,它那时有些怯生生的,是后来知道她会惯着它才骄纵起来的。
都不是它。
这些都不是它。
她的豌豆在哪呢?
郭圣通从没这么怀念过前世。
她只看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走了。
伺候猫的宫人送到殿门口,“奴婢一定会好好养它们的。”
郭圣通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想,她的命运被改变了。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和豌豆重逢的机会了?
因为即便豌豆在今生也有,但却绝不是前世的豌豆了。
她很有些怅然若失。
生活是不是就是这样?
得到一些,就必定要失去些什么?
或许旁人觉得她可笑,但是养过猫狗的人一定会理解她的。
宠物在他们的生命中真就如此重要。
她不愿触景伤情,此后都没有往配殿去,只怕宫人不用心故而时常问询起,也叫常夏和羽年松了口气。
时光匆匆,八月丙辰日传来刘秀于羛阳城大破五校军的捷报。
九月壬戌日,帝驾由内黄现回转。
郭圣通接着信后,笑着问刘疆:“父皇要回来了,高兴吗?”
虽然郭圣通和他说父皇出门去了,虽然他也貌似会意地点了点头,但等到日暮时分他还是习惯性地往殿门口看去。
刘秀走了一个月,刘疆就这么望了一个月。
小小的人儿啊,可真叫人心疼。
现下听得郭圣通这么一说,刘疆立时眼睛都亮了。
他一兴奋起来,晚上就睡不着。
等把他哄睡后,郭圣通也有些睡不着了。
约莫到了子时,她才入睡。
迷迷糊糊地,似有什么钻过床帐跳上榻来。
她睡得迷了,伸手含糊叫道:“豌豆……”
话落音的同时,人也清醒了。
她现在哪有什么豌豆?
可的确有什么东西踩过她的脚背跳了过来。
那是猫。
她睁开眼来。
幽暗的光影中,豌豆跃到她枕边,极为亲热地蹭了蹭她的脸,温顺地卧在她身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她的泪一下就下来了。
她也顾不得这是梦境还是什么,一把搂住豌豆不住地摸它,嘴里喃喃地唤它:“豌豆,豌豆……”
她从前每次叫它,它从不曾应它,只用黄灿灿的眼眸看着她。
而这次,她叫一声豌豆就低低地应一声。
郭圣通的泪越发止不住。
她把豌豆抱进被里,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它温热的体温。
“豌豆……”
“喵……”
她一直在叫它。
它便一直不厌其烦地答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上有了亮色。
豌豆从她怀里挣脱出去,要跳下榻去。
郭圣通忙伸手去搂它,她不想让它走。
它虽然是她的宠物,但她总觉得它像个人一样。
它是她的朋友。
豌豆被她拽住了脚,也没太挣扎,便顺势坐在枕头上。
它琥珀色的眼珠,在昏暗中放出摄人心魄的光芒来。
它长长地喵了了一声,极低极柔。
仿佛是在无奈,又仿佛是甜蜜的叹息。
“不要走……豌豆……”
她求它。
她从未这么想留住过什么东西。
哪怕是刘秀,她也没有这样卑微地祈求过他。
她想,大概是因为刘秀的世界本就丰富多彩,除开她还有阴丽华有天下有匈奴。
而豌豆的世界里只有她,她确信它是极爱她的,永不会抛弃她的。
豌豆又喵了一声。
紧接着,窗外又响起一声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