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命挡桃花(重生)——红缟
时间:2017-12-16 16:08:07

  这话说得展云端安心了不少,前世里顾越从探花到首辅,那也是十几年好不容易才熬出来的,不说仕途了就是人这一辈子又哪有一帆风顺的呢。
  她很肯定,以顾越的性情和才学,就算受挫也只是一时的,他会坚强地度过去,然后走向一个更高的高峰。那么,现在又自己有什么必要因为他人一句威胁之言就惶惶不安得好像对他整个未来都失去了信心呢?
  正在细想其中原因,只听谢氏叹道:“老爷说得有理,我们也是一时太紧张了,所以才有些乱了分寸。”展云端猛然间醒悟过来,忍不住自我鄙视,还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他了啊!
  接下来殿试的结果似乎应验了赵慧的威胁。展栋和展梁皆在二甲,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在会试中拿了第一名会元的顾越,殿试居然成了三甲的最末一位。
  “爹爹,这是怎么回事啊?”展云端实在是心有不甘,跑去问展谦,“以哥哥的水准不说一甲稳中,好歹总在二甲里面吧,怎么排到了三甲里,还是最后一名!这不可能啊,是不是有人捣鬼?!”
  “别提了——”展谦一脸唏嘘,“但是,没法儿说人家捣鬼。”
  这次殿试的结果他知道得比家里人还要早些,个中细节缘由也已经打听到了。
  原本经读卷官审阅,顾越的卷子是排在前十里的,可是后来将这十份卷子呈上去请皇帝钦定名次的时候,顾越当年在国子监跟周觅玹发生冲突的事被人翻出来了,直言他“品行有失,不堪大用”,要将他从进士榜上除名。
  幸亏展谦的座师秦阁老素有爱才之心,帮顾越说话,然而势单力薄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建德帝发话,才将顾越的名字保留了下来,却排在三甲最末。虽然展谦明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打压,奈何对方这名头找得冠冕堂皇,让人有苦难言,连上奏抗议都不能,只得强忍了这口恶气。
  展云端听得心口发疼,也顾不得许多了,转头便去了顾越那边。顾越正在书房中写字,见她急匆匆地跑进来,不急不徐地放下笔,笑道:“妹妹来得这么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兴什么师,问什么罪,”展云端瞧着他一脸风清云淡的笑意,只觉得眼眶发热,鼻子发酸,“我是来……”
  一时间她也说不出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她本来是想着以顾越的骄傲和自信,被排到三甲最后一名,必定深受打击,担心他难以接受,想过来安慰他的。然而此时见他一派轻松淡然,竟是完全不需要人安慰什么,需要人安慰的好像是她自己。
  眼泪扑扑簌簌地掉了下来,顾越递了帕子过来,温声道,“有什么好哭的,大小也还是个进士嘛,这样都要哭,你让那些根本没机会参加殿试的人怎么办?”
  展云端接了帕子,一边拭泪,一边抽抽答答地道:“我是觉得……自己连累了你。”
  “事情都过去了,还说这种话做什么?”顾越轻叹道,“再说,这一看就是有人借这事故意打压我,其实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了。”
  他望着展云端,眼神清明,语声从容:“其实这些我心里早就有准备,所以并不觉得伤心失望,你也不用担心我,人生仕途漫长得很,不必在意一时的得失。”
  展云端被触动了,抬眸望他:“你真的这么想?”
  顾越很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现在好得很,你放心吧。只是——”他目光一沉,神色黯然,“暂时娶不了妹妹,我……”
  展谦提的两点要求,考中进士这一条算是基本实现了,但是另一条认祖归宗却没那么容易,顾越只得私下求了展谦再给他三年时间。三年之后若还是毫无希望,便只能任凭展家另择良婿了。
  他的眼神无比温柔,满满的都是心痛,展云端不知怎地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等你!”
