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也不在意,甚至越被训越开心,心想:让老太太的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这是因为每次她被老太太骂了之后,贾赦转身就派人给她送几十两银子,名曰“压惊钱”。
邢夫人喜滋滋地看着一天天鼓起来的私房钱,觉着这可比压惊茶管用多了,大老爷真是够爷们儿~
可是下人们并不知道其中原委,看着受了训却开心不已的邢夫人,一时有些可怜她:深门大户的儿媳不好当啊……
暂不提这事,探春到了自己房门口,却不自觉停下了脚步,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侍书看着姑娘愣在那儿,低头扳着指头算算日子,今儿是初二了。
她脸上一喜,一阵风似的窜进屋里,不一会儿就听见她的笑声,“姑娘,又送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侍书捧着用油纸包好的板栗糕,杏花饼出来,精巧的小糕点,半是浅绿,半是绯红,搁在一处煞是好看。
侍书欣喜了一会儿,见探春没吭声,心里有些失望,道:“那,还跟以前一样扔了?”
她泄气地把油纸包捧在手中,准备偷偷拿去扔了。
探春眼神几经晃动,还是忍不住拦下她,亲手拿过来,犹豫再三,她捏起一小块儿杏花饼放进嘴里。
甜甜的花蜜,掺着杏花蕊,又酥又清香,她一下子就尝出来这是京中有名的“秋霞糕点铺”卖的。
她第一次吃到这种糕点还是在迎春那儿,听说是大老爷特地命人排队买的。
探春当时还夸着“好吃”,她的确很喜欢却不敢吃几口,因为这是贾赦为迎春买的。
可是令她想不到的是,自从那天以后,每月的初二,都会有人偷偷把各样糕点放在她屋里。
探春从一开始的惊喜,到现在的别扭,却是因为她想到送糕点的人,极有可能是贾环。
她说不清对贾环什么感情,有时候想着他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但是每次看到他跟赵姨娘一样自私不堪,就想离他们远远的。
她听闻环儿每日到大老爷那儿玩闹,连家学都不去了,而大老爷又经常买秋霞糕点铺的点心,想必这也是环儿偷偷拿回来的。
对于这偷来的糕点她自然不屑,可是每月初二他都会悄悄送过来,令探春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而让她心绪万千的是-她的生日正是三月初二。
环儿为什么这样做呢?
精明的三姑娘此时没看到墙头上有一个带着喜悦的小脸悄悄潜下去。
贾环装模作样地迈着老爷步回到西院,脸上得意洋洋的笑还没收住,就被赵姨娘一把揪住耳朵。
“哎哟,我的亲娘哎!我的耳朵……”贾环还没叫完,就被赵姨娘捂住了嘴。
“呸,你个下流糊涂玩意儿胡乱叫什么,被人听到还有咱的好?”
“太太在老太太那儿呢,只剩些小丫鬟。”贾环嬉皮笑脸地揉揉耳朵。
赵姨娘瞪了他一眼,“又去哪儿胡窜了?鬼鬼祟祟的,成日里就知道做那上不了台面的事。”
“没去哪儿啊,转了转,嘿,转了转。”
赵姨娘眼一翻,啪一巴掌打在贾环头上,“别给我扯你娘的臊,你这没刚性的东西又给那贱丫头送糕点是不是?”
贾环抱着头,哼着曲儿也不说话。
赵姨娘又是一巴掌,“人家是尊贵小姐,哪只眼能瞧上你,你拿着钱不孝敬我,巴巴儿跑去排队给人家买点心!”
“你没脸没皮地凑上去,人家哪次不是扔了?我呸,我怎么就生下你这个糊涂下贱坯子!”
眼瞧着赵姨娘又要打过来,贾环连忙抱着头乱窜,道:“别说那硬气话,也不知道是谁晚上做梦还在叫我姐的名儿?”
“再说,她今儿可是吃了的。”
赵姨娘愣了下,又吼道:“吃了咋地?不过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玩意儿,还要抬举她不成?”
