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由己不由天——伊人归
时间:2017-10-09 16:50:09

  也不再重新戴凤冠凤钗,她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头上挽了一个简单的篆儿,带着浣纱二人一同随着红妆去正房。
  临出门前在院中看到了她陪房的家人周忠家的,正忙忙地归置东西,见了她上来行礼问安。
  “怎么只你在?廖水安家的和钱宝家的呢?”
  周忠家的不到三十年纪,高挑身材,梳着乌油油的妇人发髻,笑起一口白牙,“今日是小姐的好日子,她们喝两杯喜酒就回来了,我趁着天还亮收拾收拾。”
  沈风斓暗暗记下,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她猜想的果然不错,这静清院偏远得很。走了好半日才穿过了一个花园子,待过了一处水榭之后,红妆了撂挑子不干了。
  “侧妃娘娘,正房就在那里,红瓦飞檐的那一座,”红妆双手捂着肚子,“哎呦!奴婢实在肚子疼,不能领您过去了。”
  浣纱下意识地皱了眉,沈风斓还未开口,她已经自顾自捂着肚子绕到水边假山后头去了。
  沈风斓抬头向着红妆指的方向一看,红瓦飞檐?
  这王府里哪座屋子不是红瓦飞檐的!
  世家大宅的规格一般都差不多,晋王虽是皇子,府邸也不可能修成皇宫的建制。沈风斓就按照长公主府的布置,摸索着朝正房应该在的位置而去。
  还未到正房,便在一道影壁前见到远处缓缓而来的锦衣蟒袍男子。
  天家贵胄衣锦着华,而他总能把华贵的锦衣穿出淡雅的气质来,一身风华寻不出半点富贵乡的浊气。
  男子远远地亦瞧见了她,仍是神态自若地踱步而来,沈风斓待要避讳,又恐此地无银三百两。
  罢了!不就是有过一场婚约吗?
  她低眸含笑,步伐不疾不徐,二人立在影壁前默契地在五步距离停了下来。
  “见过宁王殿下。”沈风斓福身一礼。
  “沈侧妃。”轩辕泽颔首还礼。
  他打量着沈风斓,因女子体态轻盈,她三个月的身孕还丝毫未显,一双翦水秋瞳少女般纯净。
  他从前见过世人最好看的眼睛大约是轩辕玦那双桃花眼,顾盼神飞,带着恣意妄为的自信。可当他见过了沈风斓,却被这样一双杏眼,大大的漆黑瞳仁看得心悸。
  犹如佛的慈悲,让他想闪避,又陷入。
  他不禁自嘲,这二人的眼眸一正一邪,都生得好看得紧,倒是般配。
  想到般配二字,不免又有些酸意,“沈侧妃可是来寻四弟的么?”
  沈风斓自有身孕后越发敏感,她没有错过宁王扫过她腹部的眼神。
  这是个知情者,虽应承了沈太师绝不将此事说出去,到底是个定时炸弹,还是少接触为妙。
  她言简意赅,“正是,晋王殿下醉了,妾身特来照顾。”顺便看看他是真醉假醉。
  “正巧,本王也听闻四弟醉了,所以来瞧瞧他。”轩辕泽说着便抬脚往前走,沈风斓望着他的背影,刻意落下了几步。
  “宁王殿下,我们家王爷喝多了,正在里头歇息,怕是不便见客。”
  沈风斓跟在后头听了这话脚步一顿,宁王都被拦住了,那她……
  她进退两难之间,那拦住宁王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眼尖地瞧见了她,“这位是……”
  沈风斓微微一笑,浣纱代答:“我们小姐是沈太师之女。”
  那管事恍然大悟,都说新进门的这位侧妃是京城高门千金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一见其仪态容貌便知不假,如今正好借来做个筏子。
  “原来是侧妃娘娘,老奴失礼了。娘娘进去瞧瞧王爷吧,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太贪杯了些。”
  他就不信人家新婚夫妇在一个屋子里,宁王还好意思进去?