  顾越大喜,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展云端如此直白正面地向他表露心迹,他正想上前有更进一步的表示,谢氏却进来了,原来今天她一早去了道观上香祈福,替顾越求了平安符回来,特意拿来给他。
  事情没发生之前,谢氏整天忧心仲仲,然而事情真正发生了,她反倒镇定了下来,虽然替儿子难过,倒也还能想得开,跟她前半生所承受过的那些生离死别苦难屈辱相比,眼下这个也不算什么。正如顾越所说的,就算是三甲最末,毕竟大小也是个进士嘛。
  因此,三个人坐下来一起说话,一扫之前的愁云惨雾,变得轻松欢快起来,展云端又燃起信心来,说道:“只要大家都身子康健,关系和睦,什么难关也不用怕。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相信你一定能青云直上。”
  她的话仿佛是一簇火,烧得顾越的心头暖暖的,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明亮:“妹妹放心,我是不会放弃的。”
  殿试之后一甲三名直接入翰林院为官,另外二甲和三甲要再经考试从中选出年轻有才者入翰林院为庶吉士。然而既使展家从中努力运作,但顾越依旧被排除在外,与翰林院无缘,最后被派到了礼部观政。
  礼部观政,其实就是在礼部看着学习跟着打杂,连正式的官职都没有,也没有份佥署文案,而同期入翰林院的负责起草诏书、经筵侍讲,为天子近臣,两相比较,不啻于云泥之别。
  自开国以来,几乎所有内阁辅臣全都是翰林出身,渐渐地在朝堂上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则,所谓非进士不入翰林,而非翰林不入内阁。因此,在几乎所有人看来,顾越此生大概是跟高官权臣这样的字眼没什么关系了。
  除了展云端。
  她知道,顾越还有一个很好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就发生在建德帝驾崩后,可是还要差不多一年的时间,现在除了耐心等待之外别无他法,而在此之前还会有太皇太后先薨……每每想到这个,她心里都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却不敢对任何人吐露半点。
 
  第59章 兄弟
 
  自从展云端及笄之后,给她作媒的人就渐渐多起来,如今展家又添了新科进士,有心结亲的就更多了。展老太太对大孙女儿的终身大事很是上心,每每有一合适对象便兴致勃勃地要展云端亲自相看,又与展谦商讨。
  无奈这两人对此似乎都兴趣缺缺,展谦推说还想让女儿多留几年,展云端是看谁都不靠谱看谁都不顺眼。一来二去的,弄得展老太太也没什么兴致了。但凡有想给展云端说亲的,都推给谢氏打发了。
  九月里,园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展云端剪了一些下来,拿了两个甜白瓷花瓶插了,亲自去缀金院给展老太太那里送了一瓶,又往谢氏这里过来。
  刚走到院子门口,便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妹妹好,这么巧。”正是顾越的声音。
  自从搬出展家之后,顾越甚少过来,展云端转身回眸而笑:“好巧,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
  顾越一笑,“今天正好休沐,”他示意身边的一位年轻男子,“我来介绍,这就是我同父异母的两位兄长中的一位,顾荣,刚从苏州过来,要应下一科的春闱。”
  当年,顾越的父亲顾涛娶谢氏时,已经有元配所生的两个儿子,正是顾荣和哥哥顾英。后来,谢氏带着三个孩子投奔苏州顾氏家族,顾氏只留下了顾英顾荣两兄弟,却将顾越和谢氏拒之门外。
  然而,毕竟两兄弟无父无母,虽被顾氏族人收留抚养,名下也有顾涛的家产继承,但个中辛酸也是一言难尽。而谢氏教养了他们几年,还是有些感情在的,后来他们和顾越之间也有一些联系,这些展云端先前也听说过,只是一直未曾见过这两人。这次顾荣入京,一来便直接找到了顾越这里,由顾越陪同着一起来见谢氏。
  顾荣是顾越的兄长,又是顾氏家族的人,以后顾越要认祖归宗,应该也是一份助力。展云端不敢怠慢,忙上前见礼,好奇之下,不免多瞧了那顾荣几眼。只见他的脸形轮廓和顾越有几分相似,五官却不及弟弟精致,嘴唇略厚,看上去老实巴交的。
  顾越向顾荣介绍道:“这便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展家的大姑娘展云端,二哥?”
  顾荣的目光早落在展云端身上,似乎有些恍惚,被顾越一叫,忙回过神来,微微地红了脸,向展云端回礼:“妹妹好。”
  展云端笑了笑,说道:“你们是来看娘的吧,我来送些花儿,一起进去吧。”
  顾越笑道:“什么好花,也送我一朵。”随着两人感情渐明,偶尔他也会有些调笑之语,好在无伤大雅,也并不逾礼。
  展云端便自花瓶中取了一枝大红的给他了,笑道:“祝你鸿运当头。”
  顾越一笑,瞧着她意味深长地道:“你不如祝我红鸾星动呢。”
  “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展云端又羞又笑,为免显得特殊尴尬,她另外又拿了一枝金黄色的递给顾荣,笑道:“祝哥哥早日金榜题名。”
  顾荣笑容满面地上来双手接了,又道了谢,然后三人一起进去。
  进到屋里,原来展谦因外出访友并不在家,谢氏见到顾荣很是高兴,忙招呼他坐下,叙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顾涛一共有三个儿子,其中顾英最为年长,却无心仕途,在苏州开了间书局做那印书卖书的生意,收入很是可观。弟弟顾荣也帮着做一些编书的活计,不过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科举上,去岁他已经过了乡试,却因为一时感染时疾而耽误了赴京赶考。
  听说顾越已经中了进士,顾荣既羡慕又懊恼。顾英也替他惋惜,如今书局生意不错,手头也宽绰了,便叫弟弟早早地进京来,免得临考又出意外,而且更主要的是可以跟着顾越讨教学习。
  另外在京城里多活动活动,混些人脉名望,对以后的科举仕途也有好处。正好顾越独居,住处开阔,顾荣一来就毫不客气地直接在他那里住下了,只待三年后应考。
  因说到顾英开书局做书商,谢氏便提起为顾涛出诗集的事,顾荣道:“这个容易,弟弟那里若是有齐全的诗稿,交给大哥,必定办得妥妥的。”
  他心里有数,以父亲顾涛的名气,刊印他未曾出版过的诗集,是稳赚不赔的。他和顾英一直未做这事,不过是因为当初年纪小,不懂得那些诗的价值,不比谢氏有顾涛所有诗作的底稿,后来在弘福庵居住时一首首地统统教顾越背得烂熟。
  顾越却道:“这件事倒不急,我自有打算。况且我现在在礼部观政,忙得很,暂时顾不上这些。”
  顾荣十分讶异:“我以为观政就是跟着看看就完了,怎么会很忙?”
