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看,才发现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低着个头,脖颈处还瞧得见几道血痕,像是被人抓伤了。
“这是怎么了。”孟青容一见这模样,连忙站起身子问道。
“无妨,他这是遇上了比自己更霸道的混世魔王了。”
江尚天爽朗一笑,领着江辙坐到了圆木桌旁。
“那女子也不知是汴丘哪里的,穿着奢侈,行事又鬼灵精怪。看模样也不过十岁光景。哈哈,动起手来又是净出怪招。”
江辙听不下去了,他整了整发饰。“哥,够了。今日是团圆之日,就不提这些烦心事了。”
“小侄说得有理,用菜,用菜。等过几日老夫带着她们一同回到黔州,就能一览故乡之景了。”姜宏朗笑道。
席间是觥筹交错,众人谈笑饮酒作乐。
又过了几日,十日之期总算是到了。
姜裳坐在马车中,看着这熟悉的景色在马车外往后倒退,城墙已在眼前,她最终还是带着不舍,掀开帷裳往后看去。
见远远的,有两个小人正站在高处,见她的视线看来,慌忙摆了摆手。
姜裳知那二人是谁,这汴鹿书院中也就李行安,周青二人与自己相熟。
家宴后的第二日,姜裳便带着礼物前去道别,李行安那小子竟少有的红了眼,只是,还是没能坦率的承认,自己早已将姜裳当作朋友。
最后找了个不入流的理由,硬是一个人跑到城东给姜裳买了好些东西,嘱托她在路上慢慢食用。
依稀第一次见到他二人时,李行安正骄傲得如家中会打鸣的公鸡,周青则安静得不发一言。
后来每日前去书院,虽有窦怀启相陪,李行安却也总爱在自己身旁乱窜。
总爱穿件蓝色的短褂在自己面前晃荡,配上周青深沉色的衣物,竟也如此和谐。
姜裳将帷裳拉上,不再回头眺望,并非不愿见,而是不敢见,怕这眼泪不听自己命令,窦怀启离开时,她知无论如何,自会相见。
可与他这二人一别,不知是何时再见。
此去千山万水,长路漫漫。
从汴丘一路过万重山,趟数条河,至黔州时已是初夏。
车马停停走走,姜裳这屁股可是坐得麻木了。
这两三月的缓行,岩三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扮作镖师,混在车队中。
起初姜裳没有发现,还好奇这岩三是不是回去了,结果有一晚,姜裳坐在石头上,抬头赏月。
岩三从她身后经过,又递来一封书信。
姜裳接过后,左右瞧了瞧,无人注意,方才打开书信一览。
“木已成舟,只待借东风过境,一切皆成。”
只此一句,姜裳却细细看了几遍,手指在信笺印上的那朵小花上摩擦了几下。
看来,他那边一切顺利,那么她就不需要如此费心了。
等到了黔州,姜裳才知事情变化太快,夏国与楚国竟然又打起仗来,只是这次夏国如有神灵相帮,对楚地之势了解透彻。
本以为打败夏国不过是半月之内,哪成想竟成胶着之态。
又听闻汴丘城里内乱严重,皇上不思朝政,所花心思皆在收罗各大名药名医,亦或是会修炼仙药的道士。
朝廷上二皇子与三皇子争斗不停,姜宏朗离开时留下的空位,已被皇上赏给了二皇子身旁的人,大家都说,估计新的太子有着落了。
姜裳听闻时,跟着看官冷笑了一会儿,她岂会那么容易放过宇沿邢,现在皇上对他虽有疑心,但不足以将之杀之,亦或是取之。
所以她的棋局尚未下完,若是她离去时搁置在宇沿易书房桌面上的那份信,被他采纳,那么好戏才刚开始。
上辈子宇沿邢就算是清理一些官员,也不愿做黑脸那方,常让姜宏朗扮作鬼脸,说些坏话,做些烂事。
那么这辈子,她就是要让他坏事做绝,想要青史留名?呵,妄想。
如若我斩断了他所有的机会与可能,他会不会想方设法弑君夺位?
