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片柔绿,满树招摇着碧玉条,踏踏的脚步声抑扬顿挫在玉砖铺成的扶栏周围响起。
一路同行,吹了许多的暖风,倒把唐棠的一颗心也吹得忐忑起来了。可身边的青年却满眼春光,脸上带着的微笑高深莫测,似乎已经把出来的目的给忘记了。可越是如此,唐棠就越是担忧。
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最近她也没有怎么样啊。
虽然这样想着,不过底气还是不足。艾艾的喊了一声,“表哥。”
他嗯了一声,似乎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回头,脸庞如玉,优雅如阳春白雪。栏杆衬得他身姿颀美,在阳光下紫衫都雅,纹绣微闪金泽。
这样的他,却让唐棠更加难开口了。也许是因为刚开始来时,他带给自己的威慑,以及在学生时把他看做老师的缘故,所以在此后一直下意识的——怕他?当然这种怕并不是常规的怕,而是怕被阴吧。
毕竟此人一肚子坏水。
一肚子的话憋在肚子里甚为难受,可到底最后出口的却是,“表哥觉得此处的景色不错吧。”泪流满面。明明她什么也没做,怕个毛啊。
他的笑容甚至有些慈爱了,“是吗?”翠鸟掠过湖面,风吹轻漾,兰舟处,风荷并举,涟漪波光,潋滟柔碧。
唐棠决定以动制静,“表哥觉得司徒幽燕如何?”
“如何?”笑容慢慢的收敛起来,换上了思考的表情。“若是问杜尚书,更为妥当。眼下并没有大事,无从考验。时间不长,不知底细。”
抬眼看唐棠,双眸冷静。这样的回答,唐棠倒是不意外,谢玄处事圆润,说话一向滴水不漏。找漏子失败,到也正常。“是吗?其实我觉得此人长期以往,必将有大作为。”
“陛下既然如此觉得,何必再三询问微臣。”谢玄道,“陛下须相信自己。”
被鼓励了一把,唐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明明是自己小肚鸡肠……声音有些轻柔的道:“表哥——”
两人慢慢的走着,风似乎也随着他们的脚步缓缓行着。
“本是为了这件事前来,既然陛下仍然相信着他,那么我也是如此。”衣袖因脚步凑近,“陛下无须担忧,微臣会一直站在您身后。”
唐棠被感动,微微仰头望向他,日光被他修长的身影遮挡,他眉目深邃,嘴角略微上勾。
两两相望,时间一长,也觉得有点尴尬起来了。他的目光如炬,似乎定在唐棠身上一样,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总觉得身上不整齐一样。
他开口,声音慢慢的,拖出一股子的慵懒优雅。“小薰,我倒忘了一件事?”
放射弧超快的唐棠接住话头道,“什么事?”
如玉公子将手放在她头上,轻抚摸一下,声音传来,“你也不小了。是该春情萌动之时。”
啪啪——心碎成两瓣,什么鬼啊,唐棠拿开他的手,面无表情的道:“表哥你想多了。”这是逗她吧,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他不以为然,仍然只说自己的,“司徒幽燕虽然身份并不算好,可到底是庆州巨贾的继承人。如今又是朝廷的户部侍郎,你若是有心,让人晋升几年,以后作为王君,到也能堵了悠悠之口。”
唐棠:“……”听他继续说——
“不过——眼下不太适合。陛下应当知道他是一个骄傲的青年,满朝风雨的,让人笑话啊。”他带着调侃的眼神瞧她。
唐棠知道他这是拿近来传得风风雨雨的绯闻取笑她,一时有些闹心的道:“你就别说了,可真是烦人。怎么就没人相信,我就是看中了他的才华……”
谢玄看着她。
于是改口道:“好吧,这个小哥哥长得也不错,我略微提拔他一下怎么了?”
