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基拧动摩托车把,猛地加速,莉齐的头发和裙子一起飞起来,她尖叫一声,腾出一只手按住蓬起来的裙摆。
“慢点——慢点——哥哥!”
她呸呸两声吐掉跑到嘴里来的卷发。
“完蛋,我的口红——掉了一半了!
伴和着凄惨的尖叫,摩托车在乡间大路左冲右突,穿行在蜗牛般往前爬行的缓慢车流里,少顷终于降下速度。
“我们去哪?”
莉齐大声问他。
“罗马尼亚。”
……
“我想我帮不了你这个忙,cap,如你所见的,我的工作不少。”
亿万富豪穿着朴素的灰色T恤,正对着他面前一堆心爱的机器零件敲敲打打。
“托尼,我并非要求——这是以我的个人名义请求,请求你帮助我。”美国队长面色凝重,“巴基和莉齐都失踪了,我要找他们无异大海捞针。”
“那么又是否是我平日的神通广大给你造成了错觉,让你觉得我可以耳听八方,闭着眼睛都能把他们从数以万计的岔路口揪出来?”
“你的情报库不比神盾局差。你自有你的一套,我相信你如果想,整个美国的数据都能尽在掌握。”
“很乐意听到你的无上夸奖,队长,虽然我只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卫星——”托尼掌心合拢,把虚拟的三维图像一关,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但是我的回答还是拒绝。”
“为什么?”
“不为什么。滑稽,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的那根小冰棍保持了信任吧——哪怕一丝?”
“莉齐并不坏,相反她帮助我们很多——”
“是的,是的,我承认。”托尼截住了他的话头,“但现在她身边带着一个变数。那个代号‘冬日士兵’的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那是个九头蛇一手栽植的人形兵器。别这么看我,他现在又不叫巴基。”
托尼翘起脚,把椅子蹬离原地旋转了一圈。他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
美国队长的眼底燃烧着碧蓝的火焰,他被激怒了。
“他的名字就是巴基,无论你是否承认,他的失忆是暂时的。而莉齐在他身边或许能帮上他。”
“哪来的自信。”托尼扯了扯嘴角,“不是分裂就是同化,做好最坏打算吧,cap。”
刚找回来的小冰棍儿,没两天就丢了。下次见面,是敌比是友的可能性大得多。
“队长,很高兴看见你走下神坛,你也只有在这对兄妹的事上有点‘人’性。英雄不永远只走阳光大路,把大义当成直觉。”
“但徇私往往是正义陷落的第一步。你的徇私兴许会助长恶徒。”
……
谈话不欢而散。
工作间里只剩斯塔克一人。他重新摆弄起手边的零件。
“dummy,帮我一下。”他招呼一声,在一群机械手臂堆里有只最活泼的,在听到召唤后欣喜地抬头,在主人身上蹭来蹭去。
“对,你别动,撑住我的手。”小笨手刚才还在兴奋地左右弹动,好不容易安静一会,托尼不得不出声提醒:“保持,保持——”
话音刚落,小笨手仰了仰“脑袋”,堆起的零件们顿时被撞得七零八落。
“早晚!早晚我要把你捐给大学,或者干脆泡烂你的主板,把你拆了做书架也比现在好!”
dummy委屈极了,他垂下惹祸的“脑袋”,把自己重新塞回角落。
托尼气呼呼地把自己撞进工作椅,顺手端起桌上的叶绿素汁,一口气喝完。
“需要来点甜点吗,先生。不建议您摄入太多糖分,但适量摄取可以帮助您释放工作压力、缓解心情。”
“哦——还是你贴心,贾维斯。”
“不客气,先生,我将随时满足您的一切需要——这是唯一一块洒满了五彩糖的缤纷款甜甜圈。”
机械手臂层层推动,最后把一个小小的瓷白餐盘摆到托尼手边。
“好吧,这是最后一块了。”
托尼嘟囔着,甚至有点气恼地发现:自己居然在看到这份甜甜圈的时候,立马就想到了和他有着相同爱好的“爱哭鬼”的事情。
一切糟糕透顶。因为吃不到完整甜甜圈就哭的人,除了在老人堆,甚至连在他见识过的小孩里都是独一份。
亏他还为这根眼泪做的小冰棍留了最后一个。洒满了五彩糖的连他自己都不舍得吃。
托尼恶狠狠地看了看眼前这个香气四溢的甜甜圈,把它从盘子里揪起来,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鬼迷心窍!天知道他为什么非得剩下这块人间美味。
早该全部嚼碎,咽进肚里!他悻悻地想着,把甜甜圈吃了个精光,连碎屑也没放过,沾了糖浆的指头被放到嘴里吮得一干二净。
吃完最后一个甜甜圈,他站起身。
“该开始干活了,贾维斯。”
“听不懂您的意思,先生。您需要确切告诉我哪个方面,公事还是私事——”
“别调侃我了,停。”托尼无可奈何地捂住了脸,“说点正事,贾维斯。黏在那个小冰棍鞋底板上的追踪器还在工作吗?”
