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下曾经想将隐患更早的排查,所以在十几年前,我从山崖下将一个求道的孩子推了下去。”凌轩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还在笑着。
沈昭昭背后的晏长庚身体一僵,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后来这个孩子侥幸活了下来,又被杨志废去修为,你以为自己是救了他是么?”凌轩一步一步逼近沈昭昭,“可是你却不知道,在你救下这个人的时候,将我们整个修仙界推向了危险的深渊!”
“沈昭昭,你身为炼器师沈泠的女儿,自幼在修仙界长大,如今却自甘堕落,和这样的魔族厮混在一处,和你父亲一样,根本就是我们修仙界的耻辱!”凌轩话锋再次一转,直指沈昭昭,“你与他视云水城千万百姓为蝼蚁,置修仙界法度于不顾,到现在还要替他遮掩至此,同样罪不可恕!“
不对……不对!晏长庚的修为不是杨志废去的,而是他自己。凌轩这么说,根本是将杨志师徒二人所做非人之事全然洗白,让晏长庚无路可退,更让他们父女二人有口说不清。这样的颠倒黑白,根本就是算定了要将他们全部一网打尽。
“你在向玄光宗宣战。”沈昭昭盯着凌轩一字一顿,“你以晏长庚为借口,你在逼迫玄光宗……”
凌轩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轻轻道:“要怪就怪玄光宗实在太不小心。”
“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将你们二人拿下!”凌轩突然发难,抽出背后的宝剑,剑锋凛冽,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晏长庚扯过沈昭昭的同时,二人身后的窗户轰然大开——
“谁敢动我沈泠的女儿?!”
“步步生莲”蓦地从沈泠手中飞去,在半空,盛大的莲花绽放,异象迭起,光芒万丈!
“沈泠尔敢!”凌轩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犀利,剑锋一转,对着沈泠怒呵。
“好你个凌轩老儿!谁允许你在我们玄光宗的地盘上,随随便便的拿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归舟的声音从另一座峰头穿过云层,如晨钟暮鼓,浑厚震慑。这道声音灌注着灵气,骤然划破长空,震的众人虎口处一麻,修为低的弟子手中的武器簌簌震落。
沈昭昭被“步步生莲”的光华笼罩,人影绰约之间,看着卿凤和陆承带着巡逻小队飞似的赶了过来,口中叫着:“不许动我玄光宗的人,都把武器放下!”
沈泠一卷袖子,捞起沈昭昭和晏长庚二人,将他们扔到了朱鸾之上,深深的看了眼沈昭昭道:“快走!”
沈昭昭这才恍惚间明白过来,玄光宗的巡逻队排布的密密麻麻,不是为了抓住晏长庚和她,而是为了能够给他们指一条明路。
沈泠严格来算不是玄光宗的人,因而墨元宗可以将他禁锢起来。玄光宗的巡逻正是对她的一种保护,为的是能第一时间的发现两人踪迹。洛其琛不在,也许他已经下山去寻找他们……
可笑的是,他们却走错了道。一步错。步步错。
“爹……”朱鸾振翅而飞,沈泠头也不回的向着凌轩走去,在他的运转之下,第三层莲花绽放,异香弥漫……
玄光宗的弟子和墨元宗的弟子大打出手,他们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仙家子弟,抡着袖子就向着对方的脸上招呼。
陆承一边打着一边喋喋不休道:“你们敢欺负沈昭昭?!你们竟然敢欺负沈昭昭?!等我大师兄回来……等我……看我不打死你们!”
“沈归舟,你敢阻拦我,是要和整个修仙界为敌吗?”凌轩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却依然清晰。
“在事情没有完全查清楚之前,任谁也不能动我玄光宗一人。沈昭昭是这样,晏长庚亦然。”
而后,一切一切的喧嚣都渐渐远去,云层上是冰冷的寒风吹彻,扬着沈昭昭的碎发不断飞舞。她的视线模糊成一团,对着晏长庚勾了勾嘴角。
她觉得自己是该笑的,却不知道这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我好像……遇到你之后,生活就天翻地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怕有宝贝儿看不懂,修了好几遍……
总结一下就是,晏长庚魔族身份暴露,沈家父女变成同犯,墨元宗借此对玄光宗发难。恩……然后晏长庚带着媳妇儿跑啦quq!
