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等人点点头,没说话,径直往院里走,那尤三姐杏眼瞪大,红唇微撇,就尖声问:“那琏二奶奶不是病的不能见人吗?她们怎么进去了?”
鸳鸯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意,“尤三姑娘说的什么话?这两位是琏二奶奶的姑表姊妹和姨表姊妹,我们家再没有把一家人往外赶的道理。”
摆明了是说,亲疏有别。
原本,因为尤二姐温柔可亲,尤三姐美貌伶俐,鸳鸯对这两人还有些好感,只是如今看她这么拎不清,心里也存了几分恼意。
那尤三姐一听这话,立马就要呛声,那尤二姐着急忙慌地拉住她,正撕扯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平儿领着丰儿出来,笑容满面地过来扶着黛玉、漾辰,道:“竟然劳烦二位姑娘过来,我家奶奶心里喜欢的不得了,早早就念着你们呢,只是她身上不舒服,不能出来亲自迎你们了。”
“你们奶奶如何病的这么严重?我上次来还看她说说笑笑,精神好着呢?”黛玉问。
平儿叹了一口气,眼神跟刀子似的瞥了默不作声的尤二姐一眼,回头道,“不知被什么名牌上作妖的东西冲撞了,也没什么大碍。”
“你说什么呢?!”平儿的声音不小,那尤三姐自然听见了,就忍不住跳脚,尤二姐红着脸也不拉她了。
鸳鸯看不惯她这轻狂样,忍不住拿出平日里的威势,掐着腰道:“这是做什么呢?要吵着了老太太,别说是你,就算是你那当家太太的姐姐担当不起,既然你们不是来探病的,还是早早回去吧,顺便说一句,劳烦尤大太太挂心。”
那尤三姐愣了一下,又想吵嚷,平儿也忍不住冷哼,面沉如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玩意儿还想与别人当正经夫妻,只怕旁人心里恶心着呢,自己还以为自己有多金贵?”
那鸳鸯本来也不知尤氏姐妹没头没脑过来是做什么,这会儿听闻平儿的话,才恍然大悟,以她的性格自然更加不齿,索性叫了几个婆子,“去送这两位回那府里,顺便问问他们太太,不来探病反而叨扰,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那尤二姐羞得满脸通红,转头就跑,那尤三姐还在吵嚷,几个壮实的婆子直接架起她往尤氏面前去了。
平儿倚着门气的浑身哆嗦,若不是刚才气急了也不会当着亲戚面上说那些难听话。
“这是……”漾辰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屋里隐约传来凤姐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死……下贱……”
平儿丰儿赶紧往屋里跑去,黛玉,漾辰,鸳鸯也紧随其后,一进门就见凤姐半躺在榻上,身上搭着半新不旧的细绒里绫花银线毯子,大口喘着气儿,面色蜡黄,嘴唇苍白。
“怎么这么厉害?”黛玉时常见她都是精明利落,能言善道的模样,这一下病殃殃的形容让人着实心疼。
她凑到跟前,还能看清凤姐红通通的眼眶,似乎还哭过了,伸手替她顺顺气儿,“这是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凤姐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打湿了毯子,呜咽地说不出话来。
众人瞧她这模样,一齐扭头看向平儿,平儿也是红了眼眶,这会儿忍不住委屈,把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这还得说到元春封妃,荣宁二府举家同庆,一些亲朋好友,往来交好的人都过来恭贺,一时之间,两府都是上下忙乱,而宁府尤氏走在这节骨眼病了,正好她继母和两个妹子过来,就让她们住下,顺便帮忙料理。
因为两府走动的多,一来二去,也不知怎的让尤氏姐妹碰上了贾琏,这会儿贾珍父子正对这两姐妹多加挑弄,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被撩拨的春心荡漾。
而尤二姐不喜贾珍父子的轻佻,猛然遇上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长得俊俏,气质佳,就时不时与贾琏“邂逅”,贾琏也不痴傻,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没有故意接近也没拒绝。
这尤三姐得知了,便道贾琏是欲擒故纵,让尤二姐心中大喜,觉得贾琏也是对自己有意的。
那日在宁府,贾琏喝醉了酒,要回家去换身衣服,刚出了花厅就跟尤二姐撞了个满怀,二姐倚在他怀里,粉面含羞,贾琏本性风流,只不过被贾赦改造了,这会儿似醉非醉也没松手。
正巧,凤姐不放心他,就领了平儿出来,这一看之下,勃然大怒,拉着贾琏就在宁府后院撕扯开,尤氏有愧,也不敢上前拉扯,只一个劲儿地骂着她妹妹。
凤姐愈发得意,哭着捶打贾琏,“一个下贱坯子就让你动了心肠,她有什么好的?我不活了……”
眼见人越来越多,贾琏本来有些羞愧,这会儿也变成了一股怒气,把凤姐推到在地,仗着醉意,嚷道:“那也比你好,我到现在都没个儿子,还不都是你弄的,我反正也要绝了根,不过了!”
