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孙女,顾秀和顾春刚刚被擦干的眼泪差点又又要流下来了。
这就是被人护着的感觉吗,真好。
老太太这番话一出,大伙也算明白了,这几姐妹是欺负不得的,说起来,这三姐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以前还有爹妈在的时候,老太太也没见插手她们的日子,这爹妈一被赶出去,反倒被老太太收到羽翼下了。
这苗老太可比她们家那对父母可靠多了。
心里这么想着,围观的众人也决定回去好好教育自己家里的孩子,那些家里有嘴碎的媳妇儿的,也决定回去好好提醒一下,千万别说那几姐妹的闲话,要是被家里的孩子学了舌,在几姐妹面前胡言乱语,把那几姐妹惹到了倒是小事,把这老的招来才是麻烦呢。
等苗铁牛匆匆赶来的时候,什么事都结束了,正巧和自己妹子在半道上相会。
“你们看啊,这是你们舅公,虽然办事不靠谱,这样的大事也总是等事情结束了才到,比起你们奶奶,差了一百个舅婆,但是有什么事,奶又没在的时候,也能去找你们这个舅公,还算能办点事儿。”
老太太指着匆匆赶来的大哥对着几个孙女教育到,苗铁牛差点被她妹这番话气到吐血。
谁不靠谱了,谁没用了,有这样当人家妹妹的吗!
“呼呼呼,痛痛飞走了,呼呼呼,痛痛飞走了。”
顾安安木着一张脸,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卖萌干这种事,可是看着面前小鬼头可怜凄惨的模样,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她拿着家里备着的药水,帮萧从衍上着脸上和胳膊上的伤,上一处伤口,凑近吹一吹,重复上头的那翻话,她觉得此时的自己莫不是一个弱智。
说来也怪她,有一次看着一个邻居家三岁的小姑娘摔地上哭个不停,就这样哄了哄她,谁知道家里的几个哥哥都不对劲了,每次在外头受了什么伤,回家就叫她这样帮着上药,她要是拒绝,就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一僵持就是几个小时。
顾安安无奈,只能每次都生无可恋地,用哄小毛头的方法,帮几个半大孩子上药。
可能她不是弱智,只是那几个人有些智障。
萧从衍不知道胖丫头心里的腹诽和无奈,心满意足地看着面前粉嘟嘟的小丫头认认真真的帮自己上药,胖乎乎软绵绵的小手就覆在自己的伤口附近,说话的声音糯糯甜甜的,就像是以前爷爷的下属送来的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
感觉被留在家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萧从衍甜滋滋的想着。
第56章 沃德
顾向文几个志得意满地从外头回来,看到的就是自家宝贝妹妹帮萧从衍上药的场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朝着萧从衍冲过去,一个压着一个,像是叠罗汉一样将他压在身下,老太太看他们精力旺盛的模样也就没有将他们身上的伤放在心上。
也是,这群泥猴子哪天不在外头带点伤回来,就是累着她的宝贝乖乖帮他们上药。
顾秀和顾春现在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老太太心里也明白,一下子让她们转变是不太可能的事,这事还得循序渐进。
她们几姐妹现在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就过来,和顾向文几个一块上学,晚上回家做饭做家务,因为和顾建军住一块,晚上几姐妹睡着老太太也没有不放心的,倒是个礼拜休息的时候,老太太会带着几姐妹一块去割猪草,煮猪食,压着大哥苗铁牛给她们几个小丫头也记了几个工分,算是额外的收入,并且在这相处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改变几姐妹的性子。
因为这一出,村子里说闲话的人也少了,就是有些耐不住嘴在家里瞎嘀咕的,也知道好好警告家里的孩子,千万别把家里人碎嘴的话在几姐妹面前说,几姐妹不需要看人脸色,吃食也是足够的,每天上学下学,日子倒是比以前松快多了。
只是这里消停了,那里的风波又没完没了了。
“芳子啊,你这事做的可不地道。”
田芳的亲妈王花枝和她大嫂此时就坐在他们暂时居住的土坯房里,田芳的亲妈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因此上次没过来,作为从小对田芳非打则骂的亲妈,她在田芳心里的威慑力是最大的,这次刘大花把老太太从里凹村一路搀扶着来到小丰村,为的自然也是田芳对老太太深入骨髓的畏惧。
论年纪,王花枝和田翠花差不多大,可是看起来,这人可比苗老太太老多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吧,就和那七旬老妪一样,脸上的皱纹都快和蜘蛛网般密布,眼角耷拉着,透着一丝刻薄和阴郁,不太好使的眼睛在这破旧的屋子里上下打量,显然对这个环境不是很满意。
“哼——”
老太太一声轻哼,田芳都快吓跪在地上了。
“妈,你和大嫂咋来了。”田芳站在边上,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对两人的来意感到疑惑和紧张,反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来干什么,咳——”老太太年纪大了,痰水较多,说了一句话,就猛地一咳,吐出一口腥臭浓稠的黄痰在田芳的脚边,田芳忍住心里的恶心,往边上挪了挪,却不敢说些什么。
“芳子啊,这顾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死乞白赖缠上来作甚,妈帮你相看的亲事不是挺好的吗,人家都给了聘金了,你倒好,一溜烟的跑了,让娘家人里外不是人,落的一身埋怨不说,那个给了聘金的人家还来家里闹,差点没把爸妈给气出个好歹来,你说说,有你这样做闺女的吗?”
