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现在,哪怕韩纵毁了他们之间的原本,哪怕她再没有一个异性可以稍微亲密,一码归一码,她也不会放纵自己轻易找上别人。
韩纵开车赶到,这边的宴席已经进行一半。
他今天一口气抓了好几个,现在还全关在审讯室。这回的做法惹地很多人不满,讽刺韩纵是廉政公署,只要怀疑就可以直接抓人,简直无异于独`裁。这话一出,牵扯到敏感的政治问题,他不得不收敛一点。想了想,还是不急于查土资局的账,先过来探底。
其实探底也不急在这一时,他大可以专门安排一场,只是听说陈易澜也在,他怕她在这些人精手里吃亏,所以必须过来看看。
他在路上就给陈易澜打了个好几个电话,但对方一概不接。韩纵慢慢地有点不悦。倒不是说陈易澜没理自己,他第一反应都没往这上头想,纯粹担心她已经被他们灌醉,所以手机一下都不看。
杨治把老大的焦虑和担心尽收眼底,心中一片了然。
他故意用那种故弄玄虚的语气,“打我第一回 见陈律师,就觉得她非同一般。要知道,我老大那可是出了名的性别歧视,连文员都宁可选小白脸也不要女的,怎么那次就带了个女律师过来。”
“我就想,可能你俩关系特别铁,陈律师那长相又明显是你的菜,所以带一次也无妨。结果出差办那个煤矿案,你当时居然不带我,而且你回来写的结案报告,把功劳全推给她。如果不是那份报告,她也当不上检察官吧?我当时很怀疑,你们俩是不是搞潜`规则。”他还打趣地说,“看来的确是的……”
韩纵把烟掐灭,“那次本来就是她功劳。”
杨治啧啧两声,“没看出来,我们韩检也会疼人。”
韩纵没接话,若有所思。
“陈律师来头不小吧?不是普通的富家千金,而是陈部长的女儿。”
韩纵平静地点头。
“那怪不得,”杨治就把大实话脱口而出:“都说追她难如上青天,她是禁欲系,性冷淡。”
韩纵一抬眸,眯着眼睛问:“谁说的?”
他自己不小心把八卦说漏,但老大的表情又让他有点怵,“就、就听别人说的,说她从来不穿黑丝,老喜欢白色,像个圣母;还说她总是夹着腿,哪怕站着也并紧,生怕谁不知道她是处`女似的……还有啊,她从来不跟男同事一起去吃饭……”
韩纵一言不发,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仿佛已经想到别处去。
禁欲?他强行开拓了她,就喜欢在看她在床上意乱情迷的模样,但真的搞得太过火,导致私下里她过度节制和警惕。
“老大,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她怎么对你不感冒呢?我感觉她好像不太喜欢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韩纵回了句:“她是女的,矜持是本能,都让你看出来,那不成了浪荡。”
韩纵本来没打算很快进去,想站在外面先观察一番,但眼睛往里头一瞟,竟看到陈易澜拎着空酒杯离开位置,那架势仿佛要挨个敬酒。
她第一杯刚被倒满,韩纵就相当不高兴。他知道陈易澜的酒量就是负值,别说沾一滴,光那味就能将她熏晕。
检察委员会此番来了三个人,她停在第一个面前,说着感谢的礼貌话,对方笑着给她斟酒,她也没有拒绝。碰杯的时候,她的手背被擦了一下。
韩纵拧起眉,招手把站在外面的女服务员叫过来,他嘱咐她进去,给里头那位领导带句话。服务员说这一桌都是当官的,她不敢进去打扰。
韩纵直接塞了五百的小费。
她有点震惊,“先生这……”
韩纵径自打断,“你只需给我带话。”
她似懂非懂,还是照做。
她以上菜之名进去,然后凑到那委员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听完后蹙眉转过视线,往门那儿一瞅。
韩纵西装革履地站着,身边还带了个助手。目光对视的一瞬间,韩纵的眼神有点瘆人。
魏靖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跟着往门口看,然后起身,把韩纵迎进来。
他笑着对众人说:“这位是高检院的韩纵检察长,不用我多介绍,大家应该都听过吧。”
韩纵也适时展露微笑,“我听说你们今晚开会,就想过来取取经,来迟了我先罚酒三杯,给在座的几位赔罪。”
他走过去,竟再自然不过地顺手取走陈易澜手里的杯子,乍一看都瞧不出他的目的其实是为了给她挡酒,只是取个杯子罢了。
他唰唰倒了三杯,并且每次都是一口闷。
底下几个局长都笑了笑,回道:“我们也不是不欢迎你,只是怕高检又折腾什么突击,还好我们今天一切从简,更没什么莺莺燕燕,该不会被抓走扣留吧?”
