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母亲只当她仍是无心婚嫁,也不疑有他。
  *****
  匆匆又是两天,这期间郭圣通没再去真定王宫,只听说那刘植虽是没走,可大舅这两天都没见他。
  大舅已然松动,这便就够了。
  剩下的事,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郭圣通望向窗外,但见风雪中,梨花枝上层层霜。
  她深吸了口气,沉下心来继续写字。
  …………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真定城门口,一只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来。
  倘若郭圣通在此,定是惊讶万分。
  因为来的是刘秀。
  …………
  刘植引着刘秀往真定王刘杨的寝宫去时,仍是有些不解。
  “属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苦劝了真定王两天,他已然有结盟之意。
  只是说郭家女公子是他唯一的外甥女,他须得想想。
  可谁知,这一想便再也不见属下了。
  说是反悔了吧?
  那也应该遣送属下回去吧。
  说是同意了吧?
  又着实不像啊。
  没成想,您接信后竟亲自前来。
  是属下无能了——”
  “伯先——”刘秀笑着止住刘植的请罪,目光炯炯地道:“要做如此决断,于情于理真定王都有些难办。
  他一时犹疑,也是正常。”
  …………
  刘扬听说刘秀竟然秘密亲自前来,眸中晃过讶异。
  不过那讶异之色转瞬即逝,他站起身来亲自往宫门口去迎。
  刘秀来了,他没道理再推却不见,正好也趁此机会问问他是何打算,他预备用什么来保障河北之地的承诺。
  刘扬很快便见到了刘秀。
  叫他意外的是,这个昆阳之战中一战成名的刘秀竟然生的这般俊朗。
  人皆有爱美之心。
  刘扬对刘秀的第一印象便很好,再看他言谈举止间进退自如,不卑不亢,更生了许多好感。
  只是好感归好感,该问的还是必须要问。
  刘扬屏退左右,目光锋利地望向刘秀。
  “还请问武信侯,准备如何保障更始帝也能信守承诺?”
  他的话音虽轻,却像是千斤重石一般轰然砸下。
  刘植终于明白了刘扬的担忧,可谁能保证更始帝信守承诺呢?
  除非更始帝现在便下手书,不然日后只要想反悔还怕找不着借口?
  他惊讶中掺杂着担忧的目光望向刘秀,不知他会如何应对。
  短暂的寂静后,刘秀轻轻一笑,极其平静地道:“不知真定王有没有听说过蔡少公的谶言?
  当时有人问是不是国师公刘秀?
  我笑着问他,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众人皆笑,以为我是戏言。
  从前或许真是戏言,可如今不是了。
  既然如此,您还要刘玄的承诺做什么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聘礼
 
  云纹紫檀条案上,彩绘陶博山炉中轻烟袅袅。
  繁复精致的帷幔被束起,挂在错金嵌绿松石龙形铜带钩上。
  明亮清寒的阳光照破菱花格窗,漫下一地被分割的规规矩矩的光影。
  刘秀淡然平静的话音落下后,殿中竟短暂的静默了片刻。
  刘植出身右北平郡昌城的豪强大族,王昌称帝后河北大乱,他和弟弟刘喜、堂兄刘歆趁机占领了昌城。
  但等着被王昌悬重赏而从蓟县南逃至昌城时,刘植立时开门来迎。
  所图的什么?
  图的自然是将来的从龙之功。
  刘秀虽受更始帝之命行大司马事至河北,可他被王昌追杀的逃亡月余的时候更始帝在哪?
  很显然,这对君臣间出了问题。
  兴许是昆阳一战刘秀名声大噪后,更始帝担心刘秀功高震主,将来压不住他。
  也有可能还有什么别的龌龊,但无论怎么样,这都是昌城刘氏的机会。
  他们看好刘秀,他们相信“刘秀当为天子”的预言会应验在刘秀身上。
  开城相迎后,刘秀虽明面上还打着更始帝的旗号行事,但刘植心下隐隐能感觉到,刘秀欲反!
  若不是如此,他辛辛苦苦来说降刘杨所欲为何?
  就为了那个登基称帝之时,懦弱羞愧结巴的话都说不利索的更始帝刘玄?
  就为了那个宠幸赵夫人而把朝政都托付给国丈处理的更始帝刘玄?
  就为了那个肆无忌惮大封诸臣以为天下已经归心的更始帝刘玄?