一番话把凤姐唬了一跳,再想想这话,虽然是醉话,又岂不是真话?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这样,又悲又怒,回来之后竟然真的病倒了,怎么延医吃药都没一点作用,一天比一天严重。
平儿说完,鸳鸯点点头,原本府中的人也不知他们在宁府的吵闹,都当凤姐病的奇怪,谁知是这么个缘故。
“那尤二姐与琏二表哥?”董漾辰有些小心地问出了众人这会儿心中的问题,毕竟一个大姑娘撞在他怀里,这一下如何分辨的清?
☆、一双大雁
“呸,她倒想的美,”平儿立马瞪着眼,啐了一口,道,“就那种下作娼妇……”
“平儿。”鸳鸯见平儿气急了,生怕她说些不着边儿的话,赶紧喝住她的话头。
平儿看了一眼一旁的黛玉、漾辰两人,顿了一下又道:“她想贴着我们二爷,可我们二爷说了,他绝对不会有那心思,倒是那尤二姐原本是有婚约的,却变着法儿每日过府来,我们二爷为了躲她,早出晚归,横竖与她见不着就是了。”
“呸……”凤姐强撑着身子,额头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齿道:“他若是不亏心,躲什么……”
平儿动了动嘴,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吞回去了,鸳鸯想着是人家夫妻俩得家务事,实在不好劝,就垂首立在一旁,三缄其口。
看着凤姐气的脸色都变了,漾辰赶紧道:“依我看,二表哥就算现在不亏心,也该躲一躲。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人家不管不顾倒贴过来,你让他一个爷们儿能怎么做呢?”
旁边的黛玉也开口道:“正是这个理儿,你私下常说琏二哥如今已经大有长进,如今他已经说了自己不会做这种事,你偏偏怀疑他,岂不是寒了他的心,你们吵吵闹闹让别人有机可趁?”
听了他俩的这一番话,凤姐的脸色又变了变,竟显得有些凄苦,忍不住低声呜咽,似乎有千般难解的愁思。
看凤姐似乎听得了劝,侍立在一旁的平儿,这才趁机开口道:“我家奶奶如今还存了一段心事,这……”
平儿说完竟然直接朝着漾辰跪拜下去,唬了漾辰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这事还要求求表姑娘,帮帮我们奶奶吧。”平儿伏下身子,泫然泪下。
“有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漾辰到底学过武功,一把将她拉起来,“若是我能帮的上,自然不会推辞。”
平儿拭了拭眼角的泪,又扭头看了看榻上的凤姐,这才开口道:“我们奶奶如今最大的心病就是想再添个哥儿,可是自打大姐儿出生之后,这么些年来就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如今和我家二爷吵架不就正是为了这事儿吗?还请姑娘行行好,帮一帮我们奶奶吧。”
因为董家和贾赦的联系,因此大房众人也就知道董漾辰医术了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深得高太医青睐。
平儿也顾不得漾辰和黛玉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直接把话给挑明了,说完之后又要跪下去,漾辰连忙拉住了她,其实在平儿开口之前她已经隐约明白了。
“知道你是个好丫鬟,一心为你家奶奶着想,只是这事,我也不敢保证,还是先让我给嫂子诊诊脉。”
漾辰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凤姐旁边,凤姐赶紧伸出的手,抬头看着她眼睛眨都不眨,一脸的期盼与希冀。
过了好一会儿,漾辰才松开了手,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说:“你的体内寒湿凝聚,经络阻塞,气滞血瘀,难怪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息,你平日里是不是经常感觉四肢酸软,头晕,多梦?”
凤姐点头,一双凤眼紧紧盯着她,有些小心还有些紧张,“好妹妹,你可有办法?”
自从得知王夫人暗地里算计自己,凤姐就多了个心眼儿,凡是从二房送来东西从未碰过用过,她的母亲也暗地里送了各种补药,却没一点用。
按照那几位太医所言,她的的身子被药物影响,只怕再也不能添上一儿半女。
每每想到此处,凤姐就又恨又气,恨自己没多个心眼儿,气王夫人的心狠手辣,枉费自己当她是亲姑妈,对她言听计从,她竟然从背地里给自己这么一刀。
凤姐的指甲狠狠戳在手心里,那染了丹蔻的指甲几乎要折断似的,可见他心里到底有多愤怒,怒火攻心,忍不住咳起来,眼眶涨红,眼泪也给挤出来了,巾帼英雄一般的人物如今让人心疼怜悯。
一旁的黛玉也看向了漾辰,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漾辰摸了摸鼻子,说句实话,凤姐的病在现代很普遍,但是按照古代的医疗条件和设备根本就没办法解决。如果真的想要治疗她的话,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空间里的灵水。
“那,让我试试吧,”漾辰颔首,紧接着话音一转,又道,“只是有一点,你今后要听我的,你若是不听从我的,就算大罗金仙下凡,只怕也治不了你这病。”
“好好好,我都听妹妹的,”凤姐喜出望外,差点就在榻上跪谢,还好有漾辰赶忙按住了她。
“那我就先告诉你第一点。”漾辰笑的很狡黠,凑到凤姐耳畔低语几句,凤姐一开始皱着眉头,有几分不乐意,听着听着就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黛玉好奇,趁她过来的时候,就问:“你在说什么呢?”