要想摧毁,必先予之,所得时甚是艰难,失去时便更是难以忘怀。
姜裳思索这些时,正坐在屋脊上,初夏的凉风习习,从她脸庞抚过,正是惬意之时,只听屋檐下有人跑动的声音,顺带着急促微喘的说话声。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这熟悉的腔调与慌张,姜裳自然知道是司音,司音其实年岁已长,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她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姜裳本意是将她在汴丘城内放了,与自己姐姐相伴,甚至她也可以替她选个好人家。
意料之中的,司音婉拒了,“小姐尚且没有婚嫁,奴婢不愿离去。”姜裳知她是不舍离自己而去,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心疼她。
“何事如此慌张?”
姜裳提拉着浅黄色的裙摆,从屋檐另一侧的木梯上爬了下来。
“小姐!大事不好了!小姐有人来提亲了。”
姜裳身形一晃,差点从木梯上晃了下来。她咬着下唇,定了定心神,从木梯上走了下来。
“谁来提亲?”
“小姐!有好多媒婆!此刻都已将府里的前厅围得水泄不通。大夫人正在前厅接待。”
接待?姜裳又是一晃,只觉天地都在打转。
这也不能怪黔州的媒婆定要来叨扰姜府,姜宏朗衣锦还乡,又是大族,家中又有一正值婚龄的女儿。虽没瞧见大小姐的模样,可姜夫人的容貌她们都有所见,姜小姐定然也差不了多少。
这才领了其他公子家的提亲,匆匆前来。
姜裳也将其中的原由想明白了,她眉毛往下一垂,“走,回院。”
“噫!小姐不去前厅……”
“去之前,自然得涂点脂粉,不然毁了我姜家的名声可怎么办?”姜裳笑起来时,面有所思。
后院的人是不着急了,前院里的孟青容则坐在高位上,看着这些个媒婆穿着大红大紫的衣服,头上别了支红簪,你一言我一嘴的,这边是将城东的苏公子夸得脸上似花,身材如树,那边是将城西的秦公子的家世吹得就差是汴丘里的皇子了。
孟青容在高位不停饮茶,可纵然自己有多不悦,也不能将人给赶出去,毕竟裳儿总得要用到这些个媒婆。
媒婆嘴快,此时人又多。你贬我一句,我刺你一句,说着说着竟然挽起袖子要大打出手。
“住手!”一声娇喝从厅外传来。
媒婆们闻声看去,皆瞠目结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三更。
第一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汴丘,午时已过,浮云沉沉,任凭风吹皆是副山雨不动的模样。
宇沿易揉着眉心坐在轿子中,这几日他在朝廷上与宇沿邢争论过多,吵得头疼。
或许是因为姜烟烟的事情,父皇这几日对三弟并未有什么好脸色,甚至连姜宏朗离去后留下的空位也由着自己人来接手。
也正因如此,宇沿易才觉得事情也许比自己所想,更加复杂。
自己那三弟宇沿邢,喜怒常常隐于心里,平日里光从他那张带着淡淡笑容的脸上,倒也看不出他的想法,竟没想到原来也有与自己争权之心。
最让他担心的是,原来这三弟竟早已在朝廷中埋下了自己的手下,以前他以为那些人是大哥的,现在细细想想,指不定大哥还以为那些人是他的。
轿子晃晃悠悠的停到了府邸门前,宇沿易从轿子中缓步走了出来,门里院内是假山湖水,好不惬意。待他走进书房时,才眼尖的发现,桌面上有封书信正安静的躺在桌面上。
他先是眉毛一挑,撇过头对着房门外的守卫问道。“何人进过书房?”
那护卫听此感觉有些奇怪,他挠了挠头,又往屋子里一看,并没有人啊。“回主上的话,无人进过书房。”
宇沿易闻此又将视线移到了桌面上,既然无人进过书房,那此刻正安静的躺在桌面上的书信,又是何人所放。
他挥了挥手,命守卫退下,待门关上后,方才走到书桌旁,将信笺取了出来。
“二弟,许久未见,今日可好?”