  顾越道:“我在重新研读三礼。既然是在礼部,总要把这一块研究得精熟才行。现在重读与原来为了科举读书,感觉又有不同。”他所说的三礼是《周礼》、《仪礼》和《礼记》这三本儒家经典,正是从古至今礼仪制度的蓝本。
  明明满腹学问有翰林之才,却被放到礼部观政,换作一般人,只怕是要满腹牢骚无心正事的,他却这么沉得住气,还想着要更进一步精研学问。展云端心中肃然起敬,笑道:“所谓温故而知新,也是这个意思吧。”
  顾越含笑点头:“是这个意思。好书不厌百回读,圣贤之书,经典之著,须反复多次,每次都能有一些新的体悟。”
  几个人坐在一处说了回话,顾荣叫随从拿了礼物上来,无非是些江南的特产之类,因家里是开书局的,他又带了一些各处搜罗的新奇书籍赠送给两房的兄弟姐妹赏玩。
  展云端随便拿起其中一本名为《墨娥小录》的,一翻之下却是一本杂记,有文艺、种植、服食、治生以至各种怡玩,十分有趣,当即便交给身边的滴翠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细看。
  顾越又带顾荣前去拜见展老太太和展夫人,并与展云逸等兄弟姐妹相见,至展谦外出回来方才转回来拜见。展谦见顾荣也是个读书上进的,甚是欢喜,留了他和顾越一起在家用了晚饭,方才让他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顾荣拿着展云端所赠的花枝时不时看上一眼,一想到这花枝是由那美人亲手所赠,便忍不住露出会心微笑来,加上在展家多喝了几杯,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不由得一时想入非非起来,一到家进了屋,便问顾越:“云端妹妹今年几岁了?可有人家儿了”
  顾越警觉地看他一眼,反问道:“问这个干嘛?莫非哥哥对她有意?”
  “有何不可?”顾荣摇头晃脑地道,“窕窈淑女,君子好逑……”
  顾越径直走去拿了铜盆并脸帕,倒了水在盆里,将帕子塞给顾荣:“哥哥醉了,快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顾荣将帕子一掷,急道:“我并没有醉,我清醒得很,问问也不行?”
  顾越想也不想地淡淡应道:“不行。”
  顾荣呆了:“为什么?”
  顾越不答,举步要走,顾荣拦住他:“还当我是兄弟的话呢,就把话说清楚,不然的话我可——”
  猛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指着顾越道:“啊……我知道了,是你自己对人家有意思,所以问也不许我问,是不是?”见顾越默不作声,又追问道,“是不是啊,你不敢承认?有贼心没贼胆——”
  顾越苦笑,抓住顾荣指指点点的手放下去,说道:“二哥你真的醉了,别再说了。”
  “你不说我就当你承认了,”顾荣拉着他不放,半开玩笑地道,“你我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快说,不然回头你想入族我也反对,嘿嘿。”随着顾荣有了功名,他在顾氏族中说话的份量也越来越重,顾越想要入族,他若要反对还真是不成。
  顾越笑了笑,并不将他的“威胁”当回事:“二哥别开玩笑,早些休息了。”
  顾荣却越想越觉得可疑,不依不饶地道:“我明白你为什么放着展氏这么好的家族不肯加入,偏要想着回归顾氏了,就是为了展姑娘是不是?”
  “二哥别胡说,我是为了咱们父亲,我并不想当别人的儿子。”顾越纠正了兄长。他想回归顾氏,展云端固然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一直以来他心目中都对亲生父亲充满崇拜敬慕之情。然而,这个愿望似乎正变得越来越难以实现。
  当年顾氏家族不肯接纳他们母子,那时他年纪小还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因。然而,到后来年岁渐长,便渐渐明白。顾氏家族之所以不愿接纳他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涉及到族中顾涛名下财产的重新分配,这无疑会触动某些人的既得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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