  沈风斓对轩辕泽颔首一福,便往屋中而去,隐约听得身后那一把温润的声音道:“既有沈侧妃照顾,本王就放心告辞了。”
  沈风斓心中一动,也不知道她的夫婿晋王可有宁王的一半品貌。
  房门外立着一排的侍卫和小厮,都瞧见了方才沈风斓和莫管事打过照面,俱躬身低头让她进去。
  屋里两三个丫鬟站在外间伺候,再往里走方是寝室,一个绿衣轻薄的女子跪在坐榻下,为榻上之人打着扇。
  榻上歪着一个身姿修长的青年男子,他姿态闲暇,一身正红色绣蟒的吉服衬得肤白唇红。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撑在额前,挡住了他一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只睫翼浓黑的眼,半边下颌精致流畅的线条……
  似乎是听到她走进来的脚步声,男子有些不悦地放下了撑着额的手,旋即睁开了眼。
  沈风斓的心轰得一声,叫那双睁开的桃花眼捏住了心跳。
  那双眼狭长,眼尾微弯上翘,眼神迷离中透着一股邪魅,仿佛当真是喝醉了一般,多情而恣意。
  她曾以为时间世间男子之风采如宁王那般温润如玉已是至极,未曾想过这个晋王之容貌更在宁王之上,一眼足以颠倒众生。
  这双眼……
  沈风斓低下了头,面色微红,咬紧一口银牙。
  她绝不会忘了这双眼!
第34章 姐姐
  轩辕玦从前是没有听说过什么京城双姝的,待见了沈风斓站在这室中的仪姿,想起了方才酒宴之上似乎有人提过他这位新侧妃。
  貌若西施,才比班昭,德配明妃,哪个男子娶了她便是一生大幸。
  他装作酒醉乜斜着眼看了宁王一眼,一向泰山崩于顶而不改其色的轩辕泽,也不免俗得有些不自在,而后大赞沈风斓的那个客人就闭了嘴。
  圣上钦定的宁王正妃成了晋王侧妃,京城中高门府第院墙深深,这个令人遐想的趣事倒传得很快。
  晋王虽被圣上斥责冷落在府,却有了这么一桩耐人寻味的婚事,那些经营于储位的老臣们越发忙碌了。
  轩辕玦眸子微眯。
  他这一生恣意畅快,在圣上面前亦未曾遮掩过自己的情绪,从不刻意讨好,圣上待他却比嫡出的太子还要亲热。
  这还是他第一次受到如此重责,其根源便是眼前这位沈府千金。
  娶了她是一生大幸?
  哼,大不幸才是!
  沈风斓恭敬地福身,“妾身侧妃沈氏,拜见殿下。”
  礼数,倒是很周全。
  轩辕玦也不命她起身,闲闲地打了个呵欠。
  榻下跪着打扇的绿衣女子闻言忙起身,躬身站到一旁侍立。
  室中寂静了半晌,只有远远的蝉鸣声显得格外响亮。
  若换了一般的新婚女子受了这等羞辱,怕是当场就要哭出来了。
  沈风斓脸皮不薄身形极稳,维持着福身的姿态,丝毫不觉得难堪。
  谁怕谁?反正她腹中的孩儿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她适时身形一晃,果见榻上的轩辕玦手指迅速动了动,“起身吧。”
  大抵是想给她个下马威,又怕伤着她腹中的孩儿,所以一直关注着她。
  她起身抬眸一笑,“妾身闻得殿下酒醉,特来伺候。”
  那双眸子一抬,站在一旁偷觑她的绿翘心中一惊,片刻已是冰凉。
  好美的一双眸子!
  轩辕玦听她话语温柔恭顺,若是不看她的眼神,还真以为她是个极为驯顺的女子。
  ——她那双纯净若水的眸中带着些戏谑,在他看来是有些挑衅意味。
  只是由那双好看的眸子传达出来,使他生不出怒意。
  他轻轻一笑,露出一副略有兴味的神情,看得沈风斓隐隐勾起了怒火。
  有什么可笑的,淫贼!