这语气是开玩笑,但仔细听里头有种讽刺。韩纵当然听得懂,心情好的时候他或许可以圆滑地回道:“几个委员在,还有局长、队长都在,哪轮得到我抓人啊是不是。”
然后所有人都笑了,他便也着合着众人一起笑。
但现在他心情并不好,陈易澜求人的模样令他十分不好受,对这帮人的厌恶几乎不想掩饰。
土资局那家伙,今天傍晚已经得到风声,必然是很讨厌韩纵的,他率先说:“我们这里全都坐满,也实在没位置,要不你下回再过来?”
韩纵不理会逐客令,径自朝服务员比了个手势,服务员硬着头皮多加了两把椅子,没有得到确切邀请的俩人也就这么坐下。
因为加了新客,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陈易澜得以片刻空闲。
她看了看韩纵,又低下头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布,两根食指慢慢绞紧。
“高检院今天又抓了不少人?多亏了韩检啊,你们接到的投诉怕是前所未有的多吧?业务量很大。”
这阴阳怪气的话令杨治十分不爽,但老大没发话,他也不敢轻易回嘴。
刚刚跟陈易澜喝酒的委员姓唐,比韩纵父亲都大了四五岁,资历也更老,一开口就是官腔,“年轻人有点个性是好事,但过了界可就成了坏事,韩家就你一个独苗,你爸一退,这就没大树可倚啊。”
韩纵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难为唐伯伯现在还这么关心我,当年我被外派,都是您把案子判得好,不然我都没有这个机会出去闯,一回来连升三级,把你家爱子都超过了,看来唐伯伯对我,比对亲生儿子还要好。”
这话音一落,气氛几乎陷入一片凝滞。那个唐委员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知道韩纵有副傲骨,扎地人疼,但真没料到他现在就已经放肆到这种程度,在场那么多人官衔比他大,结果他还是张嘴就来,全是不敬的话。
陈易澜就怕局面会变成这样,韩纵又要得罪一堆人,原本和睦的饭局也一下被搅黄。但杨治还是觉得自己老大帅,反击得漂亮。
土资局的人不阴不阳的笑了笑,也用韩纵的方式来讽刺,“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恃无恐,看起来并不像单打独斗的独苗啊,怕是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只是见不得光,所以我们才一直不知道。”他故意反问,“我是不是猜对了,韩检?”
陈易澜觉得这人很卑劣,怎么能挑别人这种伤口?
可韩纵竟很冷静,还顺着那人的话反问:“哟怎么,李书记你也看过视频?”
李书记不屑地闷哼,“你家那点丑闻都传遍了!”
韩纵这种时候居然还能随机应变,张口就道:“对啊,毕竟是跟你家小姨子苟且,被占便宜的是你们那边,你当然比我更气。”
“啪”!那人气愤地拍桌而起,“跟你爸搞鬼的明明是法院女学生!什么我家小姨子,别他妈血口喷人!”
韩纵淡淡地“哦”了声,“原来你真的看过。”
李书记的脸色迅速变了,从刚刚的猪肝色骤然变成惨白。
惨了……说漏了!看过视频的,只能是三类人。一,韩纵,二,发邮件的,三,暗网里的人。不管是种情况,只要有这个口供,都可以带回去拘留四十八小时审问。
韩纵一声令下:“杨治。”
小狼狗立刻兴奋地站起来,大步走到李书记身边,亮出一把锃亮的手铐,众人还在震惊里没反应过来,李书记的右手就咔嚓一声被直接铐住。
“带回去,好好伺候。”
“遵命!”
杨治揪着那人衣领,跟抓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然后就着手铐直接拖,动作十分粗暴!那人被带得往前重重一卯,差点砸到陈易澜身上,身后的椅子也翻了。
“韩纵,你这是什么意思!”唐委员气得声音发抖,“随随便便抓人,还有没有王法!”这崽子简直是来砸场的,彻头彻尾目中无人。
另外几个局长脸色也不好看,一个个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韩纵毫无畏惧,“你们刚刚不是也听到么?在座的全是证人,他亲口承认他看过色`情视频,他参与了整件事件。我韩纵,有权逮捕他。”
他一字一顿,分外有气势,却令其他人十分不爽。
“混账!”那人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直接往韩纵脸上泼去,清冽的水声骤然响起,全场鸦雀无声,连杨治都停了下来。
烈性的酒渍从韩纵脸上和发梢缓缓滴落,那冰冷的寒意多少给他滚烫冲动的热切降了点温。但他并没有怔住,只是平静转过头,好像并不对这种事情惊讶。怔住的人,全场只有陈易澜和杨治。
她心绪翻涌,脸颊阵阵发烫,好像被泼酒的是自己。
她有是非观,她知道这不对,而且错的离谱!