那是一个薄如蝉翼又小似蚕豆的片状定位,可以被放置在你需要的任何地方。
“一切正常,看起来并没被发现。”
“我早知道她是个蠢蛋,”托尼把掌心一摊,虚拟屏幕就在眼前整块展开,“她正离我们越来越远……年纪不小,麻烦一堆。”
“先生,不如找人出面。”全能管家贴心建议。
“我想想,我们还能调出什么人手?内衣宝宝①兴许很乐意帮我近距离调查一下情况。”
“答案百分百是乐意至极。您的工作邀请一向让他热情高涨。”
“哈,”托尼短促地笑了一下,“你知道,有时候夸张的男孩女孩们真让我喘不上气。”
贾维斯用冰冷的声音提醒:“我不得不提——您刚才就该把事情告诉美国队长的,先生。”
“你说得对,现在我还得重新找他解释一趟——嘿,这不能赖我,他这两天火气太旺,而我,正好也是个一点就着的爆竹。”
“工作给人享受,高强度的工作酝酿暴躁。算算,我都几个晚上没让眼睛休息一下了?等事情了结,我要点一整排热辣舞女,在我面前走马灯似的来那么一遭。”
“您的确值得这些福利。不过我想等事情了结,最感激您的人应该会是队长。”
“行行好,难道我需要他的感谢?”托尼朝天翻了个白眼,“但我不介意换个人选,小冰棍——别看年龄——勉强还行。”
他把手指贴在嘴唇上,抿去残余的一点糖浆。
“犒赏如果可以自选,我请求……一个吻。”
☆、第九章 新居
罗马尼亚北连乌克兰,南接保加利亚。巴基和莉齐一路从美国到匈牙利,再从布达佩斯搭车去的布加勒斯特。
罗马尼亚不是什么富裕地方,车子颠进城里,感觉身至美国郊区。但欧洲城市自有它的好处,街道常年被鲜花绿草簇拥,十有八九的店铺都窗明几净,廊上吊一排姹紫嫣红的盆栽花。
他们要在这定居一段时间,得先租一个两人住的小房子。他们看了几间,巴基用熟练的罗马尼亚语和本地人交谈。新家最终被定在“城乡集合部”附近。
看招租信息的时候没有什么实感,即使在巴基和房东交涉时,莉齐也只是觉得眼前看到的仅仅是个房子,她还能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在沙发垫上按来按去。
但当真正拿到钥匙那一刻,她的心里才真正有了“家”的概念,连带着看那些丑丑的、剥落大半的墙纸也觉得可爱起来。
他们的“家”一点也不漂亮,甚至还很简陋。统共就一个房间,客厅卧室一体,两张床拼在一起,有一张尤其小。
“我的小儿子以前就睡这张,自从他十二岁之后就不再睡这个了,那个年龄的小伙子拔高特别快。”
房东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笑呵呵地对莉齐说。
……聊胜于无!好歹她有自己的床可以睡。
莉齐对收拾新家抱有极大的热情,她把墙灰剥落的地方用各种各样的海报纸和方格布头给填满了,花花绿绿一片,看起来像奶奶裤子上的补丁。
他们一起出门,为小冰箱添点食料,顺便购置一些常用的生活必需品。
布加勒斯特的街道比小姑娘的脸还干净,到处都是绿色,流动的小摊位也很常见,支着各种颜色的伞,蓄着胡子、皮肤泛红的本地男人坐在摊边张望。
巴基径直去到水果摊上,挑了六个李子。莉齐在边上探头探脑,问老板娘可不可以尝一个提子。
老板娘是个包着头巾、皮肤很白的女人,细眉细眼看起来很和善。她叽叽咕咕地冲莉齐笑,然后点一点头。
莉齐就拣了一个尝,发现甜津津的,味道很不错。
她有点想买,就扯了扯巴基的袖子。巴基把她挑的一串提子和李子一并递过去,老板娘把水果装进袋里给他们。
巴基一面给钱一面说“谢谢。”
莉齐伸手想去拿那个袋子,被巴基戴着机车手套的手拍了一下,疼得立马缩回来。
“说谢谢。跟着我说。”
“谢谢……”
莉齐用生疏的罗马尼亚语跟老板娘重复了一句。
他们重新上路。巴基把袋子勾在手里,莉齐就跟只犯了馋的小狗一样走两步扒一下水果袋、摸几颗提子。最后巴基不耐烦,把整个袋子丢到她怀里,莉齐心满意足,抱着袋子吃得直吧唧嘴。