展开此信,第一句跃入宇沿易的眼里时,宇沿易有些不解,何人会以此方法将此信放置到书面上。
“若阁下见信时,心生疑惑,是吾之过也。吾已远去多日,但二弟应还是会记得我这个嫂嫂吧。”
宇沿易手上一顿,大概猜到了写信之人是谁。
“到了此刻,二弟应是知道三弟的虎狼之心了,可怜我夫君被他所害,诬陷他下毒谋害皇上,一朝繁华,变作牢狱之灾。”
“我张家无人保我,还好有下人一心护我,将我救了出去。二弟,平日里沿生与你关系最好,我也是走投无路了,还望二弟能替沿生扫清冤屈。”
宇沿易眉毛一挑,这才想起,这人的语气与出逃的张溪敏有些相同。
又想起张溪敏的手下的确有出入如神一般的能力,便又展开下半截,缓慢看去。
“可怜我夫君仍在牢狱之中,二弟,我有一求,望二弟应我。有一事我从未告诉过他人,前几年,刚入东宫,见识浅薄,四处张望,误入一偏僻之所,见三弟母妃与他人躲在黑暗之处,行苟且之事。”
“当年她求我不要告诉他人,见她涕泪连连,我只得应下。可到了今日,纵然她纠缠病榻,我也放不下这满腔的恨意。而且,我心生怀疑,这三弟可当真是父皇的孩儿吗?望二弟能查明清楚,勿将此江山送到他人手中。”
落款之处果然是‘张溪敏’。
宇沿易将信纸握到手中,揉成了团,而后束手在这书房里不停走动。
他不知此事,而此信上所写又当真是张溪敏亲眼所见吗?莫不是一个引他入局的引子?
可眼瞧着送上来一个可以治宇沿邢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又岂会放弃。
挣扎之时,宇沿易将门打开,对着外面的守卫唤道。“将先生请来。”
手下名士匆匆而来,将信纸内容细细一看,只觉字迹娟秀,说话清晰,颇有张溪敏说话时的语气。
尤其是其中所透露的秘密,让这名士僵了一下。
“在下认为此事过于重要,如果贸然将信笺呈与皇上,不论是真亦或是假,这种难堪,恐会让皇上将怒火发泄到皇子身上。”
“那先生意思。”
名士细细思考了一会儿。
“据小生了解,三皇子的母妃常年待在殿内,对外宣称身子骨不好。二皇子完全可以借此,遣人进去,由着皇上抓奸,到时候纵然不用这信笺,皇上自然会生疑,况且若是将这书信交予皇上,恐会被三皇子以主上联系逃犯之由,反咬一口。而若是让皇上自己发现,就没有这些顾虑了,二皇子认为如何。”
宇沿易想了想,突然笑道。“先生可真是聪明。”
但他哪里知道。
此信瞧着是张溪敏所写,但其实是姜裳所写,借张溪敏之口行诬陷之实。
张溪敏若是知道了,许是也会心里道一声,‘爽快。’
……
天上浮云万千,视线一转,便见黔州某处吵闹非凡。
大宅门前‘姜府’二字在阳光下发着刺人的光线。
穿得红红绿绿的媒婆们挽着衣袖,就快似要动手打人了,却听一声娇喝,‘住手!’
媒婆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才觉这声音是从外面传来,抬头一看,见有婢女扶着一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身穿浅粉色上裳,下着百花裙,素手如玉光滑,腰饰一雀鸟吊坠,脖颈处单挂着一翡翠玉环。
视线往上移去,见她脸上用藕荷色面纱遮挡,露出的双眼里似藏情无数,眉宇间微皱,如平湖起了波澜。
“裳儿,你怎么出来了?”孟青容将茶杯放下,她有些不解姜裳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