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式是祭祀之舞中最基本的一套功法。先传音者,方能沟通天地。万物之中,又以“通人”最为基础,先通人,才能通灵,而后通天地之道。虽然只是粗略的看过,但沈昭昭却印象深刻。
她睁开眼想要开口,沈泠的话却又在她的耳边响起:“千万不能暴露你自己。”
一旦巫族血脉暴露会发生什么,就难以预测了。沈昭昭迟疑了一下,陷入了纠结之中。
34.第三十四章
“洛师兄……我有些撑不住了……”正在沈昭昭纠结之中, 坐在洛其琛另一边的玉凤脸色苍白,身形不稳的晃了几下。
她的修为本身就不算太稳固, 在之前又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如今心境动荡之时又强行运功, 竟然有了隐隐跌落境界的倾向。
卿凤连忙接住要摔倒的玉凤,焦急的唤道:“玉凤,玉凤, 你怎么样?”
玉凤半阖着双眼,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周身环绕着若有若无的灵力逸散,在这样下去,怕是就要掉下筑基了!
“师兄……”卿凤哀求的看向洛其琛。
然而因为这两人蓦地抽离出了这个阵法, 导致结界在两人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断层。一条黑色的隐隐疏忽在卿凤身后闪过, 就要闯了进来。
沈昭昭眼皮一跳, 眼疾手快的将身边的一道法器打了出去, “啪”的光华四溢之中,结界的漏洞被渐渐的修补。而那不知名的怪物在看到这个法器的华光之后,似乎被震慑的犹疑了一下,终于缓缓缩了回去。
“卿凤。”洛其琛蹙着眉头, 严肃道。
因为自己的疏忽险些导致犯下大错, 卿凤虽心有不满, 却只能不得已将玉凤放了下来, 重新回到阵法中。
她两弯柳叶眉, 似情含情, 被浓重的哀愁笼罩着:“我们真的就要在这里等死吗,先是玉凤倒下,后面还有谁?”
洛其琛闭上了眼睛:“多说无益。”
他一个人几乎承担起了这个结界所需的一半灵气,无形中不知道为其他人减轻了多少压力。每多一个动作,对于洛其琛来说都在增添负担。故而他要避免任何多余的动作,连话也不愿多说。可以说,若不是洛其琛,只怕眼前这些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沈昭昭看出来他的吃力,心中颇不是滋味。
洛其琛是这样的人没错,总是喜欢有什么事情自己扛着,不多说亦不解释。
但卿凤说的也没有错,这是一场典型的消耗战,一旦他们这里的人消耗完了自己的灵气,结界难以支撑,却仍然没有人来救或者说浓雾退散,那他们多半是要全部折在这里,并且毫无还手之力。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结果发生么?
为了自己的安危而牺牲这里所有人的安全?沈昭昭觉得这笔账怎么也不该这么算。
“我有一个法子,或许可行。”思量之后,沈昭昭缓缓开口。她说的极其缓慢,字字清晰,好让在场的人全部都可以听清。
“太好了!是什么方法?”
“这位道友快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众人立刻吵吵嚷嚷的插嘴,看向沈昭昭的眼神里都散发着期待的光芒。
“昭昭。”洛其琛也看向她。
只有晏长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蓦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之中墨色如漆,波光凛然,“不许。”
“为什么不许?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送死吗?”有人愤怒的叫了出来。
“难道玄光宗弟子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了?”
“谁都想活下去,既然有方法为什么不说出来!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居心?!”
“呵,怕不是玄光宗打着要将我们一网打尽,自己独吞的龌龊心思罢!”
晏长庚话一说出口,可谓是群雄众怒。一直压抑在心中的不满和怀疑通通爆发出来,七嘴八舌,一时之间场面混乱成了一团。
的确,出现了这件事情玄光宗难辞其咎,只是在场玄光宗的弟子都没想到诽谤会来的那么快。
洛其琛皱了皱眉头,安抚道:“众位道友莫要心急,我这师弟这样说必然是有原因……而且,玄光宗也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私心上来说,他也不愿意沈昭昭冒险。
陆承却忍不住的大声指着晏长庚道:“你们别听这个人的鬼话,这人根本就不是玄光宗的弟子!不过是挂着我们宗门的名头和我们搭了一队罢了!”
