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达里的心揪了一下。
皇太极将地上的女人抱了起来,而那个大男孩从地上爬起后,踉踉跄跄跑到皇太极身前,拦住了去路。雨声太大,听不见他们彼此间的对话,然而熟悉皇太极气息的安达里和敦达里,依然能强烈感受到那种紧绷的危险感。
安达里一个箭步便想跳车,敦达里一把拽住他。
也就是在这个罅隙,那孩子被皇太极一脚踹中胸口,小小身子倒飞出去,啪嗒摔在泥地里,水花四溅。
安达里双目尽赤,挣扎欲前,被敦达里死死拉住。
安达里哑声:“那是豪格!”
敦达里厉喝:“那是爷!”
安达里身体僵住。
敦达里放开他:“你放心,爷自有分寸。”
安达里苦笑。他陪着爷从抚安日夜兼程地赶回赫图阿拉,爷这一路究竟有多失常,只有他最清楚。分寸?分寸是什么东西?爷这会儿真还有分寸可言么?
豪格是爷唯一的子嗣,谁都知道八爷子嗣艰难,府中福晋一个接一个娶,可爷自大婚后七年来统共也只得了这么一个阿哥,平时府里的人谁不宝贝得视同明珠。打小豪格若是生个病,都会惊动得满府上下不得安宁。葛戴大福晋若是知道平时被珍视如心肝的豪格被他阿玛踹心窝,不知该有多痛。
“祸水!”安达里恨恨地咬牙。
“噤声!”敦达里推了他一下,“爷过来了!”
皇太极正往这边走,敦达里灵光一闪,忽道:“安达里你留下。”
安达里立即明白他的用意,迅速跳下车,绕到身后藏匿行迹。这时皇太极已抱着布喜娅玛拉过来。敦达里正欲下车相迎,皇太极却已径自抱人踩着车辕蹿入车厢。
“去城外!”
安达里等马车去得远了,立刻飞奔向豪格。
豪格摔在地上,边上那个小男孩吓得脸色发白,安达里走近才发现那孩子竟是十四阿哥多尔衮。
“阿哥,大阿哥!”
豪格捂着胸口,不说话。
安达里急了:“大阿哥,您倒是说句话啊。奴才这就抱您回家去!”
雨下得大,根本分不清豪格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那孩子双唇紧抿成一线,嘴角略弯,脸上说不尽的委屈受伤。安达里将身上的蓑衣解下,披在他身上,豪格稚弱的身躯微微一震,忽而放声嚎啕大哭:“我额涅不是奴才!不是!不是!不是——”
安达里不明所以,扭头瞥了多尔衮一眼,多尔衮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是我说的,是八哥说……八、八哥说豪格的额涅是给人端茶奉水的奴、奴才……”
安达里瞬间明白发生了何事。葛戴九岁起被选到布喜娅玛拉跟前服侍,原是她的贴身侍女,后来被布喜娅玛拉以皇太极表姐的身份,姐代母职,送给了皇太极做了福晋。葛戴身份卑微,曾操贱役,这些过往私隐在她抬做大福晋生长下豪格后,逐渐不再被人提及。
安达里素来知道主子对豪格不太上心,但这般寡情薄情,毫不顾念父子、夫妻之情,对一个才不过六岁的孩子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又打又骂,岂不让人寒心?
他把豪格搂在怀里,轻声安抚:“爷只是气糊涂了,外头的事太多太忙……大阿哥别记怪您阿玛。”
豪格趴在他怀里哽咽抽泣。
多尔衮忽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刚想插话,忽然听得身后脚步声纷沓,那些伺候他的奴才奶娘们到底还是找了来。一见他淋在雨里,伞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纷纷大呼小叫起来,心急火燎地将他抱走。
且不说安达里将豪格抱回家后,葛戴惊得昏厥过去,搞得阖府鸡飞狗跳。但说敦达里将马车赶到城外,他原只想专心赶车,奈何车内的两人争执声越吵越响,他想听不到都不行。
布喜娅玛拉吵闹着非要嫁人,不顾皇太极伤心欲绝,她反曲解他的用意,大声指责:“皇太极!你伤我有多深你能明白吗?我的心啊,早被你伤得千疮百孔,任由你说再多的甜言蜜语也弥补不回来。”
“东……”
“我恨你!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和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情爱,可是你……却是娶了一个又一个……简直没完没了。这样的你,我如何还会爱?”
“你在骗我!”
