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她狠狠瞪来他一眼,拂开他的手。
  “你还真不如告诉我你喜欢上了个歌舞姬呢。”
  她纤细的手指戳到他额头上:“我没记错的话,马荻今年才十三岁吧,还叫你声叔叔吧?你怎么……”
  说到后头,再说不出话来了。
  马荻是杨虚侯马武的幼女。
  马武和刘秀一样,也是南阳人。
  他少时为避仇家,客居江夏。
  新莽末年,竟陵、西阳三老起兵于郡界,马武入之,后又入绿林军中。
  刘玄称帝后,任其为侍郎。
  曾随刘秀在昆阳大战中破王寻。
  刘秀在河北声威日隆后,刘玄一面遣使立刘秀为萧王,令其罢兵回长安,一面又派尚书令谢躬率六将军攻王郎,而马武便在这刘将军中。
  彼时,他被拜为振威将军。
  可谢躬并不长于行伍,还是被刘秀先攻破了邯郸。
  事后刘秀举办了宴会来请功,他趁机请马武登丛台,“吾得渔阳、上谷突骑,欲令将军将之,何如?”
  马武本就偏向刘秀,再经此拉拢,自然而然地倒向了刘秀。
  谢躬被吴汉杀了之后,马武当即骑快马到射犬城去投刘秀。
  此后,马武便长伴刘秀身边,随其进击诸群贼。
  刘秀击尤来、五幡时,败于慎水,马武独殿后军,又折返回去攻破敌军阵地,使得敌军不敢追击。
  至安次、小广阳后,马武常为前锋,力战向前,诸将都引军相随,所以攻破贼兵,穷追到平谷县、浚靡县而回师。
  刘秀称帝后,任马武为侍中、骑都尉,封山都侯。
  建武四年,马武与虎牙将军盖延讨伐刘永,马武击济阴克成武、楚丘,拜捕虏将军。
  建武五年,庞萌造反,攻桃城,马武破庞军。
  建武六年,马武与建威大将军耿弇西击隗嚣,汉军不利,引军下陇。
  隗嚣追之甚切,马武回军抵御,身披盔甲手持画戟奔击,杀数千人,隗嚣兵退,诸军得还长安。
  这样忠诚勇武的开国功臣,郭圣通不是没想过拉到自己的麾下。
  但马武看着粗枝大叶,却真是有大智慧的。
  他只保证效忠新君。
  这话就值得玩味了。
  什么叫新君?
  太子一日没即位,便还存在变数,便还算不得新君。
  可若以此便说马武全无拉拢的可能?
  似乎也不是。
  毕竟太子就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只是郭圣通万万没想道,有一天郭况会跑来告诉她他要娶马武的女儿。
  这不仅差着辈分,还差着年纪,母亲开不了口不说,马武只怕也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想用结亲的方式把我绑在长秋宫上?
  不单他会这么想,满朝文武也会这么想。
  所以郭圣通才会说郭况真不如喜欢上个歌舞姬。
  身份上虽差的大了点,但母亲期待郭况成婚期待的太久,想必也不会太地处。
  要那么煊赫的亲家干什么?
  她长叹了口气,只觉得满腔愁冷幽幽的往外冒:“铁了心?”
  郭况毫不犹豫地点头:“如果不是她,我今生绝不成婚。”
  郭圣通脑仁都开始发疼了,“马武绝不会同意,陛下只怕也不会同意,你知道吗?”
  郭况的眼眸暗下来,沉默了好一阵方道:“我知道,可——”
  郭圣通止住他:“别说了,我能理解的。
  你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自然是无论如何都难舍下的。”
  她笑了笑,语气坚定起来:“回去吧,阿姊会尽力的。”
  前世郭况为她受尽了委屈,今生她怎么也要让他得偿所愿。
  郭况看着眉眼弯弯的阿姊,有什么堵在他心里,让他眼睛发涩起来。
  他知道,阿姊很为难。
  他很想把她眉间的愁色揉平,很想说要不然就这么放弃吧?
  可是,他做不到。
  他什么都能舍弃。
  比如富贵,比如权势,却唯独不能舍弃马荻。
  他好不容易才肯定自己的心意,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想闯一闯。
  他也想过冲动一回,直接跪在杨虚侯府口求亲。
  只要把事情闹大了,依着陛下对阿姊的宠爱,他的胜算是很大的。
  可他不想阿姊那么被动,更不想陛下以为阿姊在逼他,以为阿姊用心不良。
  说来说去,隐忧都在外戚上。
  谁也没有办法跳过诸吕之乱。
  他也想过像固始侯一样把兵权一交脱身出来,但阿姊怎么办?疆儿怎么办?