谢玄道:“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如陛下这般想的啊。”人心可畏。
唐棠无奈道:“知道了,下次我会委婉一些,换一个手段。”
谢玄不动声色,“毕竟,臣子们也很不容易。”步步青云,本来就是传说。官场深似海,这其中的诡谲多变,本来就让人难以捉摸。若是有一个轻而易举的上位,千夫所指。
唐棠也在反思自己的这一步走得对不对,但见从户部传来的消息也知道了司徒幽燕如此的不宜。
“表哥,多谢了。”她望向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居高临下,语气幽深,“这是作为臣子的职责。”
“不过,陛下的年龄的确到了成婚的时候。怕是过不了多长时间,诰命大臣因当会为您择选合适的人选。”语气悠然。
唐棠皱起眉头,“我现在还不到十八啊,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树落红花,摇落一地,风吹细细香来,他停住脚步,道:“子嗣为大。陛下觉得呢……”
唐棠要哭了,牵住他的衣袖。“表哥你可要帮帮我啊,不然我可就惨了。”
听着她这话,谢玄若有所思,微微安抚道:“放心吧,眼下我会为你推辞。可这种事——”停顿了一下,微微叹息,唐棠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其中听出了无奈的声音。“即便推迟了时间,但终究是要……”风大了起来,他的声音融化在风里,细微得让唐棠听不清楚。
不过得到了他满意的答复,已经很开心了,难道她不知道这种事无法避免了,可能推拖一日是一日,毕竟原主还有第二个愿望要实现呢。
想到这一点,唐棠才发现自己都快把羽流真人给忘了。
的确如谢玄所料,大概是受了女帝和司徒幽燕绯闻的吃惊,又想到景薰如今年华韶韶,正是春谙风情之际。几位为首的老臣上了折子请命,略做试探。好在有谢玄,倒也暂时推脱了。
五月,无大事。
六月,无大事。
转眼便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鸣蝉乱人耳,热风阵阵。北狄突然来了信,说是要上访,这件事在当天成为朝堂热议。
北狄是边疆最富有的西域国家之一,全民尚武,最出名的是当地的美人和烈酒。这些年来因为贸易的发达,和显圣王朝以及一些边远国家都有交流,国力财力都昌盛起来。
倒是年年来上供,也年年小战不断。野心极大,昔年郁侯便是因为和北狄之战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一次又是要搞什么?
和亲?看着帖子里写着“北狄王子亲往,欲与王朝成就佳事——”
唐棠深思起来。
☆、满朝文武爱上我18
北狄人高鼻深目,深灰色的肤色,翡翠石般的瞳色,番红色的长发,再加上高大的身材。满眼看去,这支北狄来的使者团都是帅哥。
而其中的一位更是令人惊艳,他的肤色偏白,比王朝的人还要白皙几分,在一群深灰色肤色的人里鹤立鸡群一般。
“女皇陛下您好,我是来自北狄的三王子霖琅。”
打量着他的唐棠露出一个微笑来,“三王子啊,远道而来,不胜荣幸。”
这位三王子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忧郁,有着异国情调的花容月貌不经意里就拔弄起唐棠怜惜的心弦,“朕还是第一次见到北狄的王族,你的容颜就像是天上的明月一样耀眼美丽,为什么你的眼里却藏着夏伤?”
本来站在旁边引导的谢丞相表情悠然,听到唐棠在满朝文武下说出这样轻佻而又美丽的句子时,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站在文官队伍里杜尚书身后的司徒幽燕也是一怔。
那三王子不由抬眸看着她。
龙椅重帘上的少女带着耀眼的光芒,谈笑的口吻,看着他。
身后的使臣小声呼道:“殿下!”
他如从梦中醒来一般的,“女皇陛下。”不知为何语气有些羞涩,那忧郁的眼眸也微微惊措。“萤光怎敢与皓月争辉呢?虽然女皇陛下赞扬我为月亮,可真正的月亮是您啊。”
他的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一个微笑来。
这样的赞叹让唐棠有些不好意思了,若不是在群臣面前她可能会双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是否会有几分烫热,几分红晕。
不错,她就喜欢这个调调。
“三王子殿下可真是会说话啊。”
接下来的话题慢慢的拐到了联姻上面。女皇的对象,对应着王朝的利益,也关系着朝堂之间的各系势力。特别是如今北狄的和亲,必须要重视。
如今她已经十八岁,在早婚早育的古代都该是几个孩子的妈了,所以这次也没以往那样好推卸了。唐棠心里面清楚,也秉持着一介女君之职责妥善的将三王子安排在闲樱花馆里。
当夜在曲水河滨设宴款待三王子一行人,美酒、美姬、丝竹歌舞以及琳琅满目的菜肴,唐棠劝了好几次酒,只不过在北狄使臣说着和亲之愿是,并没有明确的答复。
