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妃到底是拉着项琬宁的手左看右看了几遍才算是稀罕，倒是把一旁的三公主并项婉如几个姑娘给凉了半天。
静妃那几个嫂子侄媳看在眼里，脸上就有了模样，方才在静妃处东看西瞧的那位少奶奶张氏，就不咸不淡的开了口，“老太妃也别光盯着一个瞧啊，咱们三公主也不差么，那模样端庄大气，不比那些小家子气的耐看多了，还有咱们敏姐儿，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儿呢。”
赵太妃一愣，似是没想到屋子里还能有这般听了叫人耳朵一震的言论，在人堆里瞧了半天，才看清是哪个，“这个媳妇是哪家的，我怎么从来没瞧见过。”
一时间没人接话，张氏却是妖娆的从人群里钻出来，给太妃行了个礼。
第五十章 意图
赵太妃一瞅这媳妇，就觉的莫名伤眼，张氏今儿穿了一身桃红搭茄紫的套衫长裙，脖颈上十分知冷知热的围了一圈黑色毛领，脸上花红柳绿的就不提了，光那一套赤金的头面就晃的人睁不开眼睛，十根手指头占了八根，翡翠扳指祖母绿金项圈不一而足，简直就是个人形八宝阁。
再加上张氏皮肤略暗淡，被这一身珠光宝气衬的越发死气沉沉，让人不自觉想起棺椁里即将入土的那些贵妇。
“臣妇张氏见过赵太妃。”
坐在皇后跟前的静妃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压根不认得此人，就连郑氏平日都不大瞧得上这个侄媳妇，偏偏她又惯会卖乖现眼，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
“张氏又是哪个，夫家是谁？”太妃依然糊涂着。
“是臣妇二弟家的媳妇。”郑氏只得出来敷衍一句，生怕张氏又丢人现眼。
郑氏好歹是方家正经主母，赵太妃倒也认得，但其他几房就所知甚少了，一时对张氏就失了追问的兴趣，却不知身边哪家夫人追了一句，“怕不是城门史家的媳妇，她父亲正是京兆尹张大人。”
赵太妃一愣，似是想问这样的品级是怎么混进宫里来的，项琬宁却是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张顺嫁到方家的那个姐姐么。
其实大多数的贵妇都瞧不大上方家这些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穷亲戚都往宫里拉，哪里是来造势的，分明就是来现眼的，也难为这样的人家，是怎么生出静妃这样人的。
赵太妃疑惑的瞅了静妃一眼，静妃立刻笑语晏晏道：“叫太妃见笑了。”
岂止见笑，太妃简直就想哭了，这么个东西往她跟前一站，心病都要犯了，项琬宁却拉着太妃道：“今儿是静妃娘娘的好日子，父皇开恩，这才许了家里人进宫探望，屋子挤的满满当当的多热闹啊，正好给太妃您解闷不是。”
项琬宁一句话又说的太妃眉开眼笑，那孙氏瞧太妃半天没搭理她，又出来卖乖，“可不是吗，咱们都是沾了静妃娘娘的福气，才能见着太妃一面，哦不对，得喊贵妃娘娘了，贵妃得皇上恩宠，眼见着小皇子落了地，宫里就又喜庆了，太妃您有福呢。”
太妃眉头一皱，都说静妃懂事，怎么如此不知遮掩，这礼还没行，私下里就喊上贵妃了，这要是成了贵妃，那还不得把自己当皇后了。
“原来静妃娘娘怀的是小皇子啊。”晋王妃突然笑道，“这是该庆贺庆贺，宫里许久都没有添丁，上次萧美人怀的据说也是个皇子，可惜就这样没了，这次可得仔细着。”
赵太妃一愣，她显然不大知道宫里前阵子的一些事，项琬宁却是暗自皱眉，晋王妃出来搀和这一句作甚，乍一听好像是为了打孙氏的脸，影儿都没有的事，怎么就传出是男是女来了，但再一琢磨，就好像她知道萧美人出事是有鬼似的，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静妃一愣，随即笑道：“我这个岁数原就生产不易，能怀上就是老天开恩了，只要孩子健康，比什么都好。”
