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提:这家店的老板一定是经历过大事的人儿,黑黑胖胖的一个老头,看见有人端着枪进店也只是抽搐了下眼皮,然后跟瞎眼的老猫似的重新打起瞌睡、缩成一团。
冬兵手持着热乎兵器,扳机不扣也能逞凶。
莉齐的脑袋猛地撞上坚硬,她甚至能闻到枪管子里没散的硝火味,和清冷的血味混在一起。猝不及防之下她磕得眼前一阵金星,恨不得就地蹲下抱头。
好痛!
她的后脑勺肯定凹进去了……
她这么想着,扁了扁嘴巴。
假设身后的人是记忆完整的詹姆斯·巴恩斯,他会摸摸莉齐的脑袋,把枪收拾到看都看不见的地方——
可惜不是。冬日战士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伸出描红星的机械手臂——
他身上还带着战斗的热度,胸膛贴过来的时候既冰冷、又滚烫,莉齐在被靠近的一刻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巴基轻松的一个抬手,就把货架最上排的东西拿了下来。
他只是习惯性地扫了一眼,但是瞬间跟被雷劈了似的僵住了。莉齐从他滞住不动的手里取走那两个粉红包装的四方物体。
卫生巾,和卫生棉条。
莉齐打算得很精细:她也是个会来生理期的人呀,算一算日子将近,索性把需要的女性用品一块买了,省得麻烦。
上一次逃跑一点计划都没有,他们都到旅馆了,又得让巴基跑出去帮她买这些尴尬的东西,这回她可学聪明啦。
精打细算的莉齐仔细瞅了瞅那两个粉红包装:没有过期。于是把它们也扫进了购物篮。
正想拉着巴基往前走,却发现手上很重,竟然拽不动——
她疑惑地回过头。
巴基这会好像特别不高兴——他嘴角下撇的弧度更大了,也更像个被襁褓里的兄弟夺走奶嘴的小孩……
巴基不动,莉齐也不动。
过了仿佛有一百分钟那么长——巴基解下腿腕内侧(……)绑着的一个瘦瘦钱包,把它拍在莉齐手上,转身往门口走去。
……
门帘一掀,莉齐从杂货铺里出来,一下子被一阵潮湿的雨意包围了。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天色比刚才不知道暗了多少,夜幕阴惨惨地低垂着。整座城市包裹在这种闷湿黏稠的铅灰色之中,雨滴像刀子一样直往莉齐身上割。
她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跺跺脚,探着脑袋左右张望。
巷口的路灯好像永远电力不够似的,惨淡地一跳一跳。电灯对面立着一个剪纸般的黑色人影,和夜色完全融为了一体,晚归的醉汉要是撞到他身上,保准会吓一大跳。
莉齐踩着一排水坑,哒哒地跑过去。
也不知道巴基在那顺来的棒球帽和黑色卫衣(莉齐觉得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整个人打扮得像蝙蝠星人——虽然她也不清楚蝙蝠星人具体长什么样子——看到她跑过来,他抬头看她。
借着一点灯光,莉齐看见他下巴处一圈细密生长的青色胡茬。
男人的胡子都是长这么快的吗?
莉齐只觉得这才一会哥哥的胡子就长得能扎人了。甚至她的思维还稍微发散了一下,想到了小斯塔克先生的胡子。
钢铁侠先生即使卸下武装,也是找乐子的一把好手。莉齐坚决认为:性感的胡子也是这位“绯闻制造机”的助力之一!
她杵在那里想七想八,冬兵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架起莉齐的手臂,几乎是把人夹在腋窝里往前赶路。
“等等,等等——我要自己走——”
脚步声啪嗒啪嗒,沾着雨露逐渐远去了。
……
莉齐和冬兵在简陋的宾馆里对坐,讨论起小床的归属问题。
讨论的过程是这样子的——
“你想睡床吗?”