漾辰一副山人自有妙计,但不可说的模样,热的林妹妹冲着她啐了一口,嗔怪道:“不用猜,一定又是什么不正经的主意。”
凤姐心事放下了一半,漾辰两人也就告退。
又去贾母院告辞,正巧宝玉和三春姐妹也在那儿,宝玉一见黛玉欣喜若狂,一头跑过来,“好妹妹,我们正商议着过两天要开个诗社,还要准备下帖子请你和董家妹妹,到时候你们能否过府来?”
“承蒙挂念,我自然来,只是,”黛玉拈着帕子,回头看向漾辰,“你到时候可有空?”
“宝二爷和诸位姐妹不嫌弃我,我自然来。”漾辰笑道。
几人又在贾母跟前说了会儿话,吃罢午饭,黛玉等人才告辞回府。
出了门,黛玉忍不住好奇,又问起漾辰跟凤姐说了什么,漾辰心里想逗逗她,就一本正经地说:“我教她怎样给琏二哥下咒,这一辈子都对她死心塌地。”
黛玉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她在逗自己,用手指戳戳她的脑袋,“又在骗人呢!”
漾辰哈哈大笑,林妹妹嗔怒的时候,一双罥烟眉上挑,灵气十足的眸眼如同闪亮的明珠,樱唇微抿,煞是可爱。
等回到了家,殊兰拿来干净的衣服,给漾辰换上,一边说:“苏州的陈维崧陈先生过来了。”
“咦?”漾辰扭过头来,“陈先生什么时候来的?在师父的房里吗?”
“你上午刚走没多久就来了,而且……”殊兰难得捂嘴偷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一旁的依蓝凑过来,乐不可支地挤眉弄眼,“还带了一双大雁,两箱礼仪。”
“大雁?”漾辰瞪大了眼,我勒个去,这是要求亲的节奏啊!
“走走走,人还在师父房里?”漾辰一脸兴冲冲地往外跑,身后两个丫鬟赶紧跟上。
其实,徐紫云现在住的地方并不是正经董府,而是董府紧邻的一个三进院,当年董谦佑顺便买了下来,后来请徐紫云给漾辰做师父的时候,就把这院子给了徐紫云。为了方便来董府教导漾辰,还在院墙上开了一个偏门。
如今,漾辰就是从这儿直接跑到徐紫云房中,她快到门口时,她挥挥手禀退了殊兰依蓝,赶紧停住脚步,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进去凑到雕花隔窗旁,竖起耳朵,可是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声音。
正在她抓耳挠腮的时候,就听见徐紫云轻灵淡然的声音,“还不进来。”
漾辰吓了一跳,拍拍胸口,推开门,先把头探进去,带着一脸八卦。
只见,一身白色中衣的徐紫云盘腿坐在榻上,腰背直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妖魅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只是还有几道粉嫩的疤痕,颜色很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师父~”漾辰讪讪道,一双眼睛却四处打量,果然瞥见西厢的罗汉床上半躺着一个男人,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
陈维崧居然还撩骚地冲着她笑笑,吓得漾辰打了个冷战,后退了几步,正直的江左凤凰怎么变成这般妖娆?魅力十足的师父怎么成了冷面?
“师……师……师父,他怎么了……”漾辰抬抬下巴,眼睛瞟着悠闲自得的陈维崧,徐紫云淡淡抬起头,说了句:“可能撞邪了。”
陈维崧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同时,房间里响起了“嘎-嘎~”拖着长音,很响亮,很突兀的叫声。
两只扎着红缎带的大雁,被剪了羽翅,正一摇一摆,步伐不稳地从床底下晃出来,憨态可掬。
徐紫云看着那两只大雁,眉心直跳,要是他手边有把剑的话,估计,今晚能吃上糟雁掌了。
“陈维崧,带上这两只呆头雁赶紧走。”徐紫云皱着眉头,一脸无奈。
“不行,这是上门提亲必须有的,”陈维崧斩钉截铁地说,“这三书六礼绝不可缺,你我既然要相伴为一生一世,我就不能委屈了你。”
漾辰站在徐紫云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可是徐紫云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断袖之交,或是龙阳之癖,在世人眼中与狎玩并无区别,他陈维崧哪怕不能给他一场盛大婚宴,却愿以媒妁之言,三书六礼,将自己明媒正娶,结发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