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样贵尊的人儿,到这种地方怕是不妥。”一边喂着芦花鸡,她淡淡的说着。“不过……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的问,我一会儿还要做晚饭。”
心肝是水晶造成的吗?如此通透。唐棠就喜欢这样直接的人,笑嘻嘻的道:“太妃许久不见我了,难道不想薰儿,留我蹭一顿如何?”
太妃瞥了她一眼。
最终还是留下了厚脸皮的唐棠。晚饭是农家的黄粱饭,韮菜煎蛋香喷喷的,还有一道水芹素烧。太妃的手艺不错,唐棠香喷喷的吃了两碗饭。饭后,打了一个嗝,接过太妃递来的茶水,就听她道:“好了,饭也吃了,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唐棠喝了一口茶,舒展眉头,舒服的道:“太妃,其实我来干什么的,你应该都明白吧。”
“明白什么?”钱太妃反嘲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难道你想什么我都该知道吗?”
摸摸鼻子,无辜被怼了的唐棠笑呵呵的说:“是吗?那我就不打哑谜了……”她把最近一些事说给她听,无非就是上次遇到那个手里拿着贵重步摇的宫女。钱太妃听了以后,笑了笑,“陛下以为冷宫是那么好混的,上下打点是必不可少,想要活得舒服些,收买送东西来的宫人乃是必要的。”
“不过太妃好像没有这种烦恼吧。”唐棠想起那一地的蔬菜以及格格直叫的芦花鸡。
钱太妃道:“我根基深,他们轻易动不得,自然不需要。不过,陛下,这乃是常态,即便身为九五之尊的您也是无法阻挡的。”话中有话,唐棠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明白了,“太妃是让我顺其自然?”
钱太妃斜目瞧她,“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陛下早点回宫吧。”
天边红霞如浦,金光在青石地板上绣出一条宽阔的路来,此时太阳还未落山,但是对方都这样催促了,唐棠得到想要的信息后,于是也不再逗留。路过一些宫室,听到鬼哭狼嚎的女声,也看到落魄伶仃的宫人……比起钱太妃那处的世外桃源,这里才算是真正的冷宫吧。
突然看到拐角一道熟悉的身影,衣着发饰依稀是那时撞着的宫女,她步伐仍然匆匆忙忙,神情看起来有些落魄。唐棠略做思考,便跟了上去。
她走得很急,发出了疼痛难忍的声音来。腿短的唐棠跟得气喘吁吁,等那宫人脚步放慢时,唐棠赫然发现此处里太医院已经不远了。
宫人突然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口吐白沫。唐棠被吓得惊叫了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无法想象刚才还一直跟着好好的人,就这样突然的……
她慢慢的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伸了一只手放在宫女的鼻子下,没有呼吸了。顿时抽回了手,吓得坐倒在地。
突然从背后传来了一道清澈的声音,“怎么了?”她回头,呼吸急促的看着逆光站着的男人,他身穿太医常服,手拎着药箱,长发挽在黑色纱帽里,鬓角微露,额头光洁。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好像漫天灿烂的阳光,看着她,很快移到她身边躺着的宫人身上,表情认真的捏了一下宫人的下颚,打开她的嘴唇,“她中毒了。”很快打开药箱,给宫女服用了一颗药丸。
“你……”年轻的太医看着少女方才想说些什么,突听宫人咳了一声,吐出了黑色的血来。于是道:“麻烦你帮我拿药箱。”顺抱起宫女往太医院里快步而去,唐棠无奈,只好认命的抱起有些重的药箱跟在他身后。
这个时间点,都下班了。院落安寂过分,吃瓜群众只好孤零零在旁边看着这位年轻的太医对宫女进行急救工作,直到夕阳落下时,他才轻松了一口气,把银针如数收回,又体贴的替宫女盖上被子。
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
“抱歉。”他回头对她露出抱歉的表情,俊逸的容颜让人颇生好感,的确是表里如一的人物。一直在旁边观察他的唐棠在心里下了这么一个定义,又从旁边的盘子里拿了一块香甜的桂花糕吃着,她耸耸肩膀,不在意的说:“没什么,人命关天嘛。”
他轻笑,看着眼前的少女,有些迟疑的道:“你生得有些眼熟,我在哪里见过你嘛?”语罢,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有些轻佻,脸微微红,“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唐棠哦了一声,拉得极长。笑眯眯的,白皙的脸蛋上那粒朱砂甚为妩媚。还是第一次遇见不认识她的人哎。真是有趣。“我明白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满朝文武爱上我10
“夏初霁。”
唐棠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笑了,“真是好听的名字。”
年轻的太医被她这么一赞赏,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看向床上那位宫女,道:“她中了雪狼篙,是一味虎狼之药,幸好你送她来得早,不然极其凶险。”
“雪狼篙?”唐棠皱皱眉头,“从来没有听说这样一味药啊?”