  郭氏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阿姊和侄儿们能依靠的只有他。
  他也想过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马荻。
  可她问他:“你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成婚生子吗?”
  他沉默。
  少女的感情最是炙热,她把刀架在了脖子上,笑着道:“你既然不要我,那我只有一死。”
  郭况走后,郭圣通叫人去前殿问刘秀什么时候回来?
  她很少这样。
  所以,长秋宫的人一露头,刘秀就知道她有事要跟他说。
  这天,他回去的很早。
  但手上的事实在是太多,哪怕只捡火烧眉毛的处理,也让他忙到了月上树梢。
  今夜夜色不好。
  月亮像长了毛一样,蒙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白影。
  乡里人和土地打交道的久了,一见着毛月亮就叹气。
  这是要下雨啊。
  夏天一下雨就是暴雨,再一停不下来,很轻易地久能把侍弄了小半年的庄稼给毁了。
  对看天吃饭的农人来说,没有比这更糟心的事情了。
  刘秀虽是高祖之后,但父亲去后家境败落,为了活下去,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都拿起了锄头,他自然也就没什么好矫情的了。
  干的久了,还真爱上了。
  看着自己亲手栽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再慢慢长大。
  等到收获时,内心的那股满足感真是难以形容。
  他那时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当上皇帝。
  当皇帝很累,真没有从前幸福。
  要平衡要制约要考虑的太多。
  好在他还有桐儿。
  他知道朝臣们对她有些不满意,认为她心思太多。
  但他明白她的不安,汉室有太多皇后不得善终,她想自保,这并不是错处。
  朝臣们说她弄权,可是她因此祸国殃民了吗?
  没有。
  她一直陪着他。
  只要想到她在他的生命里,他的心忽地就柔软了。
  也不知道桐儿是有什么事,竟破天荒地让人去前殿催他。
  他的心提了提。
  应该不是肚子里的孩子要什么不对吧?
  他心绪杂乱,忽地肩舆停住。
  长秋宫到了。
  桐儿就等在宫门口,显是等了好长时间。
  他忙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在这等我做什么?进去等就是。”
  郭圣通笑:“我想尽快见到陛下。”
  进了殿后,郭圣通亲自服侍着刘秀洗漱更衣,又陪着他用完了晚膳。
  刘秀一直等着她开口,却始终不见她开口。
  等着躺下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桐儿,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
  我们十多年夫妻,有什么还不能对我说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扑进了他怀里。
  好半天刘秀才听见她闷声道:“我不想叫你为难,可又只能对你说。”
  他的心一下化成了满池春水。
  他的手穿过她的发丝,“若是你遇着事不肯依赖我,我才要心寒呢。”
  她从他怀里挣脱开来,“郭况要娶马荻。”
  他噢了一声,伸开双臂去抱她:“不容易啊,总算开窍了。”
  他笑道:“好事啊,这怎么了?”
  郭圣通蹙起眉来:“他要娶马荻。”
  他认真地点头,“我不聋。”
  他给她掖好身后的被子:“我知道你忐忑什么,你不是忐忑年纪辈分的不匹配,而是害怕我不能答应,害怕朝臣们的嘴。”
  他说的太直白,以致于郭圣通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但他仍在说着:“可是,有什么呢?
  只要况儿喜欢,让他娶就是。
  朕若是到了连你都要防着的地步,这活着也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可我在防着你啊!
  你知道吗?
  她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他吓了一跳,忙哄她:“怀着身子呢,怎么能哭?快收回去,再把孩子给吓着了。”
  想起孩子,郭圣通迅速止了泪。
  他又道:“郭况和马武都还不到功高震主的地步,结个亲没事的。
  你就放心吧,我明天亲自下诏赐婚。”
 
  ☆、第三百十三章 落定
 
  六月荷花香满湖,红衣绿扇映清波。
  盛夏天,打荷塘边走过凉风扑面,倒真是颇解暑热。
  倘若是往常,刘旻定会在荷塘边站一会。
  可今天,她没有这个心情。
  昨天况儿回来就跪在她面前,说是有了心上人,想成婚了。
  刘旻喜出望外,连声道好:“谁家女儿?母亲这就去给你求亲。”
  她心想,倘若抓紧些,说不定明年就能娶进门来,到年底就能抱上孙子。
  总算能把最后一桩心事放下了,她整个人都透出轻快来。
  她伸手去拉郭况:“老话说的好啊,好饭不怕晚。
  我们况儿千辛万苦才相中,母亲还没见就先满意上来,想必是极不错的。
  快起来,和母亲说说——”
  郭况跪的实在,刘旻拽了又拽都拽不动他。
  当下很快明白过来了,半蹲下身蹙眉问他:“出身不好?”
