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由己不由天——伊人归
时间:2017-10-09 16:50:09

  这一支可是纯金没有杂毛的,要是丢坏了,实在可惜。
  晋王殿下哪里管她在身后做什么,只是歪到了榻上,眉头紧蹙。
  他实在是静不下心来。
  只能用别的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莫管事从门外小步赶进来,玉丹会意地走出了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殿下,这是户部从去年春至今的账册,户部的两位侍郎大人细细查校过,确有问题。”
  他是从去年春天开始,被圣上冷落在府,对朝中的一应事务失去了掌控。
  在这期间,太子与宁王、恒王……
  各自在朝中结党,蚕食利益,从未停止过。
  户部就是其中一块最大的饼。
  大周朝中分六部,分别是吏、户、礼、兵、刑、工。
  其中户部掌管全国土地赋税、粮饷财政,户部尚书便成了最肥的一个缺。
  现任户部尚书朴珍前,正是太子妃外祖父的门下,自然而然站到了太子一党中。
  晋王殿下自小聪慧,一目十行,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不禁冷笑道:“本王离开朝中一段时日,也是有好处的。若是不离开,太子的狐狸尾巴也露不出来。”
  这些账册是自他回朝后不久,就命人慢慢搜集的,直到现在,才初见成效。
  莫管事点头道:“还是殿下英明,知道从何下手。否则两位侍郎大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朴珍前动手脚,却奈何不得他。”
  “也怪不得他们,朴珍前在户部尚书的位置坐了这么久,也不是吃素的。太子的钱库在他身上,必须把他拔了。”
  官场之上说起来是权力关系,要追根溯源,还是钱权交易。
  太子用国库的钱,为自己笼络了多少朝臣,做了多少事——
  现在,也该还回来了。
  门外忽然响起零碎的脚步声,并孩子咿呀的笑声。
  陷在对太子谋划中的晋王殿下,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容。
  “是云旗和龙婉来了。”
  莫管事知趣地躬身告退。
  门一打开,奶娘们并几个丫鬟走进来,朝着他行礼。
  云旗看着他,嘴里嚷嚷,“碟……碟……”
  他们现在已经学会叫爹了,就是云旗的发音不太准,总像是碟。
  龙婉远远地伸出手来,作势要打云旗,似乎气恼他抢在自己前面说话。
  云旗笑嘻嘻地看着她,嘴角津液肆意流淌。
  晋王殿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左手抱起云旗,右手抱着龙婉,两个孩子一到他怀中,立刻安静乖巧了起来。
  再不像先前那般要打要闹的。
  他朝奶娘们使了个眼色,众人退到了门外,让他们父子自在相处。
  他把两个孩子抱到了榻上,随便一丢。
  不一会儿,榻上拱起一个圆滚滚的小屁股,随后又是一个。
  龙婉先拱了起来,慢慢地在榻上蠕动,时不时还会身体不稳摔到榻上。
  云旗也在卖力地拱着,一张小脸贴到了榻上,用力一挤,像是被挤扁了的肉包子。
  等他把身子拱了起来,挤扁了的肉包子又恢复了圆。
  弹性真好。
  晋王殿下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面上轻轻捏了一下。
  龙婉见状呀呀直叫,似乎对他只摸了云旗一人的脸,感到不满。
  这样小的孩子,心思倒不少。
  他不禁想起上回的百日宴,云旗被沈风翎指为痴傻,随后龙婉就打了她的脸。
  晋王殿下不禁莞尔一笑。
  “行了吧,小醋坛子。”
  他的手抚过龙婉的小脸,引起一串咯咯的笑声。
  果真是女儿家,就是这么爱吃醋。
  要是沈风斓……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了那人身上去。
  她对自己根本无情,又怎会吃醋呢?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是说了出来,“要是你娘亲也像你这样吃醋,那就好了。”
  说着又觉得自己可笑。
  明明最嫌弃女儿家争风吃醋,就是喜欢沈风斓的与众不同。
  现在倒希望她吃醋了……
  龙婉咿呀一声,像是听懂了他说的话,热切地回应着他。
  可惜他听不懂婴儿语。
  “你娘亲在做什么?这样好的雨天,她可曾到院子里走走?”
  这下不仅龙婉咿咿呀呀,就连云旗都开始了。
  两人的嘴里时不时吐出一声娘,听得他更加伤感。
  忽然想起,从宫里出来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她指着那不知谁家院墙,伸出的一树海棠,笑着说是想到了一首诗。
  但是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桥头,满楼红袖招。
  她说,殿下春衫也薄,这一大簇溢出墙头的海棠,像不像满楼红袖?
  眼底分明是毫不掩饰的赞许,爱慕,却远远未达到心悦的程度。
  他自负绝色,自小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是万千女子倾慕的对象。
  倾了这天下有何用?
