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嘉穆瑚觉罗小福晋生得再多,那肚子里出来的也是不过都是庶子庶女。八阿哥可是嫡出。”
第八章 龃龉生祸(2)
李佳氏苦涩地笑:“八阿哥是嫡出不假,可他不是最长,也不是最幼……如今看着贝勒爷对他确是宠爱有加,不过将来嫡出的子嗣多起来,谁知那又会是如何光景。”
苏宜尔哈撇嘴,冷哼:“贝勒爷宠八阿哥,还不是因为那个贱人护着,爱屋及乌。八阿哥有这么一棵大树靠着,他额涅再不得宠,都没关系。”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李佳氏轻咳一声,刻意换了话题,故作愉悦道:“我觉着嘉穆瑚觉罗小福晋这一胎是个格格!你说呢?”
苏宜尔哈一面叫小丫头服侍着李佳氏脱了大衣裳,换上常服。一边笑道:“奴才没见过那位小福晋,既然福晋说是位小格格,那奴才就猜是个小阿哥吧!”
李佳氏听着一乐,正好坐在梳妆台前,顺手就从首饰盒里拿了一枚镂刻银戒指,约有五钱重:“若是你猜对了,这就归你了。若你猜错了,就让你再给岳托做件衣裳来。”
苏宜尔哈自然乐意哄着自家福晋逗乐:“那真是好事,若奴才猜对了,就偏了福晋的好东西了。若不是,就依着福晋说的,给大阿哥做件小衣裳。”
一时,满室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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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赌约实现的日子并不算长,一个多月后,小福晋就给贝勒爷又添了一个格格。内栅来人报喜讯之后,苏宜尔哈便乐呵呵地动手给小岳托做衣裳,不过,那枚镂刻银戒指李佳氏还是赏给了苏宜尔哈的。
没有风的日子里,李佳氏喜欢在院子里坐坐,在经过了漫长的冬天,见多了蔼蔼白雪后,春风吹过,总算见了些许绿意,叫人不免犯了春困。每到这个时候,李佳氏总是喜欢安静地坐在廊庑下一边做针线,一边欣赏着院子里的景色。
在靠后院的那一墙,代善叫人开了个角门,说是方便出入,省得从正门去后街还得绕不少路。对于这个理由,李佳氏笑过便不提了。
虽然不想在意角门的事情,但还是不由的分了一丝神去关注。角门开了,那位格格来了,角门关了,那位格格走了。春天到了,二阿哥心心念念的桃花终于开了。
李佳氏怀胎七个多月的时候,内栅里为那位六格格举办了满月宴。满月宴的那天,李佳氏跟着代善,两人一前一后的去赴宴。
进了木栅,满看着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李佳氏到小福晋们住的屋里见了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六格格,说了一番道喜的吉祥话,送上了贺礼。之后,她出了屋子。
宾客多,屋子显然坐不下,便照旧在空地上就地搭灶煮饭,奴仆们穿梭忙碌。李佳氏只觉得胸闷气短,人多的地方也不想去,只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偷偷靠在一处外墙边稍作歇息,她身子虚,随着月份的增长,人也是越来越容易累。
刚刚坐定没多久,李佳氏就听到有脚步声,但实在是累,并不想动,于是便将自己往屋后贴地竖立的大烟囱后头藏了藏。等脚步声过了之后,才探头出来看是谁。
第八章 龃龉生祸(3)
那是个女人,从背影望去,只觉得身姿窈窕,走路轻却稳。李佳氏觉得她走路的样子很是好看,脑后的大辫子随着走动甩来甩去,竟让人有种移不开目光的诱惑感。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长相甚至清秀可人,只是在那女人停住脚步,回头细声说了句:“葛戴,为何你不说清楚找我的人是大阿哥……”时,什么样的人都已经无法再入眼了。
光芒太盛,任何女人在她跟前一比,都成了萤火之光,微不足道。她虽然生着气,但微微发嗔而嘟起的嘴唇红润饱满分外诱人,那双透着灵气的眼眸娇嗔婉转,眼波轻扫自成妩媚。
布喜娅玛拉!
李佳氏抓住胸前衣襟,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脏,脑海里自动跳出这个名字。
布喜娅玛拉!
布喜娅玛拉!
除了她再无可能是别人!
原来这就是代善心心念念不忘的女真第一美女?
李佳氏觉悟中透出一层悲凉。如此的美人,怎能不叫人折腰相倾?