不像是一般的宫女,她虽然年龄轻轻,但是浑身有着优雅高贵的气度,像是公主一类的贵族。夏初霁面不改色的从她身上移开目光,“雪狼篙一般只有玉门关等荒凉地域才有生产,大漠的燕支山里是它土生土长的地方。又因雪狼篙毒性猛烈,虽有药用价值,不过对于人类的伤害不吝于□□。所以先帝在时,这味药便禁了,民间难得一见,必须要有相关文书才能得到。”
心里突然对面前这个认真思考着的少女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他刚想接着说下去,她便道:“民间的黑市应该会有这种东西,也许一些贵族大臣家也有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入了宫中吗?”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冷淡,“看来先皇病重的那段时间,的确混入了不少肮脏东西啊。”
夏初霁皱着眉,似乎对于她如此大大咧咧的谈论皇室有些担忧,“这些事都并非……”看着少女脸上那不屑的神情时,他便转移了话题,“她若是能熬过今晚,多加休息应该没什么事了。嗯……”
唐棠看着他说着便起身寻了字笔写下了药方,“按照药方,每日饮三遍,若是十天后还不得好转,倒时你再来太医院寻我。”
他转身将那张药方递给她,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身姿俊逸如梅,可谓一树如玉。无论谈吐,还是面容气质,都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这种人如今可真是难得一见了,毕竟她身边不是腹黑就是高冷。“那真是麻烦你了。”
突从院门处传来喧哗,原来是一直找不到人的周云寻来了,他身边带着仪仗,一走到门槛处,看到坐在椅子里的唐棠便松了一口气,“陛下,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
夏初霁看到周云,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他猜得不假,这个少女的确是……
唐棠心里叫了一声遭了,“我不过是出来走走,你找我做什么?”转眸看向年轻的太医时,正好对上对方惊讶里又带着些理所当然的神色,看来他也已经猜到了。
“微臣参加陛下,万福金安。”
他低头就要跪下,唐棠一时也理不了周云,而是想扶起夏初霁,“起来吧,朕并非有意欺瞒……”发觉男子的身量对于她这个少女来说真的是很重,唐棠险些被压下来,不过幸好对方有所发觉,扶住了她的手臂。
只是很快便松开,暗中也退了一步。
一边的周云便睁大了眼睛,心里转过小心思,陛下她这莫非……不,陛下是何等尊贵的人,她年龄尚轻,一定是他想太多了。
唐棠心里有事,也并不愿在这事上多加纠缠。只是朝夏初霁道:“路过此处时,恰逢了这个宫婢。她突然发作……罢了,时间也不早了,夏太医也早些回去了。”
夏初霁道:“臣知晓。”身为太医的他太知道宫内的龌蹉了,对于唐棠有所隐瞒的话语并非多加纠缠。唐棠看了他一眼,道:“从明日开始,你便到天心阁为她调养身子吧。”
夏初霁答了一声时,便见唐棠将药方给了身边的宦官,走出了院子。
“臣恭送陛下。”
屋内悄然无声,塌上女官也不见了,只闻得淡淡的桃花香,被微风一吹,也了无痕迹。
年轻的太医仰头看着屋外的黄昏,清澈的眼珠染上瑰丽的颜色,他轻语呢喃,“这位女君殿下的确非一般的人物呐。”
御辇一回到天心殿外,便看到秦女官引首的模样,手里捏着帕子,似乎等待已久了。一下车,便见她过来福身道:“陛下,你可回来了。”秀气的脸庞有些哀怨的神情,叫唐棠看了有些心虚,“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秦女官对她有些无奈,“陛下下次万万不可这样了,虽然是在宫中,不过……陛下若是出行还是应该带些宫人比较好。”
唐棠狡黠的点头,并不应答。秦女官看她这样,心知无法,又见几位内监抬着一位脸色苍白的宫人往偏殿去了,“这是……”
唐棠道:“和那些脏事应该有些联系的宫人,我碰巧遇见,你让人好好照顾着,可千万别叫她死了,她什么时候醒了告诉我,朕有些事想要问问她。”
秦女官闻声,也知和她最近查着的事情有所关联,因而肃穆道:“陛下放心,奴婢知道了。只是这官婢看来受伤不轻,是否要……”
“我让太医院的夏初霁为她疗养身子,明日候着就好。”