  独独倾不倒,她的心。
  啪的一声,龙婉爬近了他,一个不稳跌倒在他怀里。
  也不知道是不小心跌倒,还是特特扑到他怀中想安慰他。
  再一看云旗,他爬到了窗子底下,伸出手来,似乎想打开窗子。
  都说儿子像娘,难道云旗也和沈风斓似的,喜好这春雨绵绵的天气?
  啪嗒——
  他长臂一展,伸手推开了窗。
  窗外湿漉漉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龙婉也被吸引住了,向着云旗那头爬去。
  这扇窗户,正对着不远处的天斓居。
  高高的楼阁上,女子的琴声断断续续,朴拙的弦音变得生涩。
  都说琴为心声,她弹起那曲名为沧海一声笑的曲子,其中的疏朗大气不逊男子。
  如今琴曲未变,心声却艰涩了起来。
  被拒绝的人是他,她为何而心中酸涩?
  他不禁抬手,抚上自己的的唇角。
  那一晚她咬下,齿痕犹有迹可寻。
  身旁忽然响起了小小的拍掌声。
  他诧异地看去,只见云旗和龙婉扶着窗沿站在榻上,四只肉呼呼的小手不断拍动。
  没人扶着,他们是怎么自己站起来的?
  隔着这么远竟然还能听懂,那是沈风斓的琴声,为她拍掌叫好。
  这两个孩子,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许多。
  果然,琴声戛然而止,两个孩子的拍掌声也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到窗外,雨气密布,只怕两个孩子受不得春寒,便要把窗子关上。
  忽听得一阵嘈杂之声,其中有一道像是浣葛的声音。
  不禁凝神细听——
  屋外,正房伺候的丫鬟们,和伺候云旗和龙婉的奶娘丫鬟们,一同在廊下候着。
  一个丫鬟在廊边长椅坐下,斜倚着廊柱,闲暇地眺望远处雨景。
  玉凤一眼看见,眼睛一瞪,就要上来训斥。
  “哪里来的没规矩的野丫头,这里也是你能坐的?”
  她身为正房的大丫鬟,等闲也不敢坐在门外,竟然叫一个没名没分的小丫鬟在这放肆?
  那丫鬟听见声音眉头一皱,转过脸来。
  玉凤这才看清,原来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小丫鬟,而是天斓居的浣葛。
  她和浣纱两个,是天斓居的副小姐,便是府中的大管事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从前玉凤见着她也须好言好语,如今世易时移——
  沈侧妃,不是又失宠了么?
  玉凤不阴不阳地开口,“哟,原来是浣葛啊,我只当是哪个没规矩的小丫鬟。殿下还在屋子里呢,就敢大摇大摆坐在这里。”
  浣葛身子一动,不但没站起来,反而翘起了一只腿。
  “知道玉凤一向眼神不好使,姐姐我担待得了。殿下赏给旁人的玉佩,玉凤不就以为是给自己的么?”
  说着掩嘴一笑,天斓居的几个丫鬟都笑了起来。
  玉凤面色难看,朝一旁的玉丹瞪了过去。
  这件事只有她们正房的四个大丫鬟知道,一定是玉丹心怀不忿,把这事告诉了别人。
  玉丹被她这一蹬,眉头轻蹙。
  “你瞪我做什么?明明是我的东西,你拿走了我也没怨你,又何必去传扬这件事?”
  她也很诧异,浣葛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玉丹身后,玉清和玉迎两个,朝后缩了一缩。
  浣葛自然不会把她们两个说出来,只是笑道:“哟哟,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做贼的反瞪起苦主来,是个什么道理?”
  玉凤被气得脸面通红,“这是我们正房的事,不需要你们天斓居的人关心。你赶快起来,正房外头,不是你区区一个侧妃的丫鬟坐得了的!”
  她总算是说出心里话来了。
  浣葛伸手一招,朝一旁众人道:“听听,你们听听!区区一个侧妃呢!这要是不知道的啊,还以为你玉凤是殿下的正妃呢,哈哈哈!”
  众人被她说得,纷纷掩口嘲笑着玉凤。
  她玉凤自然不是正妃,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挣上呢,那块到处炫耀的玉佩也是从玉丹那里抢来的。
  一时间,玉凤羞窘得无地自容。
  “你别得意,不就仗着你们侧妃娘娘,诞下了大公子和大小姐吗?晋王殿下要是把大公子和大小姐挪出去,看你们还嚣张到几时!”
  浣葛立马板正了面色。
  正是为她这个胡说八道而来,没想到她当着自己的面,竟然还敢说。
  她冷笑道:“挪不挪大公子和大小姐,这种话也是你一个奴才说得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副尊荣,配不配得上痴心妄想?”
  在晋王府中的大丫鬟里,玉凤的容貌的确不算出众,这也是她一直自卑的问题。
  她凭着一手周到的伺候工夫,跃居贴身伺候晋王殿下的大丫鬟后,就再也没人敢嘲笑过她的容貌。
  如今被浣葛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赤裸裸地说她丑,她气得浑身发抖。
  “啪!”
