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公主有无数的问题,却见法源头也不抬,把手朝着西边一指。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命账外伺候的人照看法源,便朝着西边策马奔去。
篝火会的西边方向,是楼兰主城外头的一片草地。
路上皆是空旷一片,唯有远处的山丘之上,有一座礼拜寺。
那昏暗的一点烛火光亮,在夜色之中,犹如一颗璀璨明星。
“驾!”
她快马加鞭,一路赶到那寺下,寺中一片空旷无人。
顺着方才看到的烛火方向,她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了后院。
那烛火的光亮,果然是从后院的厢房中发出的。
她一路疾驰,走到此处,却忽然有些不安。
不知道屋中点着蜡烛的,会不会是他……
她终究还是抬脚走上前,瞧瞧地在厢房的外头,透过镂空的窗格朝里头看去。
只见一盏昏暗的灯下,一个年轻男子背对着她坐着,正在灯下读着佛卷。
这个场景,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当初在宁王府的日子。
府中那么多屋宇房舍,宁王偏偏最喜欢那个破旧的禅房。
他那时也喜欢坐在里头,就着一盏昏暗的灯,在灯下读着佛卷。
元魁说过,他只有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时候,才会喜欢到禅房里头待着。
可在兰公主看来,她到了大周京城之后的那些日子,宁王多半的时间都在禅房中。
他真就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吗?
那时的她看到的,也是灯下这么一个背影,孤独又凄凉。
像是谁都走不进他的心。
而如今这个背影,却有一番豁然开朗的通透。
叫她一时拿不准,到底是不是他……
“进来吧,杵在门口做什么?”
是他的声音!
兰公主欢喜地打开了门,见到他转过头来的面容,这才敢相信是他。
他瘦了不少,精神却好了许多,面上的笑容也真切了。
不再像从前,只是一层单薄的面具。
而今倒显得豁达、通透。
让兰公主不禁想到,法源带着他的尸首离开时,说的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大约是真的放下了……
“都,都怪我!我应该从山下给你带些吃食的,你看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她一着急什么都忘了,看法源吃得像个饿死鬼似的,竟然忘了给宁王带些吃食。
他们两个外来人,在楼兰的礼拜寺中,想必得不到什么善待。
毕竟楼兰人信奉真主阿拉,而法源却是个佛教的和尚……
像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宁王轻轻一笑。
“没关系,我不饿。”
两人坐在灯下,兰公主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法源大师他,他是怎么把你救回来的?”
当时他分明已经闭上眼睛了,法源那扛尸首一般的动作,一点都不像是要救人的样子。
居然真的把宁王的性命救了回来。
“他是我命中的贵人,自有一番大神通。若不是他,或许十一岁那年我就死了。”
那日他上了京郊的荒山,却发现法相寺中只剩了无法一人,心中怅然若失。
他已经习惯了,遇到过不去的心结时,就找法源聊聊。
而一直在法相寺等着他的法源,却忽然不辞而别,消失在了天地间。
他那时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他了。
却没想到,他和法源的缘分,竟然在他生命的终结。
“从戈壁那一日起,宁王便已经死了。如今的我,只是轩辕泽。”
“那……那很好!”
兰公主用力地点点头。
只要他不再是宁王,不再保留着宁王的痛苦回忆,那他是什么都没有关系。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可要同我回朝见父王,父王他很伤心……”
兰公主在见到楼兰王无声痛哭的时候,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狠心。
他真正爱的人,应该是宁才人,而非邸王后。
所以他对自己和宁才人唯一的血脉死去万分痛苦,所以他当初宁可牺牲自己这个女儿,也要扶住宁王上位……
这世间的感情,爱与不爱,真叫人说不清。
而兰公主也只能避开楼兰王。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他……
“你都不想见他,何必让我见呢?”
宁王只是笑了笑,看着她喜极而泣的模样,替她抹了抹眼泪。
兰公主本想说楼兰王对他是不一样的,想了想还是不说为好,免得又让他想到前尘往事。
他就像现在这样,能够发自内心的微笑,那就是最好的事。
“我打算离开楼兰了,这里的气候我到底还是不习惯。听说大周境内,抓捕我的人手很少。或许我可以改头换面,去名山大川游览一番。”
这是他小时候的理想,那时宁才人还在,他也没想到要当什么皇帝。
而今一切推倒,他才想起,自己曾经还有这么个理想。
兰公主点了点头。
她也曾派人到大周境内打探过,轩辕玦和沈风斓并不打算对宁王下死手,甚至根本不希望旁人抓到他似的。
倘若他稍加易容,再回到大周的境内,也是很难被人发现的。
“那我同你一起去!”