过了水果摊再走半条街,又有个玩具摊。上面摆满了鸡零狗碎的小物件,一束气球扎在旁边停着的自行车把上。
莉齐挑了一个陶瓷小猫和小猪,准备把它们摆在他们用来吃饭的可折叠餐桌上。转过头就看见巴基和老板用罗马尼亚语交谈两句,从自行车把上解了一个天蓝色气球,递到莉齐手上。
莉齐:“……”
她被惊到了,但是又很兴奋。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她会很乐意给她的兄弟一个抱抱,然后巴基可能把她抱离地面旋转一圈,甚至在她头顶溺爱地亲一下……
不,不存在的。照现在的情况看,如果他这么做了,那才是真的世界末日呢。
“你知道吗?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现在有八十多岁。”莉齐一边说着,一边把气球拉下来左看右看,“好吧,也没人规定牙齿掉光的老婆婆不能喜欢气球——”
“嘿,这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美国盾牌!真是稀奇。我以为远在欧洲,根本碰不见超级英雄的崇拜者呢。”
莉齐指着天蓝色气球上画的盾牌,它看起来很小而且笔迹模糊,不留神看根本发现不了。巴基拧了一下眉毛,有点苦恼。
他不是故意要挑那个气球。他只是随便拿的,在他慢慢连贯起来的稀薄记忆里,他的姐妹很喜欢蓝色。
事实上莉齐不仅喜欢蓝色,也喜欢美国队长的盾牌。
“感觉真是有点怪,我的手里拿着一个史蒂夫的‘周边’。”她嘴里嚷着“奇怪”,手却紧紧牵着气球不肯撒了。
最后还是巴基帮她把气球绑在手腕上,以防她吃提子的时候不留神弄丢了。虽说莉齐不会像三岁的麻烦精一样哭闹着再要一个,但要是真飞走,她的碎碎念也够他烦一阵的。
他们走着逛着,消磨了一点时间。晚饭是在一个清汤寡水的小吃摊草草解决的,回家的时候路上已经星星点点亮起了灯。
新家要穿过两条街,转弯,再绕过一片垃圾桶。
莉齐背后跟着一个气球,在她头顶上一晃一荡的,她把装着六个李子和少量提子的水果袋重新放到巴基手上,空出来的手去牵巴基的另一只。
“你别骗我,你的演技跟你的画画水平一样糟,”莉齐像块甩不开的牛皮糖,黏在哥哥身边追问,“你肯定想起史蒂夫了!你清楚我喜欢的颜色,也一定记起了你的老伙计……”
“安静。”
任由莉齐在耳朵边聒噪的冬日战士突然停住脚步。他的眼睛本来是晴朗的碧绿色,现在它们在暗巷里一丝光都折不出来,仿佛一口黑绰绰的深潭。
莉齐闭上嘴,摸了摸鼻子,结果只摸到一手金粉。她的香槟眼影都掉到她的鼻尖上了,一点儿也不好用。
事实上,她早发现有人跟着他们。心灵感应比身体上的反馈要迅捷得多,让她在夜色中也能捕捉到一簇旺盛无比的红色火苗。
她之所以一直没吱声,是因为她并没有感觉到危险。火焰有点跳脱,但不是神经质的紧张,更有可能是他本身的性格使然……
但显然巴基不这么认为,他的右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按上了被遮挡的机械手臂。
他们停在第一条街的巷口,面前是摆成一排的小垃圾桶。
“嘿——伙计们,晚,晚上好。”
非常年轻、甚至有点稚嫩的声音。不是从垃圾桶里传出的,也不是从巷道的入口。
莉齐后知后觉地仰起脑袋,眼睁睁看着“红色火苗”荡着一根“银线”从天而降。
巴基已经摘下手套。他活动了一下机械手,把莉齐往后一拨,像母鸡充满了对鸡崽儿的保护欲。
莉齐从巴基身后探出脑袋。“红色火苗”真的穿了一身红色紧身衣,胸口趴着一只大蜘蛛。他的头套做得也严丝合缝,面罩上两只纯白的眼睛似乎还会动。
——他甚至还背着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