  两人面上都带着笑意,眼神却不善地来往交锋,彼此心知对方嫌恶自己,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
  当此时,站在一旁的绿翘盈盈一拜,开口打破了僵局,“妾身绿翘,拜见侧妃姐姐。”
  她竟是绿翘……
  沈风斓面不改色,想起了红妆提起绿翘时不屑的口气,再看她梳妇人髻的头顶。
  最后又看向了轩辕玦,一副等他开口介绍的模样。
  轩辕玦素来不在女子身上用心,只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屋里不摆两个人,叫人误会他有断袖之癖就不好了。
  今见绿翘做出这副模样似要讨个名分,不耐烦道:“你须得自称奴婢,称侧妃娘娘,什么姐姐不姐姐的,自去寻芳姑姑领罚吧。”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萧贵妃常和他说的一句话,便是极厌恶那些出身卑贱的小嫔妃唤她姐姐。他耳濡目染,也知道这一句姐姐里,包含卑微女子多少的心机。
  此话一出,绿翘惊诧地愣在了那里,就连沈风斓都颇为讶异。
  这晋王也真是不懂怜香惜玉,收用了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丫鬟,竟连个妾侍的名分都不给。不过是想在称呼上占个便宜,就让她去领罚了。
  她感慨这位晋王殿下铁石心肠之际,很公正地在心里夸了他一句,还算守规矩。
  她最怕的是遇到那种毫无礼法可言之人,动辄打骂羞辱,那她为了活命,只能乖乖顺从。
  如今也算放了心,轩辕玦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堪。
  绿翘用薄纱的衣袖掩着面,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沈风斓在榻边的小杌子坐下,十分体贴地给轩辕玦摇扇。
  “本王没醉,不必摇了!”
  轩辕玦不耐地甩甩手,沈风斓从善如流地将扇子挪到自己脸旁。
  “是。”
  她正好觉着有些热。
  榻上的某人一口怒气憋在喉中。
  他悠悠道:“自那夜令尊大人寿宴之后,本王便再也不敢醉了。”
  他满意地看到,沈风斓摇扇的手一滞……
  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摇了起来。
  他这是将自己的采花行径解释为因酒误事?
  若真是喝多了,某方面的功能还能不能用都是问题,想拿酒做借口?
  笑话!
  她沈风斓,可不是对于某些事毫无经验的古代闺秀!
  轩辕玦看她一脸不屑的模样着实懊恼,他本意是想试探一番,沈风斓在那夜的事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沈太师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在上书房被斥责归府反省后就一直在查这桩案子,偏偏这等丑事不能大张旗鼓,他又被限制了诸多权力,始终查不出个所以然。
  越是查不出,他越要想。
  太子是首告必然脱不了干系,当夜在场的恒王、宁王等也都有嫌疑,沈府作为东道主嫌疑就更大了。
  他甚至怀疑,一向号称只忠心于圣上的沈太师,是否已经暗暗投靠了太子,如今看沈风斓的神色,起码她是真的不知情的。
  只是她这幅不屑的模样,难道是认为自己有意借酒轻薄于她?
  轩辕玦刀裁一般气宇轩昂的眉皱了起来,倒把那双桃花眼的邪魅之气掩了一半,自有一番王者威严。
  他何必跟一个小女子解释下药的问题?
  说了她也不见得信,兴许还以为自己在找借口。
  轩辕玦鼻子眼里哼了一声,除了他母妃萧氏,他自来没把女子放在眼中,何必在意沈风斓的想法?