项琬宁道：“是啊是啊，等静妃娘娘生了，我就又有弟弟妹妹玩了，最好他长的像静妃娘娘，温温柔柔的，我也就知足了”
“呸，你跟着知什么足，你是有人欺负了吧！”皇后啐了项琬宁一口。
又惹的太妃发笑，项琬宁却不干了，“要欺负也得看我这个姐姐答不答应，你要敢欺负他，我头一个不饶你！”
要说这个三公主可真是不会瞧眼色，项琬宁插科打诨的和稀泥，装傻充愣的惹着太妃发笑，她这一句话顿时就叫太妃笑的尴尬，这一看项琬怡平时就是这样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欺负人欺负惯了的。
跟她一比，旁边的项婉如倒是文静的多，太妃这才主意到她，随口问了一句，“晋王家的婉如今年几岁了，可有许人家？”
项婉如这个人，说起来也有意思，她从小跟项琬宁好的像亲姐妹，即便是重活一世的项琬宁，要不是她知道一些事，都觉不出她哪里不妥，可见这个人是很会装模作样的。但要说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有这样的城府，也不大可能，那就极有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教她，或者说是利用她。
晋王这一家子可谓装模作样的好手，晋王妃身为许家的庶女，原本就跟身为嫡女的皇后有不可逾越的矛盾，却能与皇后一直维持表面的和睦，然后她又教唆跟她处境差不多的项婉如，用同样的法子来对付她。
当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好阴谋啊，也难怪他们前世载的彻底。
“婉如跟琬宁一个年头一个年尾的，太妃您竟是忘了不成。”皇后提点道。
“对，我这记性越发不好了。”
太妃这次来的目的，大约众人也能猜出个一二，怕是想着给府上的两个侄孙说亲呢，项琬宁听了半天要是再听不出来，可就是傻了，于是她眼珠一转又跟太妃道：“太妃，您是不是看着婉如姐端庄大方又好看，想着给人家说亲啊，可是婉如姐还小嘛，好歹先给三姐姐说了亲才轮得到我们不是。”
太妃一愣，被项琬宁这样一说，她倒是不好真的越过三公主直接提别的，于是拍拍项琬宁的手道：“琬怡到甄氏到了年纪，怎么听你这口气，像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项琬怡一听就红了脸，太妃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项琬宁噗哧一笑，“这个啊得问我三姐，今儿是瞧着谁红脸来着？”
静妃闻言蓦地一震，看像自己脸红耳赤的女儿，想想今天她有可能见的人，心里顿时就明白了些什么。镇国侯夫人也好似想到了什么关键，项婉如今天见的适龄男子也就大概只有许晟轩一个，她莫不是看上晟轩了？
“太妃这是想着抱重孙子呢。”镇国候夫人忽然捂嘴一笑，“咱们这几个公主都还没有及笄，哪里舍得这会就嫁她们出去，静妃娘娘怕是更不舍得。”
第五十一章 口角
镇国候夫人这话跟静妃俩人不言而喻，顿时就明白了彼此心里的想法，那就是管好你家的女儿，我们家是不会跟你们做亲的，而静妃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那就是不可能。
静妃扑哧一笑，“舍不得也不能留在身边一辈子不是，早晚都是要嫁的，只是咱们金陵的公子们太多，眼都要挑花了，光是安奉候府跟镇国侯府两家，就有好几个优秀的孩子，看孩子们的缘分罢了。”
原来静妃真的有把三公主说给安奉候府的意思，项琬宁心里琢磨，不过看样子，老太妃怕是不大看重三公主当侄孙媳妇。
“那就一人一个，横竖咱们这几个孩子都是好的，不能便宜了别家去。”
老太妃这样一说，惹的大家集体发笑，“可不待您这样的啊！”
众人围着老太妃又说闹了一会，皇上亲自来给老太妃请安，众人这才散了去，老太妃就留了皇上一个人说话。
“太妃气色瞧着不错，倒是比在宫里的精神些。”
