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由己不由天——伊人归
时间:2017-10-09 16:50:09

  “你是堂堂太师千金,难道就甘心屈居一个侧妃之位?”
  倘若她没有理解错,这是她的婆婆,在教她如何上位?
  沈风斓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两人脚步未歇,很快走到了御花园东南角一处水榭,四面临风,萧贵妃抬脚走了上去。
  她边走边道:“你算是有福气的了,从前许的是宁王正妃,那又如何?宁王那人,虽不是贤妃亲生的,跟贤妃可是一个性子。”
  她慢慢地在水榭窗前坐下,伸手在身旁的位置轻轻拍了拍,示意沈风斓坐在她身旁,接着方才的话——
  “一样冷心冷情的性子。”
  沈风斓心内咯噔了一下,没有做声,听着萧贵妃娓娓道来。
  “说来宁王这个孩子,也是可惜了……唉,总之你只要知道,做玦儿的侧妃,虽然名分上差了些,却比做宁王的正妃要舒心许多。”
  “不是本宫自夸,玦儿这孩子看起来冷淡,心肠却是火热的。宁王就相反,看起来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其实骨子里冷血。你自己掂量掂量,在晋王府这些时日,除了最初,玦儿亏待你不曾?”
  要说亏待,的确没有。
  便是最初他把沈风斓晾在静清院,好歹院子屋子一应陈设没有离了格,该给的丫鬟婆子也都给了,一日三餐也没有少过她。
  对于一个“害得晋王失宠”的女子而言,能得到这样的对待,已经算是不错了。
  再到后来,无论是天斓居位置的关键,还是里头一应陈设的用心,再有他的时常关照,嘘寒问暖……
  要说亏待,反倒是沈风斓对他态度更差一些。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晋王殿下从前……是被圣上娇宠过了些,骄傲不可一世。他想明白之后,为人处世说话做事,也不逊于宁王。”
  现在朝中大臣对晋王改观许多,更有像詹世城这样的忠正之辈,与他交好。
  昔日的放纵轻狂,已成过往。
  萧贵妃眼角得意地一挑,“本宫看得出来,玦儿对你甚是满意。他从前可从未在本宫面前,夸赞过别的女子。”
  不仅没有夸赞过,还常常和她说些,后宫女子就知道勾心斗角,真是小肚鸡肠之类的话。
  吓得萧贵妃差点以为,她的宝贝儿子喜好男风了。
  轩辕玦……对她……甚是满意?
  她怎么看不出来,是有多满意。
  沈风斓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殿下也时常夸赞娘娘呢,听得出来,娘娘和殿下母子感情极好。”
  萧贵妃就更加得意了。
  “那当然,亲生的。”
  母子两一个性子,直率坦荡,爱恨分明。
  这要想感情不好,都难。
  沈风斓还是很佩服萧贵妃,“娘娘见识广,心胸又豁达,对风斓说话都如此坦诚,真是令人感动。”
  换成了别的妃嫔,就像卫皇后一样,哪里会搭理自己儿子的妾室?
  不过拿来当炮灰,在需要的时候攻击别人罢了。
  沈风斓今日,就成了这个别人。
  而卫皇后也牺牲了一个炮灰,那个良媛钱氏。
  萧贵妃被她夸得一笑,“本宫初次见你,待你可没有好脸色,你不记恨吗?”
  “风斓看人好与不好,不是看脸色的。”
  有些人笑脸相迎,心中藏奸。
  有些人面色如冰,心中却是一团热火。
  严格来说,萧贵妃和晋王都是这样的人,不真正亲近,很难看到他们的好。
  旁人都说,萧贵妃妖娆狐媚,对上谄媚,对下刻薄。
  其实萧贵妃只是直言敢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却被人冤枉为刻薄。
  反而是贤妃……
  明知卫皇后是有意设计她,贤妃还是暗施巧计替卫皇后开脱,把罪过甩到宫女身上。
  不仅如此,最后还出来装个好人,让宫女们感念她的贤德。
  这幅做派,不像是平西侯府的表小姐,倒像是一脉相承的嫡出——
  和汪若霏,一模一样。
  萧贵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本宫在闺中就是这个性子,也知道外人常说是刻薄,就叫他们说去好了。只要圣上不信,本宫便知足了。”
  瞧圣上对她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定然是不信的。
  “圣上待贵妃娘娘十年恩宠如一日,又怎会偏信旁人?”