“我也想睡床。”
“都怪我们的条件太简陋了。”
“你不能睡地板,这样会着凉的。”
“我们一起睡吧,看我发现了什么?锵锵!柜子里有两床被子呢。”
“……”
讨论结束了。
这场单方面讨论的结果是:两个人分享一张小床,各自盖各自的被子。
莉齐没有入睡的打算,她看起来简直有点过于兴奋。她先是蹲在巴基的凳子边上看他擦枪,还有学有样地把自己的戈博短刀拿出来擦拭了一会;片刻又丢开,飞快地蹬上床,往窗台一趴,看起了窗外的雨。
雨势越来越大了,打在叶子上的声音都是噼里啪啦,听起来怪吓人的,但因为是在温暖安全的室内,被玻璃一隔,就一点儿也不吓人了。
莉齐饶有兴致地张望着外面仓皇奔跑的人群,他们在瓢泼大雨里看起来就像一些被迫撒出罐子的巧克力豆,蹦跳着就跑远了。
莉齐的目光追逐着他们,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糖盒。很奇怪买的时候明明特别想吃,但一被归入购物袋,她强烈的吃糖欲望又减灭了。
但她还是把糖盒拿出来,给自己挑了一个薄荷口味。
“把窗帘拉上。”
巴基嘱咐她。冬日士兵的声音在雨夜里听起来都有一种别样的柔软。
巴基哥哥的声线就是这个样子的,其实一点也不冷酷,还有点软绵绵。
莉齐不知怎么的就有点高兴。她听话地把窗帘拉上,自己往枕头上一倒,薄荷糖用舌尖裹到这边、裹到那边,在嘴巴里专心地捣鼓来捣鼓去,和牙齿碰撞出响声。
她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
巴基还在擦枪,一眼都没分给她。
莉齐吃完了一颗,又吃一颗柑橘味。两颗糖全部在口腔融化完后,她跳下床去刷牙。
等到整个人都收拾好了,她才舒舒服服地重新躺回去,被子一卷,把自己裹成团,滚到最里边。
整个房间一下子静得能听见呼吸。
“哥哥晚安。”
少顷一个脑袋复又探出来,做贼一样快速吐出一句,又立马缩了回去。
巴基擦枪的动作停了一停。
他擦完了枪,又开始擦短刀。除了腿侧别着的,腰后际还有两把。他擦完一把又拿起另一把,对于这种毫无温度的兵器,他不紧不慢、十足耐心。
等到三把刀擦完,他终于无事可做,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一会。
两耳灌满了模糊的雨声。他微微侧身,好像在听,又好像只是在放空思绪。瞳孔深碧非常,比两颗磁石更加神秘。
他静坐一阵,提步往床榻走去。
莉齐早就枕着风雨,呼呼睡着了。侧脸压在枕头上,被挤得鼓起肉肉的一块,像只马上要流出馅儿的年糕团。
他就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人动都不动一下,好像被咒语定住了身子。片刻机械手臂轻抬,帮她把遮住嘴的一团被子扯下来,规矩地掖住下巴。
做完这个动作,他转身,走向浴室。
简陋的莲蓬头,打开后好长一阵没得出水。巴基站在下面耐心地听水管引水上来的嗡嗡声。第一捧水从花洒喷出之际,他仰头,捋一把湿润的头发,任水流冲刷过他排列精密、紧实分明的肌肉。
热水仅在三分钟后就宣布告罄。他也不在意,冷水一阵抽搐性的猛喷,他也在底下站足了五分钟。肌腱在冷热交替的刺激下张弛明显。
快速洗完澡,他走出浴室,裹挟起一阵比屋外冷雨更重的寒气。
冷到还没等他走到床边,莉齐似有所感,在梦里都打了一个喷嚏,赶紧把头埋进绞成团的棉被里。
巴基:“……”
他摸到床沿坐下。
等到身体恢复正常热度,他才把自己沉入另一床被子。手臂交叉,规矩地拢在被面上,像极了小学生。
床太小了,拘着身子。他只得弓起腿,和旁边另一团火炉样的热意并排。
冬日士兵闭上眼睛。
可惜这个夜晚注定不能安逸结束——
巴基怎么也想不明白,身边这个小火炉是怎么挣脱开纠缠不清的被子,固执地把手臂伸过来,还要一个劲往自己身上靠的——
睡傻了的莉齐只会比不睡的莉齐更黏人。
她的习惯很坏:还喜欢把人的脑袋往自己身上摁,跟抱个橄榄球差不多。
但巴基不是个无知无觉的橄榄球,他挣脱三次,每次都会被那双小手臂拉回来。他索性坐起来,就着床头一点小灯盯了她一会,表情看起来很想把她搡到地板上。
但到底没能实践。
他闭上眼睛,僵着身子准备听雨听上一夜。女孩的手早已越过被子的界限,精确地按在他的胸膛上。
有一阵从外到内的热意慢慢渗进去。
那团烦躁鼓动的火苗现在又逐渐平静如水了。
黑暗里,莉齐睁开一只眼睛,仰脸看巴基。
他呼吸平稳,进入睡眠。
莉齐重新埋下头,嘴角弯起猫一样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最佳:冬哥哥洗澡。(舔肌肉
我们吧唧哥哥不需要台词,肉体证明一切!(疯狂打call)
兄妹时间,容我站一秒邪教……可恶,管不住脑子……真是罪恶的雨夜私奔(??)