“皇太极!你瞧清楚,睁大眼睛瞧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个什么人!我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美艳无双的第一美女!如今的我,只是个你儿子口中的老东西罢了!”
“不许你这般轻贱自己!”
“这本来就是事实!我比你大十岁!整整十岁啊!你所拥有的年轻时光,在我这里已经统统老去……”
“我不在乎!我从来没在乎过这些!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我在乎!我在乎行了吧?你们一个个都拿我的青春我的岁月当成什么?五年了!五年的时光能让我淡忘代善爱上你,五年的时光也能让我淡忘你爱上别人!”布喜娅玛拉歇斯底里地大叫大嚷,“我要回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来了。皇太极!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早就结束了。从今往后,我会彻底忘了你,会开始新的生活,也请你忘了我……你也会有更好的……你、你……你会得到你最想要的!”
“我最想要的?我最想要的……”
敦达里听出皇太极声音中的无尽凄凉,手中握得长杆一紧,一股怒气从心底油然勃发。
这个女人,太不识好歹!
竟敢如此践踏主子的心!
“停车!”那女人尖叫。
他是皇太极的奴才,原该只听从皇太极的吩咐,但这会儿敦达里早已出离愤怒,恨不能把那该死的女人从车上丢下去,她既喊停,他便顺她的意停下。
果然那女人立即从车厢内跳了出来,越过敦达里,直接跳下马车。看她一步步走远,车厢内始终是一副死寂的沉闷,这下敦达里反倒不好擅自做主离开。过了好一会儿,皇太极哑着声吐了一个字:“走。”
敦达里大喜,立即驾车离开。
约莫行了盏茶功夫,皇太极突然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一手摁在他的肩头:“敦达里。”
他猛地一颤,应声:“奴才在。”
“停车。”
他惊疑不定地将车停下:“爷?”
皇太极神情黯然,慢慢跳下车,背对着他,挥手:“回去,护送她去尼雅满山岗,我要你亲眼看着她和叶赫使者平安会合。她若有任何闪失,你也不用回来了!”
敦达里的职责是保卫皇太极安全,岂能轻易将主子一人留在城外?是以他沉默着没应声。
皇太极厉声喝道:“明不明白?”
“嗻!奴才遵命!”
第三十一章
这天夜里,因为穆图尔贺回到了赫图阿拉,岳托被小厮叫回了家。
代善喝醉了酒,济兰忙于照顾丈夫,反倒没有去为难穆图尔贺。
一年多未见,穆图尔贺浑身透出一股子成熟的妩媚,回头打量自己的丈夫,发现这一年多来岳托身形拔高了不少,皮肤晒的微黑,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沉稳气势,甚是扎眼。
穆图尔贺瞧得心喜,等吃完晚饭,便迫不及待的将岳托拉回房里,整个人嘤咛一声扑进他怀里,双手揉搓他胸口道:“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
她一回来就彻查过,发现岳托果然守信,她离开的这段时日,他并没有在房中随意放置任何女人。
岳托虽面有讪色,却依旧任她为所欲为,只片刻工夫,穆图尔贺便将岳托的夏衫从身上扒了下来。穿着衣服的岳托并不显山显水,裸露出上身后却显露出一副令人眼热的好身材。穆图尔贺不觉面上一热,手指流连的抚过那猿臂蜂腰,一路往下。
岳托一把抓住那只伸进他裤腰的手,满脸无奈:“孩子在哪?”
穆图尔贺面色一变,挣开他的手道:“你就这么关心那个贱种?”
“什么贱种?!”他很不喜欢她用这种词语来形容那个孩子,“那是我的女儿!”顿了顿,又道,“那也是你的女儿!”