  当真可笑,刘玄何等何能能折服天下英雄?
  倒是刘秀明德惟馨,智勇双全,委实能叫众人服气。
  他若和刘玄决裂自立为帝,刘植第一个称臣。
  可心下有数归有数,刘植哪能想到刘秀会在这个时候把话挑明?
  刘扬心中的错愕惊讶比之刘植只多不少,不过想到蔡少公的预言,他眸中流淌出笑意,“既如此,寡人愿鼎力助之。”
  刘秀唇边绽开清浅的笑来,解下腰间蟠虺纹玉珏递给刘扬。
  “这是家母留给我的遗物,这么多年来我始终珍而重之地带在身边。”
  对刘扬来说这般形势中,和刘秀结盟是最好的选择。
  唯一所忧虑的不过是事成后如何践行诺言,而如今刘秀亲口承认他已有逐鹿中原之心,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倘若幸运,真定刘氏还能谋个从龙之功。
  倘若不幸,也解了眼下危局。
  何乐而不为之呢?
  悬在心口多日的重石放下,刘杨也有了说笑的心思,他接过玉珏,挑眉笑道:“信物?”
  刘秀摇头,平静地道:“聘礼。”
  “哦?”刘扬倒真有些不明白了,他和刘秀结盟后联姻自然是必须的。
  可刘秀拿出其母遗物来,怎好似诚意十足地来求亲呢?
  刘杨看向刘扬,目光潋滟,神情温柔。
  “看来您还不知道?
  我于常安求学时,曾身患重病,幸得郭女公子施以援手才得以求得一线生机。”
  他望着目露讶异的刘扬,一字一顿语气真诚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对郭女公子心慕许久,还请真定王玉成。”
  刘扬还真没听起这回事来,但想必是果有此事。
  如此也好,也好!
  刘秀既在之前便对桐儿有了了情意,桐儿嫁过去他也安心许多了,好歹能在小妹跟前张口嘴了。
  刘扬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柔和地道:“寡人会把这玉珏亲手交给寡人小妹的。”
  这是同意了!
  跪坐在下首的刘植都禁不住有些喜形于色,他此来真定不就是为了说服真定王结盟吗?
  如今能得以顺利结盟自然再好不过,而且原来主公还对那郭家女公子爱慕许久,真是再好不过了。
  刘秀微微一笑,眸中星光璀璨。
  “如果方便,我还想尽快见郭女公子一面。”
  刘扬微微沉吟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既然已经许婚,刘秀想见见桐儿也不是不可以,也可以看看桐儿对他的态度如何。
  …………
  刘秀翌日上午便在春影堂见到了郭圣通。
  刘扬母后爱花如命,只是可惜花开落总有定数。
  刘扬父王便特意为她建了春影堂希冀留住明媚春日,现下虽是隆冬,但春影堂内因覆以屋庑,昼夜然蕴温气乃生,有那对光照需求不强的花卉如茶花、玉簪、龟背竹、秋海棠、蟹爪兰等等仍是开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刘秀长身直立于廊下,依次慢慢赏来。
  忽听得身后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心有所感蓦然回头,果见得是郭圣通。
  他的心,在这一刹那,也开花了。
  只是自长兄惨死后,几乎是一夜间学会隐藏情绪的他,已经本能地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当下只是微微点头当做了打招呼。
  郭圣通见他这般淡然模样,心下不知为何竟有些愠怒起来。
  经年不见,刘秀怎么真变的和梦中一样了?
  满脸的“对啊,我就是天命所指”,真是看了都叫人气闷。
  一早大舅遣人来叫她去王宫时,她还抱着希望,期待着大舅是要告诉她经过反复思量决定不和刘秀结盟了。
  谁知道,竟然是死心塌地地要和刘秀结盟。
  说什么,好歹更始帝刘玄也是高祖血脉,在大义上就站得住脚。
  又说什么,论行军打仗刘秀远胜于王昌。
  道理她自然都懂,若是她身处大舅的位置也会和刘秀结盟。
  只是——
  刘植是怎么说服了大舅的?
  她对此很好奇。
  大舅便把昨日刘秀的话说了,郭圣通还来不及为刘秀来了而震惊就气结起来,“那若是他将来真能一统天下,怎么能允许大舅您割据河北之地为王?”
  大舅笑道:“未来事谁能知呢?