  萧贵妃明媚的面容忽然黯淡了下来,她一手托着自己面颊,身子朝着长椅后头靠去。
  “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
  沈风斓离开的时候,萧贵妃仍然坐在长椅之上,眺望四周碧水天青。
  她说景致太好,难得一见,还想再看看。
  沈风斓也不多话,只是行礼告辞之后,远远地又回头看一眼。
  萧贵妃一身娇美的水红,长长的广袖垂在身侧,身姿纤纤,舒展地坐在长椅上。
  远远看去,犹如满怀愁绪的少女,含情脉脉。
  一汪春心,一片愁思。
  沈风斓忽觉得有些伤感。
  如萧贵妃今时今日的地位,怕是天下女子不羡艳卫皇后,都要羡艳她。
  高贵如她,亦有忧愁。
  那句以色事他人从她口中道出之时,沈风斓清清楚楚地在她眼中看到,一种与她面貌不相符的沧桑。
  那才是一个年华半老的女子,心底深处的真正感慨。
  萧贵妃愿意在她面前展示这样的一面,是真的喜欢她认可她,还是因为在这寂寂深宫之中,她也孑然一身,无人可诉真心话?
  沈风斓不明白。
  宫女引着她走出后宫,这回不是椒香了,而是华清宫一个普通的小宫女。
  待走到玄武门时,浣葛忽然指着前方道:“那不是晋王殿下吗?”
  沈风斓一抬头,果然看到高大巍峨的宫门之下,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明媚儿郎。
  引路的宫女告退之后,天空中忽然飘起了毛毛细雨,飘飘洒洒在人面上,微微发痒。
  沈风斓抬头一看,只觉细雨绵绵格外怡人。
  忽地,一把纸伞遮过她的头顶,挡住了她的视线。
  “走吧。”
  声音如这春雨般微凉,她低下高仰起的头,面前果然是轩辕玦。
  他一手持伞,另一手自然地背在身后,一身天水青色春衫,领口露出一半诱人的锁骨。
  当真是年少春衫薄,分外好看。
  “殿下为何而来?”
  “来接本王的娘子。”
  沈风斓面色薄红,一时没料到,他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嘴角轻扬,几不可闻地一笑。
  “本王的意思是,来接孩子们的娘亲,云旗和龙婉想你了。”
  “哦。”
  沈风斓跟在他身旁向外走,伞并不大,两个人一同站在伞下,少不得碰到手。
  她忽然想起,萧贵妃的话。
  玦儿对你,甚是满意。
  “你既喜欢春雨,不如走一段,这玄武门外的春光还算明媚。”
  他从沈风斓抬头的那个动作就看出来了,可见对她观察入微。
  沈风斓默默地点了点头,只要不在宫里,不在晋王府,其他的地方,她都能感觉到自由自在。
  两人一伞慢慢地走出玄武门,带着晋王府明黄徽记的马车,远远地跟在后头。
  浣纱和浣葛也跟在后头。
  沿途林木生得茂盛,有的已成苍翠姿态,有的仍是嫩黄,参差不齐。
  在春雨细细绵绵的浸润下,又仿佛蒙上一层水雾,融汇了不同颜色之间的界限。
  不远处一座院墙,溢出一簇茂盛的红艳海棠。
  沈风斓不禁一笑。
  “你笑什么?”
  “我见那一簇海棠,想到了一句诗。”
  轩辕玦眉梢一挑,“你笑成这样,一定不是什么正经诗。莫非是一枝红杏出墙来?”
  沈风斓摇了摇头,比这个更好笑。
  “想到了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桥头,满楼红袖招。殿下春衫也薄,这一大簇溢出墙头的海棠,像不像满楼红袖?”
  他勾唇一笑。
  “怎见得不是为你,羞煞一树海棠?”
  两人相视一笑,难得这般默契。
  “今日在宫中,卫皇后可难为你了?”
  “不妨事,贵妃娘娘来得及时,反倒是卫皇后吃了一个暗亏。”
  她简单说了说今日的状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其中波澜起伏,令人不由心惊。
  “对了。”
  沈风斓忽然道:“我和贵妃娘娘说,每日只吃两顿饭,殿下千万别在贵妃娘娘面前说漏嘴了。”
  “这是何意?”
  轩辕玦一脸不解,一日吃两顿还是三顿带夜宵,这是什么要紧事?
  也值得拿来特特叮嘱一番。
  沈风斓翻了一个白眼,“殿下天之骄子,自然不知道旁人有什么难以东西艰难得到的心酸。贵妃娘娘一日仅用两餐,就是为了保持体态苗条。”
  轩辕玦这下会意了,“你是说,如果母妃知道你从不忌口还能保持身形,心里会不舒服?”
  何止不舒服啊?
  要问吃不胖的女子有多讨人嫌,答案是——
  全民公敌。
  他轻哼一声,“果然本王说得没错,后宫女子就是这般小肚鸡肠。”
  连萧贵妃也不例外。
  沈风斓算是刮目相看。
  看来晋王殿下瞧不上女子,是不分亲疏的那种瞧不上。
  “殿下方才说,云旗和龙婉想我了,是怎么说的?”
  她忽然想到,云旗和龙婉还不会说话,他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想她了?
  晋王殿下忽然眼中生辉,那股得意劲儿,和萧贵妃极像。
  “本王今日回府得早,想着你不在府中,也不知道他们兄妹俩是否乖巧,就到天斓居陪了他们一会儿。不想本王说到你的时候,云旗忽然呀呀一声,接着叫了一声娘。”
  “真的?”