“哼。”穆图尔贺嗤之以鼻,“你倒是真心宝贝这个女儿,要我说,便是对外直接说我把婢生子养在名下又如何?你倒好,为了替这个女儿谋个好出生,不惜大费周折暗度陈仓。”她憋了快两年了,今天终于可以吐一口怨气,当下她用手指戳着他的心口,恨恨道,“你当初可是说好的,只要我肯依了你这件事,你永生永世不纳妾,不娶二妻,若违誓言……”
“若违誓言,定叫我不得好死,即便死了,尸骨也要被掘,不得安宁……”
这誓言不可谓不毒,可穆图尔贺并没有阻拦他,仰头等他说完,脸上露出笑容来,满意的依偎进他怀里:“你记得就好,你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以后与我一心一意做夫妻,我们恩爱白首,我给你生一堆的子女……”
他神情不变,揽臂将她搂住,干涩的“嗯”了一声。
“我眼里揉不得沙子,你以后只许爱我一个,心里不许再有别的女人。那个替你生养女儿的贱人你可真的把她送走了?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没有骗你。”他身心一片麻木,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
“那就好。”她笑靥如花,突然抱紧岳托,张嘴在他胸口亲了一口。
岳托全身一震,瑟缩道:“我想看看女儿。”
“不行。”她不满的双臂收拢,将自己贴身压在他胸口,不让他有闪避的余地。夏季衣衫单薄,她身上虽仍穿着长袍,可那薄薄的一层哪里遮挡得住她胸前的饱满挺立。
岳托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团软肉,不禁口干舌燥起来,仰头看着屋顶,脑子一片混沌:“我……”
第三十一章
“你什么你……”她勾臂于他的颈,手掌按于他脑后,将他的头颅按了下来,一双如丝媚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朱唇轻启,“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我么?”
岳托与她热辣的目光一触,不知怎的,脑海里一片模糊,竟隐隐浮现出一对狠戾决绝的眼眸来,他心中一凛,差点儿没伸手将怀中的穆图尔贺一掌推出去。
恰在此时,穆图尔贺踮起脚尖,撮唇在他唇上印了上去,口中含糊道:“好人儿,我可想死你了。”口中说着,一双手在他光裸的前胸后背不停的游移。
岳托闭上眼,任由她的吻一点点的落在自己身上,点起一簇簇的火苗。
他只觉得腹下胀痛,忍不住将她打横抱起。
穆图尔贺咯咯一笑,手臂轻轻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如兰,舌尖伸了出去,轻舔他的耳垂。
岳托年少火旺,哪里禁得住这般挑逗,大步往床边走去,振臂一扔,穆图尔贺娇嗔着滚落在了床上。
“唉哟,你不会轻点儿么?”
岳托压了上去,也不说话,只是粗鲁的将她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她“唉唉”的叫唤两声:“我这衣裳可是东哥送我的,今儿才上身的,你可别给我扯坏了。”
岳托喷着粗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将她的长袍扒光,连带着她里头的肚兜儿也一并扯了下来,扔到床外。
穆图尔贺娇笑着反扑上去。
屋外雷声大作,暴雨如注。
与此同时,推窗看着窗外雨势的阿木沙礼正努力强迫自己平复心绪。
雨丝儿随风势吹到脸上,国欢将她的脸扳了过来,不觉一怔:“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她愕然的摸了摸脸颊,恍惚道:“没……是雨水的湿气。”
国欢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无法再假作不知,自欺欺人:“你有心事。”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没有丝毫质疑。
她眼神闪躲,避开他的视线。
国欢捧住她的面颊,不让她回避:“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心挖出来给她。
为什么他用尽了所有法子,都无法捂暖她那颗冰封的心呢?难道自己当初的期望真的是一个难以实现的奢求?
“没有。”她一如往日般回避问题,“我只是看这雨下个不停,触景伤情,有些抑郁而已。”
“触景伤情?”若是以前,他必然不会刨根问底,逼问于她。也许真的是触景伤情,在这个闷热潮湿的雷雨夜,他不禁有些烦躁起来,“我很想知道你究竟在伤什么情!”他扣住她的下巴,令她直面自己,“是我对你不够好?让你心生委屈?”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扬高。
阿木沙礼恼了:“你弄疼我了。”她倔强的要挣开他的束缚。
国欢眼眸一黯,眸底闪过一抹受伤之色。
男人如果动真格的,力气远非女人可比,哪怕国欢生就了一副羸弱的体格。
她挣不开他的束缚,一股由恼转畏的惧意方才生起,她已被国欢推倒,整个人往后倒在了炕上。
在她的惊呼声中,国欢强势的压上了她的身体。
第三十一章
她终于神色大变,慌张的拼命挣扎:“你……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阿木沙礼!”他念着她的名字,眸光深邃,眼底沉淀着让人无法读懂的痛楚,“要怎样……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你接纳我?究竟要怎样,你才能喜欢我?阿木沙礼,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
“你放开我——”她厉声尖叫,因为恐惧,手足不可自控的变得异常僵硬,全身肌肉痉挛抽搐。
“阿木沙礼……”他低下头想去亲吻她。
她吓得失声,眼泪四溢。
他的唇冰冷柔软,轻轻的印在她的额头,眼中化不开的怜惜:“别怕。”他低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