赵太妃一辈子没有儿女，是把皇上当亲生的看待，跟他说话就透着亲近，“要说这宫里的确不是养人的地方，出去透透气，我这身子反倒比以前硬朗了。”
“那朕就放心了，方才看您笑的开心，说什么趣事呢。”
“还不是琬宁。”太妃一说起项琬宁就笑的合不拢嘴，“这孩子几年不见越发讨人喜欢，那小嘴甜的可真招人稀罕，有件事我可跟皇上说好了，琬宁可是得定下做我的侄媳妇，我是不舍得把她放到别人家里去的。”
皇上一愣，“琬宁？那孩子过年才十三，说亲早点了吧。”
“哪里就早了，我十五那年就进了宫，一两年的事，还不是眨眼就到了，正好惠姐儿跟我提了几句，说是宫里的五公主看着不错，还说她二哥许是对琬宁有些意思，若是两个小人看对了眼，那不是正好么。”
赵子汐？皇上心里琢磨了一下，因着之前几回，皇上对他印象不是很好，心里难免有些迟疑，可是老太妃的面子总不能不给，于是想了想道：“子汐那孩子不是跟婉如要好么，听琬宁的意思，他们三个从小玩在一处，子汐跟婉如早就瞧对了眼，我还琢磨着什么时候给他俩指婚。”
“跟婉如？”太妃也一愣，“琬宁是这样说的？”太妃想了想婉如的样子，还是不如琬宁，心里疑惑是不是弄错了，但是照年纪来看，的确是婉如合适点。
“横竖孩子们都还小，心性也不定，太妃不妨再瞧几年，没到时候呢，琬宁那孩子还跟个野小子似的，哪里就知道这些，朕也是偏疼她，想着多留她几年。”
皇上故意打马虎眼，太妃也就不好再提，“是讨人喜欢，怨不得你偏疼她，罢了，就等几年再说。”太妃想起什么有道：“听闻静妃这胎怀的是皇子？可叫人摸过了？还有那个萧美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听说掉了一胎。”
提起萧美人，皇上眉头一皱，“这是谁又跟您嚼的舌根子，她年纪小坐不住胎也是常有，至于静妃，太医摸了一回，说是皇子，但月份还小，不大能确定。”
“莫怪我老婆子多嘴，静妃原本看她是个好的，可方家的人也实在上不了台面，这还没确定的事，就嚷的满世界都知道，皇后既然有了年长的嫡子，你就该早些立起来，你偏爱静妃我不说什么，可要真生个皇子出来，皇后就尴尬了不是，何况这还没生，就大张旗鼓的封贵妃，你叫低下的人能没有想法么。”
皇上听闻唇角一抿，太妃这样一说，的确是不大妥当，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没准他这一番举动，就让人钻了空子，误认为他想立静妃肚子里的皇子为嗣。
“太妃的话提点的对，是朕考虑欠妥了，好在静妃知道收敛，最是懂事，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的。”
太妃叹口气，“你们这些男儿不在后院，哪里知晓女人家的心思，对着你的时候自然都是懂事的，越是懂事的心思越深，能一路升到贵妃的人，能是简单人么，即便她懂事，生的孩子就一定懂事么，你瞧三公主都把琬宁欺负成什么样了，也没见静妃管一管不是。大皇子性子软，永麟年纪小，现在是看不出什么，但兄弟阖墙的事你见的还少么，现在不压制，往后可就越发不好办了。”
太妃这话说的皇上一身冷汗，上次萧美人被蜂蜇了的事还历历在目，明摆着是有人动手脚，当时他不也曾怀疑过静妃身边的人么，如果不是他压下去，还不定要挖出什么事来，静妃即便生的是皇子，可是既不占长也不占嫡，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这次封贵妃，的确是有些扎眼了。
“太妃一番提点，朕记下了，只是如今已经昭告天下，封贵妃的事也不好收回，朕往后约束着点便是。”
“你心里有数就行。”
皇上跟太妃正说着，就听见曹公公在外面喊道：“皇上不好了，方家的少奶奶跟秦太尉家的少奶奶吵起来了，静妃娘娘动了胎气，这会子已经抬回寝宫去了。”
“什么！”皇上大骇，忙搀扶着太妃出去。