她不想待在国中,不想面对楼兰王的利用,更不想面对邸王后他们的质询。
倒不如走了干净。
何况,只要能陪在宁王身边,她便会觉得快乐。
宁王看了她一眼,正当她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却点了点头。
“那也好。我带你去散散心再回来,或许你也会想开。”
每个人都会想开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太好了!”
兰公主扑到他怀中,兄妹两人头一回这般亲密无间,真心坦露。
法源知道此事之后,却不肯同他们一起回大周。
“贫僧是个和尚,在什么寺都能烧香。你们这礼拜寺虽然没有佛像,但是你们这的葡萄酒好喝啊。等贫僧喝腻了,再去大周找你们不迟!”
法源一手扣着脚,另一手抓着肉。
宁王和兰公主见他在此倒开心,便由着他去,两人收拾了行囊朝南而去。
夕阳西下,两匹马一前一后,载着一男一女二人。
女子穿着汉人的白色小袄和襦裙,男子穿着一身素净的青布直裰,两人的马后挂了几大包的香料。
“这是什么啊?”
玉面城的关口,守城的士兵见他们是汉人面孔,便把那几包香料拆下来检查。
“大哥,这是我们从楼兰贩来的,要送到京城去卖呢。”
宁王朝他和煦一笑,谦谦君子之态,着实不像个商贩。
那士兵却没注意到这一点,只觉得赏心悦目,身心舒畅。
“怎么着,跑去楼兰不容易吧?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太子殿下定的新政,从下个月起,大周就和西域各国全面通商了,通商口岸就在玉面城!”
他说得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玉面城成为通商口岸,日后就会比现在富饶许多。
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所有的士兵和百姓都很欢喜,西域各小国也都十分满意。
检查完香料,两人又重新上了马,往玉面城中慢慢踱去。
“哥哥,真的没有人认出你来。”
兰公主小声说着,忽然发现城门底下,贴着一张大大的通缉令。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催宁王快点离开,却发现那张通缉令有些不对劲。
“你说通缉这宁王都多久了,还是没找到,会不会是画得不像啊?”
一旁两个卖包子的小贩闲来指着那通缉令议论。
上头的人像,脸大颌方,高额小眼,生得不算难看,却和宁王半点都不像。
另一个小贩连忙捂住他的嘴。
“你这该死的胡说!听说这是太子妃娘娘亲手画的,怎么可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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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 人世相逢如初见
许多年后,临安城熙熙囔囔,叫卖声此起彼伏。
湖堤柳树朦胧如烟,正是六月好风光,西湖中莲叶接天,白荷映日。
那长长的拱桥上头,人来人往,站在桥头看脚下的湖水,采莲的女子在莲叶中穿行。
时而有莲歌响起,采莲人也不害臊,路人也不议论。
歌声仿佛融进了江南的美景之中,叫人心旷神怡。
忽然便落下了朦胧细雨,这雨虽细如牛毛,若是淋久了也不好。
街面上一望无际的小摊贩们,早有准备似的撑起了伞棚,丝毫不影响他们继续做生意。
有禁不住雨淋的路人便躲到了他们的伞棚底下,顺道看看他们卖的小物件,也会挑一两样带回家。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长桥上,一下子人便少了起来。
一个穿着一袭红裙的女子,广袖轻抬,背影腰肢纤细,赏心悦目。
她正好奇地看着底下采莲之人如何采摘,却发现雨水落下之时,那些采莲人也都钻进桥洞底下看不见了。
她不禁懊恼,这才发觉自己该找个地方避雨了。
只见她一个转身,裙摆轻扬,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曼妙的弧线。
那桥下之人只见眼前的女子,生得一张绝色的面容,尤其是那一双深如幽谭的眼,端的是含情美目。
她正要提起裙摆朝桥下走,忽然一把纸伞覆过头顶,落下一片微暗的青色竹影。
女子的身后,一个身姿颀长的男子,为她撑伞挡住了雨丝。
他一袭蓝衣朦胧如水,长发束以月白发带,清俊面容之上,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
凡有人见着这一对璧人的,莫不赞一句佳偶天成,神仙眷侣。
她转过身去,见着身后的男子,不禁甜蜜一笑。
忽然,桥下一把矮矮的小伞飞快朝两人飞去,只见伞下一双小短腿,穿着千层白底的小靴,飞快地跑动。
“爹爹,娘亲!”