  郭况:…………
  真是亲母女。
  为了避免母亲发散思维,他忙摇头:“母亲,您还记得杨虚侯的幼女吗?”
  母亲笑了笑,刚要说记得便反应过来:“你看上她了?”
  郭况很迅速地点了点头。
  母亲瞠目结舌:“那孩子才多大啊?”
  郭况讪讪地:“十三了,也不算太小是吧。”
  母亲还是保持震惊:“她叫你叔叔呢,这差着辈分呢。”
  郭况被说的头越来越低。
  母亲叹了口气,“叫我怎么去找马夫人开口啊?”
  她又伸手去拽郭况,“快起来吧,要跪明天去马夫人面前跪。”
  郭况只得起了身,“母亲,叫您为难了。”
  刘旻摇头,目光温煦:“傻孩子,人这一辈子难得喜欢一个人,母亲成全你还来不及呢。”
  她顿了顿,语气里有了些怅然:“就是怕你阿姊难做,她本就中宫独宠,多少人盯她盯的眼珠子都绿了。
  怎么能容忍后戚势重?
  说不得,时日长了便连陛下也该不放心了。
  可你若是撒手,那些人就更该欺负你阿姊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一时间还真寻不到两全之法啊。”
  郭况闭了闭眼,“我已经和阿姊通过气了。”
  他无法放弃马荻,也无法逃避自己的责任。
  只有迎头而上了。
  刘旻听说桐儿已经知道了,反倒长出了口气:“知道了就好。”
  她转身往里间去:“我换身衣裳去杨虚侯府听听马夫人的口风。”
  结果自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马夫人听她问起马荻的婚事时还笑呵呵的,直说要是要什么出色人物记得给介绍介绍。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马夫人觉得郭况如何?
  马夫人愣了愣,很快便又笑了起来:“您真是能开玩笑。”
  话不在多,点到为止。
  刘旻没了说话的兴趣,强逼着自己又坐了会便起身告辞了。
  马夫人看的分明,知道刘旻看似性子柔和,但其实傲骨铮铮的,哪受得了自家儿子被人嫌弃?
  郭况是皇后胞弟,位高权重,又生的仪表堂堂,这么多年不曾娶妻更不曾纳妾,显是要认准一个人的架势。
  洛阳城中谁不盼着认准的是自家女儿?
  马夫人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自己的小女儿。
  年龄上整整差了十二岁呢!
  荻儿管郭况叫声叔叔呢!
  可荻儿越来越反常,时常坐在那一个人就捂嘴笑了。
  几回下来,她就知道荻儿这是有了心上人。
  有了就有了吧。
  看看人家,说亲定亲,不得花上两三年,到时候正好嫁人。
  只是这一问,出了大事。
  她喜欢的是绵蛮侯。
  她父亲当时就斩钉截铁地表态说不行,“皇后独宠,郭氏一门如今烈火烹油,朝臣们会允许郭氏再在军中结亲?
  万万不要做和皇后娘家结亲的梦,一个弄不好那是全族往死路上推。”
  马夫人当时就拉下了脸来,荻儿是她最小的女儿,向来是视若珍宝般地捧在手心里,哪能忍心看着她婚姻不如意?
  可冷静下来后,又不得不承认夫君说的有道理。
  郭况哪怕娶个奴婢都行,就是不能娶功勋之后。
  皇后自嫁给陛下后,陛下眼里就再看不到旁人了,宫中没有一个嫔妃,三个皇子全是皇后所出。
  皇后的地位固若金汤不说,还拉帮结派,让朝臣们战战兢兢如临大敌起来:这是想做吕后第二?
  将来要是太子顺利登基,一个弄不好还要和自己外家翻脸呢,他们实在没必要搅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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