沈昭昭心凉了半截,连忙出声阻止道:“陆师兄!”
“既然不是你们玄光宗的,就把他赶出去啊!立刻赶出去!”
晏长庚面色不变,如如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对这些谩骂毫不放在心上,只细细看过便能发现,他眼底寒霜正甚,已是锋芒毕露。
“够了够了,我会尽力帮助大家出去!”沈昭昭连忙站起来,“晏师兄不过是担忧我的安危罢了,众人都有兄弟姐妹,想必都能理解这种心情。”
“晏师兄,还请你为我护法。”沈昭昭转身,小声道。
她目光有几分哀求看向晏长庚,她知道,若是再僵持下去,众人的愤怒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后果,拼一下至少还有机会能出去,若再不出手,死于自相残杀的结局也不是不可能。
晏长庚眼睛微微眯起,低声的一字一顿道:“小师妹,我劝你想都别想。”
沈昭昭生怕别人听见,扬高声音道:“好了晏师兄,事到如今咱们也别继续装了!你难道忘了吗,爹那么疼我怎么可能不给我一些锦囊妙计,他给了我一个法器,非我不能使用,待我启动这个法器就能将信传给他了,你快起来!”
其实为了比斗的公平性,沈泠就算再宠溺着自己家的女儿,又怎么可能让她带着那等东西进来。
沈昭昭拼了命的眨着眼睛:“晏师兄怎么了,这事你不是也知道吗,爹还说,必须要你给我护法这事才能成。”
她又怕其他人叫嚣起来,偏头扬起了下巴,有些自傲又带着几分娇蛮道:“你们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吧,我就是天下第一炼器师沈泠的女儿,我说有办法自然有办法。”
“昭昭?”洛其琛半信半疑看向沈昭昭。
沈昭昭嗤笑道:“洛师兄你别这样看我,爹给我的宝贝哪儿能随便就让人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呀。”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几个人放松的轻叹一声:“是沈泠的女儿!”
“沈泠绝对不会让他的宝贝女儿折在这里,我们有救了!”
“是啊是啊,有救了!沈姑娘,快救救我们!”
沈昭昭外在名声一向不算特别好,沈泠又是出了名的护短。此刻她站出来说话的模样真是坐实了“万千宠爱,娇蛮任性”的形容,竟是没有一人怀疑她的说话。
“晏师兄,你还不快跟我过来。”沈昭昭就怕晏长庚不配合她,急的眼睛直眨,拉住他的胳膊,走到了圆圈内。
晏长庚沉默了许久,终究是随她去了:“真怕你把眼睛眨坏了。”
“你要是肯听我的话不就成了!”沈昭昭有些气他还反咬自己一口,瞪了他一眼,“这迷雾古怪的很,为我护法你可行?”
“能为小师妹护法,”晏长庚抽出了玉笛,在指尖轻盈的旋转了一番,双生铃清脆婉转,“虽九死其犹未悔。”
沈昭昭推了他一下,脸有些发烫,她忍不住小声道:“说什么呢你!”
她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法器,其上纹路繁杂,一看就属高阶,“这就是爹爹给我的法器,因为特殊性,开启它的方法也与平时有些不同。”
沈昭昭展示了一圈,将法器放在了自己的脚边,凑到晏长庚身边小声道:“虽然有些冒险,但是我还是想问……你可有什么方法让别人不要看见我?”
她仍然是有些害怕别人看见她的身法会怀疑些什么,虽然巫族秘典早就不现人世,可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好事者。
晏长庚沉吟了一下:“我尽力。”
沈昭昭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自己的手心:“那我开始了?”