刘大花就和一个孝顺媳妇儿似得,帮着老太太顺了顺气,眼睛乌溜溜地在这屋子里上下打量,然后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小姑子还真是没用,就这么简单地被那老虔婆赶出来,换成她,非给扒下一层皮来不可,不过彻底断了关系也好,以后自己再来上门,那老太婆总没什么话说了吧。
刘大花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算着小姑子夫妻俩一年的粮食和收入,看看每年能划拉多少到自己家里。
“哼,那不孝女要是能有你一半孝敬,今天就不会干出这糊涂事。”王花枝的吊梢眼从田芳身上撇过,拍了拍刘大花的手背,凉飕飕地说到。
“妈——”这次被赶回娘家,田芳的心是真凉了,娘家人给她选的那是好亲事吗,那完全就是火坑啊,她宁可和顾建党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也不想再回娘家过那种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你和大嫂要是没事就回去吧,我地里还有活,就不留你们吃饭了。”田芳狠了狠心,闭上眼睛说道。
“呦,这就把咱们打发了,田芳,你这心够狠啊,我和妈千里迢迢过来,也不说给咱们留顿饭。”
刘大花的眼睛在田芳的身上打了个转,在她的肚子上,停留的时间尤其久。
看样子这傻子还真是长点脑子了,连妈说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不过没事,她还有她的大把柄在手上呢。
看着田芳闷不做声,刘大花冷笑一声:“听说你肚子里又揣上崽子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上个月里可是来了月事的,每天洗那月事带我可是都看的一清二楚的,这肚子里要是真揣了崽,那么多血恐怕也给流干净了,这事儿,也不知道你家男人知不知道。”
“呵呵——”刘大花看着对面脸色煞煞白的小姑子,“我要是顾建党,知道自己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儿子,把亲娘给得罪了,把几个闺女也给扔下了,一时想不开,恐怕一不小心,这火气大了一些,就把那搅家精给一刀砍死了,娘,你说是吧。”
刘大花笑脸盈盈地看着老太太说到。王花枝刻薄地眼神看向一早吓得瘫倒在地上的闺女,十分冷酷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是存心想要逼死我啊——”
田芳瘫倒在地上,要不是还有一些理智,怕声音太大被来来往往路过的人听见,恐怕早就将上头这番话吼出声来了,而不是现在这样略带克制的音量。
“芳子,你这话说的就戳我和妈的心了,我们要是想要逼死你,今个儿就不是来找你了,而是直接去找顾家的刁婆子了。”
刘大花装做好心的模样把田芳搀扶起来,帮着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你这是做什么呢,要是建党回来了,看见你这副样子,还以为我们欺负你,欺负你肚子里的孩子了呢。”
刘大花瞅了瞅田芳平坦的没有一丝起伏的肚子,凉凉的眼神,看的田芳一阵瑟缩,心中怨气滔天,可是因为被人握在手里的把柄,一点不满都不敢表现出来。
“我和你大嫂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咱们村那老鳏夫,你是真不想嫁?人家不嫌弃你有过三个闺女,只要你现在嫁过去,给他生个娃娃,不拘男孩女孩,他家那屋子和钱,将来都留给你和娃娃,而且他现在已经给了你大哥十块钱的聘金,对方也知道你嫌弃他老,不愿意嫁,还将彩礼给加了些,只要你愿意嫁,他就给家里三十块钱的聘金,还有五十斤粮食,要知道,娶个黄花大闺女,也没比这个贵多少。”
老太太年纪大了,这心眼还是和年轻以后一样,被人占了便宜就和剜心一样的疼,一想到因为这不孝顺的闺女跑了,害的她损失了这么多钱心就痛得厉害,说是闺女,此时她看着田芳的眼神,和仇人没什么区别。
闺女又不是儿子,将来要给她养老摔盆,是命根子,闺女就是用来生钱的,要是卖不出好价钱,那就是赔钱货。
“我不嫁——”
田芳揪着衣角,就是咬定了这句话,给的聘金再多又有什么用,反正一分钱都到不了她手上,而且那鳏夫都多大年纪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两脚一蹬走人了呢,到时候住在一个村,恐怕那些房子钱啊的,她一分都保不住,全得被眼前这群人给活吞了不可。
这或许是田芳这次经历里唯一长的教训,那就是她的娘家,一点也不可靠,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