68.第六十八章
朱鸾的翅膀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彩, 它的翅膀挥动着在空中划开一条优美的弧线。载着沈昭昭和晏长庚两个人向着未知的远方前进着。
这一路上,晏长庚始终没有说话。他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皱, 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沈昭昭在说完那句话以后, 也没有再开口。她只是轻轻挪动着身体, 坐到了晏长庚的身边,见身边的人没有反应, 又小心翼翼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这样的动作依然没有将晏长庚从思索中□□。见他没有反应,沈昭昭便又大胆了一些,胳膊上透过衣衫传来温暖的味道,她慢吞吞的将半边脸贴了上去, 靠着对方,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晏长庚仿佛这时才如梦初醒般, 黑色的眸子重新转动起来,他盯着沈昭昭铺散而下的青丝, 露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算作笑容的笑容:“是我让你和师父变成这样。”
沈昭昭知道这是他刚刚的答案,但是她却摇了摇头:“不,这是我和爹自己的选择。”
她温顺的趴在晏长庚的胳膊上, 没有挣扎吵闹也没有竭斯底里。沈昭昭委实不聪明,但她知道当做出选择时, 就要去承受随之而来的后果。争吵, 责怪绝对不是能够解决的方式。
“是我做错了?……”晏长庚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了眼空旷的天空, 这声音低低的破碎在风中,沈昭昭没有听见。
“爹……也没有怪过你, 即使你是魔族。”沈昭昭想了想又道,“你知道吗,我娘是一个巫族,在我爹的眼睛里,一个人的好坏绝对不是哪个族类决定的。”
“他将我娘和我保护的很好。”沈昭昭笑了笑,笑容中有着甜丝丝的崇拜。
沈泠是沈昭昭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
晏长庚看着她的笑容,良久缓缓道:“师父不会有事。”
沈昭昭:“嗯。”
“事情还没有个定论,更何况还有玄光宗在背后,墨元宗不敢动他。”
“嗯。”
“他们要找的人是我,只有把我拿下……”
沈昭昭眼中的光渐渐暗淡:“……嗯。”
这件事情是一个死循环的原因就在于,晏长庚是个魔族。而修仙界,不是每个人都像沈泠一样宽容。他的身份暴露是死路一条,不暴露沈泠和沈昭昭也是名声尽毁。
沈昭昭拉住了晏长庚的胳膊:“……你打算做什么?”
晏长庚转头直视着她,那眸光如同浸了墨水一般,泼满了纸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然:“去魔界。”
沈昭昭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用劲到指尖泛白:“那我呢?”
晏长庚深深看着她:“和我一起。”
“魔界能有我的安身之处?”沈昭昭问道。
晏长庚沉默了一会,“我身边就是。”
沈昭昭沉默的抬起头来,她看的出晏长庚已经下定了决心。
“即使我会死吗?”她问。
至今没有修仙者踏入魔界的领地。在修士还没有将魔族赶到西北之地时,两族还偶尔有些互通。
但自崇华君消失后,两族彻底断了来往再也没有联系。和修仙界的“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一样,魔族也对修士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
姑且不论沈昭昭能否适应魔族的环境,只怕被发现身份以后,根本不会比晏长庚现在的境地要好。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晏长庚道。
沈昭昭追问:“那我爹怎么办?”