冷宫。一双白皙如葱的手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嘎吱的声音发了出来,她蹙眉,秀美的脸颊涌上一抹嫌弃,很快避着屋内的腌脏,站在黑影处道:“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如意姐姐放心,暇儿眼下应该中毒身亡。阿娥宫那边,奴婢也暗中去了几回,只是并没有发现什么暗道。”宫人有些谄媚的说着。
“你可亲眼瞧见了她死在哪里,身体处理了未曾,不要倒时被查了出来,你我都逃不了干系。”如意冷冷的说着。
宫人闻言,有些恐慌的道:“奴婢该死。不过姐姐放心,那毒是雪狼篙,毒性极猛,量她也活不过三更天。为防万一,奴婢马上就去……”
“够了。”女官粗暴的打断了她,“这个时候她若是命大,早应该被人救了。你若是还剩下雪狼篙赶紧销毁,最近宫里风声紧,你就不要出去了,好些侍奉钱太妃。至于暇儿那边,你不必多心,我自会处理。”
宫人感恩戴德的道:“那真是有劳姐姐了。”
如意唇角笑容的幅度有些诡异,她幽幽的靠近屋子中间那盏黯淡的烛火,“哪里,你我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福难都是共享的,你先前所求的,我都已经向大人说了,只要你助我……”
宫人还不知危险的到来,有些天真迎接着这条阴毒的蛇,满心欢喜的道:“有劳姐姐了,有劳……”秀美的脸庞在黯淡的烛光下阴影愈重,她伸了一只手过来,宫人有些愣怔,便在那一瞬间,被掐断了脖子,白皙的手嫩如馒头一般,血腥的一幕下更显得那么的幽美。宫人瞪着一双眼睛,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死不瞑目。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想向我讨些东西。”女官哼了一声,拿出帕子擦着手指,如画的眉目有些妖娆阴暗。
很快,她出了屋子,望了望屋外的一片凄凉,将门掩了起来,很快在暮色里消失不见。
明月夜。天心殿一片安寂,端坐案前的唐棠按了按眉心,有些乏惫,秦女官适时送上一杯茶茗。“陛下喝杯茶解解乏吧。”
唐棠把目光从折子上收回,前朝的事情太过繁琐,最近三省六部更是为了一个河道运粮的立案,里里外外的扑腾着。她又思虑着金玉案……一边喝着茶,一边问着旁边研墨的女官道:“最近,这宫内可有什么事情比较新奇?”
这货纯粹就像是想听听热闹,不过秦女官早就被她命令收集宫内一些事情,因此也挑了几件讲给她听,“……最近,绮太贵妃宫里倒是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情。”
“什么古怪的事情,说来听听。”唐棠被她挑起了兴趣。
秦女官便缓缓道来,“绮太贵妃昨日发觉自己的金库钥匙被人换了,急匆匆的到库里一看,发觉少了一样御赐的宝物,据说此物价值连城,是绮太贵妃最喜爱的珍物。为此,绮太贵妃大怒,搜查阖宫,却在她身边的大宫女玉簪屋内发现了真的金钥匙。像这边诬陷,明眼人一眼便能发觉,可这件宝物实在是绮太贵妃的心头好,又有着特殊的意义,所以太贵妃便狠了心将玉簪送了剿室,没过两个时辰那宫女便认了,只说要在绮太贵妃面前才说。等到绮太贵妃到了身边,她大呼冤枉,咬舌自尽。如此的忠奴,可惜在剿室受害了。”似乎想起绮太贵妃的身份,她也闭了嘴,没把心里的话给发泄出来。
唐棠若有所思,比起那位天真的玉簪宫女,另外一位让绮太贵妃宠信的宫人如意倒是更让她影响深刻一些。“绮太贵妃身边不是还有位大宫女如意吗?她和玉簪关系如同姐妹,没有为她争辩吗?”
秦女官无奈的道:“我的陛下啊,这种事情是谁沾上,谁就不得安宁的。即便是亲姐妹也得避嫌,更别说如意这样明事理的宫人了。便是今日,月娇宫里便送了好几批宫女到剿室里,还是为那样宝贝。”
唐棠摸着下巴,嗯了一声。“这位玉簪女官也真是可怜,被人泼了这么一大盆脏水。你说,偷钥匙的到底是谁呢?”
秦女官有些苦恼的回答,“这可就不好说了,后宫里藏污纳垢,有些宫人根基极深,难以拔除。便说这月娥宫上下数百人,人人都要嫌疑。”
唐棠觉得有个谜底快要水落石出的时候,那谜底便被白雾绕了起来,只差一点她便要想通了时,可它又立即藏了起来,沉入一心底。
“秦女官,那如意是什么出身,我看她颇受绮太贵妃的宠信。”
“说起这位如意女官啊,她的身份可不是一般宫女能够比拟的。过去曾经是长安刘氏的庶女,后来入了宫,又过了几年成了当时正受宠的绮太贵妃身边人,为人倒是谨慎细致。六年前刘氏被扯入一桩贪墨案里,阖族都被发配边疆,这位如意女官凭着绮太贵妃的宠爱,倒是没受什么委屈。慢慢的,也就都忘了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