杨治叫了声:“老大!”
韩纵摆摆手,“把人带回去,今晚就审。你不用管我。”
你不用管我,这句话似乎不可能从韩纵这种人的嘴里说出来,他总是强硬地、命令地。
“妈的……”杨治想动手打人。
李书记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杨治红着眼睛狠狠一脚踹在他腿上,“笑你妈,跟老子走!”
韩纵随便拿纸擦了擦自己的脸,竟平静地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气喝完。
桌子对面的某局长,脸上依旧保持温和笑容:“看样子韩检还要继续,嗯,很有胆量。”
他端着酒杯走过来,“只要你肯接我这杯,我局子里随便你查,绝不多说一句。”
那一晚,所有人像是跟韩纵杠上,或者说,枪打出头鸟,他们就拿韩纵当靶子,发泄对高检院的不满,每个人都直接对他泼酒。他越是这样镇定入泰山,他们就越想毁了他。
“想逮谁就逮,我也想加入呢,”他们一个个拍手起哄,“都说检察官要能屈能伸,正好测一测韩检有没有这个能耐。”
“是啊,我们也是用心良苦。你爸为了给你多出警,来求我好几次,我得看看你是否值得。”另一个局长微笑附和。
没错,检察官是得能屈能伸,无非将这帮人当做跟关晟一边的对手,为了拿到证据,是得忍耐。但陈易澜以为,这场宴席是锻炼自己的,却没想韩纵成了替罪的靶子。
她愿意伪装,也愿意牺牲,但所谓的正义,不是这样做。
她低下头,双手在桌下紧紧握成拳。
魏靖袖手旁观,不参与但也不管闲事。他只有一个想法,韩纵的确厉害,居然就这样便又抓一个,自己动用关系请出来的人,最后居然送到他手上,这份功劳肯定又归高检,自己白白给人做了嫁衣裳。可惜。
陈易澜浑身发抖地站起来,短短不到几分钟,桌上开过的白酒已经被他们泼地一滴不剩。她拎起一瓶新的,用力一抽,但瓶盖竟没能起开。没人注意她,她存在感真的太低。她猛地把酒瓶往桌上一砸,瓶颈裂开一条口,透明的液体哗哗往外淌,其他人都以为她也要补刀,毕竟她气势汹汹地走到韩纵跟前,毕竟……他们俩也的确有过节。
陈易澜举起酒瓶,直接往那人头顶倒,哗啦啦跟瀑布一样冲下来。她还紧紧咬着牙,从唇齿间挤出鄙夷的一句,“混、蛋。”
魏靖反应过来,立即截住她的手腕,让她停止。
陈易澜气得发抖,挥开他的手,近乎凄厉地叫了一句,“滚!你们都滚!”
魏靖把她拖到一边,“天哪,你在干什么,这样做会毁了你的前途知道吗?你爸都别想帮你!”他又凑到陈易澜耳边,低声警告,“在座的这几个,只有一个跟你爸平级,其他全在以上!你知道韩纵为什么不还手吗,因为连他都不敢!”
韩纵突然站起来,拿起最后一杯酒直接泼到唐委员那张丑陋的脸上,然后转身抓起陈易澜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不好意思,不是不敢,只是不想。
☆、引狼入室
61
韩纵想趁机把她带回家,当然没有得逞。哪怕情况再乱, 她都是清醒理智的, 韩纵打开车门时, 她便挣脱他的手。
韩纵回头叫她, “易澜……”
她往后退一步,“我自己开了车。”意思是各回各家, 互不相干。
“我喝了酒, ”他上去拦她, “你帮我开。”
“可以请代驾。”
“我不会这些。”
“我帮你弄。”她拿出自己手机,很快就叫了个代驾。
她做得一点没错,刚刚支持他, 因为正义和是非观;现在撇清关系是因为自己。韩纵看她这么利落,顿时就犯起矫情,“我要你送。”
陈易澜果断拒绝。
俩人就站在那里, 中间隔着一米远。谁都没有再说话。
他衬衫领口湿了, 发梢还在滴水,但双眸却格外亮, 像黑夜里的火把。刚刚发生的那些, 分毫没有挫伤他的锐气, 眼前这个, 仍旧是锋芒毕露的韩纵。
俩人僵持时, 突然有声音远远地飘过来,“见鬼,怎么这么难打车……”
这酒店位置很偏, 在远离郊区的湖边,现在又是晚上十点多。
韩纵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一骨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一分钟后杨治哼哧哼哧地跑过来。
韩纵没二话,直接把车钥匙扔给他。杨治看到陈律师也在,心里猜到一小半,一声不吭地径自把老大的车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