这让三皇子一行人有些失望。
舞姬伴着急促的管弦之声旋转跳跃,鬓间珠钗头微坠,清脆的和着舞乐的节奏。那柔软如柳枝的腰肢扭动着,错步之间,茜红色舞裙若飘扬的花瓣。
美酒的香醇,还有那佳肴勾人的香料缭绕在榭台周围,众人皆醉,相近的人一边饮酒一边聊天。
唐棠右下手便坐着那位异国的三王子,见他不饮酒也不进食,只是目光淡淡的观看舞蹈。喝得半醉的她突然命身边的宫女道 : “去为三王子倒一杯酒。”
她身边的谢玄目光微深,捏着杯子优雅的喝了一杯酒。
三王子见宫女为他持壶斟酌,淡绿色的液体被烛光折射着,微波摇曳着。抬头,上座着深紫色衣裙的少女眉目在熠熠光辉里,笑容可掬,额间的朱砂艳丽如一朵徐徐盛放的红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突然少女朝他这边眨了眨眼睛,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这绿蚁酒味道还不错,三王子不如尝尝。”
突然来到异国他乡,心中的悲思好似也被这夏风吹散了,三王子道谢后,喝了一口,酒入喉线,暖暖的感觉溢了上来。
“还不错吧。”唐棠笑着说,卸下了君王的凛凛威风,在舞乐背景下用着不轻不重,恰好周边能够听得清楚的声音说着。
三王子点点头,翡翠石般的眼眸散发惊人的光芒,抑郁的脸庞轻轻的扬出一个笑容来。
也许,来到这里也不错。
这里有着这样温柔可亲的女皇。
也许是酒喝多了,或许又是太闲了。唐棠也能理解这位貌美如花又有几分抑郁,初来乍到王朝的三王子殿下,不觉间的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并且陪他喝了不知多少酒。
少女那白皙脸皮子弥上深深浅浅的红色,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眼睛也直勾勾的望着美人。
美人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面红心跳。
“你这么美,做我的王夫好像也不错。”她托腮说着这么一句话,还自以风流的朝他笑了笑。
“女皇陛下。”三王子声音微颤。
秦女官有些担忧的望了望谢玄,谢玄让她安心下来,优雅如翩翩公子的身姿,言语也温柔如春雨绵绵。
“陛下,您喝醉了。”
本欲起身的唐棠皱眉,她眼里的诸物都是摇摇晃晃的。“表哥,你怎么什么都管啊。”有些不满的哝喃着,站了起来,只觉头重脚轻,身后女官担忧的叫了一声。
唐棠却不理睬她,偏头盯着了坐着的谢玄,端庄优雅的坐姿,唇边悠然的微笑,弧度很浅很浅。他迎上她的眼眸。
世家公子的风流闲雅好似溶入他的骨子里,眉梢一抬,唇微抿,便是万千仪态。
即便有着三王子那珠玉在前的俊美,唐棠仍然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真的是好看。可惜的是,从骨子黑到了皮子,她招架不起,况且原主的心愿是想让她娶了那位高冷帝——羽流真人。
唐棠摇摇晃晃的走到他酒案前,双手放在酒案上支起自己的身体,附身看着他。呼吸细细的,近得让人觉得内心瘙痒着。
“陛下喝醉了。”他开口说。
唐棠突然伸手想要抚摸他那白玉一般的脸庞,暧昧的烛火下他的轮廓被阴影勾勒得很美。诸人从醉酒里醒来,暧昧的目光如炬般放在他们身上。
三王子黯然的握紧了酒杯。
快接近了,一只骨节修长、手指削玉而成的手按住了唐棠不安分的手,“你真的醉了,陛下。”
温和可亲的语气,让唐棠有些扫兴,所幸她的理智还在,只是抱怨的说了一句。“才喝了几杯而已。”
捕捉了后面而已两个字,再见她绯红的容颜,似笑非笑的道 : “只是而已?”
唐棠有些心虚,碰巧晕晕乎乎的,昏黄色灯火下步伐不稳,一只稳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腰,眼睛瞥到他蹙眉的样子。
唐棠朝他笑了一声。身后的秦女官很快反应过来,接过了这个担子。在她的扶持下,唐棠勉强的走回了首席。
“朕不胜酒力,诸卿家且自乐。”
又朝三王子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三王子殿下,真是抱歉啊。款待不周,还请见谅。”
三王子站起来陪她饮了一杯酒,“女皇陛下的热情款待,让霖琅惶恐。”
迷离的眼神,靡艳的容颜……他怔忡了,心里某个地方好似开花了一般。笑颜浮上脸颊,如若一直能够陪在这人身边,应该很幸福吧。
“谢相,劳累你代朕陪三王子了。”
那位谢相道 : “臣知晓了,定会令三王子殿下宾归如至。”
唐棠满意了,挥袖而别。
看着背影远去,失神的三王子被一声“三王子殿下”唤回了魂。回头便见谢玄礼貌的笑容,“玄敬殿下一杯。”
面如春风,优雅从容,这样的年轻男子……想起刚才眼睛看见的一幕,嫉妒如网丝丝缕缕的织到心间。
“谢相有礼了。”他喝了那杯酒,眼神却一直暗暗的打量着这人。
谢玄好像明白了,笑笑不语。
歌舞升平,夏风轻凉,送来了池塘里莲花的清香。