后院的角门、小木屋、屋里的摆设,一样一样的疯狂地充斥进来,在她的脑子里蹦着。蹦得她额角剧痛、胸闷窒息。
直到布喜娅玛拉主仆的身影消失在于眼前,她仍是无法控制自己静下心来。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心有所感,不停地踢腾着。
她抱着肚子,无力地坐在了屋子的石基上,只觉得全身冰凉,思绪烦躁紊乱。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才有一位女眷路过看见了她,上前细声询问。
李佳氏只觉得眼前的女人面熟,像是哪家亲戚的女眷,可一时乱成一锅粥的脑子却根本没法去思考。她只得望着人虚弱地笑:“我没事,劳烦扶我去宴席吧。”
那女子梳着妇人的两把头,容色不是太好,在刚才见到了布喜娅玛拉之后,只怕哪个女子都没法在李佳氏眼中再称得上有美色。
她扶着李佳氏,笑道:“真是不习惯叫你二嫂。”
李佳氏灵光一闪,终于想起,原来这是四阿哥汤古代的福晋富察氏,她的父亲叫叶克,是位巴晏。她俩的娘家门第差不多,两家一直有所来往,李佳氏小时候曾见过富察氏,两人的关系还算交好。
富察氏将李佳氏扶回了宴席,李佳氏步伐越迈越沉,渐渐地富察氏觉得自己手上托着的重力也越来越沉。侧头一看李佳氏的脸色,不由吓了一大跳。
李佳氏竟是满头滴汗。
“二嫂,你没事吧?”
李佳氏摇头:“没事儿。”
“二嫂,跟你说个笑话儿,才大伙儿起哄说嘉穆瑚觉罗小福晋为贝勒爷生育了那么多子嗣,有功当赏,贝勒爷当即决定去山岗上打个野物来给大家添菜。我们今天可真有口福了!这个六格格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李佳氏无心多说什么,只略略点头,勉力一笑。
木栅的空地上摆了四五桌席面,闹哄哄地坐满了人,好些没位置的,甚至就端着酒碗四处走动,吆喝着行酒令。
两女才走近,便听人堆里褚英大吼一声,声如洪钟,却异常地透着冷冽之气:“谁能比得上你家有钱?顿顿吃香喝辣,哪天你倒是请哥哥也吃上一顿饭啊!”
第八章 龃龉生祸(4)
与褚英的犀利霸道相比,代善的语气永远是温存和善的,他的声音清澈,虽不够响亮,却也丝毫不逊色于褚英。
“请大哥吃饭,自是没问题,大哥何日得空,来便是了。”
“哼,我没空去,你就不能让你家厨子做好了,送了来我吃么?”
代善不吭声了。
好些人觉察到他们兄弟之间不太正常,说话竟像是夹枪带棍的,忙端着酒碗打圆场,想把话题岔了去。没想到褚英不依不饶,依旧说道:“怎么,我这个做大哥的,是不值得让你送这一顿饭?呵,这可真是好兄弟,哪天我要没饭吃了,得靠你一年十二月日日送饭果腹,你岂不是得由着我活活饿死也不管不顾。”
这话说得过于尖刻,且毫无来由。但是面对褚英的讥讽挖苦,代善却始终低着头,一副荣辱不惊、置身事外的样子。
李佳氏看了眼代善,不忍心看他受辱,上前陪笑道:“大爷说的话太见外了,二爷是您的亲兄弟,别说一顿饭,就是……”
“爷们说话,哪轮得到一个娘们胡乱插嘴?”褚英恼火地一拍桌子,指着李佳氏逼问代善,“你是不是个男人啊,连个女人你都管不住,你还有个什么出息?”
李佳氏被褚英这么气势逼人的一指,只觉得眼前咄咄之气扑面袭来,吓得她往后一退,谁知这一退,一脚踩到一块啃完被随意丢弃在地的骨头上,脚踝一崴,身子一个踉跄,整个人就这么往后一屁股坐了下去,尾椎骨重重的砸在地上,那肚子顿时就痛了起来。
李佳氏“啊”的一声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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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氏当晚就见了红,熬到医生来的时候,她肚子已经开始阵痛,只得又慌慌张张地去请了接生的婆子和跳大神的萨满来。
正屋门口萨满丁零当啷地跳了一夜,李佳氏在西厢嚎叫了一夜。
李佳氏肚里的胎儿才八个月,老话说七活八不活,这一跤摔得动了胎气以至于孩子要早产,接生婆子累了好几个时辰出来满头是汗,对候在屋外的苏宜尔哈嚷:“赶紧找你们爷问问吧,是要大还是要小。”
苏宜尔哈当场吓得昏死过去。一屋子的奴才没有了指挥坐镇的,更是乱得一团糟。
代善被请进正屋的时候,正碰上厨娘烧好了热水慌慌张张地往屋里端,结果撞上了西厢房跑出来的一个婆子,两人撞一块儿,咣当声水盆翻了地。
“不要乱,镇定些!”