“你给老娘站住,我不打死你这糊涂油脂蒙了心的东西!大老爷给点钱,你不攒着以后娶媳妇,就知道乱花。”
反正王夫人不在,一时间西院里鸡飞狗跳,甚是热闹。
再说迎春带着黛玉,漾辰到凤姐院儿里。
丰儿正抱着大姐儿在院里学走路,凤姐坐着柳条软藤椅,身下铺着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懒洋洋坐在廊下。
一边与平儿说话,一边留心瞧着大姐儿磕磕绊绊地走路。
“嫂子。” “琏二嫂子。” “表嫂。”
三人一道进了院门,凤姐笑道:“我说今儿听见喜鹊叫,原来是有贵客。”
平儿过来迎着她们,一道儿进了屋。
凤姐在炕上坐了,一面吩咐人看茶,一面笑问:“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黛玉揉了揉眉心,道:“原是史大妹妹来了,老太太叫我过来玩儿,听说你身上不好,就来看看你。”
凤姐神色有些暗淡,恹恹地说:“也没多大事,就是有些难受。”
“听说你现在不管家了?”董漾辰突然插嘴问到。
凤姐一听更加懒怠,歪在炕桌沿上,笑得很是嘲讽,“早就不管了,再管下去只怕命都没了,那位菩萨善人还在时不时劝着我,让我继续管家。”
自从上次贾赦说过那话后,凤姐就回了一趟娘家找太医给瞧瞧。
王子腾夫人乍一听凤姐说的话,吓得三魂去了七魄,立马请了一位信得过的太医过府。
谁知这一查就发现,王熙凤之前生产时喝了不该喝的药,这身子底有些损伤,不良于子嗣。
凤姐当时就凉了心,她生大姐儿时,因为与大太太不对付,只有自己那姑妈在旁。
若是真的喝了什么不该喝的,除去王夫人还有谁动手脚?
王子腾夫人心疼闺女,立马就要去找王子腾给凤姐做主。
凤姐却拉住了她,道,如今也没有确实的证据,王夫人定不会承认,说不定还要推到别人身上,称自己冤枉。
静下心来,凤姐准备忍着,等到哪天抓住王夫人的大把柄,再去报这个仇。
她王熙凤可不是那种“你打她一巴掌,她还你一耳光”的人,她的心里早就恨透了,一定要生生咬下王夫人一块儿肉来。
为了不再被当枪使,再加上贾赦的话,凤姐回来就慢慢推掉管家的事,这一段时间更是装病,把事儿全推给李纨。
不过到底是不甘心,凤姐这两天也就懒懒的。
董漾辰用手指敲着茶杯盖,道:“我觉得表嫂你可能会错姨爹的话了。”
凤姐不解地瞧着她。
“这两天姨爹让琏表哥去管着庄子,还不是想把那些收到手里,到时候具体收多少都是你们大房说了算。”
“这就说明,姨爹更想让自己人掌控着府里,你丢了管家权,那府里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你们也不知道。”
“表嫂有这样的管事才能,就该把好钢用在刀刃上,与其听别人的不如自己心里有数。”
“何况,姨爹坚持让二姐姐住到荣新堂,不就是打着你能教教她管家的主意吗?”
凤姐低着头,眼睛却是一亮,她本就是脂粉队伍里的英雄人物,真的“安安分分”,倒不像她的性子。
“董二妹妹的意思是,我还应该管家?”
“这是自然,不过要学着让别人也帮帮忙,大权你掌着,小事就让别人去做,你也不用操太多心。”
这一番话犹如“柳暗花明”的“又一村”,让凤姐豁然开朗,没一会儿就有了精神,恢复往日风采。
吃了会儿茶,迎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有件事,不知能不能请两位妹妹帮忙。”
董林两人都抬头看着她,迎春却吩咐了司棋一番,司棋匆匆离开,一会儿就揣着一个钱袋子过来。
打开袋子,是几个十两的银锭子。
迎春有些不好意思说:“父亲这两天老是给我些银子让我买东西,但是我也不怎么出去,这钱放着也是放着,想看看妹妹们能不能帮助买间铺子?”
她说着还看了一眼凤姐,凤姐含笑看着她。当初迎春本想让凤姐帮她收着,凤姐反倒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
黛玉打趣道:“看不出二姐姐私房钱倒不少,以后我要是没钱使了,就天天来打秋风。”
一句话说的迎春脸更红了,而董漾辰却想到另一件事。
她开口道:“前儿有个大贵人还跟我商量办首饰铺子,不如你们也都加一份?”
黛玉歪着头瞧她说:“你近来都在家,什么时候见到大贵人了?”
“额……”董漾辰一时语塞,总不能说,那大贵人闯进我的香闺,我俩夜夜相见?
“嗯,就是某年某月某日吧。”
一旁的凤姐听了立马首肯心折,她可是听贾琏说过这董家妹妹特别会赚钱,她那邀月楼可是月入千两。
“这样也好,我也加一份,就当给我家大姐儿的。”
董漾辰笑着点点头,又看向林妹妹。
黛玉促狭地眨眨眼说:“这万一你要是赔了,我的那点私房钱就没了,还是算了,留着我的银子当嫁妆。”
哎哟喂,你一定不是林妹妹,我家林妹妹那么仙子的人怎么会俗气地攒嫁妆?