小伞底下传出孩子奶声奶气的呼唤,他的身后不远处,一群护卫跟在身后,唯恐他有什么闪失。
好在他很快飞奔到了那一对男女面前,把小伞一丢,接着就抱住了女子的腿。
他约莫两三岁大,生得粉雕玉琢模样,一张白嫩的小脸肉呼呼的。
“娘亲!那边有一家很好吃的酒楼,很好吃!”
沈风斓低头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知道吃,回头又长了肉肉,仔细你大姐姐笑话你。”
小胖子委屈地撅起了小嘴,一双小肉手抓着她的裙摆,不依不饶地扭了扭身子。
他的大哥哥和大姐姐,一个是大周太子,一个是镇国公主。
两个人小小年纪,便被父母丢在宫中管理朝政和后宫了。
沈风斓竟还好意思同他提大姐姐……
“娘亲,那我少吃一点,不会长肉肉的,好不好?”
长肉不长肉,是他自己说得算的吗?
沈风斓只得看向轩辕玦,后者弯下身,一把将小胖子抱到了怀中。
“游璃,是谁说那个酒楼很好吃的?”
小胖子充满希望地抬起脸来,手舞足蹈地给他形容。
“很多人在门口排队,酒楼里头熙熙攘攘的。大家又不是傻子,不好吃去做什么呢,爹爹说是不是?”
他倒机灵。
方才说让陈墨他们陪着他去转一圈,原来是去找这城中人最多的酒楼去了。
他们一路南下,从京城游到济南,再从济南游到淮扬,如今到了这临安城。
每到一处,几乎都是游璃发现的美食。
没办法,他实在太爱吃了。
轩辕玦被他可怜兮兮的目光打动,便替他劝说沈风斓。
“逛了半日,你也饿了,咱们就去他说的酒楼吃饭吧。”
沈风斓摸了摸小胖子的肚子,他一时发痒,咯咯直笑起来。
“你瞧瞧他,咱们逛了一路,他就吃了一路。这小肚子早就圆滚滚的了,还用吃饭吗?”
想着她跟轩辕玦倒确实该吃饭了,便也没有阻拦。
“听见没有?一会儿少吃点。”
轩辕玦瞧瞧凑到游璃耳边,叮嘱了这么一句。
“不然你娘亲可要不高兴了。”
游璃认真地点头,俏皮地朝轩辕玦眨了眨眼睛。
一家三口朝着游璃所说的方向而去,没走多远,果然看见了长长的队伍,排在一家酒楼外头。
那队伍里头,有人是光着脑袋的,有人则撑着伞,男男女女都有。
“这么长的队伍,要排到我们,得到什么时候呢?”
沈风斓朝前望了一眼,心中不免好奇,这家酒楼何以吸引这么多人。
陈墨便同队伍最后的中年男子攀谈了起来。
自从他和红妆成亲之后,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会说话到沈风斓都嫌他吵。
反倒是从前一向活泼热闹的红妆,成亲之后稳重了许多。
“大叔,这家酒楼有什么门道,你们愿意排这么长的队?”
那大叔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尤其在看到沈风斓夫妇二人时,惊为天人。
好一会儿,他才愣愣地回答陈墨的问题。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家酒楼叫做楼外楼,做的菜实在是好吃。不仅有我们地道的临安菜,还有大周各地的菜品。北境的,岭南的,连胡人的菜他们都有呢!”
原来这家酒楼如此神通广大,怪不得这么多人排队。
“可是眼下都到饭点了,再这么等下去,那岂不是要饿很久?”
那个大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嘿嘿一笑。
“这儿的菜好吃,我愿意等!你们要是不愿意等啊,可以去前头碰碰运气。那里有表演节目的,你们这么多人,总有一个会表演的吧?若是表演得好啊,就可以不排队先进去吃饭,还能不给钱呢!”
当然,不给钱对眼前诸人来说,大概没什么吸引力。
这些人一看就不差钱。
那大叔显然自觉自己没有这个本事,所以乖乖地排在队伍最后等待。
他们说话的工夫,后头又有几波人跟着排起了队。
“那咱们就去前头看看吧。”
他们这一路是来游山玩水的,便是不表演什么,看看别人的表演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