  沈风斓大惊失色,“他们才三个多月,会叫娘了?”
  他轻哼一声,“本王也希望,他们开口先会叫的,是爹爹。”
  一种莫名的欢喜从她心中升起,她恨不得即刻飞奔回府,亲耳听云旗叫一声娘。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回府吧!”
  沈风斓一心急,忘了什么顾虑,竟直接拉着他的手往后头的马车走去。
  他一愣,随后连忙跟上。
  “小心些,淋雨着凉了传给孩子怎么办?”
  那把素净的纸伞复又遮过她的头顶,他半边天水青的衣衫露在雨中,濡湿成海蓝。沈风斓满面喜悦地进了天斓居,径自走到云旗兄妹俩所居的东边暖阁。
  一进去,便听到里头奶声奶气的呀呀声,和奶娘丫鬟们逗弄孩子的声音。
  门外的丫鬟见着她来,忙打起帘子,朝着里头道:“殿下和娘娘回来了!”
  众人忙福身行礼。
  “不必多礼了,快叫我抱抱,云旗真的会喊娘了吗?”
  奶娘笑道:“是啊娘娘,叫得可清楚了,殿下是亲耳听到的。”
  沈风斓抱着云旗在怀里,他肉呼呼的小脸仍是笑得大大咧咧的,一双圆润乌黑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样。
  “云旗,娘亲在这呢,快叫一声娘来听听。”
  她卖力地和小家伙沟通,小家伙见着她笑得更欢了,亮晶晶的口水从唇角溢出。
  一副天然呆的模样,只会傻笑。
  沈风斓失去了信心,正要对轩辕玦说些什么,只听得云旗呀地一下发出了声音。
  “呀呀……娘!”
  他真的会叫娘了!
  沈风斓大喜过望,朝着他软软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娘亲在这呢,真好,我们家云旗会叫娘了!”
  谁家的孩子三个多月就会叫娘?
  便是再聪明的孩子,也需要七八个月才能喊得出爹娘,这样简单的音节。
  云旗不仅没如李老说的那样,身患脑疾。
  相反的,他比一般的孩子还要聪明。
  众人这才能放心,确信云旗并没有脑疾。
  比起寻常的孩子,他只是不爱哭,更爱笑罢了。
  小衣机灵道:“咱们殿下自幼就是神童,娘娘也是幼有才名。殿下和娘娘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神童了。三个多月开口叫娘,也不算稀奇。”
  这话说得众人都甚有同感,纷纷点头称是。
  沈风斓还在兴头上,逗弄着云旗继续叫娘,轩辕玦忽然开口。
  “大公子会开口叫人这件事,千万不要对外宣扬。他年纪尚小,名声在外只怕不好养活。”
  有一个龙凤胎带来瑞雪的传闻,就已经令人生畏了。
  要是幼年早慧这样的名声再传出去,不知多少人要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众人一听纷纷应是,当初晋王府闯入贼人焚林刺杀之事,至今他们还记忆犹新。
  自然不敢放松警惕。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云旗身上时,里屋忽然传出一道响亮的哭声。
  一听这声音清亮有力,就知道是龙婉在哭。
  沈风斓忙问道:“大小姐有人照顾吗?”
  “有的,娘娘放心,古妈妈和竹儿菊儿都在里头呢。”
  经过先前的一些事情,古妈妈将照顾两个孩子的人都专门分了拨,各自有对应的差事,就减少了照顾不周的可能。
  她对于内宅之事比沈风斓老成许多,旁的不说,就说沈风楼和沈风斓这两个,小的时候也是她亲手照顾的。
  沈风斓点了点头,“进去把大小姐抱出来吧,许是她听见我和殿下的声音,等了半天等不到,着急了呢。”
  与云旗忽然会叫娘的早慧的比起来,龙婉是一开始就让众人感觉得到,她的早慧。
  譬如是在云旗不哭,众人都以为他患有脑疾之时,龙婉一巴掌打在他身上让他疼得哭了出来。
  譬如是在百日宴上,沈风翎对云旗不善,龙婉一副要和她亲热的模样,凑近了却打了她的脸……
  这桩桩件件,都让人对她的早慧不敢轻视。
  古妈妈亲手把龙婉抱出来,龙婉仍是哇哇大哭,云旗见了呀呀直叫。
  怕她吃醋,沈风斓将云旗交给了奶娘,自己上前抱起了龙婉。
  两个孩子都三个多月了,她抱孩子的姿势,总算是熟练了些。
  龙婉扑进她的怀里,果然一下子就停止了哭泣,沈风斓不觉心中柔软,托着她的小屁股轻轻拍了拍。
  “龙婉乖,是不是想娘亲了?”
  龙婉忽然抬起头来,抬得老高,把一张白嫩的小脸都憋红了。
  众人不解其意。
  沈风斓同样不解,只看着她小脸通红,抿着嘴一脸倔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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