晏长庚垂下了眼眸,掩盖了其中所有的光华与计划。
朱鸾“扑哧扑哧”的煽动翅膀,沈泠输入的灵气已经无力再支撑着它继续飞行,它缓缓的落下去,坠在了一个山头。
这是一个沈昭昭从未来过的地方,和其他山峰不同,这座山上没有一丝绿色。光秃秃的就像是被人扒光了所有的草木,冷风嗖嗖的呼啸而过,有些凄冷,还有死寂。
这一刻,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沈昭昭和晏长庚两个人。
“在这里休息一会罢,天色暗了。”晏长庚收起了朱鸾,打了个响指,一团微弱的火焰雀跃在他的指尖。
沈昭昭听话的走到他的旁边做下,却不由自主的摸向了怀里的“予夺”。
予夺可以守护她一定时间内不收到威胁,乃是沈泠自幼让她挂在脖子间的法器。她摩挲着像玉脂般触感的宝器,心下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对于晏长庚来说,回到魔界是最好的归宿,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可是她不是,她的家在修仙界,更何况沈泠还在这里,她不可能离开这里,去往魔界。
但是晏长庚绝对不会同意放她走,如果贸然提出来,按照之前云水城的情况,现在的晏长庚会做出什么事情,她也些不敢想像。
她不能让晏长庚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可是目前情况来看,两人分开是最好的选择。桥归桥,路归路,待风波平息再次相聚。
打定了这个想法的沈昭昭反而越发冷静下来,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玄光宗现在仍然是一团乱麻,墨元宗一定会派着人在那里蹲守,她和晏长庚分离后,往回走只能是自投罗网。这条路行不通。
难道她一定要回玄光宗?她……不能冒险,去一次墨元宗么?
凌轩说他与云水城的余城主乃是旧识,沈昭昭其实是不信的。余城主一向深居简出,不理会其他宗门,与墨元宗和玄光宗皆是划清界限,更不可能有什么亲密来往。
再联想到,阿灵所说修仙界出了魔族的叛徒,如果说这是一场,墨元宗对玄光宗蓄谋已久的宣战,那么在墨元宗一定会留下什么把柄。
如果她可以找到这个把柄,就可以将局势全然翻转过来,所谓“叛徒”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沈昭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她完全不知道,思考的过程中,自己下意识的紧抿唇线,表情显得十分凝重。
“沈昭昭。”晏长庚端详着她的脸色,意味不明。良久,他张口唤了一声,沈昭昭却没有反应。
“沈昭昭。”
沈昭昭突然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看向晏长庚:“什么?”
晏长庚声音无比冷静:“你在想什么。”
这不是疑问句,仿佛已经笃定了她想的内容。沈昭昭低了低头,小声道:“在想爹。”
晏长庚的面色一僵,看了她一会,便起身去捡了些柴火。
太阳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的从地平线上落下。百鸟归巢,迎着落日的余晖洒遍天地。直到最后一丝光晕被夜幕吞噬,满天星河坠入凡尘。
山顶的风更冷了,嗖嗖的吹拂着,无孔不入。
沈昭昭捏了捏衣襟躺在了火焰的旁边,脸被烤的通红通红。一阵一阵的热浪和身后的冷风不断交错,映着她的脸色互白互红,就像她起伏不定的心情。
能从晏长庚身边顺利逃脱吗?沈昭昭有些说不准,晏长庚一向十分警惕,尤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现在他睡着了吗?沈昭昭抬起眼皮偷偷打量着晏长庚。
他双目紧闭,双手抱胸的斜靠在身后的岩石上,好像已经休息了。
沈昭昭觉得自己心脏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
晏长庚长的当真是好,在这样晦明晦暗的光线下,更衬的眉骨挺直,连平日里有几分阴冷的眼角也多了温和的颜色。在这样的暖夜里,直看的人心都化了。
沈昭昭一不小心又呆了呆,眼睛发直,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晏长庚?”她唤了一声。
晏长庚如如不动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好像完全没有听见。
这是睡着了?沈昭昭侧了侧身子,蹑手蹑脚的从地上趴了起来。每多一个动作,铺在身下的干草便发出簌簌的声响,她有点胆战心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