  玉凤径直给了浣葛一巴掌。
  声音在静谧的雨中回音极大,让一旁的丫鬟婆子们都愣住了。
  浣葛就这样,硬生生吃了她一巴掌。
  她慢慢地抬起脸来,与玉凤想象的怒容不同,那是一个得意的微笑。
  “竹儿菊儿,还等什么?你们就看着我被人打吗?”
  竹儿菊儿她们早就看玉凤不舒服了,见浣葛先扑了上去,乐得上去围殴。
  玉凤被她们三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玉丹等三个大丫鬟都没有上手帮忙。
  可见这个玉凤,是天怒人怨。
  有底下的小丫鬟想上来拉架的,都被奶娘们四两拨千斤地拦在了一旁,不让她们上前。
  想拉架?
  等玉凤被打得差不多了再说!
  “不要脸的小贱人,不过和我一样是个奴婢,就敢置喙娘娘的事?!打不死你,叫你认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浣葛三人把玉凤压在地上打,她一边骂,玉凤一边哭喊。
  竟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直到一道冷声从身后传来。
  正房的大门一开,晋王殿下大步迈出,将云旗和龙婉交到了奶娘手上。
  “这是在做什么?”
  浣葛等人连忙转过头来,朝着晋王殿下行礼。
  玉凤已经被打得头发散乱,嘴歪眼斜,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
  “殿下……”
  她正要说话,浣葛抢先一步打断,朝着晋王殿下哭诉道:“殿下为奴婢做主啊!”
  玉凤一愣。
  “殿下瞧瞧,玉凤无故羞辱我们娘娘,奴婢不过争辩了一句,她就给了奴婢一巴掌,这指印还新鲜着呢!”
  晋王殿下眉头一皱。
  玉凤连忙大喊道:“殿下,不是她说的那样!是她先侮辱奴婢的,奴婢气不过,才出手……”
  “到底是谁先出手的?”
  玉凤瞪大了眼,只见浣葛委屈道:“是玉凤,正房上上下下从丫鬟婆子到侍卫管事,都看见了。殿下若是不信,尽管问问他们!”
  玉凤懊悔不已,只见浣葛低下了头,瞧瞧从眼角给了她一个得意的眼神。
  她暗道不好!
  怪不得她挥手上前,浣葛躲也不躲,硬生生受了她那一巴掌。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先打了浣葛,众人都看见了,那她就算被打得再惨,晋王殿下也会认为是她先挑事。
  她不禁一口银牙咬碎。
  晋王殿下扫视了众人一圈,瞧那神色,也知道浣葛所言不假。
  的确是玉凤先动的手。
  再看玉凤发鬓凌乱,嘴歪眼斜的模样,不禁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以奴犯主,成何体统?本王素日担待你得了意了,竟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玉凤百口莫辩。
  她的确没把失宠的沈风斓放在眼里,可她对晋王殿下,那可是毕恭毕敬啊!
  “殿下,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殿下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愿意跪着到天斓居,向侧妃娘娘叩头认罪!”
  玉凤不愧是正房的大丫鬟,知道这个时候再如何狡辩都无用。
  倒不如诚心认罪,反而有一线生机。
  浣葛插嘴道:“殿下,如果大公子和大小姐知道,他们才不过四五个月大,就有居心叵测的人想把他们同生母分离,大小姐一定会多给这人两巴掌!”
  当初沈风翎不过说了一句,云旗痴傻,就被龙婉打了一巴掌在面上。
  玉凤这样居心叵测之人,这一顿打,都算轻的!
  晋王殿下沉默了片刻,道:“今日在此打架斗殴的,你们四个人都难逃干系。自去找芳姑姑领罚,本王懒怠管这些琐事。”
  说罢拂袖而去,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玉凤从中看到了一线生机,对着浣葛得意一笑,“我认识芳姑姑的年头,比你久多了。她一向是秉公执法,才不会偏袒你们这些太师府的奴才!”
  浣葛咬紧了下唇。
  原以为她逼得玉凤先动手,就能占住道理,让晋王殿下严惩玉凤。
  没想到他直接来一句找芳姑姑领罚,让浣葛无计可施。
  一旁的侍卫走上来,将浣葛、玉凤,并竹儿和菊儿等,都带了下去。芳姑姑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各自看了玉凤和浣葛一眼。
  玉凤显然被打得更惨,一双眼睛柔情似水地往芳姑姑身上缠,就差没直接说请手下留情了。
  浣葛的面上有个红红的巴掌印,她面色倔强,看着玉凤一脸不屑。
  一个是正房的大丫鬟,一个是天斓居的大丫鬟,都不是普通人物。
  芳姑姑只淡淡道:“二位姑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不过是个奴婢,处置不了你们的事。还是请诸位,把人押到天斓居去请侧妃娘娘定夺吧。”
  浣葛不禁抬起头来,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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