☆、第八章 争执
莉齐又做梦了。
她这段时间经常做梦,好的坏的都有,但好的要占大半。她梦见河边上的柳树,还有各种野花编成的花环……梦见英俊的少年躺在草地,唱一首老歌……梦见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嘴角上翘……
梦见他张开口型,喊她“莉齐!”。
然后她就醒来了,在抖动的金色光线里,她好像真的听见了一声“莉齐”。
她想她可能还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听见哥哥在她耳边叫个不停呢?
她闭眼,又猛地睁眼。
被窝边站着个沉默的人影,穿着老式皮夹克,头戴棒球帽,倾身看她。
不是做梦,是真的!
是他刚才叫了她的名字!
莉齐挣开被子,企图跳进哥哥怀里。她实在太想给她的哥哥一个拥抱了!但是还没有靠近就被推开了,轻轻地。
“去洗漱。”
巴基的声音也跟梦里一样,像一阵风滑过柳梢。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啦?”
莉齐抱着被子眼巴巴地瞅他,心里肯定了大半——她努力一晚上的精神疏导可不能白做工。
冬日士兵避开发问,冲她伸出机械手臂。莉齐唯恐他这条钳子一样的手臂来抓她,赶紧跳下床直奔卫生间。
对着镜子一边刷牙一边哼歌。
问题就这样被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忘记了。
莉齐出来的时候,看见巴基在给自己刮胡子。指间衔着一枚薄刀片。
他好像对这项技能十分生疏了——刀片是街上很常见的几块钱一包的剃须刀片,剃须泡沫也没打,刮了两下之后就见刀片滞涩,在下巴凹陷出刮出马虎的缺口。
莉齐走过去,冲他伸出手。
“给我。”
巴基站着比莉齐高上不少,他按着下巴上一指宽的血痕,低头看个头小小、语气不小的妹妹。
把刀片放到她摊开的掌心。
莉齐把人领到卫生间,踮着脚帮他刮胡子。巴基的头被她越拉越低,最后还需蹲点身子。
第一遍顺刮,整体基本剃光,留下巴处一点。第二遍逆刮,力道放轻,清理小胡茬。莉齐的手很快又很稳,好像做过几百次一样。
下巴上流下污黑的水,长的、短的胡渣任由细水流带走。最后莉齐给他按上毛巾热敷。
五分钟后摘掉毛巾,镜子里出现个清爽面嫩的年轻人,和当年的“布鲁克林军花”几乎没一处不同,除了乖僻的眼神和下耸的嘴角——巴恩斯中士的嘴角天然上翘,看起来甜蜜又轻佻。他但凡笑一笑,会叫人想把世上所有的鲜花都献予他。
“好了,帅小伙。咱们是不是要开始赶路啦?”
莉齐猛地一吸鼻子,咽下突然泛出的泪意。
……
巴基和莉齐在大道上飞快驰行,摩托车擦上路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莉齐的头发丝都被往前吹飞起来,在空气里张牙舞爪,她把自己缩在后座四面躲着风,两只手臂紧紧圈在哥哥腰上。
“Polka dot or stripe girl it really don’t matter/”
(无论穿波点图案还是条纹的比基尼都可以/)
“Cause if you sweet like candy I ain’t lookin’ at the wrapper…… ”
(因为你甜得像糖果啊/搞得我都无心注意糖果的包装纸了……)
身后发动机咆哮,隐隐伴和着音响的强劲节奏。豪华跑车追赶上来,几个穿鼻环、衣服带铆钉的年轻人从车窗探出脑袋。
潮到不行的青年们冲莉齐吹着口哨,冲她喊“COOL,姐们!”,跑车轮廓一闪而过,留下一阵汽车尾气和成串的“B-B-B-bikini body”……
“哇哦,我看起来应该真的很酷。”
莉齐自言自语。
昨天买的变装物品今天就派上了用场。脱下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孔雀蓝勾银线的窄腰宽边裙,腰带上缝满大大小小或睁或闭的眼睛,叫人看几眼就要头晕;骷髅项链挂在脖子上,大黄大绿的尼泊尔风情手镯把手腕挂得满满当当,让人怀疑她的胳膊抬起来的时候得多费劲。
直到出门五分钟前,她还在给涂了金粉的眼皮描上眼线,最后一步是抹上“吃小孩”口红。
地下音乐人都不会选择这样一身行头,她更像是神叨叨的城市萨满。
“B-B-B-Bikini body……”
风太大,把人声都吞没了。巴基凝神听了好一会,才发现背后的人在小声唱刚才路过的豪车上放的那首《bikini body》。
歌词溜得太快,她只抓住了曲调,所以一直翻来覆去地唱那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