田芳心里后悔,可是也只悟出了这一点,对于几个女儿,她的想法一点都没转变,甚至更加深了心里对闺女的不喜。
她和建党被赶出来住着破屋子,几个丫头却住着家里的好房子,吃得好睡得好,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去巴结老太太,把爹妈抛在脑后。
果然生闺女就是不可靠,她还是得想个办法生个儿子。
“不嫁也成,只是这老鳏夫给的定金咱们家里是退不回去了,你爸和我年纪都大了,看病吃药要花不少钱,这钱早就全花光了,这麻烦是你惹出来的,这钱,自然也得你拿出来。”刘大花早就把打听到的事情和婆婆说了,这顾建党两口子虽然被那老虔婆赶了出来,可是这东西却没克扣,这些年他们自己挣得钱和粮都让他们带出来了,而且她不信,自家小姑子这么些年就没有偷偷藏下那么一点。
刘大花的这个猜想没有错,顾建党是个埋头苦干的,这么些年,地里没活的时候他都会跟舅舅苗铁牛要些其他活干挣工分,几乎是全年无休的,每年分了粮,这工分折合成钱,还有五六十块呢,这还不算田芳自己的那一份。
分价前,这些钱都是上交的,分家后,这些钱都是田芳管着的。
农家的花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粮食都是队上分的,荤腥就等着年中和年末杀猪,在吃食上基本不花钱,顶多就是去县城的时候,买糖果瓜子或是准备年货的时候,要花些钱,但是这些钱在顾建党家也是省下来的,田芳可舍不得给几个闺女买那些个吃食。
穿上头,地里的棉花收获了,每个社员也能分个几斤,只是现在的村里人也很少有那些会纺布的,更多的也是去城里买布,村里人每人在年末的时候可以分到三尺布,只是那些布又够干啥的呢,有些灵活的会和城里人用粮食或者钱换,一年到头,总是要给当家人和家里的孩子扯一件新衣服的,当然,这一点,在顾建党家也是省下来的,因为田芳每年就只给顾建党一人做新衣服,她和几个孩子都是改顾建党的旧衣服穿的。
衣食住行,精打细算的田芳几乎是能省则省,但是在人情世故上,这些就没法省了,村里人几乎都是沾亲带故的,谁家有喜事,总得添一点份子钱,尤其是田芳的娘家,为了盘剥几个闺女,都快把这节日过出花来了,逢年过节,这钱和礼是不能少的,老头老太太的生辰,几个兄弟妯娌的生辰,虽说不办酒,但是作为嫁出去的小姑子,总不能没半点表示吧,还有几个侄子,那更是顶顶重要,从出生,洗三,满月,周岁,到之后的每一次生日,田芳都得给准备一个足足的红包,不然就是不孝孙,就是白眼狼。
田芳在其他方面极近抠门,可就是在人情这上头,把其他地方省下来的钱全搭进去了,每次五毛一块的,这钱能省下来,也是极少的了。
这么些年,除了分家的钱被老太太收了回去,田芳手里,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八十多块钱了。
“好,十块钱我给。”
田芳咬了咬牙,原先自家当家的还想着之后不能一直住在这泥坯房里,打算再省些钱,到时候和大哥老三那里借一些先起个小房子,可今天,这钱就被要去了一个小口子,田芳这心里,一点都不是个滋味。
“十块钱哪够啊。”刘大花听她答应的那么爽快,就知道,这小姑子手里的钱,绝对还要比这十块钱多的多。
“你那侄子要上小学,得给他攒布票做新衣裳,做新挎包,还有铅笔橡皮,人省城现在流行那铁壳盒子装那些东西,人家都有,咱们田家的根苗苗也得有一个吧。”刘大花拉着小姑子的手,脸上的神情可比刚来的时候亲热多了,嘚吧嘚吧的说个没完,可是田芳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觉得自己这心,更凉了。
“你和那三个丫头估计是断了,以后要是没孩子,还不得传根那孩子给你养老啊,你对传根好,那孩子心里头都记得,他感恩。”刘大花说着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田芳的神情略带讥讽,感恩,呵!
当初她的钱也没少给啊,这次回娘家,就是那个她疼爱有加的大侄子,嫌她吃白食,往她的饭碗里吐口水,这些,她可都还记得呢。
“我和你大嫂也不多要你,五十,不然——”老太太抬起眼皮,阴阴地看了田芳一眼,“芳子,你可要知道个好歹。”
“三十,不能更多了,大不了鱼死网破。”田芳咬了咬唇,心里早就已经痛到麻木。
“中,三十就三十,我就知道咱们芳子有本事,你放心,等传根穿上新衣服,背上新书包,我一定让他来谢谢你这个当姑姑的。”
刘大花见好就收,制止了老太太似乎还要说的话。
也不能一下子把羊毛撸秃了,总得让人缓缓,有那样一个把柄,她还不信以后田芳不乖乖把钱送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