其实曹公公说的委实婉转，这哪里是吵起来，分明就打起来了。事情还要从孙氏开始说，她因着被太妃问了几句，心里就得意的不得了，出去就在宫里跟其他贵妇嚷嚷，说什么太妃对她另眼相看，过问她夫家啊，那口气好像太妃对她另眼相看，连夫君跟娘家都要一起提携。
没听见这话的人将信将疑，听见的不免说她不要脸，秦家的那位少奶奶听不下去，就提点了几句，却被张氏骂的狗血淋头，说她嫉妒云云，秦家少奶奶气不过，就把太后说的几句说给大家听，众人难免嗤笑，张氏被下了面子，就说了几句难听话，最后还牵扯到了秦明月，说是她跟戏子厮混之类，这话彻底惹恼了秦家人，要不是在宫里，险些就发展成一场规模庞大的群架。
第五十二章 脏水
说起秦明月，项琬宁打从早晨就发现秦家的队伍里没有她的影子，原本打算私下里问一下，没成想到先出了这一档子事。
秦府来了秦老夫人到太太再到少奶奶三代人，在宫里也算得上的有头脸的贵妇，并不是方家那一家子乌合之众能比拟的，但要论起不要脸的程度，那就又是另一回事。秦家人也没想到要在今儿这样的日子下方家的面子，但张氏实在欺人太甚，大庭广众的污蔑人家未出阁的姑娘，那还是秦太尉的心头肉秦明月，叫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张氏虽然不大要脸，但说的话却不见得是空穴来风，项琬宁想起那日在街上看到的一幕，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大好的猜想，在得知今儿秦明月因着生病没来时，她这疑惑就更重。
张氏说的振振有词有理有据，道是他那城门史夫君亲眼瞧见的，他夫君靠着张氏娘家的关系捐了这么七品官，其实也就是做样子的闲职，平日没事在街上城门溜达溜达，金陵城里的大事小情知道的自然详尽，是以说起来亦有几分可信度。
但可不可信是一码事，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但凡稍微知点人情世故的，就没有傻到当众说穿的，何况秦太尉那是什么人，等闲巴结还来不及，谁会去平白与他树敌，但张氏她就不是一般人，扯着嗓子当众吆喝，恨不得宫里的人都能听见。
“你以为你们秦家都是什么好东西吗，养出来的闺女都下贱，跟戏子厮混的事都干的出来，还有什么不能够的，谁知道你们私底下养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以为门面镶一层金纸就好看了吗，有什么好显摆的，呸，我还瞧不上呢！”
那秦家的少奶奶也是年轻气盛，抡圆了嘴巴就招呼上了，“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们家的姐儿跟人厮混了，你那位夫君仗着你娘家人撑腰，什么欺压良民强抢民女的事没干过，有什么脸在这里造谣，要是不服气，咱找来大理寺的人查查看呐，看谁站的住脚，你要是自己打了脸，又有什么说法！”
那张氏原就仗势欺人跋扈惯了，哪里受得了被人当众捆掌，这一巴掌打下去不要紧，脸上的粉都掉了一地，这还不等于要了她的命，当时就泼妇掐架似的闹上了，两个少奶奶互相掐的人不人鬼不鬼，张氏那满头满身的宝贝撒了一地。
秦老夫人差点被她气的当场吐血，秦夫人也是气的恨不得上去抽她，皇后见闹的十分不成样子，只好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上去劝架，却愣是没拉开。这种毁人家姑娘一辈子的事，谁又能咽得下去，秦明月的名声要是就这样毁了，以后还要怎么见人，就更别说嫁人了。
项琬宁瞧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到底跟秦明月有了几分私交，不能任由张氏这样污蔑她的清誉，再加上张顺的事，越发想给张氏点颜色瞧瞧。但这厢还没等到她出手，就瞧见闻信赶来的静妃，气的脸都变了颜色，指着孙氏的手不住哆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