主子爷发了话,满屋子的嘈乱声顿时消失了,整间屋子只剩下西厢里传出的产妇虚弱的**声。
苏宜尔哈是被痛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代善来了,她昏过去后被人扛到明间的通炕上,也没人顾得上她。她躺在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哭,倒不是被剧烈抽痛的肚子痛哭的,她这会儿整颗心都系在李佳氏身上,只觉得心口绞痛甚过一切,忍不住嚎啕起来:“我苦命的福晋啊……”
代善刚挨着炕桌在炕上坐下,被这一声厉吼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苏宜尔哈已从对面炕上翻滚下地,涕泪纵横地踉跄往东厢冲。
第八章 龃龉生祸(5)
有上了年纪的仆妇拦住她:“你不能进去,你大着肚子,不能进去胡乱冲撞了!”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场面再次崩溃。
几乎所有的丫头仆妇都在陪着苏宜尔哈在哭,就连向来老成稳重的居然也在抹泪。
代善一看这些妇人做事又没了章法,放着该干的事不干,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了,不由急道:“都愣着干什么?哭,哭就能帮你们福晋生孩子了?”
尼满在一旁插嘴:“就是,也不嫌晦气!福晋生产,这是大喜事!哭什么哭?”
苏宜尔哈大叫一声,突然低着头向尼满一头撞了过来。尼满没注意,竟一个不察被她顶了个正着,胸口一痛,整个人撞得连退好几步。
苏宜尔哈只觉得这一撞把自己撞得眼前金星乱撞,可她依然疯了一般冲上来,双手抓向尼满,长长的指甲挠得尼满一脸是刮痕。
“你个杀千刀的混账!”苏宜尔哈尖叫,犹如厉鬼一般,“福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填命!”
尼满怒吼:“你真疯了啊!爷还在这里呢,你疯够没?”
苏宜尔哈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恶狠狠地瞪向代善:“爷——”她的叫声凄厉,高亢尖利,“里头接生婆子问,爷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爷——您说,您是要哪个?您要哪个?您为什么不吭声?”
尼满觉察出异样,急忙拦腰抱住自己的妻子,不让她轻举妄动。
苏宜尔哈拳打脚踢,死命挣扎,伸长手抓向代善,眼中热泪跌落:“要不然奴才替您说,您其实哪个都不要!他们母子,您哪个都不稀罕,您稀罕的不过是……”
“啪!”尼满一巴掌扇过去,打断了苏宜尔哈的疯言疯语。
苏宜尔哈被扇飞,身子转了半圈,一跤滚跌在地。
尼满慌乱地向代善解释:“这婆娘自打怀孕,就性情大变,疯疯癫癫的,爷您千万别动气。奴才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代善面无表情地看着尼满,尼满跪下磕头,额头砰砰砰地砸在地上。
“起来吧。”代善没打算追究,却也没看过地上的苏宜尔哈一眼。
尼满额头磕出血痕来,他面带感激地爬了起来。幸好是好脾气的二爷,换成其他主子,以苏宜尔哈今日口无遮拦的冲撞,便是当场打死都无可厚非。
代善吩咐一个仆妇:“去把接生的嬷嬷叫出来,我有话要问。”
尼满悄悄地将苏宜尔哈扶了出去,不一会儿,接生婆子双手满是鲜血的走了出来。
那婆子一走近,扑鼻的血腥气便直逼而来。代善皱了眉头,问:“里头什么情形?可有凶险?福晋……可好?”
那婆子扑通跪地上了,带着哭腔:“爷饶了奴才吧,奴才无能。福晋……是难产,那孩子没足月,胎位不正,照这情形,得是一只右脚先出来。”
代善的脸色白了下,他那双温润的眼眸慢慢渗出一抹怅然。
“我……只吩咐你一句话,孩子我要,大人,我也要。他们两母子若是有任何闪失,你便给他们殉葬吧。”
代善的话,不急不躁,清清泠泠,听起来没什么火气,可每一个字都让那婆子心惊胆寒。
说完,代善起身,离开正屋,头也没回一下。
那婆子全身一软,瘫倒在地。
第九章 孟古姐姐(1)
李佳氏在床上号叫到了第二天中午,拼死生下了个男孩。正屋门前悬挂起了小弓箭,当消息递到小木屋时,坐在炕上一宿没睡的代善终于松了口气。
“是么,又是个阿哥啊。”代善的语气淡淡的,报讯的奴才摸不准主子爷的喜恶,正想着这回算是无功而返了,代善却又说道:“府里每人多赏一个月的例钱,以作庆贺。”
奴才大喜,磕头道:“嗻,奴才这就去大门外放两挂鞭炮去。”
“尼满呢,让他去栅里一趟,跟贝勒爷报个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