  大舅看那刘秀不是池中之鱼,兴许他真是那应命之人呢。
  若他真能坐天下,那你便是皇后,真定刘氏自有百年富贵安宁,要不要河北之地也无妨了。”
  郭圣通恼怒之下,有句话想也没想地就冲出口来:“皇后又如何?皇后也是可以废的啊!”
  这话一出口,她立时觉得有什么遗忘了许久的事情一闪而过。
  难道她前世便是为后后又被废?
  如此这般,肯定会牵连到母亲和弟弟甚至大舅。
  可,为什么又有人唤她太后呢?
  郭圣通眉头紧蹙,陷入迷茫之中。
  为什么就不能把前世所有的事一股脑痛痛快快地告诉她?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郭圣通出神怔仲之时,大舅却是无奈一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这孩子,想的倒真多。
  大舅看那刘秀不是刻薄寡恩之辈,将来他若真能成事,怎么会对不起一路相随的你呢?”
  郭圣通摇头,她也说不清她的不安害怕是因为什么。
  可她的预感如此强烈,她如果嫁给刘秀未来一定会后悔!一定会!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相见
 
  大舅又道:“傻孩子,大舅平生阅人不数,断没有看错,你便安心吧。”
  郭圣通望着大舅神采飞扬的双眸,禁不住也有了丝动摇。
  真的是这样吗?
  所有的一切真的都是她想多了吗?
  不!
  不是!
  一定会发生什么!
  只是——
  她还不知道,她还没看到。
  大舅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柔和地道:“刘秀想见见你,大舅让他在春影堂等你。”
  郭圣通深吸了口气,拂走回忆,举步往前走,和刘秀一起赏起春影堂中的花木来。
  刘秀问她:“伯母和况儿一向可好?”
  郭圣通心道本来我母亲是很好的,可若是听说你你不怎么好了。
  她也懒得和刘秀周旋,开门见山地问他:“刘秀,你既然和我大舅说想见我一面,必定是有别的什么话要和我说,是吧?”
  刘秀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一抹讶色,似是没想到郭圣通的态度会如此不友善。
  “看来你是知道了——”他顿了顿,唇畔的笑容更深了,“那你愿意吗?”
  他一笑之间的风神俊朗,真是晃的郭圣通有些目眩神迷。
  她心下不禁想起汉武之时,李延年在武帝前唱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武帝闻之大为好奇,不禁问李延年何处有如此佳人。
  倾城又倾国的李夫人由此入宫,声动天下。
  她忙低下头来,借此掩饰眸中的失神发直。
  谁说只有女子才能倾国倾城?
  男色亦可!
  若这天下以美貌程度来定夺天子之位,刘秀必然胜出。
  郭圣通轻笑着摇了摇头,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在这七想八想。
  刘秀望着又出了神的郭圣通,不由又是好奇又是好笑。
  一别经年,她爱走神的这个毛病倒还是没变。
  只是,她为什么总是和人说着话就能兀自出了神呢?
  她究竟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她的眸中会有超出年龄的情绪?
  是为了和真定王太子退婚的事难过?
  不是。
  绝不是。
  在这之前,她便是这般。
  她究竟有什么秘密?
  刘秀很想用手抚平她的眉头,很想很想。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伸了出去,只是还未等碰到郭圣通他就被她冰冷的话语惊的缩回手来。
  “不愿意,我很不愿意嫁给你。”
  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一盆红白相间的绯爪芙蓉前,目光如幽幽冷箭直直射向刘秀。
  “这纯粹就是一桩政治婚姻,我作为其中的牺牲品,为什么要愿意?”
  原来如此。
  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被强迫才不愿意的?
  刘秀松了一大口气,他先时听着她说很不愿意时,还以为她会说是因为年龄相差太大或者贸然求娶她全没有心理准备。
  春影堂内白日亦是宫灯长燃,橘黄色的光影中她脸上的气怒毫不遮掩。
  他莫名想笑,她还真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他的笑意有些遮掩不住,对面的她眸中怒色便更重了。
  他忙收敛情绪,正色道:“不论是你还是我,抑或是你大舅,我们都没有选择不是吗?这联姻是避无可避的。”
  “哦?”郭圣通语气中多了些讥诮,目光锋利,“你是不是还要说好歹我们彼此认识,算不得盲婚哑嫁,不如就将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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