  不过是个替他生儿育女的人罢了。
  他没好气儿地朝外头喊了一句,“摆饭。”
第35章 跪求
  出于一个皇子的风度,当然,主要还是为了沈风斓腹中的孩子。
  轩辕玦大方地让沈风斓一同在正房用膳,沈风斓也没客气,她已是饿了一日。
  只是轩辕玦看见沈风斓,就想起他被圣上斥责的冤枉来,到底心中不快,命下人把菜肴摆了两处,二人一个坐在东边榻上,一个坐在西边黄花梨木桌旁。
  沈风斓瞧了一眼榻上那张四足炕桌摆的精美菜肴,再看看自己这边的,虽然少了许多,也足够她吃饱了。
  还算有点风度。
  她这样想着,未免又觉得有些可笑。
  这样机械地给自己灌输,轩辕玦其实挺好的思想,不过是为了自己后半辈子好过些罢了。
  她可不想日日看见自己孩儿的爹都要翻白眼,虽然她曾经想过,见到这个淫贼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来着。
  形势比人强,暂时不可轻举妄动。
  沈风斓自我安慰着,好像她有朝一日能够占据比轩辕玦好的形势似的。
  两人相安无事地用膳,那些下人看得俱是一头雾水。
  新婚之夜,他两个之间半点旖旎风光也无,倒像是仇人一般相看两相厌。
  底下人看得奇怪,偏偏他两个一个慢条斯理随性自在,一个细嚼慢咽举止端庄,自在得很。
  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沈风斓先吃好了,抹了抹嘴角,想起了为人妻妾的礼数,又走到了轩辕玦的坐榻旁站着伺候。
  那些丫鬟们见了都退避一旁,不多时轩辕玦也放了筷子,二人相顾无言,气氛一时又冷了下来。
  晋王府的人口比沈府还要单薄,除了她和轩辕玦是正经主子外,就连姨娘都没半个。
  这有个坏处,就是聚在一起极容易冷场,不过也有好处。
  至少她尊贵的公公婆婆都在宫里,不需要她时时在跟前立规矩。
  沈风斓的眼看着轩辕玦,又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眼神中写满了今夜是洞房花烛,作为新郎官你是不是该表示些什么?
  轩辕玦好整以暇,根本不看她。
  孩子揣在谁肚子里谁着急,他们晚一日“圆房”,腹中的孩子就多一分露馅的可能。
  眼前这三个月的时间差还不知怎么弥补呢,轩辕玦竟要拿不肯圆房来羞辱她。
  先前灌输自己的那些轩辕玦的好处通通消失了,沈风斓心中暗骂:犯了错的是这淫贼,后果却要她来承担。
  女儿身便是这时代的原罪。
  她哪还顾得上什么举止端庄,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妾身初进王府,身为侧妃未敢于正房久立。
  “殿下若不嫌弃,还请移步静清院,容妾身为殿下烹茶解酒。”
  轩辕玦恍若未闻,一手端茶一手抬起精致的甜白瓷茶盖,发出清脆的敲击之声。
  这声音仿佛在告诉沈风斓,“本王处自有解酒茶,不需劳动沈侧妃。”
  沈风斓站在那里,贝齿微微咬唇。
  是她高看了轩辕玦,以为生得这样一副皮囊的人,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想不到他是非不分、知错不改,这般纨绔!
  这叫什么世道,她被人强行占了清白之身,那淫贼还怨她坏了自己在圣上面前的荣宠?
  若不是为着腹中这个孩子,她但愿轩辕玦长长久久地不踏进静清院!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在腹上,这是她怀有身孕后常有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但她身量纤纤,小腹平平,丫鬟们看了也只以为她是方才吃多了饭罢了。
  只这一夜,让轩辕玦在静清院中待这一夜,这孩子将来出世便能有个清白的来历!
  沈风斓最终选择了妥协。
  她向后退了一步,而后扶着榻边的小杌,屈膝缓缓地跪下。
  堂堂太师府嫡小姐,圣上亲自赐婚的晋王侧妃,在新婚之夜跪求夫君入洞房,这个羞辱可如了晋王殿下的意?
  丫鬟们纷纷低头看鞋面,主子当着她们的面下跪,她们总不好干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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