晏长庚颔首,而后,玉笛贴在唇边,十指轻扬——
众人只觉得那清亮的笛音如百鸟朝凤中那浴火重生的凤凰,在迷雾之中煽动着五色花光,向火而生,顿觉醍醐灌顶。
等他们再看向沈昭昭时,竟是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
修仙界谁人不知,沈泠的女儿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是少见的姝色,风华艳艳,灼灼其华。眉目精致的像是天道最宠爱的孩子,没有谁不会喜欢。
当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短褙子从迷雾中走来时,就是这天地之间,最艳丽的风景。
在笛声响起的刹那,她脚底轻旋,露出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修长洁白的手指,随着她的每一个舞步,变化着万般形状,裙角扬起,使人产生了一种巨大的错觉,那就是她踏出的每一步都好像在脚下绽开一朵鸢尾花。如果凤凰在世,乘风而来,那她就是晏长庚笛音中,那乘着音乐飞来的凤凰。
那是刻在所有人心上,无法抹去的惊艳。
晏长庚眸光一闪,笛音从和缓滑向高亢。随着乐曲的转变,那盛开的鸢尾“啪”的发出细碎的声响,在碎裂的刹那扬起雾霭,将那抹艳光悄然掩盖。所有人只能透过这雾气,看见其中依稀的倩影。
这雾气与结界外的奶白色完全不同,而是水系灵根纯净的灵气从脚底蒸腾而致,其中还夹杂着冷冽的阴柔之感,几乎将沈昭昭的身影完全淹没。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那流落人间的诗篇,终于有了最美的诠释。
晏长庚只觉得身后目光灼灼,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接着身形一闪,好巧不巧的正好挡在了洛其琛的面前。
35.第三十五章
晏长庚不断催动指尖动作, 任由着笛音放肆的流泻,他的十指翻动的越来越快, 笛音也越来越急促,高亢低婉。随着他的笛音越来越大,环绕在沈昭昭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郁,渐渐地,其他人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
就像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被蓦地打断, 立刻就有人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叹息。但那叹息之人, 在看见晏长庚的眸光之后,吓得即刻噤声, 只低了头一言不发。
那眼神委实有些太可怖了。
阴沉的眸光完全不遮掩其中的寒意, 就像是在暗处观察的杀手。无论谁敢觊觎他看上的猎物,都会在不经意之间就被一击致命,毫无还手之力。
洛其琛被晏长庚挡住视线后,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沈昭昭不是第一次冷落他,或者说, 和别人要显得更要好一些。他知道,沈昭昭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冷落自己正是因为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忽视了她,只要好言好语的哄一哄,她总会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笑的眼睛都成了小月牙儿叫着自己:“洛师兄。”
说是缘分有些过于滑稽了, 但洛其琛总是会自信的认为, 即使沈昭昭在外许久, 再见到自己时,他们仍然是最亲密的人,这是羁绊,只要师父沈归舟与师叔沈泠之间不断,他和沈昭昭之间的羁绊也不会断。
但现在,他的自信在无形之中,被击碎的一干二净。
虽然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坐在洛其琛身边的卿凤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周身气质一凛,散发出了难以忽视的剑气,那是专属于剑修所暴露出的杀意。
洛师兄……究竟是对谁,竟然动了杀念?
外面剑拔弩张的气氛,沈昭昭完全不知晓。她已经被晏长庚用笛声布开的结界全然包裹,安然的享受着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晏长庚可千万不要坑我啊……”她有些忐忑的捏了捏手心。
在她开始运功时,周围的一切就已经渐渐消失,她眼前的景色模模糊糊,沈昭昭甚至觉得自己的神识离开了这具驱壳,飘然到了天上。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将自己的背后交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沈昭昭感到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流动。她全身的灵气随着她的每一步,都在运转着,又在她的每一次动作中,顺着指尖溢出。她的周身被专属于自己的水系灵气包绕,在这氤氲的空气中,连带着她的身体也变得渐渐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