黛玉浅笑着,看着董漾辰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模样,十分有趣。
“你放心,”董漾辰打包票说,“我保你出嫁时十里红妆,那边人到了夫婿家,这边的嫁妆还没全抬出娘家。”
说的众人都笑了,黛玉嗔怪地啐了她一声。
“董姐姐,林姐姐,我可以也加一份吗?”门口露出一张小脸儿。
☆、绛珠阁
正在说话的几人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却见弱弱小小的惜春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四妹妹来了。”凤姐心里惚了一跳,走过去,不着声色地往外看了看。
丰儿平儿带着大姐儿正玩的嘻嘻哈哈,谁也没看到惜春怎么过来的。
这惜春年纪小,又不爱说话,真的就跟小透明似的。
不得不说,她十分敏感,一下子就发现了凤姐的小动作,立马低着头,绞着双手,“我……我看她们没瞧见我,就自己过来了。”
说着话,脚却慢慢往后退,看着她的黛玉心里猛地一疼。
她从惜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走一步,时时怕嘲笑,却处处受嘲笑。
在富丽堂皇的贾府如同不存在一般,只有在别人的流言碎语中才让人知道还有那么一个人,还有那么一个人存活。
黛玉站起身来,走到惜春跟前,按住她随时要逃离一般的身体笑道:“四妹妹为什么也要加入一份?”
惜春睁着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喃喃道:“我听入画说,上次她家去的时候,看到路上很多乞丐没有吃的,我就让她把我的银子拿去给那些人买吃的,可是人太多了,我的钱根本就不够。”
“所以你就想赚钱给那些人买吃的吗?”黛玉笑着问。
惜春点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说:“不过我的钱不多。”
“没事,”黛玉笑着把她拉过去坐了下来,“你董姐姐有钱,不够的她替你补上,以后赚钱了再还给她就是。”
惜春立刻睁大眼看向董漾辰,董漾辰扯着嘴笑,“是啊,是啊。”
眼神却飘到林妹妹身上,天啊,谁说林妹妹最善良的~明明是七窍玲珑心的小妖精!
既然打定了主意,几个人就商量着怎么凑钱。
最后,凤姐和迎春出一百两,各占一成,惜春出了十两,董漾辰给她补上四十两,占半成。
黛玉占了两成,董漾辰占了两成,余下的三成半是宋承琥的,毕竟人家才是真正的金大腿。
待到董漾辰一回家就立马让老狐狸帮她召集人手,准备开铺子。
碰巧礼亲王承暄也在,他一听董漾辰的话,就道:“我手下的人都不错,给你调来两个。”
董漾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却想把膝盖给献上!
她相信世上的任何人看到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都会惊讶。而承暄却强行装陌生人,甚至假装不闻不问。
天知道她屋里经常多出来的奇珍异宝从哪儿来的,尤其是有的上面还刻着很细小的“礼”字。
厉害了,我的哥,你是如何能做到这样毫不尴尬地与我交谈呢?
董漾辰扬起一抹得体的笑,“这就不劳烦……”
“就这样说定了,”承暄却抢先一步说,“那俩人功夫不错,人也不错,你随便用就行。”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红着脸走了,好像后面有恶狼追他一样。
董漾辰再次愕然,小哥哥你这人物设定不对啊,你知道什么是禁欲男神吗?不是说好的“话少面瘫表情屌,眉目犀利刻骨刀”么?
她扭头看向董谦佑,老狐狸对着承暄离开的方向抬抬下巴。
“你就不想问点啥?”
“不想。”
“你知道了?”
“不是很知道。”
董谦佑忽然就幽幽叹了口气,看上去很失落,很沉重,也很不舍,下定心思要说点什么。
董漾辰撇撇嘴,欢快地飞扑过去。
“爹爹~你家闺女没钱花了~”
“……”
哼!这败家玩意儿!他好不容易酝酿的悲伤气氛,瞬间出戏。
经过两个月的装修,一家名为“绛珠阁”的首饰铺正式开张。
话说这名字还是林妹妹给起的,按照董漾辰所想,就叫“金陵十二钗”,高端大气上档次!
林妹妹轻飘飘地白了她一眼,“俗!”
这什么金陵十二钗都是那警幻故意弄出来,一个个生悲愁,死别离,哪点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